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3
Geht ihr zu Bette so lasst auf dem Tische
Brot nicht und Milch nicht: die Toten ziehts.
(如果你上床,
在桌子上不要留下麵包,
不要留下牛奶:
因為你若放了,
就會招致死神。)
她又馬上意識到:要拿任何什麽東西給休讀,都將是難事一樁。
奈傑爾躺到**的時候,已經很晚很晚了,弗雷德麗卡假裝已經睡著。他搖搖晃晃進來,打開燈,帶著一股麥芽威士忌的氣味。弗雷德麗卡躺在床的一邊,像一根生氣的針狀物。他上床後又關了燈,伸出結實的一隻胳臂,去觸碰她。她蠕動著躲開。他拉住了她。她腦中突然出現檔案箱裏那些屁股、**和嘴巴的畫麵。她像鰻魚一樣滑下了床,撿起她的裏爾克詩集,又閃避進浴室裏。
她聽到他的質問:“你那時候拉著他的手幹什麽?”
她盡力去回想艾倫對她說的話,回想艾倫那句“被護城河圍繞著的農莊裏”。她實際上沒有任何能應對的話。她問自己要不要用力甩門,但她克製住自己,她把門輕輕地關起來,等在那裏。
I st er ein H iesiger? Nein aus beiden
Reiche erwuchs seine weite Matur-
(他來自這個世界嗎?
不,他來自兩個王國,
釋放著他寬博的本性……)
她等待著他的爆發,但是沒有等來。奈傑爾睡著了,威士忌是極美的,睡眠是極美的,安靜是極美的。弗雷德麗卡眼眶痛楚,淚水被擠了出來。
第二天便是星期天,弗雷德麗卡與沙阿和皮納克爾吃過早餐後,他們兩人開著凱旋汽車離開。她過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在屋子裏信步。走過樓層間的過渡平台,步上台階,穿行於房間之中,又回到大廳。她想不如真的出去走走,但覺得她的朋友們可能會來找她。的確如此,上午十點左右,她聽到電話鈴聲。皮皮在大廳裏接起了電話。弗雷德麗卡正在樓層的過渡平台上。
“喂?是的。我不知道她此刻在哪兒,也不知道她今天有什麽計劃。我會過去問問看。”
弗雷德麗卡開始走下台階。
奈傑爾從客廳裏出來,對皮皮點了點頭。皮皮在等了差不多的一陣後,拾起電話說:“抱歉,我問過後得知她一整個上午都會很忙,我恐怕您來也見不到她。”
皮皮對著電話說得不卑不亢。弗雷德麗卡已經從台階上走下來,奈傑爾又對皮皮點了一下頭,皮皮一連串同情的話吐了出來:“真是感到很抱歉,她現在沒辦法來接聽電話,她出去了。”
在弗雷德麗卡能做出任何舉動之前,皮皮迅速地把電話掛斷了。
弗雷德麗卡說:“你明明看到我根本沒有出去,皮皮,這是怎麽回事?”
皮皮看了看她,垂下了目光,快步走開。弗雷德麗卡轉身對奈傑爾說道:“所以我一輩子哪兒也不能去了,是嗎?”
“別無理取鬧了。”
“我沒有無理取鬧。你剛才對我的朋友們說了謊,他們都是我的老朋友,我人明明在,你卻對他們說了我不在。”
“對不起,”奈傑爾說,帶著隨時想讓人平息怒氣的一種靈活性,“對不起,那是我的不對。但我就是受不了那群人。”
“你又不認識他們。”
“他們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們。而且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
他們盯著對方。弗雷德麗卡說:“我要去打給他們說我在家。”
“我不想讓你那麽做。就這麽一次,別去,我想要你待在這兒,讓我感到安心,我們可以和利奧一起出去。我們可以開車去兜兜風。和我們兩人在一起,對利奧來說是很有好處的。”
“‘就這麽一次’?”弗雷德麗卡揪住關鍵字眼,問他,“你說‘就這麽一次’是什麽意思?我從來也沒有去過任何地方,沒見過任何人,我根本沒有自己的生活,而現在我朋友們來了,你竟然有臉麵說出‘就這麽一次,別去’。”
“你必須明白,”奈傑爾說,“我對你並不放心。你不是那種能讓人安心、習慣的女人。在某種程度上,你讓我感到恐懼。我害怕你會覺得我無趣,覺得我和利奧都無趣,然後就想要離去,或者之類的。你可以理解吧?”
“噢,是的。”弗雷德麗卡說,“我可以理解。但我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如果你因為覺得我會想要離去,就一直把我禁錮在這裏,我還是會離去的,你也可以理解吧?”
