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反攻複國前途的展望
一
反攻複國不僅是海內外幾千萬同胞所熱烈向往,就是大陸全體同胞也一樣希望我們早日反攻勝利。而這反攻複國的重大責任,首先就落在我們反攻基地全體軍民的肩膀上。我對當前的政治、軍事、外交,乃至大陸的情況,知道得太不夠,不能從多方麵來討論這問題。今天我隻是站在一個書生立場,就自己所知一點曆史知識來談談。
我們得首先看一看我們國家民族的前途。倘使我們國家民族有前途,我們就可向此前途努力。若我們國家民族沒有前途,我們就無法努力,一切努力都成白費,變為一種無意義無價值的努力。所以開始討論這問題,就該先看我們的前途,然後始有努力的方向以及努力的意義與價值。首先我們對前途要有信心,有了信心,才能產生力量。我們看古今中外曆史,許多民族,許多國家,他們的命運碰到了挫折,便倒下去,爬不起來,就是它沒有前途了。為什麽呢?我們可以說,就是他們對自己這個民族國家的前途沒有信心了。沒有信心,就沒有力量。沒有力量就沒有前途。像古代埃及、希臘、羅馬,都是文明古國,有其燦爛光明的曆史。但是遇到了挫折,光輝黯淡了,命運中斷了,再沒有它的前途。我們可以說,最大病根在他們對自己民族和國家前途已失掉了信心。遠者不論,像近代蒙古人建立了一個大帝國,其版圖之大,地域之廣,史無前例。到如今,西方像俄羅斯人,談到蒙古人,還有他們祖先遺傳下來的恐怖心理留存著。但現在的蒙古人,已經融合為中華民族的一部分,他們已不再有重新建立往時般大帝國的想望和信心了。更近如大英帝國,有“日不落國”之稱,可是經過兩次世界大戰,大英帝國沒落了,隻存一個“聯合王國”的軀殼。再隔若幹年,聯合王國也要肢解。到今天,英國人再沒有恢複往昔大英帝國的美夢,換言之,他們已沒有以往那般的信心了。像蒙古帝國,像大英帝國,都建立在一個不合理的基礎上,所以倒了下去不可能再爬起來。其他有些國家,經過兩次世界大戰,他們對自己國家民族的前途,也沒有像以往那般的信心了。我們卻不免要問一句,今天像美國,像蘇維埃,再過五十年或一百年,或兩百年,他們對自己國家民族是否能常保持像今天般的信心,不再喪失呢?我們雖不敢遽作定論,但我們可以說,隻要這一個民族和國家,把它們的前途建立在一個不合理的基礎之上,受到挫折,便會失掉信心,而前途也就暗沒了。所以要保留信心,還在自己的文化傳統上,不在當前的遭遇形勢上。
我們看古今中外各民族各國家,對於他們自己民族國家的信心,最堅強,最牢固,消失不了的,隻有我們中華民族。五千年到今天,雖則我們也曾經過很多艱難困苦,甚而倒了下去,但到底還會站起來。衰弱了下去,又會再興盛。為什麽?簡單一句話,我們有信心。曆史經驗愈長久,我們的信心就愈髙、愈堅固。最近這一百年,西方帝國主義到東方來,從鴉片戰爭起,連續不斷的許多喪權辱國的戰爭,我們的民族和國家又像要倒下去了。民國以來,我們的艱難困苦依然存在,而且不斷加深。但我們對國家民族前途的信心則並無動搖。這從哪裏看出呢?我想舉一個簡單的例。我們中國人到南洋去,已經幾百年,時至今日,他們的處境真是萬分艱難。在印尼,在新加坡,在馬來亞,在泰國、越南、緬甸,華僑到處被壓迫,被排斥,目前他們大多數已改了國籍,但在他們心裏,總覺得他還是一個中國人。改變國籍,改變不了他們的內心。或許在南洋各地的民族比較上文化不如我們,但我們一看美國檀香山、舊金山、紐約等各地的唐人街,我們華僑還是堅持要做一個中國人。這種心理世代相傳,沒有忘懷。“五四運動”以來,一般知識分子覺得中國人樣樣不如外國人,有的要我們全盤西化,將中國字拉丁化,要打倒孔家店,不要中國傳統,但這隻是少數。像夏威夷、舊金山、紐約,許多中國人開飯館,開洗衣店,生活艱苦,他們還是守舊,還是要做中國人。深一層言之,這就是他們對民族還有一個自信。他們心中還有一個民族前途。
