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八十四 隋紀八 義寧元年（617）六月至十二月，不滿1年
恭皇帝下
義寧元年（公元617年）
1 六月，己卯（六月無此日），李建成等抵達晉陽。
李淵寫信與突厥結盟，與其交易駿馬
2 劉文靜勸李淵與突厥結盟，利用他們的兵馬以增大兵勢。李淵聽從，自己親筆寫信，卑辭厚禮，對始畢可汗說：“我想大舉義兵，遠迎主上，重新與突厥和親，就如同開皇之時一樣。如果您能與我一起南下，希望不要侵暴百姓；如果隻是和親，坐受寶貨，也由可汗選擇。”始畢可汗收到信，對他的大臣說：“隋主的為人，我是知道的。如果把他迎接回來，必定殺害唐公，然後攻擊我，這是毫無疑問的。如果唐公自己做天子，我當不避盛暑，以兵馬協助。”即命以此意回信。使者七日而返，將佐們都喜悅，建議聽從突厥之意見，李淵認為不可。裴寂、劉文靜等都說：“今義兵雖然集結，但是戰馬十分缺乏，突厥兵並非必須，但戰馬非突厥不可；如果拖延回複，恐怕他們又反悔。”李淵說：“諸君再想想有沒有其他辦法。”裴寂等於是請尊楊廣為太上皇，立代王楊侑為帝，以安隋室；移檄郡縣；改易旗幟，顏色紅白相間，以示突厥。李淵說：“這可謂‘掩耳盜鍾’，但是逼於時事，不得不如此。”於是批準，派使者把這個意見告訴突厥。
西河郡不聽從李淵命令，六月五日，李淵派李建成、李世民將兵攻擊西河；命太原令、太原人溫大有與他們同去，說：“我兒子們年少，以您參謀軍事；事之成敗，此次行動的結果就是預兆。”當時軍士新集，都沒有經過訓練，李建成、李世民與之同甘苦，遇敵則身先士卒。近道菜果，不是買的不吃，軍士有偷竊的，則找到原主，賠償他，也不過問偷竊的人，軍士及人民都感動喜悅。到了西河城下，百姓有要入城的，一律放行。郡丞高德儒閉城拒守，六月十日，攻拔。抓捕高德儒到軍門，李世民數落他說：“你指野鳥為鸞鳳，以欺人主，換取高官（事見公元615年記載），我興義兵，正是為了誅殺你這樣的佞人！”於是將他斬首。其餘不殺一人，秋毫無犯，分別慰勞，讓大家安居樂業，遠近聞之大悅。李建成等引兵回晉陽，往返一共九天。李淵喜悅說：“以此次行兵，就算橫行天下也沒問題。”於是定下入關之計。
【華杉講透】
李淵說：“事之成敗，當以此行卜之。”非常準確！第一次行動，就是你的第一次登台亮相，就是你給全國人民留下的第一印象。“第一印象”是最寶貴的資產，可以給你打下一個堅實有力的基礎。而李建成、李世民兄弟，一出手就是“王炸”，形成了“王天下易如反掌”的局麵。
此話怎講呢？就是在《孟子》一書裏，孟子當初對公孫醜講的道理：“行仁政而王，莫之能禦也。且王者之不作，未有疏於此時者也；民之憔悴於虐政，未有甚於此時者也。饑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孔子曰：‘德之流行，速於置郵而傳命。’當今之時，萬乘之國行仁政，民之悅之，猶解倒懸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時為然。”
隻要能夠施行仁政來統一天下，就根本沒有人能夠阻止得了。而且統一天下的國君不出現的時間，曆史上還從來沒有這樣長久；老百姓被暴虐的政治所折磨，曆史上也從來沒有這樣厲害過。那餓急了的人，你給他什麽他都吃；那渴瘋了的人，你給他什麽他都喝。孔子說：“德政的流行，比驛站傳遞君命還快。”現在正是這樣的時候，擁有萬輛兵車的國家實行仁政，老百姓的高興，正好像被人倒掛著給解救下來一般。所以事半功倍，隻有在這個時代才行。
孟子當時說的是戰國時期的齊國，用在此時也很恰當。楊廣統治下的人民，真是餓極了，渴瘋了，痛苦如同每天被倒掛著吊打一樣，誰能把他們解放出來，他們就跟誰。你不是想當皇帝嗎？要奪天下當皇帝，那是比登天還難！但是，老百姓要得到一個好皇帝，比你想當皇帝更難！所以，他們比你更急！隻要你真的懂得這個道理，真的能誠意正心地去好好做，孟子就告訴你：王天下易如反掌！
李建成和李世民，同甘共苦，身先士卒，秋毫無犯，都是標準動作。但是，“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之後，對軍隊出現的偷竊事件，照價賠償原主，而不過問偷竊的士兵，這一點精彩！楊廣太殘暴了，人民渴望寬厚的君王，李氏兄弟就建立了一個寬厚的形象。他們的故事，就“速於置郵而傳命”，傳遍天下了。
李淵開倉以賑濟貧民，應募參軍的人越來越多。李淵命分為三軍，再分為左右兩翼，通稱為“義士”。裴寂等上李淵位號為大將軍，六月十四日，建大將軍府；以裴寂為長史，劉文靜為司馬，唐儉及前長安尉溫大雅為記室，溫大雅仍與他的弟弟溫大有共掌機密，武士彠為鎧曹，劉政會及武城人崔善為、太原人張道源為戶曹，晉陽縣長、上邽人薑謩為司功參軍，太穀縣長殷開山為府掾，長孫順德、劉弘基、竇琮及鷹揚郎將、高平人王長諧、天水人薑寶誼、陽屯為左、右統軍；自餘文武，隨才授任。又封世子李建成為隴西公，左領軍大都督，統領左三軍；李世民為敦煌公，統領右三軍，各自設置官屬。任命柴紹為右領軍府長史；谘議、譙人劉贍兼領西河通守。張道源名叫張河，殷開山名叫殷嶠，都以字行世。殷開山，是殷不害的孫子。
【華杉講透】
李建成與李世民一起立下第一功，然後又分統三軍，勢均力敵，再各置官屬，形成兩個利益集團，這就為玄武門之變埋下了伏筆。兄弟之間，必須有一方能讓，如伯夷、叔齊、吳太伯，深知讓國之義。如果誰都不讓，就一定會血濺家門。
很多事第一步走對了，之後步步都順，第一步走錯了，後麵你怎麽也解決不了。李淵的第一步，奪天下走對了，但是家族內部安排沒走對，他之後就束手無策，隻能坐等他們自己火並了。
3 李密再次率眾向東都，六月十七日，大戰於平樂園。李密左邊騎兵、右邊步兵、中間布列強弩，鳴千鼓以衝鋒，東都兵大敗，李密奪回回洛倉。
4 突厥派柱國康鞘利等送馬一千匹到李淵處互市，許諾發兵送李淵入關，多少隨他定。六月十八日，李淵引見康鞘利等，接受可汗國書，禮容極盡恭敬，贈給康鞘利等的禮物也非常豐厚。在送來的馬中挑選好的，隻買下其中一半；將士們願意自己出錢買下另一半，李淵說：“突厥馬多而貪利，這次都買了，他們會送來更多，最終你們會花光了錢，不能再買。我之所以少買一點，是向他們顯示我們貧窮，而且也並不急切，我會為你們想辦法賒欠，不用你們破費。”
