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棍子從他手裏掉落下來。他呆呆地看著這個孩子的身體,姿勢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看起來十分慵懶……我到底幹了什麽?現在呢,該怎麽辦?去求救嗎?不,不能把他扔在這兒,得背上他,趕緊跑到博瓦爾,衝到迪爾拉夫瓦醫生家裏去。

“別擔心,”安托萬細聲說道,“我會送你去醫院的。”

聲音如此之輕,仿佛在自言自語。

他俯下身,把手塞到孩子的身體下,將他抱了起來。他沒怎麽感受到雷米的體重,心裏還想著,幸好他不重,這路程可不近……

他開始跑起來,可沒想到,雷米的身體越發變得沉重。這也難怪,他的身體已經失去控製,不聽使喚了。頭完全垂落下去,兩隻手臂也直直地吊在身體兩側,兩隻腳就像提線木偶一樣胡亂晃**著。完全跟扛麻袋一樣。

安托萬突然沒了毅力。他蹲下來,把雷米重新放到地上。

他是真的……死了嗎?

在這個問題麵前,安托萬的大腦瞬間短路,完全無法運轉,腦子裏什麽想法都沒有了。

他圍著雷米轉了一圈,研究著他的臉。對他來說,現在連蹲下都是一件費力的事情。他觀察著他皮膚的顏色,微張著的嘴……又伸出手臂,但無論如何都不敢碰到孩子的臉。他們之間像是有一堵無形的牆,他的手被一個摸不到的障礙物擋住,怎麽也碰不到他的臉。

安托萬的腦子裏開始湧現出各種對後果的思考。

他站起身來,一邊哭一邊來來回回地走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再也無法直視雷米的身體。拳頭緊握,腦子已經白熱化,每一塊肌肉都處在緊繃狀態,他不停地走過來又走過去。淚水流得如此急促,以至於眼前一片模糊,他隻能不時地用衣角擦著眼淚。

突然,一個微弱的希望重新燃起,他剛剛好像動了!

安托萬想讓整座森林替他做證:他真的動了,不是嗎?你們都看到了嗎?他趕緊俯下身去觀察。

然而,並沒有,哪怕一絲顫抖都沒有。

隻有剛剛棍子擊中的地方,變了顏色。現在那裏是一片暗紅色,一大塊暗紅的印子覆蓋了整個麵頰,就像滴落在桌布上的一滴紅酒印,慢慢擴散開來。

一定要弄清楚才行,得看看他是不是還有呼吸。有一次,安托萬在電視上看到過,有人拿著一塊鏡子放在一個人的嘴邊,通過檢查鏡子上是否有霧氣來判斷他是否還有呼吸。可現在呢,說得倒輕巧,上哪兒找鏡子去呢……

沒有其他辦法了:安托萬盡量集中起精力,俯下身把耳朵貼近他的嘴巴,但是森林裏的噪聲以及心髒的跳動幹擾太大,他什麽都聽不見。

那好吧,隻能換個方式了。安托萬睜大雙眼,十指大大張開,把手放在了雷米“鮮果布衣”牌的T恤上。當他的手碰到T恤時,突然感到了一陣溫暖,他馬上鬆了口氣:他還活著!於是他的手更加堅定地放在了孩子的肚子上。可是心髒在哪裏呢?他試探著自己的心髒,以此來找出雷米心髒的位置。再高一點,往左邊一點,還是什麽都沒感覺到,他繼續想象著……就這樣摸索著,幾乎忘記了自己正在幹什麽。突然,左手找到了自己心髒跳動的地方,右手也放在了雷米身上同樣的位置。在他身上,這顆心髒正在劇烈跳動著,而另一邊,卻什麽都沒有。他用手壓下去,四處摸了摸,沒有任何反應。兩隻手展開去摸,還是沒有。雷米的心髒已經停止了跳動。

安托萬無法控製住自己,大力地抽打著雷米,你怎麽就死了呢,啊?為什麽你就這麽死了啊?

隨著他的拳頭,雷米的頭一左一右地擺動著。最後,安托萬終於停了下來。他究竟在幹什麽啊?抽打一個死去的孩子嗎?

於是他筋疲力盡地站了起來。

到底該怎麽辦?他不停地問自己這個問題,腦子裏的發條卻紋絲不動。

他繼續在雷米的身體前來來回回地走起來,兩隻手不停扭動著,眼淚已經成了兩條止不住的瀑布,他不停地擦拭著。

去警察局自首吧。可是該說些什麽呢?我跟雷米在一起,然後我用一根木棍打死了他?

