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安托萬在焦慮中惶惶度日,就連假期也成為痛苦的煎熬。他已經通過了考試,然而當他從考試中抽身出來以後,卻又感到無盡的空虛。他再也不想踏足博瓦爾鎮了,這樣的想法顯然是不理智的,他遲早還是得回去看望他的母親。為了拖延,他便借口要跟勞拉進行一次長途旅行。而事實上,這次旅行隻持續了兩周時間,因為他們根本沒有足夠的資金。如果說雷米·德梅特的新照片讓安托萬感到震驚的話,聖猶士坦的改造計劃,更讓他感到大難臨頭。很難預料,這場災難將在何時,又將以什麽樣的方式降臨在他的頭上。腦海中的思緒不斷把他帶回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刻,他的整個童年也因此而蒙上陰影。人們會找到遺骸,然後重啟調查,再次開啟盤問。他是最後見到雷米活著的人之一,肯定會被召去接受調查。被綁架的可能性將會被推翻,人們將把注意力集中在城裏,集中在居民以及與他親近的人身上。而作為他的鄰居,安托萬肯定難逃嫌疑,線索會最終指向他,到時,一切就都結束了。這個保守了十二年的秘密,已經讓他筋疲力盡,他再也沒有力氣撒謊了。

那年夏天,安托萬曾經想過逃跑,還專門為此搜尋過一個無法引渡罪犯的地方。可是,他打心底明白,自己是不會這麽幹的,因為他既沒有這個能耐也沒有這個膽量和個性,去過上亡命天涯的日子(他本人跟這個詞扯不上半點關係!)。他的生活狹小逼仄,也不像那些野心勃勃、憤世嫉俗又心思縝密的黑幫老大,他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殺人犯。如果說到現在為止還沒被抓住的話,全憑他那一點點運氣。

於是他決心留下聽天由命,終日消沉,忍受折磨。

如今他已長大成人,也不再害怕監獄了。真正讓他害怕的,是心理上的折磨:他害怕那些訴訟、報紙、電視……害怕那些媒體記者把整個博瓦爾鎮圍個水泄不通,追堵他的母親,害怕報紙頭條,專家解讀,法律專欄作家的獨家點評,以及鋪天蓋地的照片,鄰居們的發聲……他都可以想象出艾米麗呆頭呆腦地站在攝像機鏡頭前的樣子,到那時,她肯定也沒臉說出他們曾經的所作所為。鎮長先生會聲嘶力竭地為自己的城鎮辯解,而人們隻會無動於衷:博瓦爾鎮包庇了一個殺人犯,而且凶手就住在離受害者幾十米遠的地方。他們會把德梅特夫人弄哭,然後拍下她哭泣的樣子,畫麵中還有抱著三個娃的瓦朗提娜陪在她身邊;還將不厭其煩地追問同一個問題:一個十二歲的少年,是如何成為殺人犯的?所有人都會對這條新聞頗感興趣,因為在這樣的人麵前,所有人都感覺良好,覺得自己很正常。電視台將推出專欄,依次分析那些有史以來罪名顯赫的案例。而博瓦爾的這起案件,也將激起全民對於暴力的零容忍。人們將樂此不疲地將罪責歸於某一方,隻要看到有人受到懲罰,他們就會感到滿足,就算受罰的人隻不過是犯下了所有人都有可能犯的錯誤。