“但利奧……”奈傑爾還沒說完。
“不要用利奧來脅迫我。我是利奧的母親,我也是我自己,這兩件事是同樣的事實。我要去見我的朋友們。”
“就這麽一次也不行嗎?”奈傑爾又頑固起來,接下來尖厲又凶狠地狂笑,“好,我們重新開始吧,我們一起去倫敦,我也會帶你去阿姆斯特丹,和皮納克爾一道,你可以去看你想看的那些畫,我們去度假——我們可以去西印度群島……”
“我不想去西印度群島,我想去能讓我談論書的地方——能讓我思考的地方——我必須得思考,以你和皮納克爾和沙阿想做什麽就可以隨便去做的那種方式。”
“你在這裏也可以思考啊。你想要的根本不是思考,你想要的是男人,你想要的是很多男人。”
“不,奈傑爾。我想要的……”
“他可是拉著你的手啊!”
“這有那麽糟嗎?”
“是的。是的,就是那麽糟。對我而言,就是那麽糟。”
“對不起。那根本不代表什麽,何況利奧也在場。他們不過是我的朋友。”
“就這麽一次——留下來陪我。我錯了。留下來陪我。”
她留下來了,因為她心底無比明晰:如果她堅持要嚐試著往紅龍旅館打那個電話,將導致的是醜陋的難堪和可怕的暴力。他們開車出去了,弗雷德麗卡、利奧和奈傑爾三個人一同度過了或許可以被稱為“美好”的一天。他們兩人都跟利奧說話,利奧也興衝衝地回應他們。利奧從頭至尾都沒有提及艾倫、托尼和休,盡管弗雷德麗卡在等著利奧提起他們。但好像艾倫、托尼和休從來就沒來過,從來也不存在似的。
當他們一家三口返回的時候,奈傑爾說:“你看,我們度過了美好的一天。”
皮皮把利奧安頓上床。她為奈傑爾和弗雷德麗卡取來了晚餐。皮皮沒有看弗雷德麗卡的眼睛。弗雷德麗卡自己也累了。她又撐過去一天,這讓她感到欣慰,但當這種釋然的感覺化為躍動的血液滴落進她的血管中時,她又開始思索了:撐過去一天,再撐過去另一天,這究竟算什麽樣的人生?“很多人的人生,”一個冷嘲熱諷的假好心的仙女的聲音在她頭腦裏咕噥著,“很多人的人生。”弗雷德麗卡用她的叉子野蠻地刺斷了盤中的胡蘿卜。她想:“今天是星期天,他們又都有工作,他們可能已經趕回去了。”
裂縫合上了,但在臥室裏,又彈開了。弗雷德麗卡預見到奈傑爾對今夜已經有了設定好的劇本,劇情是一段冗長的、巧妙的、複雜的**過程,夾雜著溫存和親昵,結果是自我滿足和失落,還有精疲力竭的熟睡。她在盡力,因為她太累了,因為她在某些程度上是絕望的,她訓導著自己要接受這一切,因為這是她一定要“付出”的,因為她需要睡眠和盡快陷入無意識的狀態,也因為利奧。她看著奈傑爾褪去衣服——他喜歡**——她暗自想著:“他的身體對我來說,比托尼、艾倫和休三個人的身體加在一起,都要更真實——再把亞曆山大、威爾基和拉斐爾·費伯的身體加到一起,也比不上他的身體更真實。”她相當瘋狂地對自己說。她起身坐在屬於她的床的那一邊,穿著她白色的長袖睡袍,有一條係帶,還有一個領子,她好奇幾個世紀以前的女人們是否能夠承認她此時的絕望——她並不想棄家而逃,也不想跟托尼、艾倫和休**,她隻不過想跟他們說說話,隻不過想感受到精神空間裏的一點點自由。臥室裏一片漆黑,奈傑爾拉下了窗簾,暗紅色的錦緞窗簾,窗簾上的圖案是紅色大地上的紅色樹叢和紅色繁花。當奈傑爾不在,弗雷德麗卡一個人的時候,她的窗簾是打開的,她在窗邊看看星星或雲朵。她想象著艾倫、托尼和休在一個有白色牆壁和粉藍色窗簾的大房間裏,窗戶全部敞開,風吹動著粉藍色窗簾,陽光從窗口中透射進來……她聳肩躬身,俯視著自己的膝蓋。那個**的男人疾步快速走著,有點趾高氣揚,像所有**的男人一樣。他從臥室和浴室之間進進出出,弄出一些扭水龍頭的噪聲、吐東西的噪聲、衝水的噪聲。弗雷德麗卡坐著、等著、想著。她想著:“我是個女人。”又想到這是多麽愚蠢又矯飾的想法啊。她想著:“我之所以那麽想,是因為我現在變成了不太確定自己是女人的一個女人,我想打消這種疑慮。我是一個纖瘦的女人,一個尖厲的女人,一個多話的女人,不是那種充滿動物性的男人隻要一想到女人時,頭腦中就會出現的那種女人。劍橋模糊了這一點,盡管那是暫時的,但那時候學校裏並沒有太多女人,我們看上去像是被當成真正的女人一般對待,就像監獄裏的護士,營房裏的秘書。”
那個男人握著他身前的那根陰莖,它沒有**,也並不沉寂,抖動著生命力,逐漸固化起來。他對她說了一句:“親愛的。”他緩緩靠近這個靜止不動的女人,抽拉著她的睡袍,意欲把睡袍從她頭頂上浪漫地脫離。
