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偷學接電報,每周賺25美元

我在電報公司大概當了一年信差後,樓下辦公室的約翰·P.格拉斯上校開始與公眾頻繁接觸,便不時地叫我在他離開的時候幫忙照看辦公室。由於格拉斯先生是個很受歡迎的人,又有政治抱負,他缺席的時間變得越來越長、越來越頻繁,因此我很快就熟悉了他的工作。我收到來自公眾的來信,並監督那些信從派發室分配給合適的信差,確保投遞的準時性。

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這是個充滿挑戰的工作。那時候我和其他孩子相處得並不好,他們憎恨我沒有完成我的本職工作。他們還指責我一直很小氣,我從不亂花額外賺到的錢,但是他們不知道原因。我清楚,我省下的每一分錢都是家裏需要的。我父母是明理之人,從不隱瞞任何事。我清楚每個禮拜我父母和我自己這三個勞動者的收入,我也知道所有的支出。我們商量用多餘的錢購買一件新家具或是衣服,我們每買一樣新東西,都是我們快樂的源泉。還有哪個家庭能比我們更團結呢?

每天,我母親都會省下一個五毛錢的銀幣,小心地藏到一隻襪子裏。當積到200個時,我用匯票將這20英鎊寄還給曾慷慨借錢給我們的亨德森夫人。這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卡內基一家還清了債務。哦,那天是多麽的快樂啊!的確,這筆債務還清了,但是這份感激之情,是永遠無法還清的。亨德森老夫人如今還健在,我去丹弗姆林訪問時,曾去過她家。對我來說,她家就像是一座聖殿,無論發生了什麽,我都永遠不會忘記她的恩情。(當我讀到幾年前寫的這段話時,我嗚咽著,“走了,和其他人一起走了!”願我母親的這位親愛且善良高貴的朋友能夠安息)。

在我當信差的生涯中,發生的一件事使我樂翻了天。這是一個星期六的晚上,格拉斯上校在給孩子們付本月的薪水,我們在櫃台前站成一排,格拉斯先生輪流給我們發工資。我在第一個,格拉斯先生拿出第一份11美元15美分的工資時,我伸手去拿。令我驚訝的是,他走過了我,交給了下一個男孩。我原以為他搞錯了,因為之前一直是我第一個領工資,但是他依次給其他孩子們都發了工資。我的心沉了下來,看來我要出醜了。我做錯了什麽?還是漏做了什麽?我會被解雇,我會給家人蒙羞,這是最讓我痛苦的一件事。當所有領完工資的男孩們離開後,格拉斯先生把我帶到櫃台後麵,說我理應得到比其他孩子更多的錢。他已經決定每月付我13美元50美分。

我一頭霧水,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點了錢,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說謝謝,我覺得我沒說。我拿了錢一下子跳出門去,蹦跳著一直到家,幾乎沒有停過。我清楚地記得,我跑著,更準確地說,應該是跳著從橋的這一頭到橋的另一頭,跨過了阿爾勒格尼河——還是在馬車道上,因為人行道太窄了。那是星期六的晚上,我把11美元25美分交給了母親,她是家裏的財務主管。而對口袋裏還剩下的2美元25美分,我絕口不提,當時這筆錢對我的意義,比後來我所賺的幾百萬還重要。

九歲的湯姆和我一起睡在閣樓上,當我們上床後,我把這個秘密輕輕告訴了我的弟弟。即使他那麽小,也懂得其中的含義。我們談論了未來,這是我第一次向他描述我們怎麽一起做生意。“卡內基兄弟”是個不錯的公司名稱,而父母應該有自己的馬車。當時,我們提到了所有我們認為代表財富的東西,並認為值得為這些而奮鬥。一個蘇格蘭老太太的女兒嫁給了倫敦的商人,女婿邀請老太太去倫敦和他們一起住,並承諾她會“有自己的馬車”。老太太回答道:“我在斯拉斯堡的親友都看不到我,坐馬車又有什麽好處呢?”父親和母親不僅能待在匹茲堡,也能風光地回到丹弗姆林。

星期六的早晨,我們一家人一起吃早餐時,我拿出了額外的2美元25美分,他們相當驚訝,花了好一會才搞清情況,但很快就明白過來。父親的眼中充滿了喜愛和自豪,母親的雙眼布滿淚水,閃閃發亮,這些都說明了他們的感受。這是我第一次的勝利,證明了我值得被提拔。後來的各種成功和肯定,都沒有這次的感受這麽激動人心,我甚至想象不出還有什麽事能這麽令人激動。這就是天堂,我的整個世界都充滿喜悅的淚水。

每天早上,我都要打掃操作室。操作員來之前,孩子們能有機會練習使用電報機。這是一個新的機會,很快我就開始用鍵盤和其他站的孩子們交流。他們和我有著一樣的目的,每當一個人學會了一件事,他肯定迫不及待地想去實踐所學的新知識。