六月二十六日，靈壽賊帥郗士陵率眾數千人投降李淵，李淵任命他為鎮東將軍、燕郡公，仍設置鎮東府，補任僚屬，以招撫山東郡縣。
己巳（六月無此日），康鞘利北還。李淵命劉文靜出使突厥以請兵，私底下對劉文靜說：“胡騎入中國，是人民之大害。我之所以需要突厥軍隊，是怕劉武周聯合他們，共為邊患；而且，胡人騎兵的馬靠放牧，不費糧食，我隻是借他們以壯聲勢而已。超過數百人，就沒什麽用處。”
楊廣派兵討伐李密
5 秋，七月，隋煬帝派江都通守王世充率領江、淮勁卒，將軍王隆率領邛黃蠻，河北大使、太常少卿韋霽，河南大使、虎牙郎將王辯等各率所領同赴東都，聯合討伐李密。
韋霽，是韋世康之子。
6 七月四日，李淵任命兒子李元吉為太原太守，留守晉陽宮，後方事務全部委任給他。
七月五日，李淵率甲士三萬從晉陽出軍，立軍門誓眾，並移檄郡縣，曉諭以尊立代王之意；西突厥阿史那大奈也率其部眾跟從。
七月六日，李淵派通議大夫張綸率軍鎮壓稽胡部落。
七月八日，李淵抵達西河，慰勞吏民，賑贍窮乏；人民年七十以上，都授予散官（有官職無實權），其餘豪俊，隨才授任，李淵親自麵試，一邊詢問其才能，一邊提筆寫下所授官職，一日之間，任命了一千餘人。被任命的官員都來不及取委任狀，就拿著李淵所書的官名而去。
李淵入雀鼠穀；七月十四日，駐軍於賈胡堡，離霍邑五十餘裏。代王楊侑派虎牙郎將宋老生率精兵二萬屯駐霍邑，左武侯大將軍屈突通率驍果數萬人屯駐河東，以抗拒李淵。正巧大雨連綿，李淵不得前進，派府佐沈叔安等率羸兵回太原，再運一月糧食。
七月十七日，張綸攻克離石，殺太守楊子崇。
劉文靜抵達突厥，見始畢可汗，請兵，並且與他約定說：“如果攻入長安，民眾土地入唐公，金玉繒帛歸突厥。”始畢可汗大喜，七月十八日，派其大臣級失特勒先到李淵軍中，告訴他兵已上道。
李淵以書信招李密。李密自恃兵強，想要做盟主，派祖君彥回信說：“與兄支派雖然不同，根係本同。我知道自己德行虛薄，但是為四海英雄共推為盟主。希望與您左提右挈，勠力同心，生擒子嬰於鹹陽（指秦朝子嬰向劉邦投降），殺死商辛於牧野（指牧野之戰，周武王滅商朝，燒死紂王），豈不盛哉！”並且想要讓李淵帶步騎兵數千人，親自到河內，與他當麵定盟約。李淵得書，笑道：“李密妄自矜大，不是一封信所能招來的。我正有事於關中，如果斷然拒絕他，那是又製造了一個敵人；不如卑辭推獎以驕其誌，讓他為我封鎖成皋道路，阻擋東都之兵，讓我得以專意西征。等關中平定，據險養威，再慢慢觀鷸蚌之勢以收漁人之利，也不算晚。”於是讓溫大雅回信說：“我雖然庸劣，有幸繼承祖先餘蔭，出京擔任使節，入京掌典禁軍，如果朝廷危亡，我不能扶持，通達賢德之士，都會責備我。所以大會義兵，和親北狄，共匡天下，誌在尊奉隋朝。天生萬民，必有司牧。當今為牧，不是您又能是誰？老夫年紀已老，知道自己的天命，沒有那麽大的野心。欣然擁戴大弟，攀鱗附翼，唯願弟早應圖籙，以寧兆民！您是李氏宗親的盟主，如果能為您所包容，還能封在唐國，這樣的殊榮已經夠了。殺商辛於牧野，這樣的話我不忍心說；生擒子嬰於鹹陽，我也不敢聞命。汾晉一帶，還需要安輯；盟津之會（周武王伐紂時，在孟津會盟諸侯），還無法確定時間。”
李密收到信，非常喜悅。出示給將佐們看，說：“唐公都推舉我，天下不足定矣！”從此信使往來不絕。
雨久不止，李淵軍中缺糧；劉文靜還未返回，有傳言說突厥與劉武周要乘虛襲擊晉陽；李淵召將佐商議北還。裴寂等都說：“宋老生、屈突通連兵據險，短期難以攻下。李密雖然嘴上說聯合，奸謀難測。突厥貪而無信，唯利是圖。劉武周是跟突厥走的。太原是一方都會，況且義兵家屬都在太原，不如還救根本，更圖後舉。”李世民說：“如今遍地都是莊稼，何愁乏糧！宋老生輕率急躁，一戰可擒。李密守著糧倉，沒有經略遠方的戰略。劉武周與突厥表麵上雖然相附，內心實際上相互猜疑。劉武周雖然貪圖太原，他就不擔心自己的根據地馬邑會受到攻擊嗎？我們本來是興大義，奮不顧身以救蒼生，當先入鹹陽，號令天下。如今遇到一點小敵，就馬上班師，恐怕從義之徒一朝解體，回去守太原一城之地，也隻是做賊而已，何以自全？”李建成也認為應該這樣。李淵不聽，促令引發。李世民將要再入帳進諫，正巧日暮，李淵已經就寢；李世民不得入，就在外麵號哭，聲聞於帳中。李淵召他問話，李世民說：“如今兵以義動，進戰則克，退還則散；眾散於前，敵乘於後，死亡無日，何得不悲？！”李淵這才醒悟，說：“軍隊已經出發，怎麽辦？”李世民說：“右軍已經整裝，還未出發；左軍雖去，算下來走得並不遠，請派我去追他們回來。”李淵笑道：“我的成敗都在於你，還多說什麽，隨你決定。”李世民於是與李建成分道夜追左軍返回。
七月二十八日，太原的糧食也運到了。
【華杉講透】
軍事上最危險的行動是撤退，因為你一撤退，敵人必定跟蹤追擊。李淵的軍隊本來是說起義的，如李世民所言，是“興大義，奮不顧身以求蒼生”，所以士兵都叫“義士”，是革命軍人。起兵出戰，一仗都沒打，看見敵人，就害怕縮回去了，那“義士們”的“義氣”就泄了，對李淵也沒信心了。撤退的路上，有的人就要開小差回家了，這就是李世民說的“退還則散”，這部隊根本帶不回太原。這時候，敵人追擊，兵法上叫“擊其惰歸”，你要跑，敵軍士氣就旺盛，因為人人都看到你怕他，他以銳擊惰，就是一路砍瓜切菜。你帶領殘兵撤回去固守太原，那也不是為起義，是當反賊了，這就是李世民說回去做賊的意思。所以，即便第一仗打敗了，都比不打就撤要強！絕對不能不打！更何況“進戰則克”，打得贏，不是打不贏，這就是李世民看清而李淵沒有看清的形勢。這不僅是軍事問題，更是政治問題。
