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沒有人確切地知道什麽先發生,什麽後發生。真相在時間和空間中交錯,最後連親曆者都無法說清原委。一個目擊者說事實是這樣的,另一個又說是那樣的。而所有人唯一達成的共識隻有:這些事確實發生了。

那些混沌的職場歲月便是如此。安德諾爾,一個被囚禁於奴隸肉身中的貴族靈魂,通過了所有抗壓測試、能力考驗,在巴西銀行最高管理層的政治花招間過五關斬六將。他的辦公桌以肉眼難以覺察的龜速蛻變著,幾年後,人們才驚覺,那張桌子已變得那麽大,並且被搬至更加通風。離大窗戶更近的區域。

通過幾十年的不懈堅持和奮鬥,那張桌子最終在一間單人辦公室中安家落戶,每天安靜地立於三月一日大街上的銀行總部內,被透過五扇新古典主義風格窗戶灑進來的晨光拂照著。一位腳蹬黑色高跟鞋的女秘書坐在另一間稍小的辦公室裏,將上司與其餘公務員隔開。如今,比起公務人員,安德諾爾更像一名公眾人物。

被晉升為巴西銀行的副行長是安德諾爾意料之中的事。他始終被一種宿命感指引著:自己注定會走進那間鋪滿波斯地毯的辦公室,坐上那把真皮的老板椅。他的所獲所得遵循了事物的自然順序,他隻需躺在河中,順流而下。而這條人生之河,從安德諾爾會背九九乘法表起,就沒翻起過逆流。

差不多在這個時候,安德諾爾從一個真相探尋者變成了真相掌權者。阿吉亞爾家居店的鞋子是最好的,艾默生的收音機比不上美國通用的。氧化鋅軟膏是“萬金油”,玫瑰潤膚露是“垃圾”。其他人的意見關他什麽事,安德諾爾會毫不留情地打斷耳旁的嗡嗡聲:“不要反駁我,不要反駁我!美國通用的收音機是最好的,沒有為什麽,它就是!”阿方索是個三好學生,他的分數不可能這麽低,一定是成績單印錯了。塞西莉婭是個模範女孩,她的口紅不可能花掉,一定是被女朋友撞到臉了。而尤莉迪絲,之所以能成為一個坐擁一切、無憂無慮的女人都得感謝他,因為他,安德諾爾,家中的麵粉罐才會滿滿當當,勺子都探不到底。不愁錢不愁吃不愁穿,所以他的妻子才會那麽幸福。

尤莉迪絲無奈地看向丈夫,仿佛眼前站著一個無可救藥之人。她移開視線,目光在客廳裏漫無目的地遊移,最後落於書架前。她的愁緒曾因姐姐的歸來得到紓解,又隨著姐姐搬去安東尼奧家再次縈懷。整棟屋子重回寂靜,每天再次比二十四小時漫長。安德諾爾有工作,達斯·多勒斯有家務,孩子們有自己的生活,而她尤莉迪絲呢,她有什麽?

她有那些下午,靜坐於客廳內盯著書架的下午。達斯·多勒斯時不時會從廚房裏探出頭,看看女主人是否安好。她腳穿拖鞋踢踢踏踏地走進客廳,雙臂搭在肚子上,一隻手握著木勺。尤莉迪絲並未注意到達斯·多勒斯,又或者,故意對她視而不見。老女傭有些傷心地轉過身,一邊搖頭一邊往廚房走去。當塞西莉婭和阿方索回到家時,尤莉迪絲假裝左顧右盼,當安德諾爾回到家時,女人偽裝得更甚,她不想給丈夫任何和解的機會。

或許因為永恒不變的誠心:年複一年,坐在同一個位置上,望著書架形狀的虛無。或許因為命中注定。總之,新一輪的放空中,尤莉迪絲感受到身心的微變。剛開始像誰往她心間輕撓了一下又突然收回手,一種稍縱即逝,來不及捕捉的變化。隻有當她固定於同一個位置,聚焦在同一個點上時,那絲感覺才會閃現。

