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與德國皇帝

我在聖安德魯斯大學第一次發表的校長演講吸引了德國皇帝的注意,他通過巴林先生傳話給在紐約的我,說他閱讀了這篇演講的每一個字。他還給了我一份,他在他大兒子的授任儀式上發表的演講。隨後,他邀請我去和他見麵。但是由於我事務繁忙,一直到1907年的6月,才和我的夫人一起去了基爾。美國駐德國大使塔沃先生和夫人前來迎接我們,對我們十分友善。通過他們,在我們逗留在那的三天期間,我們認識了許多著名的公眾人物。

第一天早上,塔沃先生帶我去皇家遊艇登記。我沒有預料到會見到皇帝陛下,但是他剛好在甲板上。他看見塔沃先生時,就問他為什麽這麽早來遊艇。塔沃先生解釋說他是帶我來登記的,並說我也在甲板上。皇帝陛下問:

“為什麽不趁現在把他介紹給我呢?我希望見見他。”

我當時正在和海軍軍官們聊天,他們因為一個會議而聚集在一起。我沒有注意到塔沃先生和皇帝陛下從後麵走過來。

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我轉過身來。

“卡內基先生,這是皇帝陛下。”

我愣了一下後,才意識到皇帝陛下就站在我的麵前。我舉起雙手,大喊道:“這一幕正是我所期待的,沒有任何儀式,天子從天而降。”

我繼續說道:“陛下,我已經旅行了兩天兩夜,來赴你慷慨的邀約,之前我從沒有為了見一位君主而如此大費周章。”

然後,皇帝陛下笑了,他的笑容是如此迷人:

“哦!是啊,是啊,我曾讀過你的書。你不喜歡皇帝。”

“沒錯,陛下,我確實不喜歡皇帝,但是我了解皇帝頭銜下的那個人後,我會喜歡他的。”

“啊!我知道,你喜歡一位蘇格蘭的國王,羅伯特·布魯斯。我年輕時,他是我心中的英雄。我是聽著他的故事長大的。”

“是的,陛下,我也是,他就安葬在我故鄉的丹弗姆林大教堂。當我還是個孩子時,我常常繞著大教堂高聳的正方形紀念碑散步,紀念碑的每一麵都刻著大字,‘羅伯特·布魯斯國王’。我懷著一個天主教徒的熱情數著他雕像上念珠的顆數。但是布魯斯不僅是一個皇帝,陛下,他還是人民的領袖。不過他不是第一位領袖,華萊士是人民的第一位領袖。陛下,我現在擁有丹弗姆林的馬爾科姆國王的高塔,你身體裏珍貴的蘇格蘭血統正是從他那裏繼承的。也許你聽過一首古老的民謠:‘國王坐在丹弗姆林的塔上,喝著紅色的血酒。’我希望有一天能陪你去看看你的蘇格蘭祖先的高塔,你可以向他致敬。”

他大喊道:“太好了,蘇格蘭人比德國人更加敏捷和聰明,德國人反應太遲鈍了。”

“陛下,任何涉及蘇格蘭的事,我都必須拒絕承認你是一個公正的評論家。”

他笑著和我揮手道別,並喊道:“今晚你來和我共進晚餐。”之後就離開,去問候那些到了的海軍上將們。

晚餐大概有六十個人出席,我們過得十分開心。陛下坐在我的對麵,他十分親切,舉杯邀我共飲。在他和坐在他右邊的大使塔沃先生共飲後,他從對麵問我(周圍的人都聽到了),我有沒有告訴坐在我旁邊的馮布洛王子,他(陛下)心中的英雄——布魯斯,長眠於我的家鄉丹弗姆林,而且他祖先的高塔在皮坦克利夫峽穀,屬於我的財產。

“沒有,”我回複道,“和陛下您聊天時,我表現得比較隨性,但是我向您保證,和您的高官談話時,我總是十分嚴肅和認真。”

一天晚上,我們在傑萊特的遊艇上用餐,陛下也出席了。我告訴他羅斯福總統最近曾經對我說,他希望政府能批準他離開美國,這樣他就可以來德國和陛下您見麵了。他覺得一次有實質意義的談話會促成一些好的結果。我也是這麽想的。陛下同意這個觀點,說他希望能見到羅斯福總統,希望他有一天能來德國。我提了個建議,既然陛下不受憲法的限製,那麽他可以坐船去美國見羅斯福總統。

“啊,但是我的國家需要我留下!我怎麽能離開呢?”

