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二〇〇三年,康沃爾

“好吧,真是見鬼了。”克萊夫眼鏡後麵的藍色眼睛直盯著薩迪,他們剛剛的發現讓事情變得明朗起來。

“我不知道為什麽我以前沒有想到這點。”她說。

“沒有什麽原因。我一九三三年就在這裏,見過所有的家庭成員。連給我哪怕是一點提示的人都沒有。”

“你認為安東尼知道嗎?”

克萊夫輕輕地從齒間吹出一聲口哨,他正想著這個可能性。“如果他知道的話,顯然會給這個事件多增添一層黑色。”

薩迪不得不同意。“日記裏還有其他東西嗎,”她問,“在德博拉去書房找他的那段時間?”

“如果有的話,對我來說也太晦澀難懂了。”

“那一九三三年的麵談呢?我知道你說過沒有任何關於安東尼不是西奧親生父親的跡象,但是會不會有其他完全不同的東西?一些當時微不足道的細節也許現在看來別有他意?”

克萊夫思索著,最後終於含糊地說了出來:“是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這有多大意義,我甚至覺得提出來有點傻,不過回想當時我第一次進行麵談時,我的上司提議埃德溫家應該去找媒體。他這個主意是想引起公眾的同情,這樣就會有更多雙眼睛去尋找這個失蹤的小家夥。那天非常悶熱,我們全都去了樓下的閱讀室,包括一個攝影師和一個記者。安東尼和埃莉諾緊挨著坐在沙發上,而外麵警方正在湖邊搜尋。”他搖了搖頭,“可怕,這個事情。太可怕了。其實埃莉諾有一點崩潰了,而那也是安東尼叫停麵談的時候。我完全不會責怪他,但他說的話讓我有點莫名其妙。‘發發慈悲吧,’他說,‘我的太太受著打擊,她的孩子不見了。’”克萊夫看著薩迪,眼神裏有一種新的堅定,“不是‘我們的孩子’,而是‘她的孩子’。”

“這也許隻是他用來強調是她,特別去描述她的反應?”

克萊夫愈來愈興奮,說道:“不,我不這麽認為。事實上,我越想越覺得可疑。”

薩迪感受到了一股阻力。隨著克萊夫越來越確信安東尼知道自己不是西奧的親生父親,她越是想去證明他不知道。她的固執背後沒有絲毫邏輯可言,她隻是不願去相信。就這點來說,她和愛麗絲都猜測安東尼是不小心殺害了西奧,這是炮彈休克症造成的可怕結果。但是如果,安東尼不知怎的得知自己妻子不忠的真相,知道西奧,這個安東尼期待已久又無比寵愛的兒子不是親生的,一個更恐怖的可能性就出現了。

薩迪知道,唐納德如果在這裏,會指責她太過陷入這個家庭中。因此現在,當克萊夫繼續回憶著一九三三年他對安東尼的各種細微觀察,並把它們移入自己新發現的論點上時,她努力讓自己保持開放的思路。她答應愛麗絲不讓個人情感蒙蔽自己的判斷。但是克萊夫描繪的圖畫實在醜陋。什麽安東尼精挑細選了完美的作案夜晚,他知道妻子肯定會在一個派對上忙著盡東道主之責,其他工人也忙碌著因此不會發現任何反常,為方便行動他把羅絲·沃特斯換掉之類的想法。埃莉諾曾在警方的麵談中痛惜過,因為隻要她在就不會有任何傷害的發生。取代這個年輕保姆的是年老的希爾妲·布魯恩,如果派對的吵鬧聲影響了她睡覺的話,一口威士忌就能幫她解決問題。所有的事情都是有預謀的。那麽埃莉諾呢,這推論對她有什麽影響?“你還認為她知道真相嗎?”薩迪問。

“我認為她肯定知道。這是唯一能夠解釋她堅持提供獎勵的理由。她知道這是徒勞無益的,她的兒子是不可能被找到的。”

“但是她為什麽要幫助掩蓋其罪行呢?為什麽她不說些什麽?她還是安東尼·埃德溫的妻子。真是皆大歡喜!”