弗雷德麗卡在腦海中,以絕對的清晰度看到一連串影像:那隻上鎖的檔案箱裏的畫麵——交纏的肢體、膨脹的肉身,洋紅色和玫瑰色,滑溜的充滿彈性的一團團東西。她扭轉著避開,握緊了她的衣服,開口說話了:“沒有用的,你做的任何事情都沒有用。你和我同樣明白:我們之間完了,我們不能留下來,這一切都行不通。明天我會整理一下東西,到史派森德鎮上搭一輛出租車或別的車,用一種文明的方式離開這裏。然後我們可以保持朋友關係,讓事情不要變得難看。”
她沒有預期自己會講出這番話,並且不是那麽舒服地意識到自己的語調像一個保姆在對一個孩子說話,奈傑爾停頓了一下,又恢複了他的挺進。那根陰莖沒有疲軟,反而硬化成一根憤懣的棍棒,在他身下晃動著。他的臉色漲紅。他抓著弗雷德麗卡的頭發,把她的頭往**拽——她讓自己快速地躺倒,因為她想起了他的突擊隊本事——他掀起了她的睡袍,占有了她。他並沒有想傷害她的意思,但他也沒有親吻她或愛撫她。他自顧自地猛撞著,直到爆發,最後坐在地板上,身體稍稍搖晃。弗雷德麗卡惶恐又震怒,她用細微的聲音說:“我再沒有多餘的話好說了。我一定要走,明天就走。”
“不!”奈傑爾狂吼。他的眼睛兜不住充溢著的淚水,眼淚滾到他的臉頰上。
弗雷德麗卡順手用床單和睡袍擦了擦自己的大腿。
“你需要的不是我,”弗雷德麗卡說,“你隻是想留住自己得到的東西,像所有占有欲強的雄性動物一樣,你就像一頭牡鹿一樣,一旦某頭牝鹿肆蹄而走,你就要嘶吼和追逐。你要的根本不是我,你要的和我毫無關係。”
“你憑什麽這樣說?你並不知道我的想法,我常常覺得,你知道的一點也不多。你不關注我,你又怎麽知道我的感受?”
“我想我再也不會關注你的感受了。我要去另外一個房間睡。晚安。”
她去了那個空出來的臥室,坐在床邊上,黑暗中,發抖。她等著。她什麽也不想。她單純感到害怕。她等著。當她聽到過道上響起了腳步聲,她躲到了門後。她還在發抖著。她以為自己可能會暈厥。那扇門被大力推開,那個男人跨進了房間。他站著不動,讓眼睛適應黑暗。弗雷德麗卡奪門而出,從過道跑下樓梯。跑進了廚房,又衝進洗碗間,她拉起門閂和門上的鏈鎖,把洗碗間反鎖上,再從洗碗間逃向安靜、潮濕的黑暗中。她一直跑著,跑過後院,穿過一道門,跑進馬廄場。她聆聽著。一開始,並沒有他追來的聲音,不一會兒,她聽到開門的聲音。僅此而已,他沒有亂碰亂撞。他悄悄地行弋著。弗雷德麗卡輕輕地、輕輕地推開了馬鞍房,溜了進去,再輕輕地、輕輕地拉上了門。她不想把自己關進來,她想疾馳在野地裏,一直跑到倫敦去,但那太愚蠢,她必須有清醒的頭腦。她躲進一排馬鞍架等著。她知道,等他打開這扇門,如果他打開這扇門,他會看到她發著微光的白色睡袍。她找到一條馬鞍褥,鋪在一把椅子上,鑽到椅子底下。每個隱藏的地方都讓她覺得更危險,因為她無法逃脫。她聽得見自己的血脈奔流,衝擊著她的頭腦和她的心靈。她的嘴唇幹了,她蜷伏著。
仿佛過了很長的時間,馬鞍房的門被猛地一撞,砰然大開。她看見他赤著的腳,還有他拖著地的睡褲底邊,藍白相間的豎條紋。她淺淺地、淺淺地呼吸著,隻吐納著能夠維持生命的一點氣息。他在門口叫了一聲:“弗雷德麗卡!”她絲毫不敢動彈。他走了進來,環顧四周。她認為他絕對有一種對體溫和呼吸的覺察本能。像正在獵食的野獸一般,他細細聽著,但他沒有走向她的方位。他隻說了一句:“我會找到你的。”她從他的聲音中讀到他不知道她在那兒,對,他不知道,他有點窘迫,他冒著烈焰騰騰的怒火,對著偌大的一個空屋咆哮。他離開了,沒有關門。她還是聽不到他的腳踩在鋪路石上的聲音,她已經快歇斯底裏了。她聽到門的聲音,另一道較遠的門的聲音,突然,一間馬欄裏的馬動了,用它的鐵蹄磨了一下地麵。她聽到第二扇門被關上了。之後很久一陣,她再沒聽到任何聲音。她在寒夜中蜷伏著,身上隻有那件濡濕了的睡袍。她對自己說:“快點,你很聰明,你的才智可以派上用場,下一步你該做些什麽?”但是除了回到馬鞍房裏藏身,苦等到天亮,然後拾掇幾件像樣的衣服,再跑到大路上之外,她什麽主意也想不出來——大路距此就兩個半英裏的路程,雖然不是常有車輛經過,但總可以等到一輛,搭個便車。不過,有利奧,要怎麽在他還醒著的時候跑走呢?
