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第二紀:農業和城市

在大約10萬年的漫長年月裏的每一天,人們聚集在一起,邊打獵采集邊閑聊生活之道。10萬年後,一些戲劇性的事情發生了——我們發明了農業,再次徹底地改變了人類和我們的社會。農耕時代發生在短短的10 000年前,當時地球上的人口數量為400萬左右,隻比現在的洛杉磯人口多一點。這就意味著,在9萬年的時間裏,我們的人口數量隻增長了4~5倍,增長幅度微弱得難以置信,亦表明了我們的生活是不穩定的。

與語言一樣,農業也是一項技術,它觸發了一係列其他領域的進步,其中首要的進步當數城市的出現。農業發展需要人類在一個地方安頓下來,城市因此應運而生,而這種實踐幾乎是創造性的。早期的城市,比如恰塔霍裕克(?atalhüyük)[10]、傑裏科(Jericho)[11]、阿布胡賴拉(Abu Hureyra),通常位於河流附近,以獲取水源和肥沃的農田,並圍繞它們建立了市場、住宅和寺廟。在第二紀裏,我們開始使用鴉片,擲骰賭博,化妝和佩戴黃金首飾。

城市促進了商業和思想交流,但它們也讓我們完全地、不可逆轉地定居下來。我們常駐於此,通過堤壩和梯田改造這片土地,我們築起柵欄,我們埋葬死者並建成墓地,以便日後祭奠。這些以及其他種種習俗,就像釘死棺材的鉚釘,牢牢地鎖閉了我們的流浪天性,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伴隨農業而來的第二個進步是“勞動分工”。雖然勞動分工看起來並不複雜,但其產生的巨大影響促使它成為人類曆史上的重要裏程碑。通過勞動分工,每個人不再做個體生存所必需的所有事情,而是專注於更精細的工作,效率得以提高,從而帶來巨大的經濟增長。隨著貿易和技術的進步,勞動分工成為傳統經濟理論中僅有的三個“免費午餐”之一,即在任何人都不更加努力工作的條件下,僅通過勞動分工就可以增加整體財富。

農業沒有直接引起勞動分工,它首先讓我們建立了城市,城市又產生了勞動分工。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原來,當大量人口群居而生時,勞動分工最為有效。遠離鄰居生活的農民無法實現真正的專業化,他們必然事事親力親為,卻無一精通。想象一下,如果你拋開自己可能很擅長的本職工作,變得自己要做一切事情,從縫製衣服到自製肥皂,那將會多麽沒有效率!最古老城市的考古證據表明,從第二紀開始,這些地方出現了一係列不同的職業。當人類開始大規模地成群聚居,他們就獲得了專業化帶來的不可思議的經濟優勢。

勞動分工使得人與人之間的合作從原來可選擇的漸漸變成必要的。經濟學家倫納德·裏德(Leonard Read)[12]寫的一篇著名文章《我,鉛筆》(I, Pencil)中,描述了一件複雜又簡單的事情:沒有任何人知道如何製作一支簡單的鉛筆,鉛筆還是被製作出來了,這是因為數百個不同領域的、從未謀麵的人分工協作,每個人都力所能及地參與了鉛筆的誕生過程。事實上,勞動分工給予了我們今天所擁有的一切,沒有它,我們就不複存在。

伴隨著城市發展的另一項技術是在有組織作戰中使用的武器,它們的發明是出於保衛城市中財富的需求。最早期的城市通常都會花費巨資,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來修築城牆,這意味著當時存在的入侵風險,或者至少人們認為會被入侵。

由於農業和城市的出現,人類首次擁有了土地私有權。他們將一塊區域視為自己的領土,並盡可能長期守護領土。第二紀初期的考古證據表明,土地邊界往往是很明確的。哲學家讓·雅克·盧梭(Jean Jacques Rousseau)認為這種做法是我們現代世界的開端,他同時說:第一個圈地並宣布這塊地屬於他,而其他人天真地相信了他,那麽這個人就是公民社會(civil society)[13]真正的創始人。

農業和私有土地終結了第一紀的經濟平等。能力、出身和運氣的先天不平等,導致了不均衡的財務積累。雖然當時還沒有現代意義上的貨幣出現,但財富的概念確已存在。人們可以擁有土地、牲畜和儲存穀物的糧倉。這種財富可以無限期地積累,一個人的富裕程度是沒有上限的。由於土地可以耕種,牛也可以繁殖,早期的財富就是積累的源頭。因此,財富的持有量趨於增長。鑒於財富可以代代相傳,它得以在多個生命周期中積累和匯集。

不幸的是,人類被奴役也始於第二紀。在狩獵采集者的世界裏,不存在財富,或者至多是短暫擁有、隻能持續一兩天的財富。所以奴隸製在經濟上幾乎毫無意義。但是隨著城市土地所有權的出現以及財富的積累,我們天生的占有欲被點燃,加上被貧困時期的記憶所激發,對財富的渴望似乎是無止境的,至少在某些人身上是這樣。那些狂熱地工作以賺取他們的第二個10億美元的人就證明了這一點,盡管他們很清楚,他們賺的第一個10億美元是十輩子都花不完的。

對於一個沒有人權或自由的概念的世界來說,奴隸製並沒有帶來真正的倫理挑戰。直到後來,隨著文明的進步,才意識到這種製度是不道德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些人聚集了比其他人更多的土地和資本。當社會越來越富裕,複雜性也應時而生。貿易變得更加成熟,科技的進步,城市的發展,所有這些的共同發展提高了一個人可以積累的財富上限。

農業革命的一個意想不到的後果是,雖然可以生產出更多的糧食,但糧食也可以被扣留。這在狩獵采集者的世界是不可能的,但隨著城市和農業的發展,扣留糧食成為當權者壓製反對者的一種方式,而分發糧食則是為了確保服從,在當今世界的一些地方仍然如此。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第二紀的人被劃分為統治者和被統治者,出現了貴族和皇室。統治階級享有特權,例如穿某種類型或顏色的衣服,吃某種食物,或者,就阿茲特克(Aztecs)[14]統治者來說,聞某種類型的花。而這些都是明令禁止被統治階級做的事情。

自由和平等之間的矛盾首次被展現在人類麵前。正如曆史學家威爾·杜蘭特所指出的那樣,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隻能選擇一個。真正自由的人將變得不平等,而被強迫平等的人又是不自由的。這場拉鋸戰至今仍在上演。

早些時候,我提到想象力是進步的首要條件,而農業給了我們第二個條件。由於種植和收割作物需要規劃,而狩獵和采集則不需要,我們可以將農業的發明視為對未來的概念的發明,這是進步的第二個必要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