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協約國策略,1914—1917年

大衛·弗倫奇

協約國策略不足

第一次世界大戰伊始,協約國的法國、俄國和英國就表現出其本質弱點,即缺少協調一致的戰略性政策。從一定程度上來說,這是因為協約國各成員國都沒有參加過聯合作戰,上一次英法聯合作戰還要追溯到1853—1856年的克裏米亞戰爭。同時也反映出,雖然協約國因為法國、俄國和英國的共同利益而建立,但他們之間仍然有許多問題懸而未決,一戰前三國會因為這些問題分道揚鑣,在戰爭期間也會如此。

1905—1914年,英法俄三國的大多數決策者認為,德國日益恣意妄為,對他們的國家安全和利益產生了威脅。不過雖然1904年形成了英法協約,1907年簽訂了《英俄協定》,但是英法俄三國還是因為三大緊張因素而分裂:第一,各國的輿論都對協約國直接提出了批評。在英國,保守派政客仍對俄國的野心持懷疑態度,而自由主義者則強烈反對沙皇政權在國內進行鎮壓。第二,雖然各國簽訂了協議,但是殖民競爭並沒有因此而消失。英國和法國還在為埃及問題、波斯灣的軍火貿易和摩洛哥何去何從而爭論不休。不過,相比俄國和英國之間持續不斷的緊張局勢,這些爭端就顯得微不足道,因為英俄兩國仍然對彼此在中東和印度邊界地帶的意圖深感疑慮。最後的結果是自相矛盾的,因為在戰爭期間,雖然協約國的每個成員國都試著調整其戰略以安撫盟國,但同時他們又密切關注盟友在戰後的發展野心。第三,雖然俄國和英國在1913年達成了統一的戰略方針,但俄國和英國之間從來沒有達成同等水平的協同一致。事實上,由於英國沒有龐大的軍隊足以和德國相抗衡,而且其海軍對陸地戰爭幾乎沒有什麽直接影響,所以法國和俄國的一些軍事高層和將軍都懷疑英國在大陸戰爭中是否是一個有價值的盟友。此外,1914年之前,英國不願意明確表示在戰場上會幫助自己的盟友,這讓俄國和法國都十分惱火。有些人更加懷疑,以至於他們認為最好的選擇是與德國達成和解。

法俄求助於英國

俄國和法國約定從東線和西線同時進攻德國。但到了8月末,德軍擊退了法軍的進攻;而且在東普魯士,一整支俄軍在坦能堡被德軍殲滅。隨著德軍一路向巴黎進軍,俄國外交部部長薩佐諾夫擔心其盟友可能會棄他而去。因此,他建議協約國的每一個成員國都簽署一項協議,承諾不會單獨媾和。1914年9月5日簽署了《倫敦公約》,一個正式聯盟取代了戰前模棱兩可的協約國同盟。該公約確保戰爭不會很快結束,因為如果一個盟國受到了威脅,它可以尋求盟友的幫助。但是公約中並沒有規定協約國要實施的統一戰略,因此,提供援助的各項細則仍然有待商榷。

幸運的是,在英國的幫助下,法國統帥霞飛將軍能在馬恩河解救法國;而德軍在占領巴黎之前被迫撤退。但是霞飛無法將德軍打回老家。而且到11月底,從瑞士到北海沿岸的戰線都趨於平靜。雖然巴黎脫離了危險,但是法國的傷亡人數僅僅在8月就達到了將近30萬人。在這場戰爭中任何一支軍隊可能都不會有這麽大的損失。德軍占領了比利時大部分地區和法國東北部一些最重要的工業區。俄國打破僵局的希望渺茫,原因是盡管他們擊敗了奧地利,但事實證明他們並不是德軍的對手,也無權進軍柏林。

在這樣的情況下,大陸同盟向英國尋求更多的支持,並抱怨英國沒有承擔自己的責任。這不足為奇。但是和其盟友相比,英國的軍隊十分弱小。基奇納伯爵從1914年8月開始招募軍隊,等訓練好這些新兵、整理好裝備,英軍才會有實力。然而,他們不能忽視盟友的請求。到1914年底,他們意識到德國決定利用盟友之間的相互猜疑來破壞協約國聯盟,以便與法國或俄國單獨媾和。因此,英國開始給其盟友提供資金,並尋找一個戰場,能讓他們充分發揮皇家海軍的作用——這是他們主要的戰略資本。

