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皮諾趕在雷神父過來叫他之前,提前十分鍾從**爬起來,穿好衣服。波爾米奧修士煮了鬆子燕麥甜粥,還在桌上擺了肉幹、奶酪。老煙槍和年輕情侶正在吃著,雷神父來到皮諾身邊,把手搭到他肩上。

“這位是你們的向導,他叫皮諾,”神父說,“他知道路。”

“年紀這麽小啊,”老煙槍說,“沒有年長一點的嗎?”

“皮諾很擅長登山,經驗也很豐富,尤其熟悉這座山。”雷神父說,“他會把你們帶到你們想去的地方,我對他很有信心。當然你們也可以再找一位向導。但我得提醒你們,有些向導前腳收了你們錢,後腳就會把你們交到納粹手裏。我們隻希望你們能安然無恙地找到避風港。”

“我們跟皮諾走。”男青年說道,他的女伴也點頭認同。

不過,那位抽煙的大叔還是將信將疑。

皮諾握了握男青年的手,說:“你們叫什麽?”

“用你們的化名,”雷神父說,“身份證件上的名字。”

那位年輕女人說:“瑪麗亞。”

她的丈夫說:“裏卡多。”

那位煙民說:“路易吉。”

皮諾坐下來和他們一起吃早飯。“瑪麗亞”說話輕聲細語,但風趣幽默。“裏卡多”之前在熱那亞當過老師。“路易吉”以前是在羅馬賣雪茄的。皮諾一度往桌子下麵看了一眼,發現三人腳上穿的都不是靴子,好在鞋子看上去夠結實。

“那條路危險嗎?”瑪麗亞問。

“你們照我說的做,就不會有危險。”皮諾說道,“五分鍾後出發?”

三人點頭。皮諾起身清理了盤子,接著把他們帶到雷神父身邊,輕聲說道:“神父,如果我帶他們翻過‘天使之階’進入瓦爾迪雷,對他們來說是不是更容易些?”

“是更容易些,”雷神父答道,“不過我們一周前才使用過那條路,我不想引起注意。”

“我不太明白,”皮諾說,“誰用過那條路?”

“喬瓦尼·巴爾巴雷斯基,那個神學院的學生,”雷神父說,“就在你從米蘭來這裏之前,這裏還有一對夫婦要帶著女兒逃難。巴爾巴雷斯基和我想了個計劃。他帶著那家人還有二十個男孩徒步了一整天翻越‘天使之階’,進入瓦爾迪雷,米莫也去了。他們在湖泊盡頭和森林之間的空地上野餐。去遠足的有二十四人,回來二十一人。”

“沒人會察覺到有什麽區別的,”皮諾讚賞道,“特別是隔著老遠看一大群人。”

雷神父點頭道:“我們就是這麽想的,可是總要派這麽一大群人出去也不實際,尤其是冬天也要來了。”

“人少更好。”皮諾說道,往雷神父身後看了一眼。“神父,我會盡全力讓他們隱蔽,但是有很多處地方是沒有遮蔽的。”

“瓦爾迪雷那一整段路都沒有遮蔽,這對你來說特別危險,因為你回程有一段是完全暴露的。不過隻要德軍一直是在山口的公路巡邏,不派飛機在高處偵查邊境線,你應該也不會有事。”

讓皮諾意想不到的是,雷神父忽然抱住了他,說道:“願主與你同行,孩子,願主一路陪伴你。”

波爾米奧修士幫皮諾把帆布背包背上。四升水、四升甜茶、食物、繩子、地形圖、滑雪衫、羊毛衫、便帽、用來生火的火柴、線絨、小鋼罐、裝著碳化物的小號礦燈、一隻匕首和一把短柄小斧頭。

包裏這些東西加在一起有二十公斤,甚至二十五公斤。但皮諾從到“阿爾賓那之家”的第二天起就一直背著重物爬山,所以背起來和平時沒什麽兩樣,想必雷神父之前早有打算。毫無疑問,神父之前就是這麽計劃的,為了這一刻,他已經籌備了好幾周。