過了大概兩小時之後,她從馬鞍房裏出來了,伸了伸她蜷縮已久的身子。萬籟俱寂。“他可能在房間裏等著我,”她想,“我如果被他發現,事情會不可收拾,他會用他的突擊隊技藝殺了我。”她並不真的覺得他會那麽做——沒有任何擁有自己完整生命和想法的人,會真的想象自己要去死。她預計自己可以躲在某個房間裏撐過今夜,直到明天早餐的時間,直到天光初露……
她搖搖晃晃卻一聲不響地繞著馬廄場的外圍走著,穿過了後院,走到後門。天氣是這麽冷冽、這麽潮濕,天空陰沉無光。後門既被鎖上也被閂上。她站在門前,計劃下一步該做什麽。她莫名其妙地放鬆起來。清早時分,她就會渾身濕淋淋、手腳冷冰冰地被請進去,但這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你現在還能打什麽主意?”她背後響起了他的聲音,他從房子的一個角落踱步過來。他穿上了一件襯衫和一雙橡膠底帆布鞋,手持一把斧頭。弗雷德麗卡一看見斧頭,尖叫出來,反正他也想讓她尖叫。那不是一把多大的斧頭,但足夠精良,一把利落的、順手的、豁亮的小斧頭。
“你別做出什麽傻事。”弗雷德麗卡滿懷疑惑地說。
“我會抓住你的!”他惡狠狠地邊說邊向她迫近。
弗雷德麗卡開始奔跑。
她跑得像個狂人,跑過場院,跑進了果園;跑過果園,跑進野地。他緊追不舍,當然他跑得更快,但是她跑得幾近瘋狂,她跑得出人意料地快,她嘴巴張大,夜裏寒冷的空氣充斥著她的口腔,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她跑過了野地。他在大笑,他在高於野地的斜坡頂上,冷笑地看著她在下方跌跌撞撞,他發出一陣呐喊似的笑聲,把斧頭朝她扔去!
她躲躲閃閃,什麽也看不清,她根本不知道他的意圖是好還是怎樣,抑或是他真的鐵了心要向她扔那把斧頭。斧頭的梯形刀片劈中了她肋骨的部位,砍倒了她。她和斧頭一起陷落到地上,刀片削開了包覆著她肋骨的皮肉,掉落時也割到了她的小腿肚。她的睡袍很快被血水浸紅了。弗雷德麗卡側身倒地,兩眼無神地看著草地,看著一座鼴鼠丘,看著天際線,看著被烏雲籠罩著的黑色夜空。她呼吸困難,她眼睛疼痛。她感到自己在流血,感到自己在失血——是她體內的血,大量的溫熱的塊狀的血。今夜終於喚來一個結局。她卻不合上眼睛,直盯著。
他滾跑到她身邊,跪在她身邊。他支持著自己,開始號啕大哭,他撕開了她的睡袍,很快綁成了一個繃帶,有效地止住了她的流血。他喃喃說著:“我並不打算傷害你,我並不打算傷害你,你知道我沒有這個打算。”
“什麽打算?”弗雷德麗卡語無倫次地問,很快陷入了幸福的無意識狀態中。她在他的懷裏又醒來:他正抱著她爬上山腰,走回宅子裏去。她想:“要不我先睡一會兒吧。”
他把她包紮得非常完善。他用橡皮膠布和棉紗布把她捆紮住,他擦拭她的傷口,並幫她止住了血。他念叨著:“都是些皮外傷,你不太需要看醫生,我知道我在做些什麽……”
“因為你在遊擊隊裏待過。”
“嗯,這些技巧還是管用的。我萬分抱歉。我還能說些什麽?我不知道我怎麽能下手……我非常愛你……我不願意傷害你。”
“看起來可不像。”
“我知道。噢,上帝,我錯了。請你必須諒解我。”
“我諒解。”
“我不喜歡你說這話的方式。”
“你完全無心。”
“求求你,弗雷德麗卡。”
“走開。我要睡覺。”
“對,你需要睡眠。”
他順從地走開了。她躺在**,皮皮·瑪姆特把早餐送到她床邊。皮皮·瑪姆特說:“我聽說昨天夜裏你從什麽地方摔了下來。”
“差不多是那樣吧。”
“如果我是你,我會多加小心的。”
“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皮皮?”