“家庭紛爭是很複雜的。也許他做過別的威脅,也許他恐嚇過本傑明。這樣就解釋了為什麽在案件發生後芒羅完全消失了。也許埃莉諾覺得多少有點責怪自己,畢竟最早是她自己有了外遇才把安東尼逼到這一步的。”

薩迪回顧了與愛麗絲的談話,她口中的埃莉諾是個有著強烈道德觀的人。這樣的一個女人如果打破婚誓的話,一定是感到無比內疚的。但是她能接受西奧的死是對她的懲罰嗎?不。原諒安東尼這個意外是一回事——即使有點歪曲——但是去謀殺她的孩子完全是另一回事。而不管薩迪如何讓自己的思路開闊,她也不能夠把對安東尼·埃德溫的描述——一個溫柔的父親、慈愛的丈夫、勇敢的戰士,同一個複仇心重的禽獸聯係起來。

“那麽,”克萊夫說,“你怎麽認為?”

他急切地等待著薩迪的同意,但是她沒有給出答複。有些東西還是沒有找到。他的推測幾乎可以說通一切,但是那塊丟失的拚圖至關重要。“我想我們應該下樓去,打開保溫瓶喝杯茶。把所有的事情梳理一會兒。”

克萊夫有點泄氣,但還是點點頭。現在太陽已經照進了房間,在薩迪收起散落的信封時,他打開了窗戶。“哦,我從來沒有遇到這種情況,”他說道,“這是我想到的那個人嗎?”

薩迪也走過去,端詳著這片熟悉的景色,花園和遠處的小湖。兩個人影正慢慢地走在小路上。薩迪吃驚極了,就像看到嬰兒時期的西奧自己朝小屋蹣跚而來一樣。“是愛麗絲,”她說,“愛麗絲·埃德溫和她的助手彼得。”

“愛麗絲·埃德溫,”克萊夫將信將疑地小聲重複了一遍,“終於回家了。”

“我改變了主意。”愛麗絲和克萊夫在玄關處碰麵時,她這樣解釋道。彼得把他的雇主送到門口,就去小車裏拿東西,她神秘地稱那些東西為“補給”,愛麗絲則站在滿是灰塵的地磚上,隱約有些怒氣,看起來就像一個時髦莊園主正準備出門晨練但卻還在家門口,對笨手笨腳的手下做出的努力毫不滿意。很快她繼續說道:“這個破舊的地方顯然需要裝修下。我們去閱讀室坐下吧?”

“走吧。”薩迪同意,他們跟著愛麗絲穿過另一側大廳的大門時,她對克萊夫略帶困惑地輕輕聳了下肩。這間屋子是薩迪第一次偶然發現洛恩內斯時透過窗戶看到的房間,也是一九三三年警方用來做調查麵談的房間,也是克萊夫說的在西奧失蹤的報道出來後安東尼和埃莉諾會見記者和攝影師的房間。

如今克萊夫坐在沙發一頭,而薩迪坐在另一頭。所有的東西都蓋滿灰塵,不過除非搞個緊急大掃除,否則他們沒什麽好做的。愛麗絲過來估計是想了解一下他們調查的進度,而她又不是那種允許反對意見或者一點小事擋住去路的人。

薩迪等著愛麗絲坐到沙發椅上對他們發動提問攻擊,但是這個老婦人卻繼續拖著腳步,從門到壁爐再到窗下的書桌,在每一處都停留片刻然後繼續去下一個地方。盡管她的下巴抬得很高,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但是薩迪那雙訓練有素的眼睛可以看穿她的舉止。愛麗絲非常緊張不安,盡管她正拚命試圖掩蓋;除此之外,還有一點點驚歎。當她突然來到自己童年時代的家時卻發現,雖然離開了七十年,但它完全還是老樣子,而且還是在讓埃德溫家族打包離開的重創事件之前的樣子,幾乎沒有比這更奇特的事情了。愛麗絲在書桌邊停了下來,她拿起了那張小孩的麵部素描。

“這是他嗎?”薩迪輕輕地問,她回憶著自己剛發現洛恩內斯的那個早晨,從窗戶裏看見的那幅畫中超凡脫俗的美。“西奧?”