這個案例，軍事上還有一個地勢問題，不是地形，是地勢，戰地的形勢，就是《孫子兵法》九地篇中涉及的“重地”和“散地”。李淵的軍隊在前線，“入人之地深，背城邑多者，為重地”，所謂“深入重地”，士卒沒有退路，戰鬥意誌堅定，抱團死戰。糧食缺乏怎麽辦呢？《孫子兵法》也講了：“重地則掠。”搶掠，這是七月份，李世民說，遍地都是莊稼，缺什麽糧？搶就是了，就是這個意思。如果撤回去，回到士兵們的家鄉，就是“散地”。《孫子兵法》說：“諸侯自戰其地者，為散地。”本土作戰，就是散地。散地怎麽辦？《孫子兵法》說：“散地則無戰。”在散地，不能野戰，隻能固守城池。為什麽呢？曹操說：“士卒戀土，道近易散。”就在自己家附近，管不好就溜回家了，軍心容易散，士卒容易潰散。李筌說：“卒恃土，懷妻子，急則散，是為散地也。”他想家呀，又很容易跑回家，就容易散。李世民說“退還則散”，就是散地的散。這樣的戰爭，不是保家衛國，是英雄要奪天下，對於士兵們來說，跟誰都行，都是求功名，取富貴，所以，本土作戰是劣勢，不是優勢。
為什麽要讀書呢？你要處理的事情，書上都有，如果沒有，那是你書讀少了，或者沒讀懂。李世民是兵法家，書都讀透了，知行合一，他後來留下一本《唐太宗李衛公問對》，是他和李靖關於軍事問題的問答，是《武經七書》之一。其他人，包括李淵和李建成，跟他都不在一個水平。
李世民號哭，因為他看見了勝敗結局。李淵醒悟，說：“我的成敗都在你，隨你決定。”這是他第二次說這個話了，這就進一步奠定了李世民的主心骨地位。李唐革命，李世民是主心骨，李淵是開國君主，李建成是太子，這三主並立，離玄武門也就又近了一步。
7 武威鷹揚府司馬李軌，家中富有，喜好行俠仗義。薛舉作亂於金城，李軌與同郡人曹珍、關謹、梁碩、李贇、安修仁等謀議說：“薛舉必來侵暴，郡官平庸膽怯，勢不能抵禦，我輩豈可束手與妻子兒女一起為人所俘虜？不若一起並力拒戰，保據河右以待天下之變。”眾人皆以為然，要推舉一人為盟主，又各自相讓，誰也不敢當。曹珍說：“久聞圖讖李氏當王；如今李軌在我們這裏，就是天命。”於是大家一起叩拜李軌，奉以為主。
七月八日，李軌令安修仁集結各匈奴部落，李軌集結民間豪傑，一起起兵，逮捕虎賁郎將謝統師、郡丞韋士政。李軌自稱河西大涼王，設置官屬，仿照開皇楊堅前例。關謹等想要殺盡隋官，分其家產，李軌說：“各位既逼我為主，當稟我號令。如今興義兵以救生民，卻殺人取貨，這是群盜做派，能成什麽事？”於是任命謝統師為太仆卿，韋士政為太府卿。西突厥闕達度設占據會寧川，自稱闕可汗，請降於李軌。
薛舉自稱秦帝，立兒子薛仁果為太子
8 薛舉自稱秦帝，立其妻鞠氏為皇後，兒子薛仁果為皇太子。派薛仁果將兵包圍天水，攻克，薛舉從金城遷都天水。薛仁果多力，善騎射，軍中號稱萬人敵，但是性格貪婪而好殺，曾經俘獲庾信的兒子庾立，怒其不降，把他放到火上，一邊烤一邊割肉下來給軍士們吃。攻克天水之後，召集全部富人，倒懸起來，以醋灌鼻，責令他們交出金寶。薛舉總是告誡他說：“你的才略足以辦事，但是苛虐無恩，終當顛覆我的國家。”
薛舉派晉王薛仁越率軍南下劍口，到了河池郡；太守蕭瑀拒戰，將他擊退。薛舉又派部將常仲興渡過黃河，攻擊李軌，與李軌部將李贇戰於昌鬆，常仲興全軍覆沒。李軌想要把投降的官兵全部釋放，李贇說：“我們奮力作戰，才俘虜了他們，再放他們回到敵營，那我們豈不是白白流血犧牲了！不如全部活埋。”李軌說：“上天如果把福祚給我，當生擒其主，這些人終將為我所有；如果大事不成，殺他們也沒有什麽好處！”於是全部釋放。不久，李軌攻張掖、敦煌、西平、枹罕，全部攻克，盡有河西五郡之地。
【華杉講透】
不動心，才能守住初心
李軌開始時態度很端正，知道天下不可力奪，也不可智取，唯在天命所歸，不可誌在必得，隻是關注自己的修為，不要做壞事。但是，後來取得了一些地盤，就起了貪心和僥幸，早早稱帝。在形勢已經明朗的情況下，天子肯定輪不到他了，他又舍不得取消自己的帝號，最終送了性命。
為什麽我們懂得很多道理，卻依然過不好一生？因為我們沒有學會一個本事——不動心。麵對利益，麵對**，不動心，這是大本事。麵對憂患，麵對苦難，麵對恐懼，不動心，這是更大的本事。
不動心，才能守住初心，初心不動。李軌的初心並沒有認為自己一定要當皇帝，隻是保境安民，以待天下之變。但是他沒守住，要當老大，就掉了腦袋。就像我們現代的很多企業家，創業的初心，本來是要做一個富人；成功了，做了富人了，又想賺更多錢，做最大的事業，做行業老大，就“爆雷”了。
天大的誌向都是可以的，但是要加一條——絕不誌在必得，無可無不可，隨時可以放下。
9 隋煬帝下詔，命左禦衛大將軍、涿郡留守薛世雄率燕地精兵三萬人討伐李密，命王世充等諸將都受薛世雄節度，大軍所過之處，盜賊隨便誅剪。薛世雄行軍至河間，駐紮在七裏井，竇建德士眾惶懼，放棄所有城池，向南逃遁，聲言還回豆子?。薛世雄以為他們畏懼自己，不再防備，竇建德密謀還師襲擊。此時竇建德營地離薛世雄營地一百四十裏，竇建德率敢死士二百八十人先行，令餘眾陸續出發，竇建德與其士眾約定說：“如果抵達時還是夜裏，則突擊其營；如果已經天明，就投降。”當挺進到離薛世雄大營還有一裏時，天色欲明，竇建德惶惑，商議投降；沒想到突然起了大霧，人咫尺不能相辨，竇建德喜悅說：“天助我也！”於是突入其營攻擊，薛世雄士卒大亂，都翻越柵欄逃走。薛世雄不能禁止，與左右數十騎逃歸涿郡，羞慚忿恚，發病而死。竇建德於是包圍河間。
【華杉講透】
備者，出門如見敵
觀史書多少敗仗，有四個字高頻出現——“不複設備”——就是不再設防備了，認為敵人怕我，已經跑了；認為敵人不會來，就沒必要防備了。沒有防備，也沒有預案，敵人突然殺到，隊伍指揮係統就癱瘓了。沒了指揮，人多人少都跟羊群一樣，任人宰割。
吳起論將道：“備者，出門如見敵。”什麽叫保持防備呢？就是隻要一出家門，就像看見敵人一樣，隨時嚴陣以待。還可以加上一句：“在家如被圍。”在家裏也跟外麵有敵人包圍一樣。總之一分鍾也不能放鬆，這是戰爭。
平時工作學習也是一樣，時刻都不能鬆勁，你一放鬆自己，就落後了。
10 八月一日，陰雨終於停止。
八月二日，李淵命軍中曝曬鎧甲、武器和行裝。
八月三日，天亮，李淵率軍由東南山腳小道向霍邑行軍。李淵擔心宋老生不出戰，李建成、李世民說：“宋老生勇而無謀，以輕騎挑戰，他沒有不出戰之理；如果他固守不出，我們就誣告他和我們有勾結。他擔心為左右奏報皇帝，怎敢不出？”李淵說：“你們的研判正確，宋老生不能趁我們在賈胡堡時逆擊，我就知道他成不了事！”