“就是原話中的意思。我會多加小心的,如果在夜裏跑來跑去的。”
她裝出比自己設想中還要嚴重的樣子。這給她製造了一些籌措調度的空間,盡管她不知道她要籌措調度些什麽。利奧來她的房間看望她,輕撫著她的臉頰。
“好可憐,你病了。”
“我摔倒了。我笨手笨腳的。”
“你會好起來的,爸爸說的。”
“我隻是需要多睡點覺,利奧,就這樣,而且我得盡量臥床不動。我現在還不能下床走動。”
“好可憐。你好可憐啊。”
“你別哭啊,利奧。我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向你保證。”
他哭哭啼啼。弗雷德麗卡坐起來,抱著他。這所有的一切,對他都沒有什麽好處。
“你的臉都擦傷了,好可怕,你肯定摔得不輕。”
“是的。我摔得很重。但是我感覺好多了,你看看媽媽,沒有什麽大礙。”
“沒有什麽大礙,”利奧用他稚嫩的童音說道,“沒有大礙。”
奈傑爾和利奧出去騎馬了。奧利芙和羅薩琳德剛好也出去有事,去幫著愛麗絲分發競選用的傳單。弗雷德麗卡不知道皮皮在哪兒——皮皮可能在任何地方出現——但弗雷德麗卡焦急不已。她起床了,穿上一條寬鬆褲和一件針織衫,走到樓下。她行走沒有任何問題,但就是有點痛感。她的傷來自摔倒,還有斧頭的挫傷。她站在大廳裏,思考了一會兒,打開了前門,從沙石路上往外走。如果皮皮突然出現,想要阻止住她,現在是最好的時機,但到處不見皮皮的人影。弗雷德麗卡在護城河上的橋上通行無阻,順著車道走下去。她腦中一半的主意是如果她能一直走到大路上,她會攔住一個摩托車手。她終於走完了車道,空曠無人的大路上,她坐在路邊的一截矮牆垣上喘口氣。她聽到自行車輪的聲音,還有自行車鏈條咯吱咯吱的聲音。她趕忙低頭看向自己的腳。一個男人的聲音:“弗雷德麗卡!”她跳起來,她哭起來。那男人是休·平克,騎在一輛很大很舊的自行車上。他們互相看著對方。
“你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麽?”
“我看起來是不是很不堪?”
“你看起來很嚇人。又瘀青又發紫又枯黃又有擦傷。”
“我摔倒了。”
休把他的自行車停在路邊。掏出一塊手帕,擦擦自己的臉。
“那你是怎麽摔的,弗雷德麗卡?”
“嗯,”弗雷德麗卡說,“這發生在我們對婚姻的爭論過程中。”
“接著說啊。”
“我說不下去了,我會哭。我不想哭,我想搞清楚該做些什麽。為什麽你還逗留在此?”
“因為我想見你啊。想看看你是不是沒事。我們設想我們可能把事情弄糟了,我們知道我們也沒有任何介入的權利,我們想說——我們擔心你。”
“謝謝你們。”弗雷德麗卡莊重地說。他們坐在路邊,“艾倫和托尼呢?”
“他們在樹林裏,心想你走樹林那邊的話可以遇到。我們打過一兩次電話,但是你不在,他們說你不能來接電話。”
“其實我在。”
“我們知道你在,所以我們才留下來沒走。我們這樣來回巡邏似乎沒什麽用,但你看竟然讓我遇上了你。”
“是啊,是有用的。我們現在就見到了。但我家裏的人可能隨時都會找來,我應該怎麽辦?”
“跟我們一起回倫敦?”
“怎麽可能呢?利奧怎麽辦?”
“嗯,”休說,“我們夜裏可以把我們開來的路虎車停在樹林的林道中,你能出來嗎?我們可以在他們還沒有發現你失蹤之前就抵達倫敦。我看你好像沒辦法自己走到樹林的林道裏。”
“我不會開車。”
“這是你的疏漏。你以後最好去學學開車。我是說真的。要是你願意的話,我們今晚就可以把你搬弄走。如果我能說一句,你看起來得趕快被我們帶走。我從來也不能把你想象為一個受虐狂。”
“我不是受虐狂。”
兩人之間有較長的一段沉默。休先說:“抱歉,我想我剛才說的話有點不著邊際,別放在心上。”
“不,不是的,你說的話當然有道理。我應該出走。我把自己的生活攪和得一團亂麻。還生下了利奧。”
“帶上利奧一塊兒走。”
“這怎麽行?他是個快樂的小男孩,或者他本應該是。如果我也是快樂的,他生活無憂無慮,也被人疼愛,他有他的小聰明……我不是最不可或缺的……我不是家庭的中心人物……”
“所以你不帶他?”