1914年,英國希望能避免與土耳其交戰,因為奧斯曼帝國像堡壘一樣提防俄國的入侵,以保衛他們在印度和埃及的利益。但他們在這件事上幾乎沒有選擇權。在8月,德國兩艘軍艦“戈本”號和“布累斯勞”號成功避開地中海地區的英國皇家海軍,並在君士坦丁堡找到了庇護地。聯盟進步委員會統治了奧斯曼帝國,與德國簽署了一項秘密條約,並於10月底允許兩艘軍艦攻擊俄國黑海沿岸地區。這樣一來,英法兩國不得不支持其盟友,並於11月初對奧斯曼帝國宣戰。這不僅迫使英國在美索不達米亞和埃及開辟了兩條新的戰線,而且也在協約夥伴之間建立了一種重要聯係——因為各成員國對奧斯曼帝國都有自己的打算。

不過奧斯曼帝國的參戰,對英國來說也是一個機會,讓英國證明自己對俄國的支持。1915年1月,奧斯曼軍隊在高加索地區對俄軍形成威脅,於是俄國要求英國采取行動以分散奧斯曼軍隊的力量。在2月和3月,英國與法國一起在博斯普魯斯海峽發動海戰,意欲攻取伊斯坦布爾。為此,英國、澳大利亞、新西蘭和法國軍隊集結成了陸海遠征軍,但還是失敗了。頑強的奧斯曼軍隊仍然保衛了達達尼爾海峽。1916年1月,最後一支盟軍從加裏波利半島地區撤退時,他們已經損失了20多萬人。

加裏波利戰役還表明,雖然表麵上看起來協約國有統一的戰鬥目標,但其實各成員國都在為戰後世界做打算。各國都想限製德國,同時也在增強自己的實力。1915年3月,由於擔心英國會邀請希臘一起接管伊斯坦布爾,俄國堅持要求在他們允許任何其他國家加入協約國之前,現有盟友必須承諾伊斯坦布爾在戰後歸屬於俄國。為了迫使盟友答應這一要求,薩佐諾夫暗示道,如果沒有得到滿足,俄國可能會向德國尋求更好的條件。他提出這些要求就意味著,即使無法和奧斯曼進行和平談判,也會讓俄國在戰後成為東地中海地區的強國,英法兩國在該地區的利益便會受到威脅。對此英國和法國別無選擇,隻能同意薩佐諾夫的要求。他們考慮自己在奧斯曼帝國的既得利益時,隻能通過爭取優勢做出回應,1916年5月,他們在爭論中簽署了《賽克斯-皮科協定》,將奧斯曼帝國亞洲部分瓜分給英國、法國和俄國。

尋找盟友

因為要長期作戰,所以協約國開始尋找新盟友。1915年協約國在其他戰場小有勝利,從而抵消了失敗的加裏波利戰役。巴爾幹半島中立國——保加利亞、羅馬尼亞和希臘等國,並沒有消除彼此的分歧而形成協約聯邦,因為他們並不相信能瓜分奧匈帝國和奧斯曼帝國的領土。事實上,勞合·喬治這樣的英國政治家認為,他們有可能這樣做,因為他們誤以為通過一係列注重實效的折中手段,能解決分裂的巴爾幹半島各國間的敵對。他們不能在1912—1913年巴爾幹戰爭中產生的猜疑裏麵越陷越深。1915年10月,英國和法國向巴爾幹派兵,從外交上提供支持,這樣做的目的並不是尋找新盟友,而是挽救昔日盟友。1914年,塞爾維亞擊退了奧匈帝國的兩次入侵,但是在9月,奧地利軍隊聯合德國和保加利亞對塞爾維亞發起了第三次進攻,塞爾維亞全軍覆沒。最初,英國和法國的軍隊登陸希臘北部的薩洛尼卡,為塞爾維亞軍隊開辟了一條逃生路線。這項計劃失敗後,英國想撤軍,但遭到了法國的強烈抵抗。該行動的指揮官薩拉伊將軍是法國下議院左派的寵兒,他在西線被免職。不過阿裏斯蒂德·白裏安政府深知必須對他委以重任,否則自己可能會失去下議院的支持。因此在戰爭後期英法聯軍一直駐紮在薩洛尼卡。