我回答道:“有一年,在我離開家鄉前,我去工廠和高級職員們告別,並表達的歉意,留下他們在酷熱的陽光下辛勤地勞動。但我發現自己每年必須休息,不管我之前有多累,隻要在船頭站上一個半小時,看著大西洋裏的波浪,我就能完全地放鬆下來。我那個聰明的經理,瓊斯船長反駁說:‘哦,上帝!想想我們能得到的放鬆吧。’也許你的人民也是同樣如此,陛下。”

他由衷地笑了,一遍又一遍。這引出了一個新的想法,他又一次表達了想見羅斯福總統的願望,我說:

“好的,陛下,當你們倆真的見麵時,我想我應該陪著你們。我恐怕你和他會談不來。”

他笑著說:“哦,我明白了!你希望把我倆拉在一塊。好吧,如果你能讓羅斯福當頭馬,我會跟著來的。”

“啊,不,陛下,我不擅長同時駕馭兩匹小馬。你肯定抓不穩第一匹馬。我必須幫你們的馬套上軛,連上車軸,確保它們並駕齊驅,這樣我才能控製住它們。”

皇帝陛下對於故事十分著迷,我從沒遇到過比他更喜歡故事的人。他是一個很好的同伴,而且我相信他是一個真誠的人,渴望世界的和平與發展。可以說,他堅持認為自己一直都會為和平而努力。他在位的24年間,從沒發生過流血事件,他十分珍惜這點。他認為德國海軍太弱,根本比不上英國,他也從沒想過要成為英國的對手。然而,我覺得也沒有必要擴軍,這是不明智的。馮布洛王子也是這麽想的,我相信德國不會對世界和平造成危害。德國希望世界和平,她的目標是發展工業,在這個領域,她正在大步前進。

我通過德國駐美國大使馮史登堡男爵,給皇帝陛下送去了一本書《羅斯福的政策》,我曾為此書寫過一個介紹,總統十分高興。皇帝陛下送給我一座他本人的精美銅像和一封珍貴的信。他不僅是一個皇帝,還是更重要的人——他急於要提高人類的生存現狀,不知疲倦地提倡戒酒,禁止決鬥。我相信,他這麽做為的是確保世界和平。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一直有這樣的感覺:皇帝陛下的確是天子。我和他的見麵強化了這種感覺。我強烈希望他在未來能做出一番偉大的事業。他也許能做成一些大事,成為不朽的偉人之一。他已經和平統治了德國27年,但是人們對他的期望更高,他有能力通過積極的行動,促成文明國家間的和平。維持本國的和平是不夠的,他還邀請其他文明國家聯合起來,建立仲裁機構,解決所有國際爭端。他在世界史上會留下怎樣的位置?是僅僅維持了國內和平的皇帝,還是不負眾望地在文明國家間宣揚和平的傳道者?未來會揭開這個謎底。

前年(1912年),在柏林宏偉的宮殿裏,我站在他麵前,呈上了美國的賀詞,祝賀他和平統治德國25年,他的手上沒有沾任何血跡。當我上前交給他裝有賀詞的匣子時,他認出了我,伸出雙手喊道:

“卡內基,25年的和平,我們還期待更多。”

我忍不住回應道:

“在這個最崇高的使命中,你是我們最主要的同盟。”

在此之前,他都隻是默默地坐著,沒有任何行動。他從官員手中不斷地接過賀詞,再交給另一個官員,堆在桌子上。當時主要討論的主題是世界和平。在我看來,如果當時沒有被軍人團體包圍的話,他是有把握做到的。但是作為一個世襲的皇帝,周圍不可避免地會有軍隊力量。至今,德國也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一旦某處有戰亂發生,他都能迅速地控製住局勢。隻有軍國主義投降,世界才可能和平。

當我今天(1914年)讀到這段時,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世界被一場空前的戰爭所震撼!人類像野獸一樣互相殘殺,我不敢放棄所有希望。最近,我看到了另一個統治者走上了世界舞台,他也許可能成為一位不朽的人物。那個曾經在巴拿馬運河爭端中,為了國家榮譽而辯護的人,現在成為了總統。他擁有天才的不屈不撓的意誌,告訴了我們真正的希望:

“有了希望,君王可以成神明,平民可以為君王。”

對天才來說,一切皆有可能!讓我們對威爾遜總統拭目以待!他的血管裏流著蘇格蘭人的血。

(手稿寫到這裏突然中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