愛麗絲沒有抬頭,薩迪一度以為她沒有聽到。她正準備重複一遍的時候,愛麗絲開口道:“這是我們家的一個朋友畫的,一個叫戴維茲·盧埃林的人。他在西奧死去的那天畫的。”她抬頭朝窗外望去,下頜緊繃著。肆意生長的荊棘遮擋了大部分的視野,但愛麗絲卻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看見他從河邊把西奧扛回來。他以前常常和我們一起在樓上的桑葚房裏度過夏天。絕大多數早上他都很早出門,背著畫架,扛著畫板。我直到看見這幅畫才知道他原來在畫西奧。”

“一個有意思的巧合,”薩迪小心翼翼地打探,“他第一次畫你的弟弟正好就在他失蹤的那一天。”

愛麗絲猛地抬起頭:“巧合?大概吧,但是我不會稱之為有意思。盧埃林先生和西奧的悲劇沒有絲毫關係。不過我很高興他畫了這幅肖像,這在之後的幾個星期裏給了我母親很大的安慰。”

“戴維茲·盧埃林之後很快也死去了,是嗎?”薩迪記得她和克萊夫的麵談,她對這兩件事情的時間點產生過疑問。

克萊夫點點頭。愛麗絲說:“警方在調查過程中發現了他的屍體。這真是個太不幸的……”

“巧合?”薩迪接過了話。

“事態變化。”愛麗絲強調。她的注意力回到了肖像畫上,表情柔和了些。“真是個悲劇,真是個可怕的浪費。人們總是覺得奇怪,當然……”至於在奇怪什麽,她沒有說。“大家都非常關心盧埃林先生,他和母親尤為親近。他並不非常喜歡和成人交往,但顯而易見她是個例外。他在西奧失蹤後不久被發現,這對她而言是個雙重打擊。一般情況下她會在他們的友誼中尋求安慰。對她來說,他就像父親一樣。”

“他是那種可以讓她傾訴自己秘密的人嗎?”

“我想一下。她並沒有很多朋友,他也不是那種可以讓她傾吐的人。”

“她自己的母親也不是?”

愛麗絲剛剛一直盯著那張畫看,但現在抬起了頭,她的表情帶著苦笑。“康斯坦絲?”

“她和你們住一起,不是嗎?”

“勉為其難。”

“也許你的母親會向她傾訴?”

“當然不會。我母親和外婆的關係從來都不好。我不知道是什麽造成了這種敵意,但反正已經很久了而且根深蒂固。其實,在西奧死後我們離開洛恩內斯的時候,她們之間最後的紐帶也斷裂了。外婆沒有和我們一起去倫敦。她的健康狀況不是很好;她在仲夏到來的前幾個月已經開始神誌不清,而之後很快每況愈下。她被送到布萊頓的家,在那裏她度過了最後的日子。我隻見過一次母親表現出對她的真實情感:她堅持一定要為外婆找最好的護理院,每一件事情都必須做到完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是嗎,警探?”

何止如此,薩迪心想,和克萊夫交換了一下眼神。他點點頭。

“什麽事情?”愛麗絲一如既往地機敏,看著他們兩個,“你們發現了什麽嗎?”