李淵與數百騎兵先到霍邑城東數裏，等待步兵會合，派李建成、李世民率數十騎至城下，舉鞭指麾，做出一副將要圍城的樣子，並且詬罵。宋老生怒，引兵三萬自東門、南門分道而出，李淵派殷開山去催促後軍。後軍抵達，李淵想要讓軍士們先吃飯再作戰，李世民說：“機不可失。”李淵於是與李建成列陣於城東，李世民列陣於城南。李淵、李建成接戰，稍稍退卻，李世民與軍頭、臨淄人段誌玄自南原引兵飛馳而下，衝擊宋老生陣地，攻擊他的身後，李世民手殺數十人，兩把刀刀刃都砍缺了，流血滿袖，甩幹再戰。李淵兵再次振作起來，大聲傳呼說：“已經抓獲宋老生了！”宋老生兵大敗，李淵兵先衝向城門，城門關閉，宋老生下馬，跳下壕溝，劉弘基上前，將他斬首，戰場上死屍綿延數裏。此時天色已暮，李淵即命登城，當時並無攻城裝備，將士們肉搏而登，攻克城池。
李淵賞霍邑之功，軍中文吏認為，以奴隸身份應募從軍的，不能與良民相同，李淵說：“箭雨飛石，並不管誰貴誰賤；論功之際，為什麽又有差別呢，應該一視同仁。”
八月四日，李淵引見霍邑吏民，慰勞賞賜，都和在西河時一樣，選其壯丁，讓他們從軍；關中軍士想要回鄉的，都授給五品散宮，遣返。有人進諫說，封官太濫，李淵說：“隋氏吝惜勳賞，所以失了人心，為什麽要仿效他？況且用官職收買人心，不比用刀槍強嗎？”
八月八日，李淵進入臨汾郡，慰撫如同霍邑。
八月十二日，李淵住宿在鼓山。絳郡通守陳叔達拒守；八月十三日，進攻，攻克。陳叔達，是陳高宗之子，有才學，李淵禮遇而任用他。
八月十五日，李淵抵達龍門，劉文靜、康鞘利率突厥兵五百人、馬二千匹抵達。李淵喜悅他來得遲緩，對劉文靜說：“我西行到黃河，突厥兵才到，兵少馬多，都是你深刻理解，徹底執行使命的功勞。”
汾陽人薛大鼎對李淵說：“請不要攻打河東，從龍門直接渡過黃河，占據永豐倉，傳檄遠近，關中可坐而取之。”李淵將要聽從。但諸將請先攻河東，於是任命薛大鼎為大將軍府察非掾（察非，就是糾察）。
河東縣戶曹任瑰建議李淵說：“關中豪傑都踮著腳等待義兵。我在馮翊多年，知道當地豪傑，請派我前往曉諭他們，必定從風而靡。義師從梁山渡過黃河，直指韓城，進逼郃陽。郃陽守將蕭造，隻是一個文吏，必定望塵請服。賊帥孫華之徒，也當遠迎，然後鼓行而進，直據永豐。雖然未得長安，關中已經平定了。”李淵喜悅，任命任瑰為銀青光祿大夫。
當時關中群盜，孫華最強。
八月十八日，李淵抵達汾陰，寫書信招孫華。
八月二十一日，李淵進軍到壺口，河濱之民獻上舟船的，每天都數以百計，李淵於是設置水軍。
八月二十四日，孫華自郃陽輕騎渡河見李淵。李淵握著他的手，請他入座，慰勞嘉獎他，任命孫華為左光祿大夫、武鄉縣公，兼領馮翊太守，他的部下有功的，委托孫華依次授給官職，賞賜非常豐厚。命他先渡河返回；接著派遣左右統軍王長諧、劉弘基及左領軍長史陳演壽、金紫光祿大夫史大柰率步騎兵六千自梁山渡河，駐營於河西以待大軍。任命任瑰為招慰大使，任瑰遊說韓城，韓城投降。李淵對王長諧等說：“屈突通精兵不少，離我們五十餘裏，不敢來戰，足以證明他的部眾不願為他所用。但是屈突通畏罪，不敢不出戰。如果他西渡黃河攻擊你們，則我進攻河東，河東城必定守不住；如果他不出戰，全軍守城，則你們截斷黃河大橋：前扼其喉，後拊其背，他再不走，必定為我所擒。”
11 跟從隋煬帝在江都的驍果戰士大多逃去，皇帝擔憂，以問裴矩，回答說：“人之常情，沒有配偶，難以久處，請允許軍士在此娶妻。”皇帝聽從。九月，召集江都境內全部寡婦、處女集合在皇宮前，讓將士們隨意選取；或者先有奸情的，讓他們自首，然後準予成親。
【華杉講透】
每一次應變，其實都是在製造新的事變
裴矩此計，就叫“隨機應變”，隨機應變救誰呢？救他自己，繼續把他糊弄楊廣的騙局糊弄下去。驍果是禦林軍，禦林軍逃亡，這是涉及國家傾覆的大問題，他不探討真問題，用女人來搪塞。楊廣呢？他那麽沒腦子嗎？他也是抓得一招算一招，糊弄一天算一天，能糊弄自己也行！
隨機應變是一個很糟糕的詞，事情應該有戰略，有計劃，一切盡在我掌握。隨機應變，就是被動狀態，還自作聰明，沾沾自喜，你能應多少變呢？你的每一次應變，都在製造新的事變。
12 武陽郡丞元寶藏獻出本郡，投降李密。九月六日，李密任命元寶藏為上柱國、武陽公。元寶藏派他的賓客、巨鹿人魏徵寫信向李密道謝，並且請求改武陽為魏州；又請率所部西取魏郡，南會諸將，以攻取黎陽倉。李密大喜，即刻任元寶藏為魏州總管，召魏徵為元帥府文學參軍，掌記室。魏徵少年喪父，家境貧窮，好讀書，有大誌，散漫不羈，不事生產。最初當道士，元寶藏召他掌典書記。李密喜愛他的文辭，所以召他到總部。
當初，貴鄉縣長、弘農人魏德深，為政清靜，不嚴而治。隋煬帝發動遼東戰爭時，千方百計各種征稅，使者交替不斷，責成郡縣，民不堪命，唯獨貴鄉縣一點也沒有**，大家互通有無，並沒有被榨幹，朝廷所要求的，都供應上了。元寶藏受詔捕賊，數次征調軍械，動不動就以軍法從事。其鄰縣營造，都聚集在聽事廳，官吏互相督責，晝夜喧囂，還是不能完成。而魏德深允許工匠們自己隨意選擇工場，官府寂然無聲，好像沒事一樣，唯獨告誡負責的官吏，不要做得比其他縣更好，使百姓勞苦。但是，百姓各自竭心盡力，還是做到各縣之中最好的，縣民敬愛他，就如同父母。元寶藏非常嫉妒他的才能，派他率一千兵前往東都。所領的士兵聽聞元寶藏投降李密，思念家鄉的親戚，常出東都門，東向慟哭而返；有人勸他們也投降李密，都哭泣說：“我與魏明府同來，何忍棄他而去？”
河南、山東大水，餓殍滿野，隋煬帝下詔，開黎陽倉賑濟，官吏不能及時發放，餓死者每天都有數萬人。徐世勣對李密說：“天下大亂，本為饑饉。今天如果奪取黎陽倉，大事就成了。”李密派徐世勣率麾下五千人從原武渡過黃河，會同元寶藏、郝孝德、李文相及洹水賊帥張升、清河賊帥趙君德共同襲破黎陽倉，占據之後，開倉放糧，讓災民隨意取食，十天之間，得到能勝任作戰的士兵二十餘萬。武安、永安、義陽、弋陽、齊郡相繼投降李密。竇建德、朱粲之徒也遣使歸附李密，李密任命朱粲為揚州總管、鄧公。
泰山道士徐洪客獻書於李密，認為：“大眾久聚，恐怕米盡人散，師老厭戰，難可成功。”勸李密“乘進取之機，因士馬之銳，沿流東指，直向江都，執取獨夫，號令天下”。李密壯其言，寫信招他，徐洪客竟不出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華杉講透】