隻要幾分鍾,他就會登上殺人犯榜單的榜首,然後消失在人間。

他將不再是一個具體的人,安托萬·庫爾坦將成為一個代名詞。

他的大腦進入了白熱化狀態,各種驚悚的畫麵在腦海中翻飛,然後他突然清醒過來,意識到剛剛過去的半個小時裏,他一直沒說話,勞拉說的話他也沒聽到,問的問題他也沒回答。

他們住在離學校很遠的一個小公寓裏,離大學醫療中心倒是還算近。

過去的三年中,他們曾經在**中揮霍無度,但自從六月安托萬回來以後,這樣的機會就變得越來越稀少了。勞拉頻繁地索取,安托萬偶爾順從地配合,卻再也不複往日雄風。勞拉隻能焦急而沮喪地等待事情出現轉機。她從來沒見過安托萬滿心歡喜的樣子,這個男人總是安靜低調,神態嚴肅,滿臉寫著心事,可這也正是勞拉愛上安托萬的原因,幸福的表情在他那英俊的臉上,顯得過於乏味。他的嚴肅總讓身邊的人產生一種很可靠的感覺,然而這種可靠又會馬上被他那突如其來的恐慌發作擊得粉碎。這段時間以來,他的焦慮症已經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勞拉隻能以自己的方式去理解,猜測他是不是遇到了一些家庭問題。還是說,他對成為醫生的信念,產生了動搖?盡管看起來不太可能,但也不能完全排除這個可能:該不會是,他外麵有人了吧。

對於勞拉來說,吃醋可是個費神的事情,她實在辦不到。苦苦思索無果以後,她隻好把安托萬的病症歸結於心理問題。對一個醫生來說,這是最讓人安心的辦法:解決不了問題的時候,吃一些安全的心理類藥物,總是有好處的。

勞拉正準備跟他說這件事,卻偶然發現,安托萬已經開始每天吃鎮靜劑了。

七月和八月就這樣過去了。

庫爾坦夫人顯然十分憂慮,自從六月中旬以後,安托萬就再也沒來看過她。她縝密地統計著安托萬來探訪她的次數,最近五年之內,他具體哪一天來看過她,庫爾坦太太馬上就能脫口而出。奇怪的是,她從來不公開埋怨他,隻是默默地承受著這個事實,就好像他們之間的疏遠,是一個心照不宣的約定,盡管令人遺憾,卻不得不如此。

每個星期有好幾次,安托萬總會不自覺地想起即將開工的聖猶士坦遊樂園,這讓他仿佛又回到了在博瓦爾度過的最後一天,眼前浮現出那些痛苦而毫無意義的時刻,那張少年雷米的照片,那次聚會(要不是母親一再堅持,他是肯定不會去的),還有跟艾米麗一起做的蠢事。

直到現在,他依然十分困惑,與艾米麗的事到底是如何發生的。對於安托萬來說,他當時迫切地想占有她,不過是因為艾米麗太過誘人,又或者是因為他想了卻一樁童年時期的夙願。這麽做,與其說是出於欲望,倒不如說是為了得到一種複仇的快感。可是艾米麗呢?她想得到的又是什麽?是他還是別的什麽東西?還是說她隻是順從地接受了這一切?不對,她當時甚至還很主動,安托萬依然清楚地記得,她那無處不在的舌頭,她的手,以及當時她是如何地轉過身去,如何地拱起身體,在安托萬進入她的那一刻,又是如何地凝視著他。

離開博瓦爾以後,這個女人依然讓安托萬百思不得其解。他常常想到艾米麗那無與倫比的絕美容顏,而與她的談話,卻又平庸得令人失望。偏偏這樣的美貌與平庸又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如此不可分割。他還記得艾米麗談起兒時的照片時,臉上浮現的幼稚與熱忱。

一想到這些,他總要費許多神。更何況,九月中旬庫爾坦夫人打電話來的時候,還告訴他說,艾米麗來找她要過安托萬的地址。

“她說要給你寄點東西,但是也沒說要寄什麽。”

說起這些照片,安托萬也曾經想過好幾次。

他想象著自己打開信封,甚至有時夢裏也會出現這樣的場景,自己的臉與六歲雷米的臉,然後是十七歲雷米的臉,重合在一起。這樣的一張臉,就像那些被刻在墓碑上的英年早逝者的遺照。

他又想起德梅特家的餐邊櫃,上麵一直空置著的相框,好像還在等著正義降臨的那一天。

他在心裏暗暗發誓,等那些照片寄到的時候,他會直接把它們扔進垃圾桶,連信封都不會拆開。而且,他也沒什麽好解釋的,畢竟這麽些年來,他在博瓦爾也沒怎麽碰見過艾米麗,更何況他回博瓦爾的次數隻會越來越少……