而且,跟誰去說這些呢?警察局在馬爾蒙,離博瓦爾有足足八公裏遠……而他的母親將從警察嘴裏得知這一切。她肯定會死過去的,她永遠都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兒子是個殺人犯。還有他的父親,他會作何反應呢?想必是繼續給他寄包裹吧……

安托萬仿佛看見自己被關在狹窄的牢房裏,裏麵還有三個比他年長的男孩,都是因為暴力犯罪被抓進來的。安托萬曾經偷偷看過幾集《監獄風雲》,那三個男孩兒長得就像這個電視劇裏麵的角色,其中一個長相可怕的人叫弗農·席林格,他最喜歡年輕的小男孩。安托萬敢打包票,在監獄裏肯定會碰到這樣的人。

而且,誰會來探監呢?此時,他的腦海裏開始放電影般出現各種人物……小夥伴們、艾米麗、提奧、凱文、中學校長……還有德梅特先生雄壯的身軀,他常穿的藍色工作服,方方的臉以及他那灰色的眼珠!

不,安托萬不會去監獄。他連進監獄的機會都沒有,德梅特先生知道以後,肯定會殺了他,就像殺死自己的狗那樣,照著肚子開一槍就沒命了。

他看了看手表。下午兩點半,正午陽光正強。安托萬一身大汗。

必須做出決定了,但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這個決定已經有了:他將回到家中,一言不發地爬到樓上的房間,就好像從來沒出去過一樣。誰能猜得到是他呢?一時半會兒,沒有人會意識到雷米已經失蹤了,除非到……他計算著時間,可是腦子裏一片混沌,於是他開始數起手指頭。數什麽呢?大人們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找到雷米呢?幾個小時,還是幾天?而且,大家經常看見雷米跟安托萬和其他小夥伴在一起,他們肯定會被警察盤問的……萬一,他們此時都在凱文家玩遊戲機,唯獨安托萬不在,所有人肯定都會把目光投到他身上。

不,現在該做的,是要讓人們找不到雷米。

他的腦海裏突然閃現出裝著狗狗屍體的垃圾袋。

得把他扔掉!

雷米失蹤了,沒有人知道他怎麽樣了。對,這才是解決辦法。大家會去找他,沒有人會認為他……

安托萬繼續在屍體麵前走來走去,卻再也不想看它。這使他害怕,令他無法思考。

萬一雷米已經跟他媽媽說了,他要來聖猶士坦樹林找安托萬呢?

也許人們已經開始找他了,也許不一會兒就會聽到有人在呼喚他們的聲音了:“雷米!安托萬!”

安托萬覺得自己又被繞回來了。眼淚再次湧上來,他變得手足無措。

得把屍體藏起來,可是藏到哪兒去呢?怎麽藏?要是他還沒摧毀小木屋,也許他還可以把屍體藏到那上麵去。沒有人會想到去那上麵找他,來往的烏鴉會把屍體啄食幹淨。

這場巨大的災難讓他精疲力竭。在幾秒鍾之間,人生的列車,永遠地改變了方向。他竟成了一個殺人凶手。

這兩個畫麵是如此不搭,一個才十二歲的孩子,怎麽能是殺人凶手呢?

巨大的悲痛淹沒了他,令他頭昏目眩。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安托萬仍然不知道該怎麽辦,博瓦爾的人們應該已經開始擔心了。

藏到池塘裏!人們肯定會覺得他是淹死的。

不,屍體肯定會浮起來。安托萬手邊什麽都沒有,沒法兒讓屍體沉底。況且,當人們把它撈出來的時候,肯定會看到頭部的傷口。也許人們會以為他是自己失足,撞到了池底的什麽東西呢?

安托萬實在沒了主意。

那顆大櫸樹!安托萬突然想到了這棵樹,就好像此刻就能在眼前看見它一樣。

這是一棵巨大無比的樹,前幾年的某一天,它沒有任何征兆地仰頭倒了下來,就像一個突然圓寂的老者,連根拔起,轟然倒下,拔出來的土壤甚至堆成了一人之高。林子裏的好些樹木已經通過枝葉,錯綜複雜地纏在了一起,所以它的倒下還牽連到了其他樹。很久之前,安托萬曾和小夥伴們在這裏玩耍過一陣子,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很快就對這裏喪失了興趣……櫸樹倒在了一個非常寬敞的陰洞之上。不過就算在樹倒下之前,也沒人敢下去一探究竟。沒人知道這個洞通向哪裏,也不知道它的深淺。安托萬突然覺得這是個解決辦法。

他就此做了決定,迅速轉過身去。

雷米的臉又變了顏色,現在他的臉呈現出一種灰色,腫起來的血塊又擴大了規模,顏色也越來越深,嘴巴也張得更大了。安托萬感覺十分糟糕。在這種情形下,他永遠也不可能有力氣一直走到聖猶士坦的另一頭。就算是在正常情況下,也要走將近一刻鍾。