李密大才，但是他做事情就是總“差一截”。而這奪天下的事，你一點都不能差，必須滴水不漏，必須考滿分，還要能做附加題。李淵父子就做到了滴水不漏，步步精準，連請突厥為外援，來多少，什麽時候來，都算計安排得恰到好處。
李密一度取得了巨大的地盤，儼然有開國之勢。但是，他得以成功，不過是因為還沒碰到真正的敵手，還沒遭遇真正的考驗，遇到的都是比他差的人罷了。一旦有真人出現，他就現了自己的半吊子原形。
才華橫溢沒有用，因為你有遺漏，就會敗在你漏掉的地方。要想成功，必須深謀遠慮，滴水不漏。
13 九月七日，張綸（李淵任命的通議大夫）攻打龍泉、文成等郡，全部攻下，俘虜文成太守鄭元璹。鄭元璹，是鄭譯之子。
14 屈突通派虎牙郎將桑顯和率驍果數千人夜襲王長諧等營，王長諧等作戰不利，孫華、史大柰以遊騎兵從後攻擊桑顯和，大破之。桑顯和脫走入城，於是摧毀黃河橋梁。
九月八日，馮翊大守蕭造投降李淵。蕭造，是蕭修之子（蕭修即蕭循，公元552年投降西魏）。
九月十日，李淵率諸軍包圍河東，屈突通嬰城自守。
將佐們再次推舉李淵兼領太尉，增置官屬，李淵聽從。當時河東郡還未攻下，三輔豪傑前來投奔的每天都數以千計。李淵想要引兵西征長安，猶豫未決。裴寂說：“屈突通擁大眾，憑堅城，我軍舍之而去，如果進攻長安不克，退為河東所擊，腹背受敵，這是危道。不如先攻克河東，然後西上。長安仗恃屈突通為援，屈突通敗，長安必破。”李世民說：“不對！兵貴神速，我軍以累勝之威，撫歸附之眾，鼓行而西，長安之人望風震駭，智不及謀，勇不及斷，取之若振枯葉而已。如果滯留自弊於堅城之下，讓他們得以製定計謀，修整戰備以待我，坐費日月，眾心離沮，則大事去矣。況且關中蜂起之將，還未有所歸屬，不可不早招懷他們。屈突通自守之虜而已，不足為慮。”李淵兩邊都聽從，留諸將包圍河東，自己引軍向西。
【華杉講透】
這道題很簡單，算個“送分題”，答案是必須攻打長安。《孫子兵法》說：“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伐謀、伐交、伐兵、攻城並不是單獨的四個不同的行動，而是混合在一起的。攻打長安，就是伐謀與伐交。伐謀，是伐掉對方的計謀，如李世民所言，讓對方“智不及謀，勇不及斷”，來不及製訂計謀和形成共識決策。伐交，是伐掉對方的統一戰線，幫助兩頭觀望的人做出加入我方的選擇。敵人來不及形成決策共識，長安城內的士兵，有的人就會出城甚至開城投降；長安城外的豪傑，就不會協助守城，而是加入李淵陣營。相反，如果滯留在河東，拖延時日，以致戰局不利，整個形勢就惡化了。李世民說要盡早挺進長安，才能讓關中蜂起之將有所歸屬，就是這個意思。
李淵兩邊都聽，也是對的，留一部分部隊牽製屈突通，避免他打我身後。
任何一個複雜的戰局，都有其重心，軍事上叫“戰略重心”，把重心解決了，其他地方就迎刃而解。識別戰略重心，找到決勝點，把主力甚至所有力量投入決勝點，是主帥的任務。
長安，就是戰略重心，就是決勝點。
朝邑法曹、武功人靳孝謨，獻出蒲津、中潬二城投降李淵，華陰縣令李孝常獻出永豐倉投降，以糧草物資接應河西諸軍。李孝常，是李圓通之子。京兆地區諸縣也多遣使請降。
15 王世充、韋霽、王辯及河內通守孟善誼、河陽郡尉獨孤武都各率所部在東都會師，唯獨王隆沒有按期抵達。
九月十一日，越王楊侗派虎賁郎將劉長恭等率留守兵，龐玉等率偃師兵，與王世充等共十餘萬人，攻擊李密於洛口，與李密夾洛水兩岸對峙。
隋煬帝下詔，命諸軍皆受王世充節度。
皇帝派攝江都郡丞馮慈明前往東都，被李密俘獲，李密一向聽聞他的大名，請他入座，慰勞谘詢，禮數十分周到，對他說：“隋祚已盡，您能與我共立大功嗎？”馮慈明說：“你家曆事先朝，榮祿兼備。不能善守門閥，反而與楊玄感舉兵，僥幸逃脫法網，得有今日，又再反咬一口，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王莽、董卓、王敦、桓玄並非不強盛，一朝夷滅，罪及祖宗。我死而後已，不敢聞命！”李密怒，將他囚禁。馮慈明說服看守他的人席務本，放他逃走。馮慈明奉表江都，並寫信給東都，陳述賊軍形勢，到了雍丘，為李密部將李公逸所獲，李密欣賞他的義氣，釋放他；走出到營門，翟讓把他殺了。馮慈明，是馮子琮之子。
李密攻克洛口時，箕山府郎將張季珣固守不下，李密認為他將寡兵弱，派人勸他投降。張季珣極口辱罵李密，李密怒，派兵攻打，不能攻克。當時李密部眾數十萬在其城下，張季珣四麵阻絕，孤立無援，所領不過數百人，而執誌彌堅，誓以必死。時間長了，糧盡水竭，士卒羸病，張季珣撫慰將士，沒有一個人離叛，自三月到本月，城池陷落。張季珣見李密，不肯下拜，說：“天子爪牙，豈能拜賊？！”李密還想招降他，威逼利誘，始終不屈，隻好將他殺了。張季珣，是張祥之子。
16 九月十二日，李淵率諸軍渡過黃河；九月十六日，抵達朝邑，住在長春宮，關中士民前來歸附他的，如同趕集一樣。
九月十八日，李淵派世子李建成、司馬劉文靜率王長諧等諸軍數萬人屯駐永豐倉，鎮守潼關以防備東方兵，慰撫使竇軌等受其節度；敦煌公李世民率劉弘基等諸軍數萬人攻略渭北，慰撫使殷開山等受其節度。竇軌，是竇琮的哥哥。
冠氏縣長於誌寧、安養縣尉顏師古及李世民妻子的兄弟長孫無忌謁見李淵於長春宮。顏師古名籀，以字行世。於誌寧，是於宣敏哥哥的兒子；顏師古，是顏之推的孫子；都以文學知名，長孫無忌有才略。李淵都禮遇而任用他們，以於誌寧為記室，顏師古為朝散大夫，長孫無忌為渭北行軍典簽。
柴紹從長安奔赴太原時，對他的妻子李氏說：“你父親舉兵，如今我們一起逃則逃不掉，留下來又要遭禍，怎麽辦？”李氏說：“你隻管快走，我一個婦人，容易藏匿，我自己想辦法。”柴紹於是離開。李氏回到鄠縣別墅，散家財，聚徒眾。李淵的堂弟李神通在長安，逃入鄠縣山中，與長安大俠史萬寶等起兵響應李淵。西域胡商何潘仁進入司竹園為盜，有部眾數萬，劫持前尚書右衛李綱為長史，李氏派她的奴仆馬三寶遊說何潘仁，與他一起投奔李神通，合勢攻打鄠縣，攻下。李神通部眾超過一萬人，自稱關中道行軍總管，以前東城縣長令狐德棻為記室。令狐德棻，是令狐熙之子。李氏又派馬三寶遊說群盜李仲文、向善誌、丘師利等，都率眾跟從。李仲文，是李密的堂叔；丘師利，是丘和的兒子。西京留守屢次派兵討伐何潘仁等，都被擊敗。李氏攻打盩厔、武功、始平，全部攻下，部眾發展到七萬人。左親衛段綸，是段文振之子，娶李淵的女兒為妻，也聚眾於藍田，得一萬餘人。等到李淵渡過黃河，李神通、李氏、段綸各遣使迎接李淵。李淵任命李神通為光祿大夫，李神通的兒子李道彥為朝請大夫，段綸為金紫光祿大夫；派柴紹率數百騎兵到南山迎接李氏。何潘仁、李仲文、向善誌及關中群盜，都請降於李淵，李淵一一以書信慰勞授官，讓他們各居其所，受敦煌公李世民節度。
