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旅館中還有更多留言在等著我。安妮塔又打了一次電話,艾迪·科勒打了兩次。我走過電梯,轉彎到公用電話旁,給伊萊恩打電話。

“我說過不管怎樣都打電話給你,”我告訴她,“我今晚不去了。也許明天吧。”

“好的,馬特。有要緊事嗎?”

“還記得咱們之前談過的嗎?要是能在那個問題上多找到些信息,我不會虧待你的。”

“我不知道,”她說,“我不想把脖子伸出來冒險。我喜歡保持人們所說的低姿態。本本分分地幹活,一分一毫地攢錢,準備養老。”

“攢錢投資房產,對嗎?”

“嗯哪。皇後區的公寓。”

“很難把你和房東太太聯係起來。”

“租戶見不到我。有管理公司包辦一切。替我打理這事的人,我認識,很專業。”

“哈哈。發財了?”

“還行。我可不想將來像那幫百老匯的老太太一樣,每天靠一塊錢糊口。絕不。”

“既然如此,你何不問幾個問題,賺上一筆嘛。如果你感興趣的話。”

“我可以試試。你保證絕不讓我的名字出現,對吧?你隻是想讓我想辦法幫你找到突破口。”

“沒錯。”

“好吧,我試試看。”

“伊萊恩,做就對了。我明天去你那兒。”

“提前打電話。”

我上樓,踢掉鞋子,倒在**,伸展四肢,閉上眼睛,靜了一兩分鍾。我昏昏欲睡,但還是強迫自己坐起來。床頭櫃上的波本威士忌酒瓶是空的。我把瓶子扔進廢紙簍,又查看一下櫥櫃。有一品脫未開封的占邊威士忌在等著我。我打開瓶蓋,仰頭喝了一口。占邊威士忌不及野火雞有勁,但聊勝於無,確實起到了酒該起的作用。

艾迪·科勒想讓我給他打電話,但我找不出不能等一兩天再談的理由。我能猜到他要告訴我什麽,根本不是我想聽的。

我拿起電話打給安妮塔時,肯定已經八點一刻左右了。

我倆之間沒有太多話可說。她告訴我最近開銷大,她做了牙根管手術,兒子們似乎一下子長起來,所有穿戴都小了,不合身,要是我能額外給幾塊錢,就太好了。我說我恰好找到了活兒幹,明天上午會給她寄一張匯款單。

“馬特,這可幫了大忙。但我一直給你留言的原因是,兒子們想和你談談。”

“當然。”

我先和米奇通話。米奇實際上沒說什麽。學習還好,一切都好——跟往常一樣,嘮嘮叨叨、不假思索、漫不經心。然後他讓他的哥哥接電話。

“爸爸?童子軍搞活動,就像觀看網隊主場揭幕戰對陣鄉紳隊這樣的活動。說是父子間的親子活動,你知道嗎?他們通過童子軍買團票,大家都坐在一起。”

“你和米奇想去嗎?”

“哦,我們可以去嗎?咱和米克都是網隊的球迷,網隊今年應該會打得很棒。”

“我和詹妮弗。”

“啊?”

“沒什麽。”

“唯一的問題是,門票有點貴。”

“多少錢?”

“嗯,一個人十五美元,裏麵包含晚餐費和到體育館的巴士費。”

“如果你不吃晚餐,要付多少錢?”

“嗯?我不——哦。”他咯咯笑起來,“嘿,真是太棒了,”他說,“讓我告訴米奇。‘爸爸想知道如果你不吃晚飯,需要付多少錢。你不明白嗎,笨蛋。’‘爸爸?’‘如果你不坐巴士,要花多少錢?’”

“就是這個意思。”

“我敢打賭晚餐一定是皇家奶油雞。”

“總是皇家奶油雞。聽著,費用沒有問題,要是座位還算不錯的話,聽起來也還劃算。什麽時候?”

“呃,從明天開始還有一個星期。周五晚上。”

“時間上可能有點麻煩。這麽晚才通知我。”

“這次開會他們才通知我們。我們能去嗎?”

“我不知道。我手頭有個案子,不知道要多久。或許我中間能抽出幾小時來。”

“我猜案子很重要,是嗎?”

“我要幫助的那個家夥被控謀殺。”

“是他幹的嗎?”

“我認為不是,但認為不是和知道如何證明不是不一樣。”

“難道警察就不能調查解決嗎?”