時間來到了十月初。

艾米麗就是在此時到來的,隻不過,來的不是一個裝有照片的信封,而是她本人。那天,她穿著一件滑稽可笑的印花長裙,卻也無法掩蓋她的美麗。她事先化好了妝,噴了香水,做好了發型,一副容光煥發的樣子,就像是要奔赴婚禮現場。她按響了門鈴,勞拉開了門。您好,我是艾米麗,我找安托萬。

對於勞拉來說,一切都有了解釋。

來訪的人還沒來得及多說半個字,勞拉馬上轉身,說了一句,安托萬,來找你的!然後,她就抓上了外套,套上了鞋子。安托萬被這突然的造訪弄得措手不及,還沒等他做出反應,勞拉已經走到了門外。等一下!然而為時已晚,樓梯間響起了勞拉的腳步聲,安托萬俯下身,大聲叫著她的名字,卻隻看見勞拉的手沿著樓梯扶手,迅速旋轉到一樓。他不禁想,她這是要去哪裏,心中一股妒火升騰而起,然後轉過身,才突然想起造成這一切的緣由。

他怒氣衝衝地回到公寓。

艾米麗卻好像完全沒有感到一絲尷尬。

“我可以坐下嗎?”她問道。

為了使她的問題顯得更加名正言順,她又說道:

“我懷孕了。”

安托萬臉色變得蒼白起來。艾米麗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了“屬於他們的夜晚”,這場景簡直令人難以忍受。她訴說著他們之間令人動情的重逢,兩人之間突然迸發的欲望,這欲望發自肺腑,於她而言,她“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巨大的快樂”……她沒法替安托萬表達,可是她自己,自從那天以後,就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自從與你重逢,我就再次深深地愛上了你。現在我可以確信,我自始至終都瘋狂地愛著你,隻是過去的我,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安托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下的情況如此愚蠢,他幾乎要笑出聲來,可是想到這樣做的後果,以及這些話後麵隱藏的含義,又隻好忍住……

“隻是……”

他停了下來,斟酌著字句。作為一個醫生,他有很多猜疑,可是作為一個男人,卻不願把這些話說出來。最終,他幾乎強行逼迫自己問出了下麵的問題:

“可是,誰告訴你說,是跟我……我是說……唉,你知道我想說什麽吧……”

艾米麗早就想好了對策。她把包放到腳下,兩腿交叉。

“我懷的不可能是我……我是說,熱羅姆的孩子,他已經四個月都沒回來過了。”

“可是,你也有可能懷上其他人的孩子!”

“沒錯,既然如此,你不如直接叫我婊子吧!”

艾米麗對這句話表示出萬分憤慨,顯然,她沒料到安托萬會發出這樣的疑問。安托萬不得不向她道歉:

“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停下來,心裏計算了一番,卻為這個計算結果而吃驚:從艾米麗口中說的“我們的夜晚”開始算,十三個星期已經悄然流逝。

顯然,合法墮胎已經不可能了。

一切都變得明朗起來:她是故意等著拖過了合法墮胎的日期,才來這裏找他的。

“沒錯,安托萬,就是這樣!我不想墮胎,不能幹這樣的事。首先,我父母就……”

“我才不關心你父母怎麽想!”

“可是我關心,懷孕的人是我!”

安托萬在心裏算計著,要怎樣才能讓艾米麗善罷甘休。他可以用錢解決嗎?

“孩子的父親是你。”她繼續說道,邊說邊垂下眼簾,就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

“可是,艾米麗,你想怎麽樣?”

“我已經跟我的……我是說熱羅姆,已經跟他分手了。我沒把所有真相告訴他,因為我不想讓他對我們產生什麽不好的想法,可是……”

“那你想怎麽辦?”