於是,尤莉迪絲繼續坐到書架前,目空一切,等待那種感覺再次降臨。每次它都如約而至,並且在空寂中潛滋暗長,直到最後,尤莉迪絲已能清晰地感知它。她看見了,她能看見這份感覺!它就是上帝賜予的,穿透萬物的洞察力。

她看見了書架形狀的虛無漸漸聚成實體。

她看見了書架中正各抒所見的靈魂。

尤莉迪絲站起身,伸出右手從一排書脊上拂過。陀斯妥耶夫斯基、托爾斯泰、福樓拜。吉爾貝托·弗雷雷、卡約·布拉多·儒尼奧爾、安東尼奧·坎迪多。弗吉尼亞·伍爾芙、喬治·艾略特、西蒙娜·德·波伏娃、簡·奧斯汀。馬查多·德·阿西斯、利馬·巴雷托,海明威、斯坦貝克。一些書她讀過卻記不起內容,另一些書她買來卻忘了去讀。還有一些書是安德諾爾添上的,他買書就像別人買燈泡:家中能有幾個世上最偉大的思想家多好,說不定某天我們會需要他們。

真是一間相當不錯的圖書館。尤莉迪絲取下一本書,坐回沙發。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她心無雜念地沉浸於書頁間。隨後又取下一本,再一本……她運用想象力將所讀之書的內容串聯,在腦海中鋪開一個風起雲湧的文學盛世。

這次,尤莉迪絲套上眾多連衣裙中的一件,去市中心買了台打字機。回到家後,她走進書房,將書桌清理幹淨,甚至連安德諾爾領土範圍內的東西也不放過。她吩咐達斯·多勒斯把那些會計教科書搬去別處,牛脾氣的安德諾爾從18歲起就像對待寶貝似的珍藏著這些書。好利獲得牌打字機被擱上桌,一整個下午,尤莉迪絲端坐在椅子上,沉迷於遣詞造句。這“嗒嗒嗒”的聲音真是悅耳。達斯·多勒斯替女主人感到高興。每當打字機的敲擊聲響起時,便不會再有人呆坐於客廳中,直愣愣地望著書架了。

“嗒嗒嗒”成了那段時間裏的主旋律。起先還有些散漫,這裏一聲“嗒”那裏一聲“嗒”。不久,斷斷續續的單音節合成連貫酣暢的樂律,一串串“嗒嗒嗒嗒嗒嗒”將午後每一寸時光的縫隙填滿。這聲音太強勁、太有力了,以至於所有聽見的人都不忍將它歸為噪音。

除卻寫作,尤莉迪絲還為自己的雙手布置了新任務——躲進一樓的浴室內點燃一根煙。從人生那個階段開始抽煙的感覺甚為美妙。每一口都是她對自由的呐喊,從心底騰起,在體內叫囂,最終和著煙霧被吐入空中,無聲地消散。她的牙齒漸漸變黃,身上總縈繞著一股安德諾爾不知如何定義的薄荷氣息。她的眼神也變得愈加從容,那是吞雲吐霧帶給她的怡然,是讀完萬卷書後對世事的寵辱不驚。

唯一知道尤莉迪絲抽煙的人是達斯·多勒斯,盡管她從未親眼所見,隻偶爾嗅到氣味。她看見女主人將自己反鎖於浴室內,一股若有似無的煙草香從排氣扇中飄出,隨後是“撲哧撲哧”朝空氣裏噴香水的聲音。尤莉迪絲掩耳盜鈴,以為這樣就能騙過達斯·多勒斯。女用人對此裝聾作啞,尤莉迪絲夫人的苦悶她都看在眼裏,女主人好不容易找到逃離鬱結的方法,她怎忍心破壞。自己不也一樣,每當不順心的時候——丈夫現身家中,搶奪錢,用掃帚抽打孩子們——是安德諾爾先生吧台上的瓶瓶罐罐拯救了她。但達斯·多勒斯從不碰那瓶百齡壇威士忌——因為男主人會在威士忌哭泣夜裏喝它——剩餘的那些像雕像一樣立著的烈酒予求予取。每當瓶中的**快喝完時,她就拿糖水兌進去。有了這些酒,生活才更容易麵對。

