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將每一分利潤用於自己企業的擴張
這段時間,我幫匹茲堡阿勒格尼峽穀鐵路公司的總裁威廉·菲利普斯上校成功地談成了一筆協議。一天,上校走進我紐約的辦公室,告訴我他急需一筆錢。可是,雖然有賓夕法尼亞鐵路公司作擔保,美國還是沒有銀行對購買他們公司500萬美元的債券感興趣。這位老紳士確信,他四處碰壁,是因為銀行一起商量好,隻會以他們開出的價格買入股票。他願意給他們打九折,但是銀行家們還是覺得價格太高。那段時期,西部的鐵路公司都是以八折的價格賣給銀行家的。
菲利普斯上校說,他來就是想看看我有沒有什麽方法幫他擺脫困境,他急需25萬美元。賓夕法尼亞鐵路公司的湯姆森先生不願借給他。阿勒格尼公司的債券是年息7%,不過在美國不能用黃金支付,隻能用現金支付。因此,這些債券完全不適合國際市場。但是同時,我知道賓夕法尼亞鐵路公司持有大量費城和伊利鐵路公司的債券,這些債券的年息是6%,用黃金支付。我認為,把這些債券和年息7%的阿勒格尼債券交換,應該是一筆不錯的交易,何況,他們本來就要為阿勒格尼公司作擔保。
我發電報給湯姆森先生,問他賓夕法尼亞鐵路公司是否願意在賺到25萬美元利息後,把這筆錢借給阿勒格尼鐵路公司。湯姆森先生回答說:“當然。”菲利普斯上校十分高興。為了報答我的幫忙,他同意給我60天的買賣選擇權,以九折的價格購買公司的500萬美元的債券。我向湯姆森先生說明了情況,並建議他進行交易,這家公司欣然接受了,因為這讓他們在債券上節省了1%的利息。我立刻帶著500萬美元的費城和伊利鐵路公司抵押債券趕往倫敦。債券由賓夕法尼亞鐵路公司擔保——這能確保我能賣個好價錢。但同時,我遇到了我金融生涯中最大的一次挫折。
我寫信給昆士城的巴林銀行,稱我有一筆債券,他們銀行可能會毫不遲疑地買下來。我一抵達倫敦,就在旅館收到他們的短箋,請我去銀行一趟。第二天早上,我去了銀行,並達成了一個協議,他們買入這些債券,如果他們以票麵價值賣出,則要扣除2.5%的傭金。他們要預支400萬美元,借給賓夕法尼亞鐵路公司,年息5%。這筆交易我至少能賺到50萬美元的利潤。
就在我們簽署相關文件時,拉塞爾·斯特吉斯先生說,他們剛收到消息,巴林先生本人第二天上午會來倫敦視察。他們已經安排要好好招待他,出於禮貌,需要讓他了解此次交易,所以他們把簽約的日子推後到第二天。如果我能兩點鍾到的話,交易就能完成。
我無法忘記當我走出銀行,走向電報公司給湯姆森總裁發電報時的那種壓抑。直覺告訴我,我不應該給他發電報。我應該等到明天拿到合同時再說。我從銀行走回了朗廷旅館——足足四英裏的距離。
當我回到旅館時,已經有一個氣喘籲籲的信差在等我,他交給我一封封口的巴林銀行的信。俾斯麥在馬格德堡凍結了一億美元資產,整個金融界都陷入了恐慌。巴林銀行稱,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不建議巴林先生繼續這筆交易。和巴林銀行談好的合同被取消的機率,就和我在回家路上被閃電擊中一樣小,但還是發生了。這個打擊太大了,我都憤怒不起來。我隻是溫順地默默接受這個事實,然後慶幸自己沒有給湯姆森先生發電報。
我決定不再去巴林銀行,隨後我把債券以低於和巴林銀行商定的價格賣給了J.S.摩根銀行,盡管該銀行在大量賣出美國債券。最初我覺得,最好不要去找摩根銀行,因為我從菲利普斯上校那得知,他曾向美國的摩根銀行推銷過債券,但沒有成功。我猜想,倫敦的摩根銀行與紐約分行就這筆交易交流過。但之後,我定下規則,所有的交易都優先考慮摩根銀行,因為他們很少讓我空手而歸。如果他們銀行不買我的債券,他們會推薦另一家對此感興趣的銀行,而他們也收取一定的傭金。讓我感到滿意的是,由我聯係買賣的債券,最後都有所收益。當然,在這件事上我犯了個錯誤,我沒有回巴林銀行,給他們一點時間平息恐慌,因為後來很快就度過了危機。當交易的一方開始激動時,另一方一定要保持冷靜和耐性。