她皺起了那對迷人的金色眉頭,很意外安托萬竟會問出如此愚蠢的問題。

“我想讓這個孩子活下來!這很過分嗎?我想讓他擁有他應該得到的一切!”

安托萬閉上了眼睛。

“我們必須結婚,安托萬,我父母……”

安托萬仿佛觸了電似的,從椅子上彈起來,大聲嚷道:

“這不可能!”

他把艾米麗嚇到了,她坐在椅子上,身子往後仰。必須馬上跟她解釋清楚,這個想法有多麽荒唐。他努力地平複下來,拉近她的椅子,跪在她麵前,握著她的手說道:

“這是不可能的,艾米麗,我不愛你,我不能娶你。”

得想出一些她能聽懂的話來勸服她。

“我沒有辦法讓你幸福的,你明白嗎?”

這句話讓艾米麗感到困惑,她並不清楚安托萬想說什麽。實際上,這兩個月以來,她的腦海中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安托萬會解決這一切的”,其他的,她什麽也沒想。

“現在去墮胎還來得及,”安托萬繼續說道,“你放心,一切費用我來出。我會想辦法弄到錢的,我會找一個條件好的診所,你什麽都不用擔心,我向你保證,我會把一切都辦妥。可是,你必須放棄這個孩子,因為我不會娶你的。”

“你這是在要求我犯罪!”

艾米麗握緊拳頭,緊張地放在自己的胸口。

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安托萬開始恨她。

“你是故意這樣做的嗎?”他冷冷地問。

“我為什麽要這樣做?我是說,我怎麽會……”

艾米麗竭盡全力想表達一個簡單的觀點,卻不知從何說起,不過她看起來確實一臉真誠的樣子。

安托萬被眼前這顯而易見的事實擊得粉碎:這的確是一場意外。艾米麗自己也寧願嫁給她的中士,隻不過,在這期間,有了一個“屬於他們的夜晚”。雖然在安托萬看來,那是一個糟透了的夜晚,可是事情的結果已經擺在了眼前,艾米麗懷上了一個孩子,而安托萬,就是讓她懷孕的人。

負隅頑抗的想法又出現在腦海裏,他站了起來。

“對不起,艾米麗。我不能答應你,我不想要這個孩子,不想要你,我什麽都不想要。我會想辦法弄到錢的,但是這個孩子,我絕對不能要,這已經超出我的能力範圍了,你可能沒法理解。”

年輕的姑娘眼裏噙滿了淚水。安托萬已經可以預見,艾米麗帶著這樣的消息回到家中,會發生什麽。他知道,為了這次會談,艾米麗來之前肯定已經跟她的父母商量了很久,尤其是她那虔誠的宗教徒母親。他眼前呈現出穆紹特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情景,她的父親正襟危坐,活像複活節用的大蠟燭,還有她的母親,披著馬海毛披肩端坐在那裏……他們怎麽就覺得安托萬會乖乖就範,娶了他們的女兒呢,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事情並沒有朝著艾米麗預料的方向進展。於是,她也站了起來,走到安托萬身邊。

她用手環抱住他的脖子,還沒等安托萬反應過來,就把嘴唇貼在了他的嘴上,舌頭也順勢伸到了最裏麵,期待著安托萬做出回應(她自己可能也不是很理解,這樣做有什麽意義?為什麽男人們會願意為了這樣的事情做出犧牲。可是,在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的情況下,她隻能孤注一擲,吻得更加投入,也更加狂熱,可是顯然她的腦子裏,什麽想法都沒有。她的吻,既沒有計劃,也沒有技巧)。

安托萬轉過頭去,拿開艾米麗的手,往後退了幾步。

年輕的姑娘感到自己被拒絕了,頓時哭成了淚人。她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動人,安托萬甚至有些動搖了。可是,他早就把自己綁在了船桅上,不會再落入美人魚的圈套。隻要想想她會給他帶來什麽樣的生活,他就鼓足了氣力,任誰都無法動搖。他把手輕輕地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幾分鍾以前,他還很恨她,可是現在,他卻在可憐她。