薩迪的口袋裏還放著埃莉諾寫給本的信,現在她把它交給愛麗絲看,她很快掃了一眼內容,抬起了一根眉毛。“是的,好吧,我們已經知道了我的母親和本傑明·芒羅有婚外情。”

然後薩迪解釋了她在船庫發現的另一張信紙,關於埃莉諾談及自己懷孕的事情。“我本來猜測她是寫給你父親的,當時他正在打仗。她提到了自己非常想念他,自己懷著孩子而他不在身邊是多麽地不容易,但是我發現樓上的這頁信紙時才意識到,她是寫給本的。”薩迪稍作猶豫,“這孩子是西奧。”

現在,愛麗絲慢慢地坐到了沙發椅上,薩迪終於明白了什麽叫作當頭一棒。“你認為西奧是本的兒子。”她說。

“沒錯。”簡明扼要,不過薩迪也不知道還能說些別的什麽。

這個真相讓愛麗絲臉色蒼白,她呆呆地看著遠方,嘴唇微微動著,好像心裏正算著數字。在倫敦的時候她看起來讓人敬畏,而現在薩迪看到的是不堪一擊。倒不是愛麗絲看上去脆弱,相反,她從自己的傳奇中邁了出來,展示出了作為人類的普遍弱點。“是的,”她終於開口道,聲音裏夾雜著一絲驚歎,“是的,這樣就通了。很多地方都說得通了。”

克萊夫清了清嗓子:“這更改變了事情的性質,你不覺得嗎?”

愛麗絲看了他一眼:“這並沒有改變我弟弟的命運。”

“不,當然沒有,我是說——”

“你是說我父親的動機。我知道你在指什麽,我可以告訴你,我的父親絕對不可能故意去傷害西奧。”

克萊夫在樓上第一次提出這個看法時,薩迪也是這麽覺得的;但是現在,看著愛麗絲如此強烈地拒絕這個看法,甚至都不考慮絲毫可能性,她懷疑她是不是也同樣讓感情蒙蔽了自己的判斷。

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彼得從他神秘的任務中回來,出現在門口。“愛麗絲,”他吞吞吐吐地說,“你還好嗎?”他回過頭看著薩迪,大大的眼睛中充滿著關心,“一切都好吧?”

“我很好,”愛麗絲說,“一切都好。”

彼得現在走到她的身邊,問她要不要喝杯水,要不要去透透氣,或者用午餐,都被她擺手拒絕了。“真的,彼得,我很好。隻是剛回到這裏感到有點驚奇,這裏有那麽多回憶。”她把那幅素描畫遞給他。“看,”她說,“這是我的小弟弟。他就是西奧。”

“哦,天,多麽出色的畫筆。不是你……”

“當然不是。”她幾乎要笑出來,“是我家的一個朋友戴維茲·盧埃林畫的。”

“那個作家,”彼得開心地說,就好像埋藏許久的問題得到了解答一樣,“當然。盧埃林先生。完全說得通。”

說到這個作家,薩迪意識到談話的話題已經轉變,於是她很滿意自己適時提出了盧埃林自殺的事情。如今在她看來,他自殺也許是因為他感到內疚,並不是因為他傷害了西奧,也不是因為他沒能阻止安東尼。“你的父親和戴維茲·盧埃林親近嗎?”她問。

“他們關係非常好,”愛麗絲回答,“我父親把他看作是家庭成員之一,除此之外,他們在職業上也互相尊重,兩個都是醫學領域的人。”

他們有更多的共同點,薩迪想起來。戴維茲·盧埃林,像安東尼一樣,在一次精神崩潰後便無法繼續從事醫學。“你知道是什麽擊倒了盧埃林先生嗎?”

“我始終沒能找到機會問他這個問題。對此我一直很後悔——真心的,仲夏派對之前他的行為有點不同尋常,但是我專注在其他事情上,而把問題擱置太久了。”

“還會有其他人可能知道嗎?”