我還記得金融操作中的一件小事。一天,我對摩根先生說:
“摩根先生,隻要你願意給我四分之一的利潤,我會告訴你一個賺錢的辦法,並幫你實現。”
他笑著說:“聽上去很公平,我有權選擇幹或不幹,當然幹的話,我們會給你利潤的四分之一作為報酬。”
我告訴他,我曾把阿勒格尼峽穀鐵路公司的債券,換成費城和伊利鐵路公司的債券,而後者有賓夕法尼亞鐵路公司的擔保,這個大公司在不斷進行實質性的擴張,總是需要大量的錢。如果能提供合適的價格,也許能**這家公司賣出它自己持有的債券。而從當時的情形來看,美國的證券市場需求很大,毫無疑問會買下這些債券。我寫了一份計劃書,列出需要籌集的債券。摩根先生以一貫認真的態度審查了這份計劃,決定接受我的意見。
湯姆森先生那時在巴黎,我立刻過去找他。得知賓夕法尼亞鐵路公司正需要錢後,我告訴湯姆森先生,我把他的債券推薦給了摩根先生,能不能告訴我一個價格,我看看是否能幫他出售。他說了一個在當時很高的價格,但是低於這些債券的最高價。摩根先生購買了一部分債券,還享有購買剩下部分的優先權。這樣,900萬到1000萬美元的阿勒格尼債券上市了,賓夕法尼亞鐵路公司也獲得了資金。
在這些債券出售後不久,1873年的金融恐慌來臨了。我有一筆收入是從皮爾龐特·摩根先生那裏得來的。一天,他對我說:“我父親發電報來,問你是否願意出售你為他出主意而得到的股份。”
我說:“是的,我願意。現在的情形下我願意把所有股份都賣掉換成現金。”
“那麽,”他說,“你想要多少錢?”
我說根據最近的上交的一份報告,我相信,我的賬戶上已經有五萬美元,我願意以六萬美元賣出。第二天早上,摩根先生遞給我七萬美元的支票。
“卡內基先生”,他說,“你弄錯了。你出的價格比你賬上的金額還少一萬美元,加上這一萬,總共應該是七萬美元。”
這筆錢分成了兩張支票,一張是六萬美元,一張是額外的一萬美元。我把一萬美元的支票交還給他,說:“這是你應得的。你能夠接受這一萬美元,接受我最美好的祝願嗎?”
“不,謝謝你。”他說,“我不能這麽做。”
這樣的行為,表現出一種值得敬佩的誠信意識,而不僅僅是法定權利,這在生意場上十分少見,可能隻有外行人才會相信。之後,我下定決心用盡餘力,不讓摩根父子及他們的銀行因為我而遭受損失,從此,他們多了我這樣一個堅定的朋友。
一個大企業如果不能做到誠實守信,很難生存下去。“精明過度”和嚴苛的名聲對大企業都是致命的。企業準則要注重的不是法律條文,而是精神實質。如今的商業道德標準相當高,任何為了公司利益而犯的錯誤都該迅速地糾正過來,就如同這個錯誤有利於其他公司一般。一個企業要獲得長久性的成功,公正誠實的信譽比遵紀守法更重要。我們采取和堅持的法則,帶給我們難以想象的巨大的回報,這條法則就是:總是確保對方獲得最大的利益。當然,這不適合用於投機行業。那個行業的氣氛完全不同,人人都是賭徒。投機炒股和重視榮譽的商業活動是不具可比性的。近些年來,我們必須承認,老派的銀行家,比如倫敦的朱尼厄斯·S.摩根,已經很少見了。
在被罷免了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總裁職務之後不久,斯科特先生決定加入建設得克薩斯太平洋鐵路。一天,他從紐約發電報來,要我務必去費城和他見麵。我在那裏見到了他,以及幾個其他朋友,其中包括J.N.麥克魯夫,他是匹茲堡的賓夕法尼亞鐵路公司的副總裁。得克薩斯太平洋鐵路在倫敦有一大筆貸款要到期了,摩根銀行答應續借,隻要我願意加入貸款方,我拒絕了。當時他們質問我,我拒絕幫助朋友,是否想要看著他們被毀掉。這是我一生中最難熬的時刻。但是我依然沒有一絲想要介入的想法。我的首要職責是什麽?這個問題的答案阻止了我亂來。我把所有的資產都投入製造業,每一分錢都物盡其用。我是我們公司的資本家(盡管當時隻是個小資本家),一切都要依靠我。我的弟弟和弟媳,菲普斯先生一家,克洛曼先生一家,所有這些人都需要我的保護。