皮諾說:“我們走。”

*

四人小組出門走進涼颼颼的秋夜中。天空清澈透明,南邊天上月亮還高懸著,灑下一片清輝,照得格羅佩拉峰的西側微微發亮。皮諾領著三人沿著車轍走出學校外煤氣燈的照明範圍,接著讓大家停下來,讓眼睛充分適應了再走。

“從這裏往後我們要小聲說話了,”皮諾指著山上,壓低聲音說道,“上麵很多地方回聲能傳得很遠,所以我們要謹小慎微,安靜得像隻老鼠,明白嗎?”

皮諾看到幾個人都點頭同意。路易吉劃了根火柴準備點煙。

皮諾生氣了,意識到自己必須要管起來。他朝老煙槍跨了一大步,噓聲道:“快熄了。一點火星,幾百米外都能看見,有雙筒望遠鏡的話就看得更遠。”

“我需要抽口煙冷靜一下。”路易吉說。“未經我的同意不可以抽煙。要麽,你現在回去,再找一個向導,我隻帶他們兩個。”

路易吉深吸一口煙,扔掉煙頭,用鞋底把煙頭碾滅,嫌惡地說道:“帶路吧。”

由於道路昏暗,皮諾提醒眾人留心用餘光觀察。他帶著眾人由南向北橫穿莫塔高原。繞到山坡底部,道路突然變窄,隻餘一條羊腸小道,小道寬約五十厘米,從懸崖峭壁間橫穿而過。接著,皮諾解開繩子,打了四個繩圈,套在眾人腰間,各個繩圈之間相距三米。

“大家雖然係了安全繩,但右手還是要注意抓住崖壁或者灌木叢之類的突起物,”皮諾說,“如果要抓小樹苗什麽的,抓之前,一定要試一試牢不牢。最好我抓哪兒踩哪兒,你們就抓哪兒踩哪兒。我知道天色很黑,但你們能通過我的輪廓知道我在做什麽。”

“我會跟著你的,”裏卡多說,“瑪麗亞,你緊跟在我後麵。”

“你確定?”瑪麗亞說。“皮諾你看呢?”

“路易吉跟在我後麵,瑪麗亞排在第三。裏卡多,你在隊伍的後麵更方便照顧她。”

裏卡多有些不高興,提高嗓門道:“但我……”

“安全繩兩頭的人得是隊伍裏最強壯的,這樣對她、對我們大家來說,都更安全,”皮諾堅持道,“這片山區什麽情況、該怎麽爬山,難道你比我更清楚?”

“按他說的來吧,”瑪麗亞說,“最強壯的兩個人打頭、殿後。”

被十七歲的毛頭小子指手畫腳讓裏卡多有些惱火,但被默認為是隊伍裏最強壯的人又讓他有些飄飄然,皮諾能感覺到他內心的矛盾心理。

“好吧,”他說,“我來殿後。”

眾人在腰間套好繩圈,皮諾說了句:“好極了。”

皮諾戴著手套的右手抓住崖壁,大家就這樣出發了。大部分路段寬度都使他們能夠按照正常的步伐前進,但皮諾就當左邊的路窄了十五厘米,貼著岩壁亦步亦趨。最糟糕的情況就是其中一人跌了一跤,從道路較低的一側摔下去,運氣好的話,其他三人的重量能確保所有人都留在山上不被帶下去。運氣不好的話,第二個人也會摔下去,接著是第三個。身下的斜坡是40度左右傾斜,如果眾人都翻滾下去,遍地都是的鋒利岩石和高山灌木會將他們吞噬。

在皮諾的帶領下,眾人悄無聲息地向前走著,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謹慎,從容不迫。有驚無險地前進了大約一小時後,才到達馬德西莫村的正上方,這時,路易吉突然咳嗽起來,還吐了一口痰。皮諾不得不停下腳步。

“先生,”皮諾低聲提醒,“我知道咳嗽很難忍,但非要咳的話請用手肘擋一下。我們下麵就是村子,被壞人聽到的風險我們可冒不起。”

雪茄販子咕噥道:“還有多遠啊?”