突然,一個短暫的想法從腦海裏冒出來:除了穆紹特一家,還有誰知道這件事呢?他想到的不是自己,畢竟博瓦爾鎮這個地方,他是再也不會踏足了,他想到了自己的母親。這一切都變得異常悲傷。

“你就這樣拋棄我們了嗎?”艾米麗問道。

她真的很會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不知道是從哪裏學會的……安托萬聽到她大聲地擤著鼻涕。

“對不起,艾米麗,我什麽也給不了你。可是,我會把一切都安排妥當的:我會給你找一個好診所,一切費用我來承擔,我向你保證,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你還年輕,我相信,你會跟熱羅姆生下很多寶寶,你可以跟他生孩子,而不是跟我。你得盡快做出決定了,艾米麗……否則,我也無能為力了。”

艾米麗點了點頭。她帶著一個想法來到了這裏,可是這個想法卻沒能實現。那些早就準備好的話也已經說完,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麽,於是她略帶遺憾地站了起來。

安托萬覺得,也許在某個時刻,她甚至感到了一絲快意,因為在這樣的情景中,她完美地給自己找到了一個角色對號入座:她是一個不幸的人,悲劇正在她的生活中發生,她就像某個電視劇中的女主人公。

她把一個大大的信封留在了桌上,裏麵裝著那些班級集體照。老天,她竟然是帶著照片來的……

她曾經對此抱有怎樣的幻想呢?她還以為,他們會在**坐下,相擁在一起,一邊翻看那些照片,一邊麵帶笑意嗎?她還覺得,安托萬會被她迷倒,陷入愛河,會把手放在她的肚皮上,問寶寶是不是在動嗎?她該有多麽天真啊,安托萬不禁啞口無言。

艾米麗走後,他反反複複地思考著這一切的後果。一絲微弱的曙光突然出現在他眼前:一直以來,他都奇跡般地在各種險境裏全身而退,生活道路上的所有陷阱,都被他毫發無損地避過。當他以為大家會找到雷米的時候,最終卻沒有一個人找到他;當他幾乎確信自己就要被抓住的時候,卻在法網恢恢中成功逃脫;艾米麗即便是挺著孕肚來的,最終也隻能空手而歸……他開始覺得,這樣的運氣也許會持續下去。過了這麽久,他才開始認真地看待運氣這件事,他感到身上的重量仿佛瞬間輕了很多。

他開始安靜地等著勞拉,這樣的平靜甚至讓他自己都有些始料未及。

勞拉終於回來了,此時的她與方才奪門而出的那個她,簡直判若兩人。

“你倒是開窗透透氣呢,屋子裏一股爛貨的味道!”

她一邊這樣說著,一邊拿起她的背包,不管手邊抓到什麽,都胡亂地往包裏一塞。

安托萬微笑著,感到自己好像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強大過。他一把抓住勞拉的肩膀,強迫她轉過身,臉上依然沒有止住笑意。他說道:

“好啦,我就跟一個從前的女同學上了一次床,可她對我來說,什麽都不是。她跑到這裏來糾纏我,已經被我趕出去了。我愛的人是你啊。”

這番話十分令人信服,因為這些話句句屬實,沒有半點捏造,隻不過還有些沒有透露的細節,然而,在當下的情景裏,那些都不重要。

突然之間,他變得不可戰勝,身上散發出一種強大的力量,就連勞拉都感到十分震驚。她手裏拿著一件衣物,安托萬則繼續微笑著,逼迫她張開了雙腿。

接著,他幹淨利落地除去上衣,讓一切都臣服於這鼓鼓囊囊的欲望。他們在**翻滾著,從**滾到地上,又一上一下地滾到桌邊,撞上桌腳。安托萬已經進入了她的身體,勞拉甚至都沒反應過來,他是如何做到的。她開始從頭到腳劇烈顫抖,瘋狂的快感從腳底一直往上躥,她忍不住從地板上抬起腰肢,大聲尖叫出來。**來了兩次。

然後,她便在安托萬身下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