英國的許多決策者很快便為薩洛尼卡行動而深感不安。他們意識到法國承諾加入這場戰役並不是為了擊敗同盟國,而是為了建立戰後法國在巴爾幹半島的統治地位。事實證明他們的想法是正確的。白裏安一直以來都想打開巴爾幹戰線,他認為法國在該地區增強影響力的做法是非常正確的,因為這將維護法國在意大利和俄國的利益,而且有助於法國戰後的經濟複蘇。薩拉伊無法讓法國贏得戰爭,但他可能確保法國實現和平。

雖然協約國把意大利拉攏到了自己的陣營裏,但是意大利參戰還不足以打破軍事僵局。戰爭開始時,意大利統治階級的大多數成員都認為,意大利立即參戰是不可能的,因為意大利的軍隊和民眾對此毫無準備。不過他們也明白,如果意大利希望繼續保持大國地位,就必須和獲勝方一起戰鬥,而他們的疑慮就在於到底誰才是最後的贏家。直到1915年5月,意大利才最終加入了協約國陣營。但他們僅就如何在戰後瓜分奧匈帝國的領土進行了百般討論。但是由於意大利軍隊準備不足,社會四分五裂,他們無法在奧匈帝國大顯身手,“新戰線”很快就陷入僵局。此外,協約國一直非常懷疑意大利為共同事業所做的各項承諾,因為它到1916年才對德國宣戰。

1915年,俄、英、法三國軍隊在主要戰線上慘遭失敗。5月,德軍在格力士-塔爾諾戰役中突破了俄軍防線,迫使俄軍向東轉移,然後德軍於8月5日占領了華沙。法國軍隊試圖在香檳和阿圖瓦打破德國防線,但遭到了德軍的反擊。英國也發動了小規模進攻,但在3月的新沙佩勒和 5月的奧貝爾嶺這兩場戰役中失敗而歸,他們打算讓軍隊在法國保持防禦狀態,直到積累了足夠的士兵和炮彈後再行動,以確保成功。但是時間太過寶貴,他們不能荒廢時日。法國越來越焦慮,因為德國仍然占領著他們的大片領土,而且他們懷疑英國想通過加裏波利遠征行動在中東地區擴張勢力範圍。最後,由於未能在8月打破加裏波利僵局,英國隻能屈服於盟國的各項要求。“我們必須開戰”,英國戰務大臣基奇納伯爵承認“並非應該開戰”。9月,法國和英國軍隊發動了進攻,英軍之所以和他們的盟友一致行動,並不是因為英國希望在戰場上大獲全勝,而是他們擔心如果沒有表現出幫助盟友的意願,無論是法國還是俄國,都有可能拋棄自己而單獨媾和。

協約國1916年計劃受阻

1915年底,由於幾乎沒有協同合作,協約國的每個戰略都會遭到破壞,這是非常明顯的事實。12月6—8日,協約國的軍事代表在霞飛將軍的總部尚蒂伊召開會議,共同為1916年製訂計劃以彌補這一缺陷。協約國軍事高層都認為同盟國在1915年取勝的一個關鍵因素是他們有著通暢的內線溝通,如果一個戰場受到了威脅,可以從另一戰場迅速增派援兵。協約國將領決定,1916年在俄國、法國和意大利前線發動一係列聯合進攻戰,破壞同盟國的內部溝通。他們希望這樣做能削弱同盟國地理位置的優勢,而且如果他們行動一致的話,可能會耗盡同盟國的兵力儲備,迫使他們在1916年底前尋求和平。