淚水沒有枯竭,依然像雨水像溪流一樣在兩頰流淌。他用手指擦了擦鼻涕,又用樹葉擦了擦手。然後走近孩子的屍體,俯下身去抓起他的兩隻手腕。它們是那麽瘦小,還留著一絲柔軟和溫度,就像睡著的小動物。

他掉過頭去,開始用力拖拽屍體。

才走了六米的樣子,就碰到了好些障礙物,地上全都是樹樁和樹枝。聖猶士坦林區早就不屬於任何人,常年來疏於管理,這裏已經發展成一座亂糟糟的叢林,樹木長得密密麻麻,盤根錯節地生長在一起,荊棘老木叢生。拖拽已然是不現實的,隻能把他扛起來了。

安托萬沒法兒下定決心。

周圍的叢林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像一條破船正在裂開。他如何能鼓起勇氣呢?

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他突然俯身下去,一下把雷米扛在背上,然後快速走動起來,邊走還得邊避開那些跨不過去的樹樁。

第一次失足的時候,他的腳被一條樹根纏住,摔在了地上。雷米的屍體像一隻軟趴趴的章魚,重重地壓在了他身上。安托萬尖叫一聲,趕緊把它推開。他大叫著站起來,靠在一棵樹幹上大口喘著氣……他本以為,屍體應該是僵硬的,他曾經見過這樣的畫麵,那些死去的人,僵硬得就像門板一樣,可是雷米的屍體卻鬆軟得就像沒了骨頭。

安托萬嚐試著給自己打氣。加油,必須得把屍體藏起來,得讓它消失,接下來就萬事大吉了。他鼓起勇氣走近雷米,閉上眼睛,拽起他的手臂,然後俯下身把雷米扛在肩膀上重新上路,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背上背著雷米,讓他感覺自己像一個在火災現場救人的消防員。就像彼得·帕克拯救瑪麗·簡一樣。

天氣已經十分寒冷了,可此時的他卻大汗淋漓。腳下仿佛有千斤重,肩膀也垮了下來,他實在太累了,可是,還是要繼續加快腳步,博瓦爾的人們已經開始擔心了。

他的母親不久也要到家了。

德梅特夫人肯定會去問她,雷米去哪兒了。

等他回去,人們肯定也要問他同樣的問題。他會回答他們說,雷米嗎?我沒見過他,我剛剛一直在……

一直在哪兒呢?

他背著死去的孩子踉踉蹌蹌地走著,一邊跨過樹樁,繞過荊棘,不時撞在新長出的樹苗和盤踞在地表的不定根係,一邊思考著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可是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任何答案。想起去年升初一時,他的小學老師曾這樣評價他:“這個小男孩,想象力有點匱乏……”桑什先生從來就沒怎麽喜歡過安托萬,他的眼裏隻有阿德裏安,那是他唯一的寵兒。有人說,桑什先生和阿德裏安的母親之間……跟安托萬的母親完全不同,阿德裏安的母親是一個會在身上灑上香水,在街上抽煙的女人。去接孩子放學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看她。她時常穿著……

想得出了神,自然就忘了腳下。於是他又摔了一跤,頭撞在了一棵樹幹上。安托萬大叫一聲,扔下肩上的重擔,看到雷米從他的肩上飛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本能地伸出手想去抓住他……有那麽一秒鍾,他甚至想象著雷米把自己摔疼了,就好像他還活著一樣。

他望著雷米的背,小小的腿和小小的手。這場麵真讓人揪心。

安托萬再也受不了了。他就這樣躺在樹葉堆裏,像嗅著尤利西斯的毛發一樣呼吸著泥土的氣息。他多想就這樣睡過去,深深地紮入泥土裏,然後就此消失在人間。

他想放棄了,實在沒有力氣了。

此時,他的目光落在了手表上。他的母親現在應該已經回來了吧。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有力氣站起來的。為了他的母親,他也要繼續走下去。她不該遭受這一切。而且,她會因此喪命的。如果大家知道了真相,德梅特先生會連她也一起幹掉……

他艱難地站了起來。雷米的手臂和大腿到處都是擦傷,安托萬還是忍不住地想,雷米應該很疼。真是太奇怪了,雷米已經死去這個事實還是沒能灌輸到他的腦子裏,不,他隻是不願意承認罷了。他身上背的不是一具屍體,而是他熟悉的那個孩子,那個曾經跟尤利西斯坐著升降梯上上下下,大聲歡呼著的孩子。他是多麽喜歡升降梯啊。而現在呢,安托萬正背著他穿過聖猶士坦樹林。