“不,不能帶他。我不能大半夜裏帶上一個對一切渾然不知的小男孩出走……”
“我不是說你永遠有家不歸,弗雷德麗卡。隻是載你先離開一陣子,好好想想清楚。你以後可以為利奧再做打算。回來看他,或者監護他之類的,反正是做一個更妥善的安排……你要知道,跟我們走並不是事情的完結。”
“不帶他也不行。”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休又開口了:“以你現在的情況來看,你對他並非有多麽好的影響。”
傷痛自有它們的用途。弗雷德麗卡住在另一間空著的臥室裏,她聲稱隻有獨處才能讓她休息得好一點。她每天很早上床,脫掉衣服,隻擁一本書。她還是沒想好之後要做些什麽:夜半出逃在某個層麵聽起來荒誕、浪漫、可笑,在另一個層麵聽起來扣人心弦也聳人聽聞——她怎麽能丟下利奧呢?她也不能為自己招致來自我毀滅,可那樣做對利奧又有什麽意義呢?如果她不是弗雷德麗卡,如果她不是他的媽媽呢?“媽媽”,是她深惡痛絕的一個詞。為什麽英語裏會製造出這個合成了布裹屍體和親密母性兩種概念的詞?她一度想起了她的姐姐斯蒂芬妮,相似也好,不似也罷,她們倆都是媽媽,弗雷德麗卡冷酷地想:斯蒂芬妮也是為了**才結婚的。表麵上似乎不太可信,因為丹尼爾很肥胖,但弗雷德麗卡知道斯蒂芬妮和丹尼爾之間確實是有性有愛的。“現在可倒好了,”弗雷德麗卡心想,“熱情、開明的女性知識分子各自生下了孩子,盡管我們中一個人嫁給了教堂,另一個嫁給了莊園,可又是為了什麽呢?為了性吧。”她覺得斯蒂芬妮是幸福的,沒有人能過得十足幸福,但斯蒂芬妮幸福地愛著丹尼爾,也幸福地愛著威爾和瑪麗,這點毫無疑問。斯蒂芬妮有能力自取滅亡。弗雷德麗卡覺得自己之所以會嫁給奈傑爾,可能是因為斯蒂芬妮嫁給了丹尼爾,而斯蒂芬妮已經死了——此刻是死的,永遠都將是死的。斯蒂芬妮步出了劍橋的交際圈和無休止的歧視,道德上的和審美上的歧視;她緊緊握住了自己感官上的幸福。像查泰萊夫人一樣,走進樹林裏,領受命運對她展開的殲滅,她身後還拖曳著一連串對文學作品和人物的引用,比如彌爾頓的“失明”、斯溫伯恩的詩中蒼白的加利利人[17]、濟慈詩裏“靜寂中沒有狂喜之容的新娘”,還有莎士比亞筆下的普羅塞耳皮娜,她用意誌力驅走他們,目的是在這大好春光中,讓自己徹底迷失,然後從體內重新找到自己。“那正是我們的神話,”弗雷德麗卡心想,她正在大腦中和休延續著他們未完的對話,“身體就是真理。”弗雷德麗卡在心中說,“查泰萊夫人討厭語言,奈傑爾沒有語言,我則無法脫離語言。”
我來到這裏,是因為斯蒂芬妮的死亡摧毀了我,那暫時性的摧毀,讓我得以暫且蝸居在我的身體裏。
利奧也在我身體中住過一段時日,是一個短暫的訪客,不完全地,又或是完全地,我們“分開”了。
不在一起。
對利奧而言什麽是重要的呢?在這裏的是“媽媽”,不在這裏的是“弗雷德麗卡”——在一處弗雷德麗卡就單純是弗雷德麗卡的地方。
我一直對我母親那消極的寡言感到相當怨恨。那不算是人生,那剛好是我最不想要的,剛好是我最不想過的。但是,我得到了同樣的人生。
至於利奧,我可以“盜走”他。但他如果留在此地,他仍是個小少爺,在這裏,大家都很愛他;在這裏,他擁有屬於自己的真實人生,即使我無法擁有。
利奧留在此地,會有更好的生活。
如果利奧再遇到我,遇到弗雷德麗卡,在別處遇到弗雷德麗卡,當弗雷德麗卡單純是弗雷德麗卡,弗雷德麗卡能向他展示一種生命的真相。他也許會生氣,但至少我們能交心對談。
你果真是那麽想的嗎?