尤莉迪絲一聽見塞西莉婭和阿方索到家時的開門聲便立馬從打字機中抽出紙張,將它們鎖進書桌的抽屜裏,隨後趕到客廳,詢問孩子們這一天過得怎麽樣。

“還不錯。”阿方索說道。

“我數學考了B。老師說如果繼續保持這個成績,高中入學考試就沒什麽問題。路易莎今天的法式美甲好看極了,她說是在馬利斯巴羅斯大街上的美甲店裏做的。媽媽,可以給我買多利瓦·卡伊米的新唱片嗎?我好想要啊,媽媽。”塞西莉婭嗲嗲地撒著嬌。

不久,安德諾爾也回到家。他親吻了妻子的額頭,去房間換上居家服,踩著拖鞋走進飯廳。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飯。“哦,把碗遞給我。”“今天可真熱啊。”

每個人都對尤莉迪絲的新愛好心知肚明,但沒人敢問她究竟忙著寫些什麽。十月的某個夜晚,尤莉迪絲的作品已初具雛形,在杯碟傳遞、碗盞碰撞間她終於開口滿足了所有家庭成員的好奇心。

“我在寫一本書,關於一段看不見的故事。”

大家繼續沉默地吃著飯。沒人對這這本書感興趣,沒人想知道尤莉迪絲是否打算出版它,更沒人關心她寫的是愛情故事還是冒險故事,當然,也沒人敢大聲質問:“誰給你勇氣寫作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杆秤:所有從尤莉迪絲嘴裏說出的話中,隻有“晚飯準備好了”和“快起來,該上學了”值得重視。她事業上的任何野心僅局限於這棟房屋內,也許有時能走出家門,走向街道,當她的宏圖大業是為鄰居的生日派對準備奶酪三明治時。

尤莉迪絲並未將家人的反應放在心上。不上心是她人生新階段的一部分。她繼續整日整日地將自己鎖進書房,如果沒有“嗒嗒”的打字聲響起,那是因為她正埋頭於書間。偶爾,達斯·多勒斯聽見有人說話,便走出廚房準備詢問客人是否需要咖啡。當她來到客廳時才發現,那是尤莉迪絲的聲音,女主人正站在書房裏自言自語。達斯·多勒斯歎了口氣,邁著八字腳走回廚房。

尤莉迪絲正和書本說著話:“這裏寫得真好。我不同意這個觀點。這章和另一本書的立意更契合。看到沒,就是這本。”她麵對書頁喃喃自語,標注出精彩的段落,在空白處寫上心得,有時甚至動用一連串的驚歎號來表達澎湃的讀後感。

隔三岔五,尤莉迪絲便會乘上前往國家圖書館的公交車。在閱讀室外打開目錄檔案,快速記下編號,隨後沉淪進一本本圖書間,不時用從安東尼奧那兒新買的橫線筆記本做著摘抄,讀讀寫寫,一整天就這樣過去。傍晚時分,她合起書,踏上回家的路。尤莉迪絲朝公車站走去,沿途驚起圖書館前一片饑餓的鴿子。但她沒有看見鴿子,沒有看見車站前的隊伍,也沒有看見公交車。她眼裏隻有讀過的文字。尤莉迪絲坐在車廂內,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唯一能稍許理解尤莉迪絲這份狂熱的人是西科。每當周六家庭聚餐,古斯芒·坎佩羅一家迎來吉達、安東尼奧、西科和歐拉利婭時(最後這位隻有不生病時才會出現,而每當尤莉迪絲準備了鹽漬鱈魚,她肯定不會生病),西科總會和姨媽一同走進樓上的書房。沒人能聽清他們在說些什麽,因為房門被掩上了,當然,也並沒有人對姨侄倆的談話感興趣。