我告訴斯科特先生,我已經盡力阻止他在籌集到必要的資金前開始建設這麽龐大的鐵路。我堅持認為,要建造幾千英裏的鐵路,絕不能隻靠臨時的貸款。此外,我已經投資了25萬美元的現金,這是在我從歐洲回來之後,他特意為我留的股份,盡管我從來沒有讚成過這一計劃。但是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引誘我犯錯誤,簽下這個建築公司或其他任何公司的文件,而不考慮我自己的公司。
我知道,我不可能在六十天之內償還摩根銀行的貸款,即使是隻償還我的部分。另外,除了這筆貸款,之後還有其他六筆貸款。這是標誌著我和斯科特先生在生意場上徹底地分道揚鑣的又一大步。這比我至今為止承受的所有金融考驗的總和更加痛苦。
這次會麵後不久,災難降臨了,那些曾經的商業巨子失敗了,整個國家都為此驚訝不已。我想斯科特先生的早逝,很大程度上是由於他不得不承受恥辱。他很敏感,而不是高傲。看起來正在迫近的失敗,對他來說是一個致命的打擊。麥克馬內斯先生和貝爾德先生,他的兩個合夥人,同樣也在不久後逝世了。這兩個人和我一樣,都是鋼鐵製造商,本不應該涉足鐵路工業。
在商人的職業生涯中,沒有比簽署商業合同更危險的礁石了。如果一個商人能問自己這兩個問題的話,這還是很容易避免的:第一,我是否有足夠的資金應付各種問題?第二,我是否願意為了朋友損失這筆錢?如果這兩個回答是肯定的,那麽他可以去幫助他的朋友。反之,則不要這麽做,如果他是一個聰明人的話。如果第一個問題他的回答是肯定的,那麽他就該考慮一下,如果不是立刻按朋友的請求投入所有數額,是不是會更好?我相信答案是肯定的。隻要還有負債和責任,那他就該為債權人的信賴而慎重地支配他的財富。
雖然我拒絕了在摩根銀行的續借合約上簽字,但他們還是邀請我第二天早上坐他們的車回紐約,以便繼續商討,我欣然接受。安東尼·德克希爾也被邀請與我們隨行。在旅途中,麥克魯夫先生感歎到,他環顧四周,發現車廂裏隻有一個理智的人,其他人都是傻瓜。隻有“安迪”付現金購買了他的股份,不欠一分錢,無須承擔任何責任,而其他人都應該這麽做。
德克希爾先生說,他希望我能解釋一下,我如何做到避開這些不幸的麻煩。我回答道:我嚴格遵守我信奉的原則,對於我知道自己無法支付的任何文件,我不會簽字。或者,用我一位西部的朋友的話說,不要踏進你過不了的河。這次的事情對我來說就是很深的河。
遵守這條法則,使我和我的搭檔都遠離了麻煩。事實上,在我們的合作協議中規定,除非為了公司的利益,否則,不得以任何方式動用數額較大的款項,這也是我這次堅決拒絕借錢的原因之一。
在這段時期內,我去了好幾次歐洲,商議各種債券,我一共售出了價值約三千萬美元的債券。當時,紐約還沒有因為大西洋電纜的開通,成為像倫敦那樣的金融中心,而倫敦的銀行家們寧願把錢借到巴黎、維也納或是柏林,賺取不多的利息,也不願借給利率較高的美國。歐洲大陸被認為是比美國更加安全的投資場所。我的弟弟和菲普斯先生把鋼鐵廠打理得井井有條,我可以一下子離開幾周,也不會擔心。他們擔心我會離開製造業,從事金融銀行業。我在國外的成功給我帶來很多頗具**的機會,但是我一直偏愛製造業。我希望能製造出一些實物,出售之後,繼續將利潤投入我在匹茲堡的工廠。
最初為了拱頂石橋梁公司而搭建的小廠房,已經另作他用,我們在勞倫斯威爾買下了10英畝的土地,新建了規模龐大的工廠。聯邦鋼鐵廠不斷地增資,已經成為美國該行業的領頭羊。我的事業前途大好,我把其他領域所有的利潤,都用於擴張鋼鐵生意。我還和一些賓夕法尼亞鐵路公司的朋友,在西部的幾個州投資修建了一些鐵路,但漸漸地,我把資金全部撤出,決定徹底與“不要把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這句諺語對著幹。我決定采用的策略是:把所有好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然後小心地看著它。