刑部尚書兼領京兆內史衛文昇年老，聽聞李淵兵向長安，憂懼成疾，不能履行職責，唯獨左翊衛將軍陰世師、京兆郡丞骨儀奉代王楊侑登城拒守。
九月二十一日，李淵抵達蒲津；二十二日，從臨晉渡過渭河，到永豐倉勞軍，開倉賑饑民。二十三日，回到長春宮；二十四日，進屯馮翊。
李世民所到之處，吏民及群盜歸之如流。李世民收其豪俊以充實自己的僚屬，駐營於涇陽，能勝任作戰的士兵達到九萬人。李氏將精兵一萬餘人與李世民在渭北會師，與丈夫柴紹各置幕府，號稱“娘子軍”。
之前，平涼奴賊數萬包圍扶風太守竇璡，數月不能攻下，賊軍糧食吃盡。丘師利派他的弟弟丘行恭率五百人背著糧食酒肉到奴賊大營，奴帥長揖，丘行恭揮刀將他斬首，對他的部眾說：“你們都是良人，為什麽事奉一個奴隸為主，讓天下稱你們為奴賊？！”眾人都俯伏在地，說：“願改而事奉您。”丘行恭即刻率其眾與丘師利會合，一起謁見李世民於渭北，李世民任命他們為光祿大夫。
隰城尉房玄齡謁見李世民於軍門，李世民與他一見如故，任命為記室參軍，引為軍師。房玄齡也自認為遇到了知己，竭心盡力，知無不為。
李淵命劉弘基、殷開山分兵向西攻略扶風，有部眾六萬，南渡渭水，屯駐在長安故城。城中出戰，劉弘基逆擊，擊破。
李世民引兵前往司竹，李仲文、何潘仁、向善誌都率眾跟從，屯駐於阿城，有能勝任作戰的士兵十三萬，軍令嚴整，秋毫不犯。
九月二十七日，李世民自盩厔遣使報告李淵，請確定攻打長安的日期。李淵說：“屈突通已經向東而行，不能向西，不足為憂了！”於是命李建成選永豐倉守衛精兵從新豐奔赴長樂宮，李世民率新附諸軍北屯長安故城，抵達之後，再等待下一個命令。
延安、上郡、雕陰都請降於李淵。
九月二十八日，李淵引軍西行，所過離宮園苑全部撤銷，放出宮女，各回各家。
冬，十月四日，李淵抵達長安，駐營於春明門之西北，諸軍全部抵達，合共二十餘萬人。李淵命各依壁壘，不得入村落侵暴。屢次遣使到城下，曉諭衛文昇等以尊奉隋朝之意，衛文昇不搭理，不回複。
十月十四日，李淵命諸軍進兵圍城。
十月十七日，李淵把總部遷到安興坊。
蕭銑自稱梁王，改年號為鳴鳳
17 巴陵校尉、鄱陽人董景珍、雷世猛、旅帥鄭文秀、許玄徹、萬瓚、徐德基、郭華、沔陽人張繡等密謀占據本郡，反叛隋朝，推舉董景珍為盟主。董景珍說：“我一向貧賤，不為眾人所服。羅川縣令蕭銑，是梁室之後，寬仁大度，請奉之以從眾望。”於是遣使報告蕭銑。蕭銑喜悅聽從，聲言討賊，招募得數千人。蕭銑，是蕭岩的孫子。
正巧潁川賊帥沈柳生入寇羅川，蕭銑與他交戰不利，於是對部眾說：“如今天下皆叛，隋政不行，巴陵豪傑起兵，想要奉我為主。如果聽從他們的請求，號令江南，可以中興梁祚，以此召沈柳生，他也當聽從我了。”眾人都喜悅，聽命，於是蕭銑自稱梁公，改隋朝服色旗幟都如同南梁舊時。沈柳生即刻率眾歸附他，蕭銑任命沈柳生為車騎大將軍。起兵五日，遠近歸附者發展到數萬人，於是率眾向巴陵挺進。董景珍派徐德基率郡中豪傑數百人出迎，還沒見到蕭銑，沈柳生與他的黨羽們謀議說：“我先奉梁公，勳居第一。如今巴陵諸將，都位高兵多，我若入城，反而居於他們之下。不如殺了徐德基，把其他人抓做人質，我獨自挾持梁公進取郡城，就沒有比我地位高的了。”於是殺了徐德基。進去報告蕭銑，蕭銑大驚說：“如今我們要撥亂反正，忽然自相殘殺，我不能做你們的主公了。”於是步出軍門。沈柳生大懼，伏地請罪，蕭銑責備而赦免他，陳兵入城。董景珍對蕭銑說：“徐德基是建義功臣，而沈柳生無故擅殺，如果這都不誅殺，何以為政？況且沈柳生為盜日久，如今雖然從義，凶悖不移，共處一城，勢必為變。錯過今天的機會不殺他，後悔無及！”蕭銑又聽從。董景珍逮捕沈柳生，斬首，他的徒眾都潰散而去。
18 十月二十五日，王世充夜渡洛水，駐營於黑石，第二天，分兵守營，自己將精兵列陣於洛北。李密聽聞，引兵渡洛水逆戰，李密兵大敗，柴孝和溺死。李密率麾下精騎南渡洛水，餘眾向東撤退到月城，王世充追擊包圍。李密自洛南策馬直撲黑石，黑石營中恐懼，連舉六道烽火向王世充告急，王世充解除月城包圍，狼狽回師自救；李密迎擊，大破王世充軍，斬首三千餘級。
【華杉講透】
兵法不是戰勝之法，而是不敗之法
這一段文字很少，但是兵法標準套路很多，可以講一講：
第一步，王世充分兵守營，然後自將主力出戰，這是我們之前講過的分戰法，以正合，以奇勝；正兵出戰，奇兵——預備隊——守營。如果沒人守營，大營就被人奪了，像井陘之戰的陳餘一樣。
第二步，王世充在洛水北岸列陣，李密渡河迎戰，大敗，柴孝和淹死。這一仗，李密犯的錯誤有點低級。按《孫子兵法·地形篇》，兩軍隔河對峙，這種地形叫作支形：“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曰支。”
支形是什麽意思呢？誰先出動，就對誰不利。兩軍隔河對峙，誰先渡河，就對誰不利。因為你一渡河，兵法上五個大字寫得很清楚：“兵半渡可擊！”你渡了一半的時候就可以攻擊你，就把你按在水裏淹死了。兩軍如果隔著山穀對峙，也是支形，因為誰先出動，就要先下到穀底去，再往上仰攻，就進入不利地形了。
那麽，李密應該怎麽辦呢？《孫子兵法》上也寫得很清楚：“支形者，敵雖利我，我無出也，引而去之，令敵半出而擊之利。”就算敵人引誘我，我也不上當，男子漢大丈夫，說不出戰就不出戰！我“引而去之”——轉身就走，等你來攆我，引誘你渡河，而且我埋伏了斥候在河邊監視你，你一渡河，我馬上轉過頭來執行“兵半渡可擊”的套路，淹死在河裏的，就不是柴孝河，而是王世充了。