新階段的尤莉迪絲令人不安,尤其是她的眼神,似乎能洞穿一切,盜走人們壓於心底的秘密。但隻要家中的大小事務井然有序,隻要阿方索定期理發保持校服整潔,隻要塞西莉婭的裙長適宜不要高聲浪笑,隻要安德諾爾的拖鞋和沙發上的靠墊放在該放的地方,尤莉迪絲不介意斂起她高深莫測的目光。

古斯芒·坎佩羅一家最終過上了正常的生活。

好吧。

這不是全部的事實。

這幾乎就是全部的事實。

安德諾爾繼續不留餘力地給自己戴綠帽子,繼續在威士忌哭泣夜裏喝得爛醉如泥,繼續對妻子婚前**靡的私生活大發雷霆。“那個男人是誰?”他吼道,尤莉迪絲繼續重複著同一個答案:“那個男人不存在。”隻不過如今尤莉迪絲覺得,這些發泄的夜晚似乎對安德諾爾,對她,都好。

某個威士忌哭泣夜裏,吉達恰巧在場。當振聾發聵的吼叫聲響起時,她將達斯·多勒斯支回家,接過晚飯的餐盤,一個人清洗起來。正當吉達準備把盤子擦幹時,尤莉迪絲出現在廚房門口,垂著頭。

“安德諾爾總是這副模樣,一口咬定我和他結婚時已經不是處女了,因為我第一次沒有出血。”

吉達繼續擦著盤子。

“我第一次也沒出血。”

“什麽?”

“我也沒有出血。床單上沒看到血跡。但馬科斯並不在意,”吉達頓了頓,目視著前方,“那幾年我們太相愛了。”

尤莉迪絲看向姐姐,仿佛在看一本耐人尋味的書。隨後,她將幹透的餐具收進櫥櫃裏。

*

尤莉迪絲的稿子們過著寧靜的生活,終日躺在書桌黑暗的抽屜中。每天能見到一次陽光,順便接納幾頁新成員。除去打字機發出的響聲,書房中落針可聞。可是,白紙上無害的文字似乎擁有神奇的魔力,將一遝遝書稿變成了許多人的心間刺。

許多人便是街區裏的其他女人。對澤麗婭的追隨者們而言,尤莉迪絲簡直不知天高地厚,這個女人的新愛好侮辱了她們所有人。她算老幾?不但看起晦澀難懂的文學著作,還異想天開地寫著除了蛋糕食譜以外的東西?

尤莉迪絲的所作所為藐視了最基本的鄰裏法則:一個群體的快樂必須建立在人人均等的基礎上,每個成員的銀行賬戶裏隻能有差不多的餘額,大腦中隻能裝著差不多的誌向。

當澤麗婭告訴她們隔壁家傳來“嗒嗒嗒”聲時,當在街上撞見女鄰居手捧那麽多本書時,當知道同為蒂茹卡女人的尤莉迪絲居然對街道的各類八卦漠不關心時,烏拉圭大街周遭的女同胞們紛紛感覺被扇了一記耳光。尤莉迪絲膽敢如此傲慢地行事,她一定是瘋了。

這個女人喪失理智的證據不勝枚舉:尤莉迪絲摒棄了倫理綱常和良好的修養,她竟然繼續和剛離婚的棄婦席爾維婭打招呼;甚至對阿美利卡足球俱樂部慈善基金會財務的職位漠然置之,她究竟知不知道這個致力於消除全世界苦難的組織為波萊爾貧民窟中赤著腳的黑人男孩們提供了多少雙針織鞋?!