“母親有可能,但是顯然她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另外還有一個人,就是他在年輕時就認識的外婆。要從她那裏問到點什麽簡直是個壯舉,他倆之間沒有絲毫感情。康斯坦絲不能認同軟弱,而就她而言,盧埃林先生簡直不足掛齒。當他受封官佐勳章的時候,她氣急敗壞。我們都感到無比自豪——我隻希望他能在活著的時候封勳。”

“他是你的導師,”彼得溫柔地說,“就像塔爾博特小姐對於我一樣。”

愛麗絲抬起下巴,仿佛是為了不讓快要落下的眼淚落下。她點了點頭。“是的,曾經是的,直到我決定不再需要他。多麽傲慢!不過想想,年輕人總是渴望擺脫老人,不是嗎?”

彼得微笑著,在薩迪看來,笑容裏帶著悲傷。

回憶準是讓愛麗絲想起了別的事情,因為她歎了口氣並交叉起雙手。“不過夠了,”她說著,重振精神轉向彼得,“今天不是來遺憾的,而是去解開謎團的。你帶上補給了嗎?”

他點點頭:“我放在前廳了。”

“太棒了。現在你也許會發現——”

“那塊麋鹿頭花紋的地板?我正在處理。”

“好極了。”

薩迪無視了關於麋鹿頭的談話,拿回埃莉諾的信。閱讀自己母親親手寫下的信,她想象不出這是什麽感受。一個聲音從很久以前的過去傳到了現在,把她一直珍視的真相弄得更加複雜。她發現,在紙上寫下自己的感受然後再把它給別人看,是一件非常勇敢的事情。

夏洛特·薩瑟蘭的形象出現在了她的腦海。盡管收到夏洛特的信件造成了恐懼,她仍一刻也忍不住去想,這個寫信並且寄出的行為是多麽勇敢。感情的傳遞有著不可思議的親密性。夏洛特不是一次,而是寫了兩次信,這就意味著要冒兩次被拒的風險。薩迪在第一次匆忙拒絕中差點把自己給絆倒了——夏洛特究竟是勇敢還是魯莽,竟又寄了一封信過來?“我不明白的是,”她說,更像是對自己而不是對別人,“為什麽有人會保存這樣一封信。這是一時熱情高漲寫下的,又不會永遠留存……”她搖了搖頭。“這太私人了,太容易連累自己。”

愛麗絲的臉上劃過一絲笑容,這使她看起來更像她自己了。“你能問這個問題是因為你不是寫信的人本人,斯帕羅警探。如果你是的話,你就會知道一個寫作者永遠不會毀掉自己的作品。即使她擔心內容也許會連累到她。”

薩迪正想著她的話,這時門外有人在叫喊:“有人嗎?”

是波爾第的聲音。“我外公,”她非常吃驚地說,“我先失陪一分鍾。”

“我帶午飯來了,”她一到前門他就說,拿著一個裝著巨大保溫瓶和麵包的籃子,麵包聞起來像是剛從爐子裏烤出來的,“我打了電話,但是你沒有接。”

“哦,該死,對不起。我調靜音了。”

波爾第點點頭表示理解:“你需要集中注意力。”

“差不多就是這樣。”薩迪拿出手機看了看屏幕。一共有六個未接來電。兩個是波爾第打來的,還有四個是南希。

“怎麽了?你眉頭皺起來了。”

“沒什麽。別在意。”她朝他笑笑,壓抑著不斷增強的關切。雖然南希在她女兒的失蹤上是一根筋,但是打那麽多次電話確實不大尋常。“快進來見見大家。”

“大家?”

薩迪對他說了愛麗絲意外到訪的事情,也很高興他們都在這裏。她有一種感覺,波爾第也許很快就會讓午餐聊天的內容轉向夏洛特·薩瑟蘭或者貝利案件的餘波這兩個她極力想避開的話題。

“那麽好吧,好在我總是多準備一些食物。”薩迪帶他去閱讀室的時候,他開心地表示。

愛麗絲雙臂交叉站著,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敲打著手指。克萊夫看到薩迪回來了,臉上現出一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這是我的外公,波爾第,”她說,“他給我們帶來了午飯。”

“你真是太好了,”愛麗絲一邊說,一邊走過來和他握手,“我是愛麗絲·埃德溫。”所有的煩躁情緒都煙消雲散,她突然展現出小屋女主人的姿態,流露出一種不費吹灰之力的威信,薩迪覺得這一定是過去有錢人家特有的教育。“有些什麽吃的?”

