第24章

這兩個家夥最恐怖的地方,就是一切行事都像例行公事一般。

他們將她從炎熱的屋外推進屋內,綁在椅子上,動作一氣嗬成,完全不給她逃跑或掙紮的機會。

兩人拿掉她頭上的布袋,露西看見其中一人正在廚房整理刑具,將亮晶晶的工具在料理台上一一擺好。

另一人跨坐在椅子上盯著她,臉上掛著淺笑。

“你好啊,露西·門羅。”

那人已經脫掉防彈夾克,掛在旁邊另一張椅子上。他穿著背心,雙臂上各有刺青,一邊是蟠龍,另一邊是死亡女神像,刺工精致、華麗。

“喜歡我的刺青嗎?”那人發現她在看他的手臂,便問露西。

露西動了動手腳,他們果然是高手。她的腳踝被綁在椅腳上,手臂被扳到背後,不隻手腕,連手肘都被綁著。電線嵌進肉裏,越動纏得越緊,血液無法循環讓她的手指像針紮一樣痛。

那人微笑望著她,似乎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

刺青、山羊胡……

“我知道了,”她恍然大悟,“你是停屍間那家夥,其中一名假警察。”她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你們是賭城的人。”她轉頭注視擺放刀鉗的男人。他不是那個水刀子,比較像是街頭直接找來的西印仔,從臉到身體都是刺青,還有一雙帶著強烈饑渴的眼睛。

“你朋友呢?”她問。

山羊胡男笑了:“他還來不及搞懂鳳凰城的辦事方法,我們決定不等他了。”

他們三人在郊區一棟屋子的廚房裏,地板是薩提洛瓷磚,空間很寬敞。山羊胡男身後的玻璃滑門外是火窯般的亞利桑那沙漠,沙漠被一道高大的鐵絲網圍籬隔在外頭,圍籬頂端裝了蛇腹式鐵絲。遠方沙丘層層疊疊,零星散布著石炭酸灌木和幹枯的仙人掌,被人丟棄的濾水袋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你叫什麽名字?”露西問。

“這很重要嗎?”

其實不重要,隻是她的記者本性又冒了出來,即使小命快沒了,還在想報道可以怎麽寫。

那個西印仔放了一把鋼鋸在料理台上,旁邊是一捆醫用導管。

“你有刺青嗎?”山羊胡男問。

玻璃滑門外的那道鐵絲網圍籬奇怪地眼熟。她瞥見圍籬外不遠處有一長條藍色,是河嗎?不是……

是亞利桑那中央運河。

她看到的是亞利桑那中央運河。那條人工河離她不到100英尺,蔚藍的河水靜靜流著。這表示她在鳳凰城的外緣,不是北端就是西側。

知道這一點也沒用。

圍籬和有刺鐵絲是為了阻止外人接近混凝土水道裏的河水而建的。她剛來鳳凰城時曾經寫過幾篇文章,報道難民闖過圍籬,被鳳凰城民兵槍殺的事。如今圍籬上掛著高壓電警告標誌,還有無人機在空中偵察,已經不再有人挑戰這片無人之地了。

露西心想,中央運河的警戒係統說不定能幫她脫困。隻要讓墾務局的保安隊注意到她,或讓空中的無人機發現——

“沒有嗎?完全沒有?”

那家夥似乎真的很想知道。

“幹嗎?”她覺得自己聲音有點粗,便清了清喉嚨,“你為什麽要問?”

“沒什麽,”他下巴擱在椅背上,深色眼眸打量著她,“隻是在想萬一你有刺青的話,可能得把它從你身上挖掉,才不會有人認出你來。”

那人的同伴走過來遞給他一把廚刀。他摸摸刀鋒,滿意地點點頭,站起來將椅子推開。

露西察覺自己開始呼吸急促。她很想保持堅強,絕不示弱,但見到那人拿著刀走過來隻覺得心跳加速。她拚命扭動身體,試圖掙脫捆綁。

刀子越來越近,她不禁放聲尖叫。一旦開始恐慌,尖叫就停不住了。她一邊嘶吼一邊扯動綁得她無法動彈的電線,想躲開不斷逼近的刀子。她絕望尖叫,朝屋外大喊,希望有人聽見了出手相助,是誰都好。

那人將刀鋒對著她的眼睛。

露西往後猛仰,整個人翻倒在地,依然困在椅子上。

俘虜她的兩人哈哈大笑,彎下腰將她連人帶椅扶了起來,定在瓷磚地板上。

“一定很痛。”山羊胡男說。

他的手下繞到椅子後方抓住她的肩膀,手指嵌進肉裏,將她牢牢按住。露西聽見他的呼吸,聲音淩亂而興奮。

山羊胡男拿著刀拉了一把椅子過來。

“我應該塞住你的嘴,問題是我有一些事得問清楚。所以你想尖叫就叫吧,反正我們在最偏僻的郊區裏最偏僻的馬路上,跟世界盡頭沒有兩樣。但你如果還是想尖叫,我可以理解。”他湊到她麵前,“例行公事,對吧?”