安托萬眼前開始出現幻覺。

腳下大步走著,眼前卻仿佛看到雷米走到跟前,站在他對麵,微笑著向他招手問好。他總是那麽崇拜安托萬。哦!瞧瞧看哪!這是個樹屋嗎?他抬頭看向高處,圓圓的臉上,是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睛。他說話的方式總是那麽有趣,完全不像那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語氣。雖然還隻是個孩子,想法也很孩子氣,但他是個很有趣的孩子,總是會問出各種各樣好玩的問題……

還沒等安托萬意識過來,已經到了。

那棵橫躺著的大櫸樹,就在眼前。

可是想要走到樹幹下的陰洞,還得要掙紮一番。前方布滿了荊棘灌木,加上樹林裏的這塊區域還尤其昏暗。

安托萬不再思考,埋頭前行。好幾次都走得失去了平衡,他隻能抓住周圍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不敢放手,他的襯衣袖口已經被撕爛了。可是,他仍然堅持往前走著。雷米的頭撞到了一棵樹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有兩次,他的手還被刺鉤住,安托萬不得不用力拉,才把雷米的手扯開來。

經過了漫長的鬥爭,他才終於站在了櫸樹前。

就在離他兩米遠的地方,在龐大的櫸樹幹下麵,有一個巨大的黑色裂縫……一個巨洞。想要過去還得要翻過一個小土堆。

安托萬把雷米謹慎地放在腳下,彎下腰,就像卷地毯一樣,推動著他滾動起來。

孩子的頭不時地撞到這兒,又撞到那兒,安托萬閉上眼睛繼續推著。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到達土堆一半的高度了。龐大而陰森的裂縫慢慢靠近,就像一個敞開的火爐門,一張大開的食人魔的嘴,讓他感到十分恐懼。沒人知道那裏麵有什麽,甚至不知道這個洞是深還是淺。而且,這是個什麽洞呢?安托萬一直以為,之前這裏肯定有個樹樁被連根拔起了,然後大櫸樹才倒在了這裏。

好了,現在,他真的到了。

安托萬並沒有因此而感到一絲輕鬆。小雷米的屍體就在腳下,躺在洞口邊。在橫躺著的巨大樹幹麵前,他倆都顯得如此渺小。

是時候把它推下去了。安托萬卻下不了決心。

他雙手捧著太陽穴,痛苦地尖叫起來。悲痛萬分的安托萬,扶在一棵樹的樹皮上,抬起右腳,伸到雷米的髖部下麵,把他輕輕地抬了起來。

然後,他仰頭望向天空,大腿迅速踢了出去。

屍體慢慢滾動起來,仿佛是在猶豫不決一般,在洞口邊緣停留了好一會兒,然後突然滾落,重重摔下去。

安托萬腦海裏留下的最後一個畫麵,是雷米的手臂,還有他的手,仿佛還想抓住土壤,不甘就此墜落。

安托萬就像被釘在了原地,紋絲不動。

雷米的屍體從此消失了。可安托萬還是有一絲疑慮,他跪倒在地上,伸出手臂,謹慎地在洞裏摸索著。

什麽也沒摸到。

他呆呆地站起來。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沒有雷米,什麽都沒了,一切都消失了。

腦海裏不停閃現那隻小小的手,還有那卷曲的手指,畫麵久久不能消散……

安托萬轉過身,大步流星地跨過荊棘,機械地往回走。

走到矮灌木叢時,他飛快地奔下山丘,不停地跑啊跑啊跑啊。

想要走回家最短的路線,就必須穿過兩次大路。此時安托萬正蜷縮著,躲在一個矮灌木叢中。他所在的位置正好在一個彎道的出口,沒法看到前麵即將發生的事情,想豎起耳朵想聽一聽動靜,可卻隻聽到了那該死的心跳聲……

他站起來,迅速偵察了一下左右,終於下定決心跑動起來。當他飛速穿過道路,再一次藏身在樹林裏時,科瓦爾斯基先生的小卡車突然出現了。

安托萬趕緊趴在一條溝裏,一動也不敢動。好在車沒停,從路麵上徑直開過去了。

他沒有繼續等待,重新跑了起來。離進城入口隻有三百米了,他在矮樹叢裏等了一會兒,但又覺得不能思考太久,應該馬上行動。於是,他走出樹叢,一邊平緩著呼吸,一邊假裝鎮定地走到路上來。

擔心自己看起來不太正常,他又重新整理了一下頭發。手上有幾處擦傷,但還好不明顯。他用手慌忙地拍打著沾在襯衣和褲子上的泥土……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很害怕回到家中,可事實卻相反:眼前熟悉的麵包店、雜貨店、鎮政府大門,把他帶回了曾經習慣的生活,剛剛經曆的噩夢仿佛越來越遠了。

為了掩藏住撕破的襯衫衣袖,他把袖口緊緊地攥在手心裏。

此時他低下頭來,卻突然發現,手表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