一天早上,我聽到匹茲堡的鈴聲不停地響。在我看來,這仿佛是昭示我,有人急切地想要取得聯係。我大著膽子接聽了,讓紙帶開始運行,原來是費城想要立刻發送“一個死亡電報”給匹茲堡,問我是否能接收。我回答道,如果他們發送的慢一點,我可以試試。我成功地接收了電報後,立刻帶著它跑了出去。我焦急地等待著布魯克斯先生回來,告訴他我的大膽之舉。幸運的是,他很欣賞這一做法,並且讚揚了我,而沒有責備我的魯莽。隻是他提醒了我要特別仔細,不要犯錯誤。不久,當操作員想離開一會時,有時我就會被叫去照看機器。就這樣,我學會了如何發電報。

幸運的是,當時的操作員很懶,我們幫他幹活,他隻會很開心。當時接收電報的普遍做法是在運行的紙帶上記下信息,然後翻譯出來讀給抄寫員。但是聽說在西電報公司,有一個人能夠光聽聲音就寫下內容,完全靠耳朵來接收電報。這促使我也開始練習這種新方法。公司的一個操作員麥克萊恩先生學會了這種方法,這鼓勵了我。

我很容易就學會了這種新的語言,這讓我很驚訝。有一天,操作員不在,我想要幫他接收一份電報。那位老抄寫員很反感我的自不量力,拒絕為一個信差抄寫電報。我關掉了紙帶,拿出鉛筆和紙,開始直接聽寫電報內容。我絕不會忘記他有多驚訝,他命令我把鉛筆和便簽本交給他。從此之後,老考特尼·休斯和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矛盾了。

他成了一個忠實的朋友和抄寫員。

這件事過去後不久,離匹茲堡30英裏遠的格林斯堡,有位操作員約瑟夫·泰勒要請假二周,並問布魯克斯先生能不能找人代替他。布魯克斯先生把我叫去,並問我是否認為自己能做好這個工作,我當場就給了肯定的答複。

“好吧,”他說,“我們會派你去試一試。”

我坐著郵政專車去的,旅途十分愉快。和我同車的還有著名的蘇格蘭籍律師戴維·布魯斯先生和他的妹妹。這是我第一次短途旅行,也是我第一次觀賞這個國家。在格林斯堡酒店,我第一次在公共場合用餐,我覺得那裏的食物真是相當的美味。

那一年是1852年,格林斯堡那時到處是深溝和路堤,在為賓夕法尼亞鐵路準備。我早上常常出去散步,看看那裏的工程進展,完全沒想到不久後我會進入這家大公司。這是我在電報公司負責的第一份工作,所以我總是小心翼翼地守在電報機旁以防萬一。一個深夜,外麵下著暴風雨,我還坐在屋子裏,不願意切斷連接,我離按鈕太近了,一道閃電把我從凳子上打下來,差點毀了我的事業。之後,有閃電的暴風雨來臨時,我總是加倍小心地照看辦公室。我成功地完成了格林斯堡的小任務,上級十分滿意。在其他信差看來,我是頂著光環回到匹茲堡的,很快我就升職了。公司需要一個新的操作員,布魯克斯先生發電報給詹姆斯·D.裏德,以他本人的名義推薦我擔任助理操作員。詹姆斯·D.裏德當時是這個部門的經理,也是一個典型的蘇格蘭人,後來和我也成為了好朋友。來自路易斯維爾的回複說:裏德先生非常願意晉升“安迪”,隻要布魯克斯先生認為他能勝任。結果,我成為了一個電報操作員,一個月的薪水多達25美元,我覺得自己是發財了。多虧了布魯克斯先生和裏德先生,我才能從信差升到操作員。當時我十七歲,已經完成了學徒期。我已經是個真正的男人——每個工作日能賺一美元,不再是個小男孩了。

電報操作室對一個年輕人來說是個極好的學校。我要和紙筆打交道,進行寫作和創作。很快我對英國和歐洲事務的一點點了解派上了用處。不論通過哪種方式,知識總是有用的。當時來自外國的電報是通過萊斯角傳遞的,我們最重要的職責之一就是不斷地接收“蒸汽機新聞”。比起其他工作,我更喜歡這項工作。不久後,這項工作就心照不宣地指派給了我。

當時的線路不是很好,在暴風雨時,往往要靠猜測。我的猜測能力可以說是十分驚人,我最大的樂趣就是自己猜測丟失的一兩個詞,而不是去打斷發電報的人,為幾個詞浪費幾分鍾的時間。對於外國電報,我這種做法沒什麽危險,因為如果有大膽的操作員做了不適當的改動,他也不會陷入嚴重的麻煩。我對國外的事務了解的越來越多,尤其是有關英國的事務,隻要我知道前一個或兩個字母,我的猜測就十分準確。