“路有多遠不要緊。想好下一步該怎麽走。”

五百米後,斜坡不再陡峭,道路舒緩起來。

路易吉問:“剛才那段路是最難走的一段吧?”

皮諾答道:“是最好走的一段。”

瑪麗亞驚慌地低呼道:“什麽?!”

“我開玩笑呢,”皮諾說,“剛才那段路是最難走的一段。”

*

破曉時分,一行人在馬德西莫上方高處的高山草甸中穿行。周圍枯萎的無籽山草讓皮諾想起安娜的秀發。皮諾向後環顧一周,向另一頭眺望,隻見高低起伏的山巒間有一處山穀。也不知道那邊同樣高的地方,會不會有德國士兵在用雙筒望遠鏡監視格羅佩拉峰這邊的情況。皮諾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但還是帶著三人轉移到草甸裏樹木密集的一側,借著樹影的遮蔽往上攀爬。路上的裸岩漸漸多了起來,隻有零星幾株杜鬆,很難再為他們提供掩護了。

“我們得加快速度了,”皮諾說,“現在太陽在山後麵,盆地還有陰影可以遮住我們。但是,太陽很快就會升上來了。”

眾人朝著北邊盆地的穀底前進。裏卡多和瑪麗亞能跟上皮諾的步伐,不過老煙槍路易吉卻落在了後麵。他走得滿臉冒汗,氣喘籲籲,因為空氣稀薄,他的胸脯一起一伏。這裏非常險要,不斷碰到冰川經過時留下的巨石,一直沿著古老的道路往前走,終於來到盆地的後牆。期間,因為路易吉掉隊,皮諾不得不兩次折回去接他。

皮諾和年輕夫婦一邊休息,一邊等候雪茄販路易吉。路易吉一路都在咳嗽吐痰,以蝸牛般的速度緩慢靠近。皮諾在一處平坦的岩石上,剛抽完煙的路易吉渾身上下一股煙臭味,來到皮諾旁邊躺下,忍不住呻吟起來。

皮諾從背包裏取出甜茶、肉幹和麵包。路易吉和年輕夫婦狼吞虎咽地吃起來。等到三人吃飽喝足後,皮諾才開始吃。還得給回程留一些食物,所以他的分量要少一些。

“現在往哪兒走?”路易吉問,仿佛這才注意到周圍的情況。

皮諾用手指了指峭壁上一條七彎八拐、險峻崎嶇的小路。

路易吉嚇得下巴往後一縮:“這條路我可爬不了。”

“你行的,”皮諾說,“就按我說的來。”

路易吉氣急之下舉起雙手說:“不,我不行。我不爬。你們別管我。反正不管怎麽樣,我遲早都要死的。”

皮諾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反應過來後說道:“誰說你要死了?”

“納粹,”老煙槍說著,劇烈地咳嗽起來,同時指了指那條小路,“還有那條路,那路的意思是,主想讓我早點死,而不是晚點死。不過,我是不會爬上去的,我可不想從上麵摔下來,慘死在亂石堆裏,以這種方式度過生命的最後時刻。我就坐這抽煙,等待死亡降臨。這裏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皮諾說:“不,你得跟我們一起走。”

路易吉斬釘截鐵地說:“我要留下來。”

皮諾咽了下口水,說:“雷神父吩咐過,要我把你們送到瓦爾迪雷。把你留在這裏,他不會答應的,所以來吧。和我一起走。”

路易吉說:“小子,你可不能逼我。”

