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賽奇修女飛快地向前走著，穿過了到達大廳裏灰白的甬道。弗洛拉緊隨其後。隨著不同家族的蜜蜂們從羽化間掙脫出來，弗洛拉的大腦也記錄著隨之而來的所有聲音和氣味。又有很多黑色清潔工出現了。她們沿著天溝走著，嘴裏銜著一包包汙損的蜂蠟。弗洛拉發現她們身上的氣味強烈而特別，也看到其他蜜蜂都在紛紛躲避。於是她向賽奇修女身邊靠了靠——她身體的芬芳又複蘇了。

這位祭司停下腳步，接著又揚起了觸角。這時她們已經到達大廳的邊緣。在這裏，一排排羽化巢房已經完工，數量數不勝數。在一個巨大的六角形門洞後麵，她看到一個略小的隔間。一陣掌聲從那裏傳來，並伴著一種全新的、令人激動的味道。弗洛拉抬起頭，向賽奇修女望去。

“這真不是個好時候。”這位祭司說道，“但我必須表示敬意。”走進房間後，她就讓弗洛拉等在牆邊。接著她便走到一大群蜜蜂的前麵。弗洛拉望著她們——她們齊聚在一間尚未打開的羽化間前，又一次鼓起了掌。

弗洛拉盯著這個美麗的房間，四下打量著。很明顯，這個到達大廳是為更受寵愛的蜜蜂們準備的。因為這裏非常寬敞。房間中央整齊地排列著兩排巢房，每排都包括六個大隔間。它們彼此獨立，看上去宏偉壯觀，雕飾精美。賽奇修女和歡迎隊伍一起，就站在其中一間隔間的前麵。那裏還聚集著很多蜜蜂。她們都托著大盤大盤的糕點，還有一罐罐甘甜的清水。這誘人氣味讓弗洛拉越發感到饑渴。

這時，精美的牆壁裏隱約傳來幾聲咒罵，並伴著一陣砰砰聲，似乎裏麵的住客正在上下跳躍。接著，隨著蜂蠟破裂的聲音傳來，聚集在此的姐妹開始加倍鼓掌。隨著她們的心情變得更加激動，屬於不同家族的氣味也變得更加強烈。弗洛拉似乎察覺到一絲氣息——這是一種全然不同的氣味。她的大腦感應到，這是費洛蒙釋放的信號：一隻雄蜂——一隻雄蜂降生了!

“參見雄蜂殿下!”雌蜂們大喊著。與此同時，一大塊雕飾精美的蜂蠟應聲而落。接著，伴隨一陣陣興奮的尖叫，一隻蜜蜂的頭從洞口鑽了出來——這是一隻新生的雄蜂，頭上還長著漂亮的蟲羽。

“參見雄蜂殿下!”歡呼之聲又一次在姐妹間響起。她們紛紛衝了過去——忙著扯開蜂蠟，或是用自己的身體搭成階梯。

“太高了，”他一邊說著，一邊踩著她們的身體走了下來，“也太累了。”

他把籠罩在自己身上的雄性氣息吹散，並因此激起了更多的驚歎與掌聲。

“參見雄蜂殿下，歡迎您的到來。”賽奇修女伏低身體，屈膝行禮。其他蜜蜂也優雅地行著同樣的禮節。弗洛拉羨慕地看著她們，也試著依樣照做。“您是整個蜂房的榮耀。”賽奇修女一邊說著，一邊直起了身體。

“太客氣了。”但他的微笑中仿佛帶有某種魔力。姐妹又一次行了禮，接著便目光殷切地凝望著他。他渾身褶皺，但姿態高雅，而且似乎特別在意自己褶襇領的樣子。等他終於把褶襇領調成自己喜歡的式樣，便鞠了個躬——動作極其誇張。然後，在姐妹熱忱的掌聲中，他以不同角度展示著自己的身體——雙雙對對地伸著腿，吹動著自己的蟲羽，甚至發出一陣陣突如其來的吼聲。她們快樂地尖叫著，彼此感染著，爭先恐後地向他獻上糕點和清水。

弗洛拉看著他吃喝的樣子，越發感到口幹舌燥，饑腸轆轆。

“貪婪是種罪惡，717。”賽奇修女又回到她的身邊，說道，“你要小心。”