我心想,問題是警察不想調查解決啊。我說:“唉,警察認為我的朋友有罪,懶得進一步調查。所以他雇我為他工作。”我揉搓開始**的太陽穴,“聽著,我們這樣。你先去安排一下,好嗎?我明天要給媽媽寄點錢,我會多寄四十五美元買票錢。如果我去不成,我會告訴你,你倆可以放棄一張票,自己跟別人搭伴去。怎麽樣?”

電話那端一陣沉默:“問題是,傑克說要是你去不了,他可以帶我們去。”

“傑克?”

“傑克是媽媽的朋友。”

“嗯。”

“可你知道,應該是親子活動,傑克又不是我們的父親。”

“對。稍等一下,好嗎?”我其實並不需要喝酒,但我看不出再喝會對我有什麽傷害。我蓋上瓶蓋,說:“你們和傑克相處得怎麽樣?”

“哦,他還好。”

“那就好。好吧,聽聽這麽安排怎麽樣:要是我能去,就帶你們去。要是我不能去,你們就把我的票給傑克,讓他帶你們去。好嗎?”

事情就這樣定了。

在阿姆斯特朗酒吧,我遇到四五個認識的人,點頭打過招呼,但沒有找到要找的人。我在桌旁坐下。翠娜過來時,我問她道格拉斯·福爾曼是否來過。

“你晚了一小時,”她說,“他來過,喝了一杯啤酒,兌現了一張支票,就離開了。”

“知道他住哪兒嗎?”

她搖搖頭:“就住這一帶,但不清楚具體住址。為什麽?”

“我想和他取得聯係。”

“我問問唐。”

但唐也不知道。我吃了一碗濃豌豆湯和一個漢堡包。翠娜給我端來咖啡後,便在我對麵坐下,用手背托住小巧的尖下頦。“你的情緒有些怪。”她說。

“我心情一直不好。”

“我是說,比平時還怪。你要麽在工作,要麽在為什麽事焦躁。”

“也許兩方麵都有。”

“你是在工作嗎?”

“嗯。”

“這就是你找道格拉斯·福爾曼的原因嗎,你在為他工作嗎?”

“為他的一個朋友工作。”

“試過電話簿嗎?”

我用食指點了點她小巧的鼻尖。“你應該當個偵探,”我說,“可能會比我做得好很多。”

隻是道格拉斯·福爾曼不在電話簿裏。

在曼哈頓的電話名錄中,有二十多個姓福邇曼的,是福爾曼的兩倍,還有幾個姓福爾滿和福爾明的。我躲在旅店裏,把電話簿中的這些姓氏都找出來,然後到樓下公用電話亭去打電話,時不時地停下來向維尼要些角幣。從客房打電話要花雙倍電話費,犯不著白白浪費好多一角錢。我試過阿姆斯特朗酒吧兩英裏半徑內所有跟福爾曼讀音差不多的姓氏。也試過所有像我的作家朋友一樣姓福爾曼的,其中還包括幾個同名同姓的,但沒有聯係到任何認識他的人,花了很多角幣之後,隻得放棄。

我十一點左右回到阿姆斯特朗酒吧,也有可能稍晚一點。幾個護士占據了我慣坐的位置,我隻好在旁邊另找一張桌子。我飛快地瞥了酒吧裏的人一眼,確定福爾曼不在。翠娜急忙跑過來說:“別看,也別動,酒吧裏有人一直在打聽你。”

“我不知道你不動嘴唇也能說話。”

“離前麵三張凳子遠。大塊頭,戴一頂帽子,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戴著帽子。”

“還戴著。”

“你認識他?”

“你不如放棄這份苦差事,去當個腹語術者算了。”我建議道,“要不然,你也可以去演老式的監獄題材片,要是還有人拍攝這種影片的話。年輕人,他讀不到你的唇語。你是背對著他的。”

“你知道他是誰嗎?”

“嗯嗯。不要緊。”

“要我告訴他你在這兒嗎?”

“不必了。他正走過來。去找唐問問,他喝的什麽,給他續杯。我跟平時一樣。”

我看著艾迪·科勒走過來,拉開一把椅子,坐下。我們互相打量,用眼神小心評估對方。他從夾克口袋裏掏出一支雪茄,拆開,又拍拍口袋,找到一根牙簽,把雪茄末端戳透,耐心地點雪茄,把它在火焰中轉動,使它均勻燃燒。

直到翠娜端著飲料回來,我們依舊沒有開口。他的飲品似乎是蘇格蘭威士忌和水。她問他要不要混著喝,他點了點頭。她把酒和水調製好,放在他麵前的桌子上,然後給了我一杯咖啡和兩杯量的波本威士忌。我呷了一小口純威士忌,把剩下的倒進咖啡裏。

艾迪說:“逮著你可真困難。我給你留了幾條信息。我猜你一直沒有回旅館,所以沒收到。”

“收到了。”

“我之前查的時候旅館服務員也是這麽說的。我猜你給我打電話時,我的電話一定占線。”

“我沒打電話。”

“是嗎?”