“不,我就要逼你走,”皮諾說著,怒氣衝衝地快步走向路易吉,“我要動手了。”他叉腰俯視著對方,嚇得老煙槍瞪大了眼睛。皮諾雖然年僅十七,但個頭比路易吉大得多。看得出來,他說的話讓雪茄販大驚失色。他又瞥了一眼陡峭的崖壁,他的臉因恐懼而扭曲起來。

“你難道不明白嗎?”他用一種打了敗仗的語氣說道,“我真的不行。我對自己爬上去一點信心都沒有……”

“但我有。”皮諾吼道,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咆哮的意味。

“求你了。”

“不行,”皮諾說,“我答應你,就是背也把你背到頂上,把你送到瓦爾迪雷。”

路易吉似乎被皮諾堅定不移的神情說服了,嘴角顫抖地說:“說話算話?”

“說話算話。”皮諾說道,和他握了握手。

皮諾幫大家再次套上安全繩,路易吉跟在他後麵,再後麵是瑪麗亞還有她的丈夫。

“你確定,我不會掉下去?”雪茄販膽顫心驚地問。“我從未做過這麽冒險的事情。我……一直住在羅馬。”

皮諾想了一想,說道:“好的,那你是不是爬過很多古羅馬的遺跡?”

“是的,不過……”

“羅馬鬥獸場那些又陡又窄的階梯爬過嗎?”

路易吉點頭道:“爬過很多次。”

“這並沒比那個難啊。”

“比那個難。”

“沒那個難,”皮諾說,“你就當自己現在是在鬥獸場,麵前是一排排座位和階梯,來回橫穿過去,就沒事了。”

路易吉心有疑慮,但皮諾邁出第一步後,他還是抓住繩子跟上了。皮諾一路上不時和老煙槍說些俏皮話,比如告訴他到了崖頂後,就讓他抽上兩根煙,爬坡的時候,建議他裏麵那隻手的手指不要離開坡麵。

“慢慢來,”他說,“朝前看,不要朝下看。”

崖壁極其陡峭,幾乎呈九十度垂直,在前進變得異常艱難之際,為了轉移路易吉的注意力,皮諾又把米蘭遭遇轟炸的首夜,自己和弟弟死裏逃生,回到家卻發現父母親友還沉浸在音樂中的事講了一遍。

“你父親有大智慧,”雪茄販說,“音樂、美酒、雪茄。命運難以捉摸,是這些生活中的這些小確幸幫助我們活下來。”

皮諾擦了擦眼角的汗,說:“說得好像你經常在店裏思考人生似的。”

路易吉笑了。“我在家裏整天就是思考、聊天、讀書。”他的語氣突然悲傷了起來:“可惜那已經不是我的家了。”

*

幾個人抵達盆地峭壁的高處,迎麵而來的是這段旅程最艱險的一段路,道路向右直轉兩米,接著向左直轉三米,陡坡急轉直下。通過裂口的小路雖然挺寬,但對人的心理素質是個巨大的挑戰。小路一側懸空有三十米,即便是經驗豐富的登山客,盯的時間太長也會信心動搖。

皮諾決定不去提醒、警告他們,而是對他說:“和我說說你的店吧。”

“哦,那裏很漂亮,”路易吉說,“就在西班牙階梯下麵的西班牙廣場附近。聽說過嗎?”

“我去過西班牙階梯,”皮諾說,路易吉毫不猶豫地就跟上來,這讓他很欣慰,“那附近的環境很優雅,有很多精美的店鋪。”

路易吉說:“那裏非常適合做生意。”

皮諾走過“V”型路段的背麵。他和雪茄販現在位於裂口兩邊相對的位置。路易吉若是要往下看的話,就是此時會最覺驚險。看到路易吉正要轉頭朝下看時,皮諾立馬說道:“和我描述一下你的店吧。”

路易吉的視線轉移到皮諾身上。“店裏的地板、櫃台都是刷過油漆的。”他輕聲笑道,輕易就走過“V”型路段折角的地方。“椅子是真皮實木的,還有一個八角形的雪茄保濕盒,那是我和已故的妻子親手設計的。”