但是在他們開始實施這個計劃之前,德軍已於1916年2月21日在凡爾登發動進攻,意圖向法國施壓迫使其放棄抵抗。法國外交官草率地拒絕了德國的提議。但是8月份德軍停止進攻行動後,法軍的傷亡人數攀升到了35萬,法國不得不向其盟友尋求緊急援助。意大利幫不了多少,因為5月他們的軍隊遭到了奧地利的襲擊,奧地利曾一度威脅要攻破倫巴第平原防線。俄國的援助更為重要,因為雖然俄軍原本計劃夏季在普裏皮亞特沼澤北部發動主要進攻,結果宣告失敗。但是在布魯西洛夫將軍的指揮下,俄軍對奧地利發起了進攻並大獲全勝。1916年6月,在三周時間內,布魯西洛夫殺死或俘虜的奧匈軍隊人數接近奧匈軍隊總人數的二分之一。由此,自1914年9月馬恩河戰役以來,他帶領的軍隊在協約國部隊中取得了首次重大勝利。

相反,英法聯軍在西線未能大獲全勝。1915年12月—1916年4月,是否批準尚蒂伊計劃這一問題,在英國政府中引起了激烈爭論。所有部長都明白如果批準尚蒂伊計劃,他們的軍隊必然會損失巨大。誌願軍越來越少,彌補損失最好的辦法就是引入征兵計劃。以財政大臣雷金納德·麥肯納為首的一些部長反對這個做法,他們認為如果再從工業和農業等行業征召兵力,那麽英國日益惡化的收支狀況會全盤崩潰,英國將在戰爭勝利前走向破產。勞合·喬治一派的人認為英國別無選擇,在破產之前不得不為贏得戰爭賭一把,原因是如果它不參加夏季進攻行動,協約國可能會潰不成軍。最終主戰的一方贏得了這場爭論。7月1日,道格拉斯·黑格爵士發動了索姆河戰役,希望能盡快突破德軍的防線。但是他沒能速戰速決,這場戰爭演變成了一場可怕的消耗戰。對於最後的傷亡數字,一直都是眾說紛紜。英國大概損失了42萬人,法國的傷亡人數將近20.3萬人。我們很難得知德國的確切傷亡人數,但是一份合理的評估表明德軍在索姆河戰役中大概損失了58.2萬人。

英法聯軍堅持不懈地進行著索姆河戰役,哪怕德國在凡爾登停止進攻之後也是如此;究其原因,或許是英法對俄國負有盟國責任,或許是英法誤以為相比自己的傷亡速度,他們能更快地殺死德軍;或許是要援助羅馬尼亞。布魯西洛夫成功發動了進攻,羅馬尼亞因而大受鼓舞,而且預期還能分割奧匈帝國的領土,所以羅馬尼亞在8月份加入了協約國。短期來看,對德國和奧地利而言這是個非常糟糕的消息,因為奧地利在匈牙利的兵力隻有3萬人,而羅馬尼亞的人數是他們的10倍。但是羅馬尼亞剛一參戰,布魯西洛夫就恰好結束了進攻,這樣一來,同盟國可以集中後備軍力量對付協約國的新成員並將其粉碎。1916年聖誕節,同盟國占領了羅馬尼亞首都布加勒斯特,尚蒂伊計劃就此破產。

和平提議遭到拒絕

1916年12月,協約國收到了兩份和平照會。第一份是德國發來的照會,意圖在協約國中挑撥離間;第二份發自美國總統伍德羅·威爾遜,他想嚐試如果交戰國之間有足夠的共同基礎,那就可以進行和平談判。不過協約國拒絕分裂,也不接受和解。因此協約國拒絕了德國的提議,因為所謂的和平通牒就是一個騙局,根本沒有任何具體建議。12月底,在倫敦召開的英法聯軍會議上,協約國給威爾遜起草了一份答複。從表麵上看,這份答複有和解之意,但其中還是隱藏了他們繼續戰鬥的決心。雖然協約國否認打算全麵顛覆德國,但是堅稱除非同盟國從所占領土撤軍,同時為他們造成的損失進行賠償,否則自己不會和同盟國講和。歐洲的一種含糊不清的說法是,協約國打算以民族自決為基礎實現和平。然而事實上,協約國最初的三個成員國已經向意大利做出了承諾,結果意大利違背了這一原則,而英法兩國仍希望以某種形式保護多國力量一環的奧匈帝國,從而在戰後世界的東歐同德國相抗衡。在中東,為了掩蓋其稱霸帝國的真實目的,協約國承諾解放那些深受奧斯曼暴君統治下的猶太人、阿拉伯人和亞美尼亞人,從而偽裝其真實企圖。雖然協約國堅持認為,像國際聯盟這樣的組織隻能給出一個令人滿意的和平解決辦法,而不能代替一個國家,但它還是和威爾遜的這一構想有某種聯係。協約國的答複表明,即使在兩年多的戰鬥中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但是協約國任一成員國政府都無法通過妥協實現和平——因為這樣一來他們就無法擊敗敵軍。