露西不再尖叫,她已經看到結局了。她試著做好心理準備,希望自己能死得幹脆一點,但很清楚這兩人絕不會讓她好過。她心想不如自己朝刀撲去,殺他個措手不及算了。

我再也見不到安娜了。

“我們各有各的任務,”山羊胡男說,“我負責動手,你負責尖叫,就像你朋友傑米一樣。”他咧嘴微笑,“那小子——那小子的肺活量還真大。但你不必走到那個地步,你知道,你不必屁股插著棍子而死。你甚至不必承受痛苦,”那人摸了摸刀尖,“你隻要老實招來,不用尖叫,這樣大家都好過。”

露西發現自己好想發信息給安娜和她的孩子們,跟他們說……一點兒什麽。叫他們不用擔心?說她愛他們?一個人知道自己將被淩虐致死之前,到底該發什麽信息?

不知為何,露西忽然想起安娜和她手繪的卡片。

我再也摸不到雨了。

接下來的遭遇一點一滴地滲進露西心裏。她會出現在提莫拍的小報照片裏,跟其他陳屍在幹涸泳池裏的人一樣,成為另一具屍體,另一個偷窺成癖的小報吸引讀者上門的賣點。

#泳客#

#鳳凰城淪陷#

#屍體彩票#

#無國界記者,如果有人查到她的ID的話。#

“你到底要怎樣?”露西問,“隻要別傷害我,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

“非常好!”山羊胡男露出微笑,“那就從你的朋友傑米·桑德森開始吧。他在兜售水權是嗎?”

“對。”

“很好,謝謝你!”他又微笑著,“那麽……那些水權是真的嗎?”

“傑米說是真的。”

那人一臉失望:“你沒親眼看過?”

她搖搖頭:“他沒那麽大方。”

“是啊,那渾球也把我耍得團團轉。我是說,我以為他打算賣一些不錯的水權給我們,結果卻空手而歸,因為那小子已經賣給加州了。”他笑了,“那渾球真是把我騙慘了。”

“我有罵過他很蠢。”

“你知道他那麽做?”山羊胡男麵露微笑,“我一邊剜掉他的眼睛,一邊跟他說玩兩麵手法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他頓了一下,“你渴嗎?想不想喝點水?”

露西咽了一下口水,搖搖頭。山羊胡男抬頭看了站在她背後的西印仔一眼:“我這手下很想看你生不如死,但我跟他說隻要你告訴我實話,我們就不動手。”

“我說的是實話。”

“很好,”他俯身向前,審視她的臉龐,“非常好。”

他拿著刀隨意甩動,仿佛不小心似的將刀滑到了她的腿間,貼著她的大腿內側。

“那我就來說說我的問題吧。”那人說,“我在挖你朋友眼睛的時候,他告訴我已經把水權賣給加州人了。”刀子開始沿著她大腿緩緩滑動,“我跟加州人無冤無仇。我是說,我們都知道那些混賬有的是錢,但怪就怪在加州人好像也沒找到水權在哪裏。他們派人過來到處打聽,跟我找同樣的東西。你朋友傑米發誓他把水權賣給了加州,但他們卻沒拿到。”他一邊微笑一邊繼續用刀撫摸她的大腿,“所以我就想,你知道……我發現我一直看到你。加州人去哪裏,你就在哪裏。可憐蟲傑米去哪裏,你也在哪裏。於是我心想,你可能知道的比你說的多。”

“沒有!我什麽都不知道。傑米也跟我說他把水權賣了。他隻是想整賭城,想坑凱瑟琳·凱斯。我隻知道這樣!”

“我得說,那小子還真有野心。”刀子沿著她大腿往上,碰到了**,在她私處不懷好意地左右徘徊,接著滑到她的腹部,從腰間伸進她的裙子裏,刀尖輕輕戳刺肌膚。

“告訴我你到底想知道什麽!我一定告訴你!你不用傷害我!我會幫你!”

“別擔心,我等一下就會告訴你了。”

他說完將刀往上一劃,露西的T恤應聲裂成兩半,上身**。

“奶子不錯,”他說完轉頭吩咐手下,“去拿電線過來,我不想讓她的血濺到我身上。”

“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露西抗議道。

“別擔心,我隻是公事公辦。”

挨完鞭打,露西身體像被火文身一般,整個人驚恐得不時顫抖,無法控製,嗓子也叫啞了。

山羊胡男揩了揩額頭,咧嘴笑著說:“天哪,我竟然流汗了!”