她繼續向前走著。弗洛拉還沒來得及回頭看那隻雄蜂一眼，身體便不由自主地被觸角猛拽著，往祭司氣味傳來的方向走去。於是她跑著追了上去。

她一邊跟在祭司身後，一邊感到了從蜂巢地板上傳來的震動。這種震動來得越來越強烈，持續的時間也越來越久，仿佛一個生命就在她的身下，能量向四麵八方傳去。她的六隻腳都感到一陣嗡嗡的震顫。一股信息的疾流在體內橫衝直撞，一直衝進了她的大腦。弗洛拉感到不知所措。她停下腳步，站在一座大廳的中央。在她腳下的地板上，一個由六角形地磚組成的巨大馬賽克圖案從此蔓延開去。渦狀花飾布滿了整個大廳，並一直延伸到甬道上。一群群蜜蜂彼此交錯著，川流不息地從這些花飾旁走過。隨著氣味的彌漫，連空氣也變得厚重起來。

賽奇修女又回到她的身邊。

“很好!你好像一次就獲得了所有地板傳遞的信息。站著別動。”她用自己的觸角，輕輕碰了碰弗洛拉的。

一種全新的香氣籠罩著她們。弗洛拉用力聞著這種味道，充斥在她腦中的迷惑也平息了下來。她的身體得到了安撫，心中也充滿了喜悅。因為這香氣確定無疑地告訴了她——她，弗洛拉717，是被愛著的。

“母親啊!”她喊出聲來，並一邊弓起了身體，“神聖的母親。”

“不完全是。”祭司高興地看著她說，“雖然我和女王陛下都來自同一支貴族，不過所有人都稱頌著她的卵。女王以她最大的仁慈，準許我在今天覲見。所以我當然有幸親近她的氣息。你感受到的是女王的愛，盡管隻是其中極小的一部分，717。”

賽奇修女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遙遠。弗洛拉點了點頭。她的身體和大腦中都流淌著來自女王的愛。與此同時，不同的頻率信息和代碼從地磚上穿來。它們緩慢並清晰地幻化出一張蜂房的地圖——信息持續不斷地奔騰著。每樣東西都是那麽美麗，並令人神往。於是她轉身向祭司望去。

“是的，你很善於接收信息。”賽奇修女看著她，然後又指向一處新出現的馬賽克圖案說道，“你現在站到那邊去。”

弗洛拉順從地走了過去，並感到從蜂窩中傳出的震動和頻率都有了微妙的變化。她調整了雙腳的位置，為的是接收到最強的信號。祭司則在聚精會神地看著她。

“你感受到了一些信息——不過你能理解嗎？”

弗洛拉很想回答“可以”，但體內極致的歡愉讓她發不出聲音，所以她隻能瞪大眼睛。於是在她的沉默中，賽奇修女也放下心來。

“很好。知識隻會為你的家族帶來痛苦。”

她們繼續向前走著，弗洛拉心中那極度的歡愉漸漸平息下來。接著，她的身體得到了極大的放鬆，心中也感受到一種更加深刻的感悟。直到現在，她才能真正欣賞到賽奇修女那高貴的美——她那淡金色的絨毛，就藏在絲綢般的條紋裏，映襯著那些散發著淡棕色光澤的色條，並與六條腿的顏色極為相配。長長的翅膀是半透明的，就收在她的身後。她的觸角往下漸漸變細，直到針尖大小。

她們繼續向蜂房深處走去。弗洛拉看到了那些布滿浮雕與壁畫的牆壁——它們都散發著古老的氣息。還有那些活生生的姐妹——她們彼此完美地融合著。這一切都讓她感到著迷。她並沒注意的是，腳下的金色地磚已經變得不同，**的淺色蜂蠟開始出現在地板上。不經意間，祭司用自己的氣味籠罩住她們。這時，她們走上了一條空曠的甬道。震動在這裏完全消失了。

直到她們在一個小而樸素的門洞前停下腳步，弗洛拉才意識到自己走了多遠，而她依然感到饑腸轆轆。

“就快到了。”賽奇修女的語氣好像在回答一個問題，但弗洛拉並未開過口。她用手碰了碰牆上的一塊鑲板，門便應聲而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