“我敢說店裏的味道肯定很好聞。”

“非常好聞。我店裏有來自世界各地的雪茄煙草,還有薰衣草、薄荷以及‘SenSen’牌口氣清新劑。我還為優質客戶提供上等白蘭地酒。我的很多客人都是熟客,人非常好。他們其實算是我的朋友了。這個店就像大家的聚會場所,直到最近才停業的。甚至肮髒的德國鬼子也進來買東西。”

眾人走過裂口後,又開始再次往邊緣爬。

皮諾說:“和我講講你的妻子吧。”

皮諾身後是一陣沉默,他感覺到一陣阻力從路易吉手中的繩子傳來:“露絲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我們十二歲在一個猶太教堂認識。她為什麽選擇了我,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但她做出了這樣的選擇。我們雖然生不了孩子,但共同度過了二十年的美好時光。有一天,她突然生病,病情日益加重,隨後迅速惡化。醫生說,她的消化係統已經紊亂,她被毒死,可是醫生卻無能為力。”

皮諾心中頓時一痛,不由想起貝爾特拉米尼太太,不知她現在病情如何,卡萊托和他的父親又過得怎樣。

“對不起。”皮諾說道,爬過盆地的邊緣。

“都過去六年了,”路易吉說,皮諾把他拉上來後,又去幫年輕夫婦,“沒有一個小時我不曾想起她。”

皮諾拍了拍雪茄販的後背,笑嘻嘻地說:“你成功了。我們到山頂了。”

“什麽?”路易吉說,驚訝萬分地左顧右盼。“這就到了?”

皮諾說:“這就到了。”

路易吉鬆了一口氣,望向天空說道:“這路也沒那麽嚇人。”

“我說的吧。我們可以在前麵休息一下。我想先帶你們看樣東西。”

他把三人帶到一處能俯瞰格羅佩拉峰背麵的地方。

他說道:“歡迎來到瓦爾迪雷!”

相較於格羅佩拉峰的正麵,這處阿爾卑斯山山穀的坡麵要相對平緩,覆蓋著各式各樣的灌木,由於飽受山風摧殘,基本都長得很矮小,鏽紅、橙色、黃色,葉子繽紛多彩。山穀下方是一處湖泊,正是此處得名之處。湖泊寬不到兩百米,長八百米,自北朝南,流經雷神父說過的那片三角形森林。

平日裏銀藍色的湖麵,那天五光十色,映染了秋日裏火焰般的顏色。湖泊盡頭豎著一片石牆壁壘,向南一直延伸至安傑洛加之階的界碑,皮諾開始登山訓練的第一天就是從那裏折返的。他們沿著一條狩獵小道向下,小道下麵是一條溪流,溪水從山峰最高處冰川的積雪融化而來。

“我做到了。”皮諾暗自道,內心充滿愉悅和滿足。“他們聽我的話,然後我帶著他們翻過了格羅佩拉峰。”

到了湖邊,瑪麗亞說:“我從未到過這麽美的地方。這裏太不可思議了,讓人感覺到……”

裏卡多道:“自由。”

路易吉說:“珍貴的一刻。”

瑪麗亞說:“我們已經到瑞士了嗎?”

“快了,”皮諾說,“進了森林,裏麵有路通到邊界。”

皮諾從未到過湖的那邊,他走向樹林時有些許憂慮。他記得雷神父說的那條路的位置,很快就找到了。

濃密的冷杉雲杉交織成一個迷宮。這裏的空氣更冷,土地更軟。幾個人已經爬了近六小時的山路,但各個精神奕奕、不知疲倦。

一想到自己把三人帶到瑞士,皮諾的心跳都不由快了一點。他成功帶著他們逃脫了……

一個留著大胡子的男人從前方三米開外的一株樹後鑽了出來。他將雙管獵槍的槍口對準了皮諾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