協約國戰略失敗

自1914年8月以來,協約國有其四大戰略性政策。英國皇家海軍負責為協約國提供暢通的海上交通聯絡。英國有足夠的財富,完全可以充當協約國的“錢袋子”。法國和俄國軍隊可以在英國的援助下牽製歐洲大陸的同盟國軍隊,他們可以一直戰鬥,直到1917年初,基奇納伯爵預測出雙方軍隊都已精疲力盡。然後英國的新軍可以果斷加入陸地戰,給同盟國致命一擊,基奇納伯爵暗暗盼望著能讓英國決定和平議程。

但是從1916年11月—1917年3月,所有的核心策略都不再管用。11月底,美國政府建議美國銀行家停止向交戰方放貸。這一舉動嚴重威脅到英國在協約國內部的經濟優勢,因為到1916年,英國將美國的大部分借款又借給了盟友。由於法國拒絕幫助英國將自己的黃金儲備運送到紐約,所以英國極度缺少資金來維持本國及盟國在美國進行采購。英國很快就無力再充當協約國的“錢袋子”了。

在海洋方麵,英國的盟友將皇家海軍視為一張王牌,他們很容易忽視它對削弱同盟國所起的作用。當法國政治家和未來戰時總理喬治·克列孟梭得知,如果讓皇家海軍艦隊冒險進入北海的話,它將擊沉德國艦隊。對此他回答說,“這就像在水裏打了一個洞”,但不會贏得戰爭。鑒於英國大艦隊不能給德國致命一擊,他這種輕蔑的態度是可以理解的。1914年以前,英國人認為如果戰爭來臨的話,他們會再一次像特拉法加戰役一樣,給德國海軍以沉重的打擊。但是讓他們失望的是,德國公海艦隊在數量上處於劣勢,他們無意於和英國大艦隊交戰,德國艦隊將潛艇、水雷和伏擊結合在一起,削弱了英國大艦隊的優越性。英國對海麵仍然嚴防死守。最終德國海軍將領經曆失敗後才相信,他們唯一的希望是通過發動全麵的潛艇進攻來決定戰爭的走向。然後在1917年2月1日,德國宣布向協約國發動無限製U型潛艇戰。英國僅在4月份就損失了50多萬噸位的商船,有些人開始對皇家海軍能否保護協約國的海上通信表示懷疑。

1916—1917年的秋冬時節,由於傷亡人數不斷增多,通貨膨脹日益嚴峻,而且食品嚴重短缺,俄國軍隊和民眾的士氣瀕臨崩潰。俄國警方和特工報告顯示,大多數俄國人認為他們不可能贏得戰爭,俄國應該實現和平。最終的結果是:1917年3月爆發了一場革命,沙皇政權垮台。臨時政府接替了沙皇政權,並很快向其盟友保證,俄國會繼續參戰。但是臨時政府的對手——彼得格勒蘇維埃政府出現後,這一承諾似乎成了一句空話。而且俄國的新任總司令阿列克謝耶夫將軍告訴其盟軍,他們的軍隊紀律渙散,潰不成軍,在夏天之前無法發動進攻。