他走進廚房從甕裏倒了一杯水喝了,拿著杯子回來。

“你渴嗎?要不要在繼續之前喝一點水?”

露西鼓起全身恨意朝他眼睛啐了一口,嚇得山羊胡男猛然後退。她屏住呼吸等著挨打,沒想到他竟然笑了,這樣反而更糟。隻見他抹去臉上的唾液,看了看沾濕的手指,接著將口水抹回她臉上。露西想咬他,但他躲得很快,仿佛知道她一定會這麽做似的。

“沒關係,”那人說,“我知道你需要吐吐怨氣。你要是全都招了,我或許可以不計較。但我得說,你要是不喜歡被電線抽,接下來的你一定更討厭,因為剛才隻是熱身而已。”

“但我什麽都不知道,”露西反駁道,“真的。”

那人又喝了一口水,將杯子放到擺放刀鉗和針頭的料理台上。“你知道,我很想相信你,隻是你朋友傑米被我拿掃帚插進屁眼之後,突然又告訴我許多事情。你知道嗎,有些人很能憋話,傑米那小子撐了好一會兒才從實招來,害我不得不拚命想辦法。這其實挺挫敗的,因為加州人比較高明,用了一堆掩飾和障眼法,讓人分不清到底誰付錢、誰收錢,搞得我也不知道從何問起。不過隻要往下問,遲早還是會得到答案的。”他朝手下點點頭說,“你要是再浪費我的時間,或許我就叫克洛普來試試身手,看會問出什麽。”

“我隻知道傑米想把水權賣給加州人,然後打算惡整拉斯韋加斯。他接連跟兩邊人馬會麵,自己非常得意。”

“你怎麽會認識拉坦?”

“我不認識他,他隻是線索,我隻是想知道誰殺了傑米。”

“這一點我可以幫你,人是我殺的。”那人微笑道,“你覺得我的獨家報道能拿普利策獎嗎?”

露西沒有回答。

“換你幫我了,”他說,“告訴我你和拉坦到底是怎麽認識的。”

“我已經跟你說了,我跟他沒關係。”

“你知道,拉坦要是還活著,要是在這裏——”他故意看了克洛普一眼,“我或許會相信你,問題是他害自己臉上挨一槍死了。我實在很難不懷疑,因為你認識賣水權的家夥,又認識買下水權的人,也就是拉坦,讓我覺得你應該摻了一腳。說不定擁有水權的就是你。”

“我沒有,完全不是!水權在傑米手上,不是我!”

“你知道,過去這三天我到處跑,想知道他媽的水權到底被誰拿去了。我突擊了你朋友傑米和我手下佛索維奇,結果呢?什麽都沒有。我什麽都沒拿到,因為你朋友傑米已經把水權賣了,而且還把我們當成隻是玩玩但不會娶回家的小三,耍得我們團團轉。這下麻煩了。我本來以為可以拿到加州給你朋友傑米的錢,但因為我把他眼睛挖出來了,就無法用視網膜掃描進入他的銀行賬戶了。唉,我哪知道會需要他的眼睛。所以我現在兩手空空,還得消滅出手的證據,把這麽丟臉的事吞下去。”

他咧嘴微笑:“結果你知道怎麽了?麥克·拉坦那家夥竟然冒出來,跟我說他有很特別的東西想賣,想找我談談。嗯,我心想還會是什麽?那麽一個人模人樣的加州人會有什麽想賣給賭城呢?也許是他不想交給老板的東西,因為他媽的太有價值了。”他笑著搖搖頭說:“要是水權在我手上,我也會跟那個渾球一樣搞。這真是太妙了。我是說,我幾乎動用了我的所有人脈,想查出有沒有人知道水權的去處,沒想到拉坦那小子竟然自己找上門來,說他有天大的東西想賣,希望賭城能保證他安全離開,同時給他一大筆數字賞金。”他咧嘴微笑,“可惜拉坦處理這種事時腦袋蠢得跟豬一樣,所以——”他聳聳肩,“你知道,我就提前造訪,”他彎身湊到她麵前,“結果那小子把自己害死了。於是我拿到了他的手提電腦,卻沒有密碼。”

“那就是你要的?”露西無奈大笑,“但我不知道密碼,也根本不認識拉坦。”她笑得停不下來,“如果那是你要的,那你臉真的丟大了,因為我幫不了忙。”笑完她開始啜泣。她不想哭,但就是止不住:“我什麽都不知道。”

“媽的,”那人皺眉道,“我感覺你說的是真的。”他歎了口氣,“不過我還是得想辦法確定。”他抓起露西爬滿淚水的臉,“別擔心,完事之後我會讓你死個痛快。”說完他直起身子走回料理台邊,拿起一把刀子。

哦天哪,不要,不要這樣,拜托。

那人回頭朝她走來,露西開始尖叫。

尖叫聲很久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