中國有兩位著名學者在舊金山公開演說,向我們華僑講,為了你們的幸福和前途,為什麽不入美國籍?入了美國籍,好叫子孫有條出路。你們既在美國,縱不入美國籍,也該叫你們的子女好好學英文,還要什麽華文學校,花費青年兒童十分之三乃至十分之四的精力來學中國文字,學得半通不通,使他們的英文也不能徹頭徹尾學好。你們要有理智,不該再開華文學校,最好教你們子女能學好外國文。一般華僑聽了這些話,很不高興。因為這些華僑,他們知道自己是中國人,對自己的國家民族前途有信心。為什麽有這樣的信心?我們可以說,這就可以證明中國傳統文化之偉大和堅強,不然不會使大批人有這樣一個信心。英國人跑到美國,就成美國人。德國、法國人跑到美國,也就成了美國人。隻有中國人仍然是中國人。艱難困苦離開了中國,到海外去謀生,忍受種種壓迫欺侮,而他仍覺得我是中國人,希望我的兒子也還是中國人,希望世代傳下還是中國人,所以要學說中國話,學用中國文字,保持中國的一套。任何人不能因此而怪我們的華僑頑固守舊。若是不頑固,不守舊,我們還能有一個五千年綿延的民族嗎?還能有一個五千年長存的國家嗎?還能有一個血統相傳下來的七億人口嗎?我們的僑胞不僅在夏威夷、舊金山、紐約等地如此,開洗衣店,開菜館,父傳子,子傳孫,還在那裏奮鬥,堅定要做一個中國人。到歐洲也是一樣。在巴黎,在倫敦,零零散散的中國人,你問他住了多少年,有的說住了一百年,或者一百年以上。他是跟他父親,或是他祖父去的。不像在美國,在南洋,有一個華僑大團體,但也保存著中國人的習慣,中國人的文化,不以做一個中國人為恥。我可以告訴諸位,隻有中國文化,最堅強,最持久,最能在艱難困苦的環境中殺開一條出路,中國文化的偉大價值便在此。若非有一合理的基礎,何以能有此現象。所以我說,隻要我們對民族國家有信心,自會有出路,有前途,自會有一個努力的方向。這是我先從大處遠處來講是如此。
二
現在談到第二點,我所要談的本題,就是我們反攻複國的展望。當然,我們今天的前途,不是專指少數事態的發展而言。我們的前途,是指當前國家民族整個前途,連大陸,連此地,連海外都在內。我們的前途,同在大陸上共黨的成敗是密切相關的,我們要有前途,就必先消滅共黨。大陸初變色,我流亡到香港,聽到很多人稱道中共,看重毛澤東,認為他有辦法。我說毛共愈有辦法,其滅亡將會愈快。中國相傳有“南轅北轍”的故事,有一人駕了車要到北京去,可是他往南邊跑,別人說你這樣跑,跑不到,他說我馬好,車又好,怎會跑不到?那人說,你的馬愈好,車子愈好,你離開你要到的地方將會愈遠愈跑不到。所以我們大陸的共產黨,愈有辦法,就是愈無辦法。什麽道理呢?因其同我們國家民族曆史文化傳統背道而馳,所以愈能走,愈不行。到現在,我們不用再講毛澤東非倒不可這一層。