“艾迪,我有事要做。”

“忙到沒工夫給老朋友打電話了,是吧?”

“我本來打算早上給你打電話。”

“啊哈。”

“反正,明天某個時候。”

“啊哈。今晚你很忙。”

“沒錯。”

他似乎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酒。他看著杯子,仿佛生平第一次見了酒似的。他把雪茄換到左手,用右手舉起杯子,送到鼻子前聞聞,看著我。“聞起來像我剛剛喝過的。”他說。

“我叫她給你上一樣的酒。”

“不是什麽昂貴東西。施格蘭牌蘇格蘭威士忌。我多年來一直喝這個牌子的。”

“沒錯,你以前一直喝這個。”

他點點頭:“當然,我一天最多喝兩三杯。兩三杯——我猜也就相當於你早晨一頓的量,對吧,馬特?”

“唉,沒那麽嚴重,艾迪。”

“沒那麽嚴重?很高興聽你這麽說。你知道,你會聽到些風言風語,並會為之驚詫。”

“我能想象出來。”

“當然能。好吧,不管怎樣,你為什麽想喝酒?要特別敬給誰?”

“沒什麽特別的。”

“說到特別,敬給特別檢察官怎麽樣?你反對為艾布納·普雷亞尼安先生舉杯祝酒嗎?”

“隨你的便。”

“很好。”艾迪舉起酒杯,“敬普雷亞尼安,願他暴斃,願他腐爛。”

我舉起自己的咖啡杯,碰了他的酒杯,各自喝了一口。

“你不反對為他祝酒吧?”

我聳聳肩:“你開心就好。我不認識我們祝酒的對象。”

“你從沒見過那個狗東西?”

“沒見過。”

“我見過他。就是一個油膩的小雞佬。”艾迪又抿了一口酒,惱怒地搖搖頭,把杯子放在桌上。“噢,去他媽的。馬特,我們認識多久了?”

“好幾年了,艾迪。”

“我想是的。你和布羅德菲爾德這樣的白癡在一起幹什麽,能告訴我嗎?你跟布羅德菲爾德玩的哪門子遊戲?”

“他雇了我。”

“雇你做什麽?”

“找證據為他洗脫罪名。”

“想辦法使他逃脫謀殺指控,他要你做的就是這個。你知道他是什麽貨色嗎,你知道嗎?”

“我相當清楚。”

“他想把整個警局都掀翻,他就是這麽打算的。他要幫助那個販賣地毯出身的鄉巴佬揭露警局高層的腐敗。天哪,我恨死這個懦夫了。你見過的警察,就沒有比他更腐敗的,要多腐敗有多腐敗。馬特,我是說他像打獵一樣出去追逐腐敗,不僅僅把人家送的照單全收,還主動獵取賄賂,像瘋了一樣出去偵查,尋找地下賭局、毒販,無所不找,卻不逮捕他們。隻有他們身上沒錢時,他才將他們押回警察分局。他這人假公濟私,警徽就是他行竊的執照。”

“這些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可你還在為他工作。”

“如果他沒有殺那個女人呢,艾迪?”

“人是在他的公寓裏死翹翹的。”

“你以為他會蠢到在自己公寓裏殺人,還要把屍體留在公寓裏嗎?”

“哦,媽的。”艾迪吸了一口雪茄,煙頭泛起紅光,“他從公寓裏出來,去扔凶器,就是襲擊她的那玩意兒和刺死她的刀具。比如說他去河邊,把凶器扔河裏了,然後在什麽地方停下來,喝了幾杯啤酒。這個狗娘養的不但自大,還有點瘋狂。然後,他回來取屍體,打算拋屍,但那時我們已經在現場埋伏好警力,準備抓捕。”

“就這樣他直接走進了警方的懷抱。”

“所以?”

我搖搖頭:“所以講不通啊。他可能有點瘋狂,但肯定不傻,按你的說法,他的表現與白癡有什麽兩樣?你的弟兄們一開始是怎麽知道去那間公寓的?報紙上說有人打電話提供了線索。對嗎?”

“沒錯。”

“匿名電話?”