那麽，王世充不上鉤怎麽辦呢？不上鉤就算了。敵人不上我的鉤，總比我上敵人的鉤強。兵法首先不是戰法，而是不戰之法；不是戰勝之法，而是不敗之法；不是戰而勝之之法，而是先勝後戰之法。王世充來了又怎麽樣，非得馬上跟他交戰嗎？而且他在河岸列陣，擺明了就是以逸待勞等李密渡河，李密居然上這個鉤，實在難以理解。
第三步，王世充包圍月城，李密攻打黑石，這算是符合兵法了。《孫子兵法·虛實篇》：“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善戰者不到敵人那兒去，能讓敵人到我這兒來。他擺的戰場我不去，我擺好戰場讓他來送死。怎麽做到讓他聽我的話，我讓他到哪兒來，他就到哪兒來呢？《孫子兵法》說得很清楚：“攻其所必救。”攻打他必須要救、非救不可的地方，就是王世充的老巢大營——黑石，所以黑石連舉六道烽火，王世充“狼狽自救”。他急匆匆往回趕路，李密自然可以在他回來的路上選擇戰場，列好陣地，埋伏精兵，重演“圍魏救趙，圍點打援”的經典套路。
李淵攻克長安
19 十月二十七日，李淵命諸軍攻城，下令“不得侵犯七廟及代王、宗室，違者夷三族”！孫華中流箭陣亡。
十一月九日，軍頭雷永吉率先登上城牆，於是攻克長安。代王在東宮，左右奔散，唯有侍讀姚思廉侍奉在側。軍士將登殿，姚思廉厲聲嗬斥說：“唐公舉義兵，匡帝室，你等不得無禮！”眾人皆愕然，布立於庭下。李淵迎代王於東宮，遷居大興殿後，讓姚思廉扶代王到順陽閣下，泣拜而去。姚思廉，是姚察之子。李淵回來，住在長樂宮，與民約法十二條，廢除隋朝全部嚴苛法令。
李淵起兵時，西京留守官發掘他的祖墳，拆毀李家五廟。至此，衛文昇已經去世，十一月十一日，李淵逮捕陰世師、骨儀等，數落他們貪婪苛酷，並且抗拒義師的罪狀，一起斬首，處死了十幾人，其餘都不追究。
馬邑郡丞、三原人李靖，一向與李淵有矛盾，李淵入城，將要斬他。李靖大呼說：“公興義兵，是要平定暴亂，卻以私怨殺壯士嗎？！”李世民為他堅持請求，於是釋放他。李世民於是召他到自己幕府。李靖少年時就有誌氣，有文武才略，他的舅舅韓擒虎總是撫著他的背說：“可以與我交談將帥之略的，隻有這個孩子吧！”
20 王世充自洛北戰敗之後，堅壁不出；越王楊侗遣使慰勞他，王世充慚愧加害怕，請戰於李密。
十一月九日，王世充與李密夾石子河列陣，李密布陣南北十餘裏，翟讓先與王世充交戰，不利而退；王世充追逐，王伯當、裴仁基從旁橫斷其後，李密勒中軍攻擊，王世充大敗，向西逃走。
【華杉講透】
此處也可理解分戰法“以正合，以奇勝”，先出為正，後出為奇，李密分兵，是一正兩奇，翟讓為正兵，王伯當、裴仁基為一支奇兵，李密的中軍為第二支奇兵。王世充沒有分兵，就一張牌，所以戰敗。從“事後諸葛亮”的角度來看，他得勝後不應該追擊，他作戰的初心，本來就不想打，是戰敗了越王還慰勞他，他既慚愧，又害怕被治罪，所以做做樣子，戰鬥意誌並不堅定。
李密酒宴上殺死翟讓，收服其部下
翟讓的司馬王儒信勸翟讓自己當大塚宰，總統眾務，以奪李密之權，翟讓不聽。翟讓的哥哥、柱國、滎陽公翟弘，是個粗魯愚蠢的人，對翟讓說：“天子你應該自己當，怎麽能讓給別人？！你要是不當，我當！”翟讓隻是大笑，不以為意，李密聽聞，心中感到厭惡。
十一月十一日，翟讓與哥哥翟弘及侄兒、司徒府長史翟摩侯一起去見李密，李密與翟讓、翟弘、裴仁基、郝孝德共坐，單雄信等站立侍奉，房彥藻、鄭頲往來張羅。李密說：“今日與達官共飲，不須多人，左右隻留數人使喚而已。”李密左右都離去，翟讓左右還在。房彥藻報告李密說：“今天大家一起歡樂，天氣寒冷，司徒左右，請給酒食。”李密說：“聽司徒的。”翟讓回應說：“很好。”於是房彥藻帶翟讓左右全部出去，唯獨李密手下壯士蔡建德持刀立侍。還沒開始上菜，李密拿出良弓，與翟讓練習射箭，翟讓剛把弓拉滿，蔡建德從他身後砍下，翟讓栽倒在床前，聲若牛吼，連同翟弘、翟摩侯、王儒信全部被殺。徐世勣走出，守門衛士砍傷他的脖頸，王伯當遠遠地嗬斥製止。單雄信叩頭請求饒命，李密釋放了他。左右驚擾，不知所為，李密大聲說：“與君等同起義兵，本為鏟除暴亂。司徒專行貪虐，淩辱群僚，不分上下；今天所誅殺的隻有他一家，與諸君無關。”命扶徐世勣於幕下，親自為他敷藥。翟讓麾下準備散去，李密派單雄信前往宣慰，李密尋即獨騎入其營，一一撫諭，令徐世勣、單雄信、王伯當分領其眾，內外於是安定。
翟讓殘忍，翟摩侯猜忌，王儒信貪縱，所以他們被殺之日，所部沒有為他們感到哀傷的；但是，李密的將佐開始有自疑之心了。開始的時候，王世充知道翟讓與李密時間長了必定不能和睦，希望他們能火並，自己能收漁翁之利。等到聽聞翟讓身死，大失所望，歎息說：“李密天資聰明，明決果斷，將來成龍還是為蛇，不可預測！”
【華杉講透】
翟弘和王儒信的表現，非常典型，我們身邊總有一些親人，一些朋友，一些“對我們好”的人，他們總是為我們的利益著想，覺得我們吃虧了，要給我們出主意，要為我們打抱不平。這些人，就是給我們闖禍的人。當他們指出我們“吃的虧”的時候，他們是沒有頭腦的，也是不負責任的，甚至隻是為了向我們顯示他們對我們好而已。在對手方，於翟讓而言就是李密，周圍也有這樣的人，更何況翟讓得罪了一些人，這些人會添油加醋，煽風點火。所以，翟讓和李密要能相互信任團結，那是千難萬難！
對於翟讓而言，他沒有聽哥哥的，隻是大笑，不以為意。但是，他隻考慮了自己，沒有考慮李密的心思。他既然讓位於李密，就要徹底調整自己的位置，不能認為那位置是我讓給李密的，我跟他關係不一樣，我跟一般人也不一樣；而是徹底擺正到臣子的身份，保持戒慎恐懼，這樣對自己，對李密，對“國家”都好。
對於李密而言，要有孟子所言“行一不義，殺一無辜而得天下，皆不為也”的胸懷，不能隻管保自己的絕對安全。翟讓無罪，就不能殺他。殺翟讓，是李密事業的轉折點，從此將帥離心，人人自危，瓦崗軍人心就散了。
人永遠沒有絕對安全，保證自己絕對安全是錯誤的。殺了翟氏兄弟全家，當然絕對不會死在翟家手裏了，但是還會死在別的地方。
君子不怨天，不尤人，修身以俟命，求仁得仁，無怨無悔，才是態度端正。
李淵迎代王楊侑即皇位，尊楊廣為太上皇
21 十一月十五日，李淵備法駕迎代王楊侑即皇帝位於天興殿，楊侑時年十三歲，大赦，改年號為義寧，遙尊隋煬帝為太上皇。
十一月十七日，李淵自長樂宮入長安。楊侑任命李淵為假黃鉞、使持節、大都督內外諸軍事、尚書令、大丞相，進封唐王。以武德殿為丞相府，改教稱令，每天到虔化門辦公。