我在香港,常聽到很多人討論,毛澤東倒下來以後的中國怎麽樣?是劉少奇上台呢?還是周恩來上台?還是軍閥割據?還是其他什麽情形?我說這些隻是眼前事變,誰也不知道,沒有十分把握去推想。但有一個結論卻可預言,即中共政權定在最近將來會被人民所埋葬。讓我們回過來想一想,毛澤東為什麽要倒?毛澤東自己要倒嗎?一個人站在那裏不會自己倒。是美國人力量要倒毛澤東嗎?我說不是。是蘇維埃力量要倒毛澤東嗎?我說也不是。除掉美國、蘇維埃,世界還有其他國家要用力量來倒毛澤東嗎?我說都不是。毛澤東之倒,不是倒在國外的力量,國外沒有力量要他倒。那麽諸位說不是劉少奇,鄧小平,所謂他們的當權派要他倒嗎?我說劉少奇、鄧小平的力量也不能倒毛澤東。那麽還是中共的黨政軍幹部,或是在大陸共黨統製下的軍隊,會聯合起來要他倒呢?我說都不是。目前劉少奇鄧小平被關在北平中南海,共黨的中上級幹部大部分已經被鬥倒,軍隊也不見有決心來倒毛澤東。那麽我們為什麽說毛澤東一定要倒呢?我認為這是在中國社會上的“共產主義”動搖了。共產主義動搖了,共產政權也跟著動搖,而後毛澤東的地位也跟著動搖。因為中國社會上的共產主義要崩潰了,所以共產政權連帶要崩潰,而毛澤東的地位才崩潰。目前的現象,所謂劉少奇、鄧小平走了修正主義的路線,各地軍隊形成割據,乃至於工農階級普遍反毛,一切的一切,一言以蔽之,是在中國的共產主義動搖了。共產主義動搖,乃是一個原因;毛澤東倒台,是一個現象,是一個結果。從這些現象上,可以證明共產主義之破產。等於一個人患了肺病吐血,吐血隻是肺病的征象。病在肺,不在所吐的那口血。那口血,隻是病的現象發出來了。今天的毛澤東倒台,隻如病人吐了一口血。我這樣講法,是不是比較合於現實呢?劉少奇、鄧小平要倒毛澤東,軍隊要倒毛澤東,黨幹部要倒毛澤東,全國工農大眾要倒毛澤東,這都是共產政權動搖和崩潰的現象。我們再進一步講,共產政權統治中國已經十八年,有什麽東西去搖動它?毛澤東運用紅衛兵來搞**,正為共產主義政權之動搖,其根本原因在於中國社會上一股傳統文化之潛在力起了作用。像鄧拓,像吳晗諸人,他們都是重要的共產黨員,但他們都根據著中國傳統文化的意識來反對毛澤東。或許在他們是不自覺的,然正可證明傳統文化之潛在力量埋藏在中國社會人人心中一種深厚的程度。
大陸同胞今天全都對共產黨和共產主義失掉信心,也並不是他們要來提倡中國文化,他們亦隻是不自覺的,由中國傳統文化一股潛在力量自然影響了他們的思想和行為。現在我們再重複說一遍,由於共產思想動搖,而影響到共產政權之動搖。由於共產政權動搖,而影響到毛澤東地位的動搖。這樣一個過程,我們在這裏有人看不清楚,在大陸的人也沒有看清楚,但此過程之必然表現,則為毛澤東先倒。毛澤東倒了,接著是共產政權倒。共產政權倒了,接著是共產主義在中國社會消失了。應該是這樣看法,才能尋究共產政權毀滅的病根所在。從病根反映出病象,從病象認識了病根。一個患肺病的人的病象是咳嗽,而病根在肺。毛澤東之倒,最多不過是咳嗽兩聲而已,不能說咳了兩聲嗽,病便好了。共產主義不能在中國存在,正因為中國有一傳統文化力量在作共產主義的克星。
我們此刻不必多舉例,最淺顯的,共產主義講“唯物史觀”,中國人一向講“天人合一”。物有兩種,一類是自然物,一類是人造物。人由天生,即是大自然中一分子,而大自然又可由人類來作主宰。西方人反對馬克斯,因為馬克斯不信宗教,不講上帝。中國人講天,是將自然與人合在一起,天表現在人身上,人的表現即是天的表現之一部分,這個理論同唯物史觀的理論正相衝突。我們說,“曆史決定在人,不是決定在物”。人怎能決定曆史?因人可以合天,合此大自然之理。蒙古帝國由人以武力創造,但不合此大自然之理。大英帝國也是由人以武力創造,但也不合此大自然之理。所以終要衰落。中國文化主要在講人道,講天理,正同共產主義水火不相容。隻要中國文化存在一天,共產主義終非消滅不可。中國在美華僑麵對著現代物質文明最進步的美國,還是這樣頑固守舊,已如上述,更何況其對毛澤東的三麵紅旗。其實毛澤東也懂這個道理,而且身受到這種壓力,所以這一次要來一個“**”,要“除四舊”,他惟恐中國固有文化之存在。