“匿名電話。所以呢?”

“所以說這線索來得真是得心應手啊。誰會知道布羅德菲爾德殺人?受害人尖叫了嗎?還有人聽到嗎?線索來自哪裏?”

“誰報案有什麽區別嗎?也許有人朝窗戶裏看了看。打電話的人說有個女人在某某公寓裏被謀殺了。一對警察趕到那裏,發現一個女人頭部腫起,背部有刀傷,已經死亡。誰在乎報料人是怎麽知道她在那兒的?”

“這種情況可能會對案情產生影響。比如說,假如是報料人把屍體放在那裏的。”

“噢,得了吧,馬特。”

“你們沒有確鑿證據。完全沒有。證據全都是間接的。”

“憑借間接證據就足以蓋棺定論了。他有作案動機,有機會,那個女人死在他該死的公寓裏。看在上帝的分兒上,這些還不夠嗎,還想要什麽證據?他完全有理由殺她。她把他釘在牆上,他當然恨不得讓她死。”他又喝了些酒,繼續說:“你知道,你以前是個極其出色的警察。這些天你總喝得醉醺醺的,這也許影響了你的判斷力。這事你管不了。”

“可能管不了。”

“哦,見鬼。”艾迪重重歎了口氣,“馬特,你盡管拿他的錢好了。男人必須謀生。我知道生活不容易。別礙事就行,好嗎?盡管拿他的錢,把他騙個精光。這種事他自己沒少幹。咱給他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玩玩他。”

“我認為人不是他殺的。”

“媽的。”艾迪拿過嘴裏的雪茄,定定地看了會兒,又叼在嘴裏,一番吞雲吐霧後,放軟了語氣說:“馬特,你知道,警局最近很幹淨。比幾年前幹淨。過去做黑賬那一套幾乎統統被淘汰。毫無疑問,現在仍有一些人賺大錢,但以前那種由袋子大盜直接成口袋送錢,在整個警區分發的製度,已經看不到了。”

“即使在郊區也看不到嗎?”

“嗯,有一個轄區可能還是有點髒。那裏很難保持幹淨。你知道怎麽回事。不過,除此之外,經過洗牌,整個部門還是不錯的。”

“所以?”

“我們自己監管自己,整頓卓有成效,可這個渾蛋又讓我們看起來像狗屎一樣,就因為一個渾蛋想當天使,另一個渾蛋地毯販子想當州長,很多好人都得靠牆站起來受罰。”

“這就是你恨布羅德菲爾德的原因,但是——”

“你說得太對了,我恨他。”

“——但你為什麽想看到他進監獄?”我探身向前,“艾迪,他已經完蛋了。徹底敗了。我和普雷亞尼安的一位員工談過。他已經毫無用處,即使明天就可以脫身,普雷亞尼安也不敢用他。從你們的角度看,陷害他的人已經做足功課。我去找凶手有什麽不對嗎?”

“凶手已經抓到,就關在死人墓的牢房裏。”

“艾迪,假設你是錯的,然後會怎麽樣?”

他死死盯著我。“好吧,”他說,“假設我錯了。假設那家夥像雪一樣純潔。假設他一輩子從未做過壞事。假設別人殺了那個叫什麽的人。”

“波西亞·卡爾。”

“對了。有人故意陷害布羅德菲爾德,讓他摔跟頭。”

“所以?”

“你去追那個陷害他的人,抓到他。”

“所以?”

“那人是警察。除了警察,還有誰有這麽充分的理由把布羅德菲爾德送上法庭呢?”

“哦。”

“哼,就是警察。看起來棒極了,不是嗎?”他下巴對著我,喉嚨裏筋脈繃緊,眼睛怒不可遏。“我不認為事情就是這樣,”他說,“在我看來,布羅德菲爾德和猶大一樣有罪,但如果布羅德菲爾德沒罪,就意味著有人做了手腳,想給這個渾蛋應得的懲罰。做這事的除了幾個警察還有誰?這麽做看起來很漂亮,不是嗎?一名警察殺害一個女人,栽贓給另一名警察,以阻止其對警察腐敗的調查。這事辦得真漂亮。”

我想了想:“如果事情真是這樣,就是說你寧願看到布羅德菲爾德無辜坐牢,也不願看到真相大白於天下。你是這個意思吧?”

“呸。”

“艾迪,你是這個意思嗎?”

“哦,看在上帝的分兒上,別說了。馬特,我寧願看到他死,哪怕我不得不親自把他該死的腦袋炸掉。”

“馬特,你沒事吧?”