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在1916年11月,雖然英法聯軍先前戰敗了,但仍舊不屈不撓。英國和法國將領在尚蒂伊會麵,一起說服他們的政治領導人在1917年實行的政策應該和1916年的大致相同。各盟國都會再次發動進攻,以配合盟軍的行動。1917年2月,他們在彼得格勒又召開了一次會議,旨在和其西方盟友共同協商1917年的策略,但未能形成決議。盡管法國不斷施壓,但俄國還是拒絕在春天和整裝待發的英法聯軍共同發動進攻。雖然俄國也在施壓,但英國和法國堅稱,他們部署在薩洛尼卡的部隊仍將處於防禦狀態。

其實並非所有人都讚同再次實行1916年的計劃。1916年12月,勞合·喬治代替赫伯特·阿斯奎斯擔任英國首相,他上台後承諾要對德國實施“徹底的打擊”,也下定決心將英國的傷亡人數降到最低。因此在1917年初,喬治出席了協約國在羅馬召開的會議,希望法國和意大利能在伊鬆佐河前線對奧匈帝國發動強有力的進攻,奪回的裏雅斯特港和伊斯特裏亞半島。他希望意大利能同意這一行動,因為他承諾讓意大利瓜分他們覬覦已久的領土。法國會這樣做的原因是,這樣一來能減輕對俄國的壓力,因為他沒有要求西線前線取消進攻,隻是推遲行動,但是最後卻失望而歸。截至1916年11月,意大利軍隊總共發動了9次進攻試圖攻破伊鬆佐河防線,損失了60多萬人,但都以失敗告終,未能到達盧布爾雅那平原並進軍維也納。意大利總參謀長路易吉·卡多爾納將軍拒絕了勞合·喬治的提議,因為他知道如果其他盟友按兵不動,那麽同盟國就會集中後備軍力量向意大利發動進攻,這樣一來意大利的傷亡人數就會隻增不減。

勞合·喬治的意大利計劃受到了阻礙,不過尼維爾將軍接替霞飛擔任法國總參謀長後向他提出了另一個選擇,喬治對此很高興。尼維爾將軍聲稱一兩天的大規模炮擊就能突破德軍防線;而且他提議,英法聯軍應該在春天發動兩次協同進攻。英國準備在維米嶺戰役中發動進攻,摧毀德國的後備軍;而法國準備在南邊發動一次更大規模的襲擊,意圖突破德軍在埃納河的防線。勞合·喬治對這一計劃表示大力支持,不過帝國總參謀長黑格將軍和威廉·羅伯遜爵士並不讚同這個做法,因為他們擔心尼維爾是個騙子,而且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在佛蘭德斯發動攻擊以解放比利時沿岸地區,但是尼維爾的計劃對他們形成了阻礙。不過在1917年2月的加萊會議上,經過激烈對峙後他們達成了一致——英國遠征軍暫時歸尼維爾將軍指揮。

英國將領都對尼維爾的計劃表示懷疑。短短幾天之內,法國就損失了將近10萬人,之前本就士氣不高,這樣的結果讓法國大部分士兵意誌消沉。尼維爾的繼任者是貝當將軍,他上任後立即結束了尼維爾的進攻策略,決心為軍隊建立軍火儲備,並打算在協約國新晉成員美國加入後,再發動一次重大攻勢。

4月6日,美國參戰,這對協約國來說雖然喜憂參半,但幾乎是1917年春天唯一鼓舞人心的事件。伍德羅·威爾遜幾乎像憂慮“普魯士軍國主義”一樣憂慮協約國的帝國主義和英國的“海軍主義”,因此故意不簽署《倫敦公約》。這樣一來,美國成了參戰國,並非協約國盟國。事實證明,美國人其實對戰爭毫無準備,一直到1918年,他們才能給新夥伴提供重要的軍事援助。因此在戰爭後期,協約國開始極盡所能地從美國獲取最多的兵力和資源,但威爾遜的部分計劃和他們本國利益背道而馳,對此他們盡可能堅持自己的初衷,不願妥協。

因此,美國參戰並沒有從本質上改變協約國的性質。各盟國熱衷追求一己之利,他們尚未分裂的唯一原因就是恐懼,這種恐懼來自他們共同的敵人。這種貌合神離的後果就是,協約國各盟國不僅很難達成共同策略,而且他們在討論戰後清算時總是互相懷疑,毫無信任可言。協約國之間,就好比出於利益關係而非愛情所結成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