匹茲堡的報社都習慣派人去電報公司抄寫駐外媒體的新聞報道。不久,所有報社共同指派一個人做這件事,此人建議,接收到新聞後,應該立刻製作成多份。他安排我做這個額外的工作,為此他每周給我一美元。這是我第一次為媒體工作,當然報酬不是很高。但是這份工作讓我每月的薪水漲到30美元。當時,每一塊錢都十分有用。家裏逐漸寬裕起來,似乎已經有了將要產生百萬富翁的跡象。

對我有決定性影響的另一步是,我和之前提過的五位好友加入了“韋伯斯特文學會”。我們形成了個小圈子,緊密地聯係在一起。這對我們來說都是一個優勢。之前我們曾組織過一個小型辯論俱樂部,我們在菲普斯的父親家見麵,他手下一些熟練的製鞋工人白天在那裏工作。湯姆·米勒最近聲稱,我曾經圍繞“司法機關是否該由人民選舉”這一話題講了將近一個半小時。但我們還是假設他的記憶出錯了吧。“韋伯斯特”是當時市裏麵最著名的俱樂部,我們對於能成為其會員感到十分自豪。我們僅僅隻是在鞋匠們的房間準備過。

我不知道還有什麽更好的方式,比加入這樣一個俱樂部更能使年輕人受益。我讀過的許多書在後來的辯論中都發揮了作用,給我清晰明確的思路。我之後能在眾多觀眾麵前保持冷靜,得歸功於“韋伯斯特文學會”的經曆。我當時及現在演講的兩條準則是:在觀眾麵前輕鬆自如,和他們交談,而不是教育他們。不要假裝成他人,做你自己,不要用演講的腔調。

我終於學會了光聽聲音就能寫下電報內容,完全拋棄了打紙條的方式。這項技巧很少見,以至於很多人都跑來公司參觀。他們對於這麽快的速度感到滿意,我因此出名了。當一場大洪水毀壞了相隔25英裏的斯托本維爾和惠靈之間所有的電報聯係時,我被派到了斯托本維爾去接收所有電報並傳遞信息。每隔一個或兩個小時,我坐著小船將急件送到惠靈。然後再帶著我在那裏收到的電報,坐著小船回來。一個多星期,我就是以這樣的方式維持了匹茲堡東西部的電報交流。

在斯托本維爾時,我得知父親準備去惠靈和辛辛那提賣他織的桌布。我去等他坐的船,結果船到深夜才抵達。我下去接他,我記得,當時我發現他為了省錢,沒有買船艙票,而是一直坐在甲板上,我的心裏深深地被觸動了。我為父親這樣一個好人不得不如此旅行而感到憤憤不平。但我還是安慰他說:

“父親,不久後你和母親就能坐著自己的馬車旅行了。”

我父親總是害羞、保守,非常敏感,也很少讚揚兒子,以免他們太自大(典型的蘇格蘭人特質)。但是感動的時候,他會失去自控能力。這個場合就是如此,他抓住我的手,看著我,我常常看見他這樣的眼神,永遠不會忘記。他慢慢地低語道:

“安德魯,我為你自豪。”

他的聲音在顫抖,似乎為自己說出的話而感到不好意思。他和我道了聲晚安,並囑咐我快回辦公室去。這時我才遲鈍地注意到他眼裏的淚水。這些話一年又一年地在我耳邊回響,溫暖著我的心。我們互相理解,蘇格蘭人是多麽保守的民族啊!他的感受越深,表達的就越少。沒錯,我們心靈深處有一塊聖地,不允許任何人褻瀆,沉默比言語更意味深長。我父親是最值得敬愛的人之一,他熱愛他的朋友,他是一個虔誠的信徒,盡管沒有加入具體的宗教。他不是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但他完全有資格上天堂。他含蓄內斂,又善良仁慈。唉!他西行歸來後不久就去世了,就在我們剛剛能夠為他提供休閑和舒適的生活的時候。

我回到匹茲堡後不久,我認識了一個優秀的人,托馬斯·A.斯科特,用“天才”來形容他一點也不過分。他作為賓夕法尼亞鐵路的主管來到匹茲堡,他和他在阿爾圖納的主管羅姆貝特常常需要電報聯係。他有時晚上會到電報公司來,有幾次碰巧我是操作員。一天,他的一個助手告訴我一個驚人的消息,斯科特先生問這位助手,是否可以讓我去做他的文員和電報操作員。這個年輕人告訴我,自己當時是這麽回答的:“這不可能。他現在是個操作員。”

但是我立刻說:“不要這麽絕對,他可以雇傭我。我想離開這個隻能窩在辦公室裏的工作,請回去告訴他。”

結果,1853年1月,我成為了斯科特先生的文員和電報操作員,工資是每月25美元。每月工資從25美元漲到35美元,這是我聽說過的最大漲幅了。公共電報線路臨時接進了斯科特先生在車站外的辦公室,並允許賓夕法尼亞鐵路公司,在不幹擾電報公司業務的前提下使用這條線路,直到鐵路公司建成自己的電報線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