還有一次,艾菲傑妮婭夫人問她手中達·芬奇書店的袋子裏裝了什麽,這個尤莉迪絲居然膽大包天地回答是《莎士比亞全集》和一本《牛津詞典》,因為她覺得莎士比亞的作品要讀就讀英語原版的。

“哦,可憐的尤莉迪絲,”大家歎息道,“現在她連胡思亂想都得用兩種語言呢。”所有人都為這個傻女人掬一捧同情的淚。當女鄰居們看到尤莉迪絲裹上水綠色的頭巾時,興奮之情更是溢於言表,因為她們能為這個傻女人掬第二捧同情的淚了。她竟然不願再花一小時坐在梳妝台前塗塗抹抹,兩小時待在美發沙龍的塑料蘑菇下蒸蒸燙燙,隨後花枝招展地走到街上招搖過市了?她那時的蜂窩頭發型真是一言難盡,頭頂的大鼓包裏好像塞著一條卷起的背心。

不久後,這些女士看到了意料之外的場景。一輛黑貓搬家公司的大貨車停在古斯芒·坎佩羅家門前。身穿工裝褲手捧大紙箱的工人陸續走下車。看見這一幕的人都屏息凝神,目不斜視,全身的血液開始沸騰。

澤麗婭花費一個半小時掌握到第一手資料。安德諾爾緊張地查看電視機的包裝,尤莉迪絲認真地檢視裝碗的箱子,搬運工們一箱接一箱地將女主人的書往車上抬,累得疝氣都快發作了。

“沒錯,他們正在搬家。”澤麗婭說道。“搬去哪裏?”大家問道。

澤麗婭使勁收起臉上的失落。

“搬去依帕內瑪。”

依帕內瑪。20世紀60年代初,搬往依帕內瑪不僅意味著地理位置上幾公裏的變遷,更像穿越了時空之門,走入另一片天地,一個將裏約其他地方襯得無比滯後、無比落魄的新世界。那裏的居民是作家、詩人和音樂家;演員、畫家和雕塑家;記者、劇作家和電影導演。那裏還十分宜居,街區內分布著被矮牆圍起的別墅、樓層不高的大廈和一層一戶的舒適公寓。依帕內瑪的房價是全裏約最貴的。

尤莉迪絲和安德諾爾就搬進了其中一套公寓。客廳的六扇窗戶朝向大西洋,一條長長的走道連接著四個嵌有內置壁櫥的房間,一家人躺在**便能將室外杏花搖曳的美景盡收眼底。

搬家時大包小包的家用電器讓鄰居們看清了眼前的事實:古斯芒·坎佩羅一家變得很富有,蒂茹卡中產階級的社區已容不下這幾尊大佛。女鄰居們不得不重新評價尤莉迪絲:事實上,她並沒有瘋。她是一個另類的生物,戴著另類的頭巾,寫著另類的東西。這個女人太另類了,因為從她身上找不到任何可供她們與自己比較的參數。

像卡洛塔·若阿金娜[1]拋下巴西那樣,尤莉迪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蒂茹卡,不帶一絲眷戀,盡管這裏的街巷間承載著她人生的諸多回憶。然而,蒂茹卡的一切,哪怕是一粒灰塵她都不想帶走。清點完大貨車內的箱子,尤莉迪絲坐進威利斯雙門轎車,朝著南部,絕塵而去。安德諾爾踩下油門的瞬間,有人看見車中的女人豎起中指,但尤莉迪絲發誓,自己隻是用左手將一團止咳糖的包裝紙彈出車窗而已。

不用多時,她就會發現,依帕內瑪也有不少鴨嘴獸。但不管怎樣,那是一個嶄新的街區,裏麵住著一個嶄新的尤莉迪絲,這於她而言,便已意義非凡。

[1] 卡洛塔·若阿金娜(1775—1830),西班牙公主,葡萄牙國王若昂六世的妻子。因某些政治原因逃往巴西,卻始終對巴西心懷厭惡,於1821年再次逃回葡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