十一月十八日，榆林、靈武、平涼、安定諸郡都遣使請命。
十一月十九日，楊侑下詔，軍國機務，事無大小，文武設官，位無貴賤，憲章賞罰，全部歸相府決策；唯有郊祀天地，四時禘祭、袷祭需要奏聞皇帝。設置丞相府官屬，以裴寂為長史，劉文靜為司馬。何潘仁派李綱入見，李淵留下他，以專掌官員選拔事務。又以前考功郎中竇威為司錄參軍，讓他製定禮儀。竇威，是竇熾之子。李淵傾盡府庫以賞賜立下功勳的人，國用不足，右光祿大夫劉世龍獻策，認為：“如今義師數萬人，都在京師，木柴草料貴而布帛賤；請伐六街及皇家林苑中樹為木柴，以交易布帛，可得數十萬匹。”李淵聽從。
十一月二十二日，任命李建成為唐國世子，李世民為京兆尹、秦公，李元吉為齊公。
22 河南諸郡全部歸附李密，唯獨滎陽太守、郇王楊慶，梁郡太守楊汪尚為隋朝守城。李密以書信招楊慶，為他陳說利害關係，並且說：“王之先世，本住山東，本姓郭氏，並非楊族。芝草被焚，蕙草固然也會歎息，但兩者的事情，完全不一樣。”當初，楊慶的祖父楊元孫早孤，跟隨母親郭氏在舅舅家長大。等到武元帝楊忠跟從周文帝宇文泰起兵關中，楊元孫在鄴城，害怕被高氏所誅，冒姓郭氏，所以李密才這麽說。楊慶收到書信，惶恐，即刻獻出本郡，投降李密，恢複郭姓。
24 薛舉派兒子薛仁果入寇扶風，唐弼據守汧源抵抗。薛舉遣使招唐弼投降，唐弼於是殺李弘芝，請降於薛舉，薛仁果乘其無備，襲破他，兼並了他的全部部眾。唐弼以數百騎逃走，到扶風郡請降，扶風太守竇璡殺了他。
薛舉勢力大張，部眾號稱三十萬，謀取長安；聽聞丞相李淵已定長安，於是包圍扶風。李淵派李世民將兵出擊。又派薑謩、竇軌一起從散關出發，安撫隴山以西地區；左光祿大夫李孝恭招慰秦嶺以南地區；府戶曹張道源招慰崤山以東地區。李孝恭，是李淵的堂兄的兒子。
十二月十七日，李世民擊薛仁果於扶風，大破之，追奔至壟坻而還。薛舉大懼，問其群臣說：“自古有天子投降的事嗎？”黃門侍郎、錢唐人褚亮說：“趙佗歸漢，劉禪仕晉，近世蕭琮，至今仍然尊貴。轉禍為福，自古也有這樣的事。”衛尉卿郝瑗急步上前，說：“陛下不該問這樣的問題！褚亮的話又何其荒悖！當年漢高祖劉邦屢經奔敗，蜀漢先主劉備幾乎妻子兒女都保不住，但最終都成就大業；陛下奈何以一戰不利，就做亡國打算呢？”薛舉也後悔，說：“我隻是試探一下你們罷了。”於是厚賞郝瑗，以他為軍師。
25 十二月十九日，平涼留守張隆；十二月二十一日，河池太守蕭瑀及扶風郡、漢陽郡相繼來降。任命竇璡為工部尚書、燕國公，蕭瑀為禮部尚書、宋國公。
26 薑謩、竇軌進軍到長道，為薛舉所敗，撤回。
李淵派通議大夫、醴泉人劉世讓安集唐弼餘黨，與薛舉相遇，戰敗，為薛舉所俘虜。
27 李孝恭擊破朱粲，諸將請殺光俘虜，李孝恭說：“不可，如果這樣，以後誰還肯投降？”全部釋放。於是自金川出巴、蜀，檄書所至，降附者三十餘州。
28 屈突通與劉文靜相持一個多月，屈突通再次派桑顯和夜襲劉文靜大營，劉文靜與左光祿大夫段誌玄全力苦戰，桑顯和敗走，俘虜了他的全部部眾，屈突通越發困窘。有人勸說屈突通投降，屈突通哭泣說：“我曆事兩主（楊堅、楊廣），對我的恩情照顧都非常優厚。食人之祿而不顧其難，我不做這樣的事！”每每撫摩著自己的脖頸說：“要當為國家受一刀！”勞勉將士，未嚐不流涕，士兵們也因此十分感動。丞相李淵派他的家童去招降他，屈突通立即將家童斬首。等到聽聞長安失守，家屬全部被李淵俘虜，屈突通就留桑顯和鎮守潼關，引兵東出，準備前往洛陽。屈突通剛走，桑顯和即刻獻出潼關投降劉文靜。劉文靜派竇琮等將輕騎與桑顯和追擊，在稠桑追上屈突通。屈突通結陣自固，竇琮派屈突通的兒子屈突壽前往曉諭。屈突通罵道：“此賊來做什麽？！我與你從前是父子，今天是仇人！”命左右射擊。桑顯和對屈突通部眾說：“如今京城已經陷落，你們都是關中人，要去哪裏呢？”眾人都放下武器投降。屈突通知道窮途末路了，下馬，朝向東南方再拜號哭說：“臣力屈至此，不是我敢辜負國家，天地神祇都知道！”軍人逮捕屈突通送到長安，李淵任命他為兵部尚書，賜爵蔣公，兼秦公元帥府長史。
【華杉講透】
為一姓之忠臣，屈突通做得可以了。天下人都想推翻楊廣的暴政，屈突通和堯君素，到底是誰在辜負國家呢？這時候不叫投降，叫起義。所謂“曆事兩主，恩顧甚厚”，送了一匹馬也不過是主仆私情，不是國家大義。堯君素執迷不悟，隻是讓更多的人為之殉葬而已。
29 東都米價漲到一鬥三千錢，人餓死十分之二三。
【華杉講透】
這就是所謂“字越少，事越大”，還有字更少的，就三個字——人相食，根據曆史規律，這種事也快出現了。這些都是史書上的高頻詞，也是人類苦難的宿命。因為我們的整體智慧還不夠，所以每隔一些年，就要把社會搞砸一回。
30 十二月二十四日，王世充軍士有逃亡投降李密的，李密問：“王世充在軍中做什麽？”軍士說：“最近見他在招募士兵，又設宴犒勞將士，不知道原因。”李密對裴仁基說：“我們幾乎要落入王世充這奴才的陷阱！你知道嗎？我們很久沒有出兵，王世充糧秣將盡，求戰不得，所以募兵饗士，準備乘月末最後一天，在無月的黑夜襲擊我糧倉城，要火速備戰。”於是命平原公郝孝德、琅邪公王伯當、齊郡公孟讓勒兵分別屯駐倉城之側，嚴陣以待。當天晚上三更時分，王世充兵果然抵達，王伯當先與敵人遭遇，與戰，不利。王世充兵即刻攀城而上，總管魯儒將他們擊退，王伯當再次收兵攻擊，王世充大敗，斬其驍將費青奴，士卒戰死溺死者一千餘人。王世充屢次與李密交戰，不勝，越王楊侗遣使慰勞，王世充訴苦說兵少，數戰之後，都已疲弊；楊侗再給他增兵七萬人。
31 劉文靜等引兵向東攻略土地，取弘農郡，於是平定新安以西。
32 十二月二十八日，李淵派雲陽縣令詹俊、武功縣正（縣正即縣尉，掌治安捕盜之事）李仲袞南下攻略巴、蜀土地，全部占領。
33 十二月二十九日，方與變民首領張善安攻陷廬江郡，然後渡長江南下，歸附已稱楚帝的林士弘於豫章。林士弘猜疑他，把他安置在南塘。張善安憤恨，襲破林士弘，焚燒豫章城郭而去，林士弘遷居南康。已稱梁王的蕭銑派其部將蘇胡兒襲擊豫章，攻克，林士弘退保餘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