我抬頭見是翠娜。她圍裙已經脫了,外套搭在胳膊上。“你要走了?”

“我剛下班。你喝了很多波本威士忌。我隻是想知道你是否沒事。”

我點點頭。

“和你說話的那個人是誰?”

“一個老朋友,是個警察,第六分局副局長。第六分局就在村子裏。”我端起酒杯,沒有喝,又放下了,“他差不多是我在警隊裏最好的朋友。算不上鐵哥們兒,但關係融洽。當然,這幾年疏遠了。”

“他要幹什麽?”

“他隻是想談談。”

“他走後你看起來很沮喪。”

我抬起頭看看翠娜。我說:“問題是,弄到謀殺這一步,性質就變了。奪人性命,性質就完全不同了。誰殺了人都不應該逍遙法外。誰殺了人都休想僥幸逃脫。”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可惡,布羅德菲爾德沒殺人。不是他幹的,他是無辜的。可沒人在乎。我認識艾迪·科勒。艾迪·科勒是個好警察。可艾迪·科勒也不在乎。”

“馬特——”

“但他不在乎。他想讓我得過且過,全無作為,因為他想讓那個可憐的渾蛋因為莫須有的謀殺罪進監獄,讓真凶逍遙法外。”

“馬特,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聽著,別喝了,好嗎?你並不需要喝酒,對吧?”

我覺得一切都清清楚楚。我不明白為什麽翠娜似乎聽不明白。我口齒毫不含糊,可我思流湧動,像水晶一樣清澈。

“像水晶一樣清澈。”我說。

“什麽?”

“我知道他想要什麽。別人弄不明白他想要什麽,但他的意圖明擺著呢。你知道他想要什麽嗎,戴安娜?”

“馬特,我是翠娜。親愛的,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當然知道。隻是一時口誤。寶貝,你不知道他想要什麽嗎?他想要榮譽。”

“馬特,誰想要榮譽?和你說話的那個人?”

“艾迪?”我對這個想法嗤之以鼻,“艾迪·科勒才他媽不在乎榮譽呢。我說的是傑瑞,善良的老傑瑞。”

“啊哈。”翠娜把我的手指從酒杯上掰開,奪走杯子,“我馬上回來,”她說,“馬上就來,馬特。”說完她就走了,不久又回來。她離開桌子時,我可能一直在和她說話,但又不太確定說沒說話。

“馬特,回家吧。我送你回家,好嗎?要不你今晚去我家?”

我搖搖頭:“不能去你家。”

“當然可以去。”

“不行。我得去見道格·福爾曼。寶貝,見到老道格很重要。”

“你在電話簿裏找到他了嗎?”

“對啦。那本書。寶貝,他能把我們都寫進書裏。這就是他加入的原因。”

“我不明白。”

我心中惱火,皺起眉頭。我講得合情合理,我不明白為什麽翠娜顯然不明白我的意思。翠娜是個聰明姑娘,聰明姑娘應該能明白。

“支票。”我說。

“馬特,你已經結完賬了,還給了我小費,給了我太多小費。快,請站起來,這才像個天使。哦,寶貝,整個世界都跟你過不去,不是嗎?沒關係。你一直幫我振作起來,也讓我偶爾幫你一次,行嗎?”

“翠娜,支票。”

“我剛剛告訴過你,你付了支票,而且——”

“福爾曼的支票。”我已經站起來,說話清楚了些,頭腦也清醒了些,“他今晚早些時候在這裏兌付了一張支票。你是這麽說的。”

“所以?”

“支票會在賬簿上,不是嗎?”

“當然。那又怎麽樣?聽著,馬特,我們出去呼吸新鮮空氣吧,你會感覺好很多。”

我抬起一隻手。“我沒事,”我堅持道,“福爾曼的支票在賬簿裏。問問唐能不能看一下。”她還是沒有明白。“他的住址,”我解釋道,“大多數人的支票上都印著住址。我早該想到的。去看看,好嗎?拜托。”

支票還在賬簿裏,上麵有福爾曼的住址。翠娜回來把住址念給我聽。我把我的筆記簿和鋼筆遞給她,讓她幫我抄下來。

“馬特,你現在不能去,太晚了。你這個樣子,也去不成。”

“太晚了,酒也喝太多了。”

“等早上——”

“翠娜,我一般不會喝這麽醉,不過我沒事兒。”

“寶貝,你當然沒事兒。咱們出去透口氣吧。看到了嗎?已經好多了。寶貝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