我相信在任何行業,隻有讓自己成為這一行業的大行家,才能大獲成功。我不讚成到處撒網的策略,以我的經驗看來,很少有人涉足多個行業而賺到大錢,尤其是在製造業,這是從來沒有的事。那些成功人士都是選擇一個行業,並堅持到底。奇怪的是,很多人並不看重投資於自己的企業而獲得豐厚收益。世界上幾乎每一家企業的工廠,都有一些早該淘汰或者更換的機器。但這些商人寧願把錢投資在其他地方,也不願意購買新設備或是采取新方法。我所認識的大多數的商人,都投資銀行債券以及一些不相幹的行業,而不去發掘自己工廠中的金礦。
我一直試圖緊緊把握這一事實。我最基本的信條就是,我自己能比別人更好地管理我的資金。一個商人一生遭遇的最大挫折,往往並不是發生在他對自己生意的投資,而是因為他投資了自己不在行的領域。我對年輕人的建議是,不但要把你們所有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你們的事業中,而且還要把你們的每一分錢都投進去。如果有些企業已經擴張到了極限,而又找不到其他具有成長性的企業,那正確的做法是,用多餘的資金投資一流的證券,這樣就能獲得穩定可靠的收入。對於我來說,我很早就拿定了主意,我要全力投入到鋼鐵製造業,並要成為巨頭。
我的英國之行提供了不少機會,我認識了不少鋼鐵行業的名人——貝塞麥是其中的佼佼者,還有羅西安·貝爾爵士、伯納德·薩穆爾森爵士、溫莎·理查茲爵士、愛德華·馬丁,以及賓格力、埃文斯等,他們都是這個行業中的領袖。我被選入理事會,最終被選為英國鋼鐵行業協會的主席,我是第一個非英國公民主席。我十分珍惜這份榮譽,盡管在一開始我拒絕過,因為當時我住在美國,我擔心自己沒有足夠的時間來履行職責。
當年,我們因為建造橋梁和其他設施,而不得不自己生產熟鐵,而現在,我們想要自己生產生鐵。這個想法促使我們在1870年時建造了露西高爐(我以弟媳的名字為它命名)——如果我們當初充分了解它的規模,我們一定會推遲這個項目。我們不時地聽到鋼鐵業的老前輩,對我們這個快速擴展的新企業,做出不吉利的預言,但我們並沒有因此而止步。我們以為自己有足夠的資金和信心建起一座高爐。
然而預計的成本還不夠支付實際開支的一半,這對我們是個考驗。克洛曼先生對高爐的運作一無所知。但即便如此,倒沒有出現什麽嚴重的問題。露西高爐的產量遠遠超過了我們最樂觀的估計,相當於之前一座高爐一星期的產量,每天的產量都達到100噸,可謂空前。我們創造了紀錄,許多參觀者讚歎不已。
然而,我們的鋼鐵事業並非一帆風順。幾年中時有危機出現。戰後,鐵的價格由每磅9美分降到了每磅3美分,不過我們還是安然地度過了這一次危機。許多工廠破產了,我們的財務經理忙得團團轉,不斷地為應付緊急情況提供資金。在多次危機中,我們公司的信用都未受到損害。不過在公司的各個部門中,生鐵製造還是讓我們操了不少心。英國著名的惠特威爾兄弟公司生產的高爐被廣泛使用,而惠特威爾先生在參觀我們的露西高爐時,給了我們極大的幫助。惠特威爾先生是參觀露西高爐的人中最著名的人物之一,在參觀時,我把我們的難題告訴了他。他立刻說:“那是因為料鍾[1]的角度不對。”
他解釋了應該怎樣進行調整。克洛曼先生還不太相信這一點,但我大力主張製造一個玻璃的高爐模型,另外再做兩個料鍾,一個還是按露西高爐上的式樣,一個按惠特威爾先生建議的那樣。我們很快做好了模型,進行了試驗,結果正如惠特威爾先生所預料的那樣。我們的料鍾使大塊原料散布在高爐周圍,中心則是一層密集的小塊原料,導致隻能部分熔煉成功。而惠特威爾的料鍾使大塊材料都留在中心位置,其餘的留在周圍。兩者的效果完全不一樣,露西高爐的麻煩解決了。
惠特威爾先生是一個多麽善良、大度的人啊,他沒有狹隘的嫉妒之心,對他擁有的知識毫不藏私!作為回報,我們在有些部門學到了一些新東西,也跟他互通有無,以便能對他的公司有所幫助。之後我們對惠特威爾公司總是知無不言。(今天,在我寫下這段文字時,為這兄弟倆中的一人依然健在感到無比欣慰。我們的友誼曆久彌堅。他是我的前輩,曾在我之前出任大不列顛鋼鐵協會主席。)
[1]煉鋼爐上控製原料進入的裝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