不,不,我想我如果離開,我就永遠不要再奢求還可以見到他;但我如果留下,我們兩人的人生都會被毀滅。我覺得那說起來很戲劇性。我覺得,即使那很戲劇性,但也是真的。戲劇性的人生不是不存在,連斧頭都可以向人投擲,連遊擊隊的把戲都可以對人施展。
你隻會越想越把自己往火氣中誘導啊,弗雷德麗卡。又或者是憂慮,但任何一種都足夠支持你離開。你明明想離開,那是你要的,即使利奧留下來,你卻會仍然想要離開,你隻是尋求一個許可罷了。
你得不到那個許可的。利奧是你的兒子。你必須陪伴他成長或放棄他。你必須自行抉擇。
“現在你究竟該做什麽呢?”那個戲劇性的輕蔑的聲音回**在她腦海裏。
她起身穿衣。屋內昏暗,四下無聲,門窗緊閉。她即將犯下罪行。她沒有任何行李,她不想要這段人生中的任何東西。即使她都已經在一階一階地下樓了,她還在跟自己商討著到底該不該走。但她的身體在做主,她極有實效地秘密潛行著,像一個偷貓賊,快速穿越了廚房,離開了整個宅邸。
那是一個濃霧彌漫的夜裏,弗雷德麗卡在馬廄場裏昏暗的燈下,看見一個個灰色的蒙紗的龐然大物在馬廄場裏遊移。她停下腳步,到馬鞍房裏取了一隻手電筒,又小心翼翼、匆匆忙忙地上路了,以牆垣的影子為路標,走回她曾經亡命逃竄過的路線,來到有圍牆的那座果園裏。夜霧伴隨著她移動,擴散又聚攏,讓她眩暈,蘋果樹、櫻桃樹,本是光禿禿的,現在都被霧氣鑲上了邊框,不一會兒,又在月光之下一一現形,那月亮懸在一方黑藍色的隻有寥寥孤星點綴的夜空中。這個晚上刮了很多風,而且幾乎是颼颼的疾風,吹得枝杈胡亂拍擊、簌簌作響。她感覺從腳底傳來自己心髒的聲音,她站在果園邊上,鵝莓叢、梨樹、杏樹圍成了牆,那是果園最陰暗的一處。她以為她聽到身後緊跟而來的腳步聲,所以她駐足細聽,除了萬籟俱寂,她什麽也聽不到。她心驚膽戰。一個手裏拿著一把斧頭、一支劍或一杆槍的男人,隨時可能跳出來。頭頂的月亮,經過一番雲遮霧罩,展露了滿月之姿。天空像起了騷亂,緞帶、碎布和一層層煙霧在追逐和纏繞。
矮叢裏傳來一個聲音,一種踉蹌地摩擦著木叢的聲音,是矮叢根部那邊發出的,響了一下就消失了,像有東西立即蹲下不動。她心想:搞不好是一隻獾。樹林裏住著獾,據說也會爬進果園裏,會爬到人類居住區和野外的中間區域。矮叢那邊再次發出一點很輕微的窸窸窣窣,又停了下來。夜間覓食的動物,在行動。
她走到果園門前,扭轉著鑰匙,打開了果園的門。她麵對著園外漆黑、黏濕又寬廣的土地。驟然間,她身後是一陣急促的跑步聲,她怒不可遏之際轉過身來,把手電筒發出的刺眼燈光照向那個步步逼近的人。“你現在還能打什麽主意?”她腦中播放出這句話。但她的手電燈光中沒有人臉的出現,隻有慌裏慌張的氣聲,還有一雙胳臂環扣住她那條受傷的腿,像蛇一樣緊緊箍著,越來越緊。強壯又幼小的雙臂,還有埋在她傷口上的一張臉,似乎要把臉擠進她的傷口裏。
“利奧,放手。你弄痛了我的傷口,我的寶貝,快放手。”
“不!”
“我哪兒也不去,你快來我手邊。”
那是黑暗中的一場角力賽。弗雷德麗卡使勁拉起她兒子,利奧在被拉起的過程中,用他那金屬線一般的手指和很能盤繞的腿腳,緊抓著能抓緊的他媽媽身上的每一部分。他終於被媽媽提起來了,他的手死命地勒住媽媽的頸部,他的臉嵌進了媽媽鎖骨的部位,他以倔強的決心,把自己的身體和媽媽的身體黏合在一起。他穿著他的睡衣,腳是光著的;他的臉弄濕了,他咬緊了牙關。
“利奧,利奧。”
他不說話。他們站在那兒,然後她坐了下來,小男孩還是像繩索打結般摟住她的脖子。
許多年以後,在巴西的利奧內格羅,一個名叫納薩雷諾的印第安人會遞給弗雷德麗卡一隻好不容易從一棵樹上拽下來的樹懶。這隻樹懶渾身是灰色的毛,在旅館前麵的那塊空出來的地麵上,它動作非常緩慢、緩慢,幾乎像不能動彈一樣。它長著三隻新月形的長指甲,它弓形的雙臂擺出任何姿勢都顯得無力。它瞪著圓圓的、黑黑的、小小的眼睛,盯著某一樣東西看,沒有思維也沒有表情。弗雷德麗卡起先以為這隻樹懶的頸部有一塊甲狀腺腫,一塊凸起,後來才看到它並沒有腫塊:原來,繞在它頸部的是它的孩子,因為抱得那麽緊,根本辨不出小樹懶的輪廓,在樹懶媽媽神秘的灰色毛中,竟然藏著八隻小樹懶,樹懶媽媽的鎖骨處埋著外人絕難辨認出的一隻小樹懶的頭。樹懶媽媽的怪事看在弗雷德麗卡眼中,令弗雷德麗卡刹那間回想起那夜在果園大門邊的一刻,她兒子也攥著啊抓著啊,想挖開她的身體,重新鑽回去。當然她現在無法想象,但多年後目睹著樹懶又想起來,自己和兒子曾站在果園門口:“那是我人生中最糟的一刻,沒有比那更糟的了。”
利奧抬起頭來,一字一頓地說:“我——要——跟——你——走。”
“沒事了。我抱你回**去。我們回房間裏去。”
“不。我——要——走。”