三
現在我們的反攻時機已經迫在眉睫,而最先最大的責任則落在三軍身上,三軍是反攻大陸的先鋒。但戰爭的勝負卻不能全恃武力,武力隻是政治的後盾,是致勝因素的一部分。如今天美國人在越南的戰爭,有強大的海、陸、空軍,以這樣一個全世界科學文明最進步的國家,來對付一個物質條件最落後的北越,等於以石擊卵,一打就破了。可是打了幾年,兵力逐年增加,到今天,美國人還沒有絕對勝利的把握,可見戰爭在武力外還有其他因素。即如美國空軍對北越實施大轟炸,我們要知道,它一顆炸彈落下,胡誌明馬上就告訴北越人說,“這是美國帝國主義來侵略”。我們不要單看這一炸彈有多少噸重,放下去有多少殺傷力,但胡誌明這一句話,“美國帝國主義來侵略”,就可把炸彈的威力打折扣,甚至把來消滅,更甚而發生一個相反的作用。毛澤東也懂這一套,毛澤東從頭到尾就怕我們反攻,他定要把我們同美國帝國主義聯合起來講。我們空軍到大陸,丟下炸彈,毛澤東說“美國帝國主義來了”,可是他這句話不能發生作用,因為今天大陸人心乃至共黨中大多數,他們都了解,我們一架飛機飛回大陸,一顆炸彈丟下,這是表示了一個最有意義的信號,這信號是說我們要回來了。大陸民眾知道這個信號,絕不會聽信毛澤東說是美國帝國主義來侵略了。我們和大陸同胞同是中國人,我們是一個傳統的中國人,代表著中國傳統文化的中國人。我們回大陸,也就是我們中國傳統文化回大陸,這事最能深人大陸同胞心中,成為蔣公號召要複興中國傳統文化最大力量,遠勝於一顆炸彈之物質力量。今天此一號召,不僅以此時此地為限,在此時此地隻是一個開始,我們要複興中國傳統文化,要以大陸全民族為著眼。近來中東戰事,以色列空軍建立了人家沒有想到的功績,但以色列空軍之炸埃及,絕不能同我們的空軍回大陸相提並論。這其間有完全不同之處。以色列空軍炸埃及,固能得到軍事勝利,而我們的飛機回大陸,實有更大的意義,必然更能獲得輝煌戰果。毛澤東沒有辦法抵擋,隻能欺騙大陸民眾說美國帝國主義來大肆侵略了。大陸再不信此謊言,則毛澤東也就更無別法抵擋我們。
講到這裏,也許要問我們明天就回去不好嗎?這也並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在戰國時,有人問孟子,天下烏乎定?孟子說“定於一”。那人又問孰能一之?孟子說“不嗜殺人者能一之”。可是秦始皇最愛殺人,終在他手裏統一了。其實孟子的話並不是說錯了,秦始皇雖統一了中國,並未能使中國安定,秦始皇死了不到二十年,中國又亂了。劉邦與項羽爭天下,大家都說劉邦不喜歡殺人,因而他定了天下,孟子那句話終還是驗了。可見曆史還是決定在人道與天理,不決定在物質與強力。
今天,我們自由中國的軍民在偉大的領袖領導下,正邁向勝利成功的大道,我們不僅有解救大陸同胞的責任,更負有將中華文化發揚光大的責任,願我三軍將士奮勇精進,為此神聖的任務而戰鬥。
(一九六八年七月《自由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