“我做了熱湯,”波爾第說,“還有煮得很熟的白煮蛋。”

“那是我的最愛。”愛麗絲讚許地對他點了下頭表示驚喜,“不過你是怎麽知道的?”

“所有偉人都喜歡煮透了的雞蛋。”

愛麗絲笑了笑。很明顯,她內心感激的真實流露完全改變了她的麵容。

“外公整個星期都在為醫院的夏至慶典做烘焙。”薩迪主動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

愛麗絲點頭讚許,此時彼得回來了,手上拿著一個黑色小袋子。

大家簡短做了一下介紹,接著在愛麗絲和彼得討論是否要直接執行他們的任務時,兩個人一度有些猶疑,之後他倆發覺把波爾第的熱湯晾在一邊是件很不禮貌的事情。

“太棒了,”波爾第說,“也許你可以帶我們去最合適的地方吃飯。我之前不知道這個小屋有那麽舒適,所以還帶了野餐布。”

“真是體貼,”愛麗絲說,“這裏有個花園是專門用來野餐的。恐怕現在那裏有點雜亂,不過河邊有幾塊絕佳的地方,也不是很遠。”

愛麗絲、彼得以及波爾第離開了房間,不停地聊著花園裏那棵巨大的法國梧桐樹,一架木質小飛機,還有遠處的船庫。“我和我的姐妹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那裏度過。”愛麗絲說著。他們逐漸消失在石頭小道上,聲音也越來越輕:“小屋有一條地道,一路通到森林,就在船庫的邊上。我們以前常常玩超大規模的躲貓貓遊戲。”

到了這個時刻,這個早晨出現了一個奇怪的轉折。當四周變得寂靜時,薩迪朝著克萊夫迷惑地聳了聳肩:“我想我們可以休息一下吃個午飯?”

他點點頭:“看起來是的。我和你一起走吧,但是我不能留下來。我女兒一家來接我去一個古董市場。”他看上去對這個外出計劃並不怎麽激動,薩迪搖頭歎氣表示同情。其他人已經在前方等著了,他們走了過去,而正因為他們沿著湖邊走,薩迪才意識到他們走的方向和停車的地方是相反的。此外,她還發覺,早上她到這裏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克萊夫的車,而且入口處的大門是鎖著的。“克萊夫,”她說,“你今天是怎麽過來的?”

“乘船啊,”他說,“我有一艘小橡皮艇和朋友的漁船一起停在村子裏。這是往來兩邊最快的方法,比開車要快。”

“我想,在寧靜的鄉村中穿行,這也一定是趟開心的旅途。”

他笑了起來:“有時候你可以一路上沉浸其中而不去想其他事情。”

薩迪的手機響了,打破了這份安靜與平和,她掏出手機看了看屏幕,不禁麵露苦色。

“壞消息?”

“是南希·貝利。我和你講過的那個案子。”

“那個小姑娘的外婆,”他說,“我記得。她現在想幹嗎?”

“我不知道,但她已經打了我一天的電話了。”

“準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她才在星期六這樣頻繁打你電話。”

“也許吧。百折不撓是她唯一的特點。”

“你要打回去嗎?”

“我真的不應該打。有個問題,如果上麵發現我跟她還有聯係,不用多久就會有口舌是非。再說了,我們這裏還有事情要處理。”

克萊夫連連點頭,但薩迪可以看出他保留了一些意見。

“你認為我應該打回給她?”

“這不是我說了算,隻是有時候你對一個案子感到煩悶,是因為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的注意力。看看我,七十年了,我還在這裏。”

電話又響了起來,南希·貝利的號碼顯示在屏幕上,薩迪看了克萊夫一眼。他笑著鼓勵她,然後她深吸了一口氣,接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