“你不明白這一切,孩子。”
“我很累了,”他說,“我想事情、想要怎麽做,想得很累,我真的累了。我要和你一起走。你不可以也不能不帶我走。不行。”
“利奧,你鬆開一點。你像海中老人一樣,盤踞在辛巴達的脖子上[18]。”
“繼續背著我,”他說,“‘繼續背著我’。他就這麽說的,那個老人。”
於是弗雷德麗卡停止了一切想法,繼續出發了,焦急又蹣跚,越過了果園外的平地,身上還有一個滾燙的孩子懸在她胸上,死死地用手腳鉗著她。就這樣,他們竟然走完了所有的台階,這期間,利奧的手絲毫未曾鬆懈。他們已經往樹林裏走了,順著紫杉樹之間的隙道又跑又走。弗雷德麗卡一次次怯懦地問著:“你還好嗎?你會不會不舒服?我的寶貝。”他也不回答,隻是用力慍怒地抓牢媽媽,他的動作有些遲鈍,讓人以為他睡著了或死掉了,隻剩下抓攫的力量。她看著黢黑粗壯的樹幹,還有雲在僵直不動卻颯颯而鳴的樹枝間穿梭,她在疼痛和苦痛中移步,想象著另一個年輕的弗雷德麗卡,因自由的歡悅而躍動著。她再也記不得任何男人的身體,她隻會記得這一個火熱的、發怒的、貪婪的男孩;她再也不會記得任何肉體上的快樂和痛楚,她隻會記得這雙手臂的觸感,他頭發的氣味,他呼吸時奮力的震顫。“我們兩個人都清楚知道:我打算遺棄他。”她磕磕絆絆地跑著,心裏麵這樣想,“這件事會成為我們的羈絆。”她抓著他護著他的手勁跟他施加在她身上的是一樣強的。她聽見他們兩人的心髒一起砰砰砰地跳著,他們兩人的呼吸也攪和在一起。當艾倫·梅爾維爾走出樹叢接應她的時候,他搖晃不定的手電筒燈光為她在地上照亮了路,眼前這一番景象讓他想起斯塔布斯[19]那幅荒唐卻美妙的畫中的獅子,那頭大貓抓在飄散著白色鬃毛的高聳的馬背上,正在獵食。艾倫立即想到她身上糾纏著一個惡魔,而他定睛後,看到弗雷德麗卡手上擎著的,是一個小男孩,那個小男孩絕望而無助。女人和孩子,**著牙齒,看起來不怎麽像人類。
“你好,利奧,”艾倫嚴峻地問,“你要跟我們一起走嗎?”
男孩沒有回答。
弗雷德麗卡說:“他自行其是。他能跟我走嗎?”
“我不認為你們能被拆散。”艾倫明智而審慎地說。
[1] 考克尼(Cockney)一詞,意指英國倫敦尤其是倫敦東區使用的考克尼方言,也被稱為“倫敦方言”。
[2] 作家赫胥黎在小說《美麗新世界》(Brave New World)中虛構了“唆麻”(Soma)的概念。
[4] 帕夏(Pasha),是奧斯曼帝國行政係統裏的高級官員,通常是總督、將軍及高官。
[5] 詹姆斯·哈羅德·威爾遜(James Harold Wilson, 1916—1995),英國政治家。
[6] 伊麗莎白·班內特(Elizabeth Bennet)和費茨威廉·達西(Fitzwilliam Darcy),是英國小說《傲慢與偏見》裏的兩位主人公。
[7] 羅徹斯特先生(Mr. Rochester),是19世紀英國文學名著《簡·愛》中的男主角。
[8] 英國童書作家與插畫家碧雅翠絲·波特《托德先生的故事》(The Tale of Mr. Tod)中的角色。
[9] 波斯粉(Persian powder),一種粉狀殺蟲劑。
[10] 源自英國童謠《瑪麗小姐真倔強》(Mary, Mary, Quite Contrary)。
[11] 源自英國童謠《我有一棵堅果樹》(I had a Little Nut Tree)。
[12] 福雷斯特(C. S. Forester, 1899—1966),英國小說家。
[13] “丹佛斯太太”是英國小說家達芙妮·杜穆裏埃(Dame Daphne du Maurier, 1907—1989)的代表作《蝴蝶夢》中的女管家。
[14] 克羅德·洛林(Claude Lorrain, 1600—1682),是法國巴洛克時期的風景畫家。
[15] 此書為《亞曆山大四部曲》的首部曲。
[16] 萊納·瑪利亞·裏爾克(Rainer Maria Rilke, 1875—1926),文學史上一位重要的德語詩人。
[17] 斯溫伯恩的詩歌《冥後之歌》(Hymn to Proserpine)中有對加利利人(Galilean)的描述。
[18] 《天方夜譚》裏關於阿拔斯王朝英雄、航海家辛巴達的故事中,有一個糾纏在辛巴達背上的老人,最後辛巴達灌醉了老人,才把他抖落下來並殺死了他。
[19] 斯塔布斯指的是喬治·斯塔布斯(George Stubbs, 1724—1806),英國畫家,以精心描畫的馬而聞名於世,被稱為“曆史上最偉大的馬畫家”和“畫馬的達·芬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