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七十八 隋紀二 開皇十二年（592）至開皇十九年（599），共8年
高祖文皇帝上之下
開皇十二年（公元592年）
1 春，二月己巳（二月無此日），皇帝楊堅任命蜀王楊秀為內史令兼右領軍大將軍。
2 國子博士何妥與尚書右仆射邳公蘇威經常為公事爭論，矛盾積累，互不相容。蘇威的兒子蘇夔為太子通事舍人，少年時就聰敏善辯，有盛名，士大夫多依附他。後來討論音律，蘇夔與何妥各有不同意見。皇帝下詔，命百官各自在自己同意的意見下簽名，百官因為蘇威的緣故，讚同蘇夔的有十分之八九。何妥氣憤說：“我做太學博士四十餘年，反而被後生小子壓製嗎？”於是上奏：“蘇威與禮部尚書盧愷、吏部侍郎薛道衡、尚書右丞王弘、考功侍郎李同和等共為朋黨。尚書省中的人，都呼王弘為世子，李同和為叔，說他們二人就如同蘇威的子弟。”又說蘇威以非正常渠道任命堂弟蘇徹、蘇肅罔冒為官等幾件事。皇帝命蜀王楊秀、上柱國虞慶則等調查，事情頗有證據。皇帝大怒。秋，七月一日，蘇威被免去官爵，以開府儀同三司身份回家；盧愷除名，知名人士因受蘇威牽連獲罪的有一百餘人。
當初，北周時期，選拔官員不看門第高低，等到盧愷攝理吏部，與薛道衡等甄別士流，所以被控為結朋黨，以致得罪。不久，皇帝說：“蘇威是有德行的人，隻是為人所誤罷了！”下令把他的名字再列入通籍（可以參加朝會）。蘇威喜歡立章程，每年責問各地，要求上報民間“五品不遜”的人家，有的地方官回複說：“轄區內沒有五品之家。”其不得要領，大多如此。又下令各地登記各家各戶餘糧簿，想要與沒糧的窮人互通有無；民部侍郎郎茂以為煩瑣迂闊，不是急務，都上奏取消。
郎茂，是郎基之子，曾經做衛國縣令。有百姓張元預兄弟不睦，丞、尉請加嚴刑，郎茂說：“張元預兄弟本來就相互憎恨，又因此得罪，那仇更深了，不是教化人民的本意。”於是慢慢諭之以義。張元預等各自感悔，頓首請罪，於是互相親睦，稱為友悌。
【華杉講透】
蘇威要求地方上報“五品不遜”的人家，五品，指道德上的五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地方官回複說“境內沒有五品之家”，是理解為五品官員了。誤會歸誤會，蘇威自己結黨營私，卻對老百姓的道德進行極致要求，沒有達到聖人標準的都要上報朝廷；自己拚命地撈取利益，卻要求老百姓有糧的人家要把糧分給沒糧的。這都是因為他身居高位，沒人敢問他，他就可以任意唱高調，彰顯他的“道德情操”。等到何妥彈劾，皇帝調查，他就一地雞毛了。
3 七月二十五日，皇帝在太廟祭祖。
4 七月二十八日，日食。
5 皇帝認為天下掌握法律的人多有乖錯，同樣的罪，判決卻不一樣，於是在八月一日，下令：諸州死罪，不能自行處決，全部交到大理寺複審，審查完畢，然後上交尚書省奏請裁決。
6 冬，十月十日，皇帝在太廟祭祖。十一月九日，在南郊祭天。
7 十一月十七日，新義公韓擒虎去世。
8 十二月十四日，皇帝楊堅任命內史令楊素為尚書右仆射，與高熲專掌朝政。楊素性格疏闊，能言善辯，對他人的評價和態度，全憑自己心意，朝臣之內，頗推崇高熲，敬重牛弘，厚待薛道衡，而蔑視蘇威，其餘朝貴，大多被他淩辱。楊素的才藝風調優於高熲；至於推誠體國，處物平當，有宰相識度，就遠遠不如高熲了。
右領軍大將軍賀若弼，自認為功名超出朝臣，每每以宰相自許。既而楊素為仆射，賀若弼仍為將軍。賀若弼心中不平，形於言色，因此被免官，而心中積憤更甚。過了很久，皇帝將賀若弼下獄，對他說：“我以高熲、楊素為宰相，你總是公開宣稱：‘這二人隻會吃幹飯而已！’這是何意？”賀若弼說：“高熲，是臣的故人；楊素，是臣的舅子。臣知道他們的為人，確實說過這話。”公卿們上奏說賀若弼心懷怨望，罪當死。皇帝說：“大臣們依法做出判決，你可自己提出活命的理由。”賀若弼說：“臣仗恃陛下威靈，將八千兵渡江，擒陳叔寶，希望能以此求活。”皇帝說：“這已經格外重賞，怎麽又拿出來說？”賀若弼說：“臣確實已蒙格外重賞，但如今還格外求活。”既而皇帝猶豫數日，愛惜他的功勳，特令隻是除名。過了一年多，又恢複他的爵位，但是，皇帝還是不信任他，不再任用，隻是每次宴會的時候，對他還是非常優厚。
【華杉講透】
不能講“理”，隻能講“禮”
在中國曆史上，作為臣子，隻有四個字的規矩：逆來順受。不能講“理”，隻能講“禮”，因為“理”隻是你的“理”，別人有別人的“理”，而“禮”是明確的，就是誰該聽誰的話，就是讓你逆來順受。你服不服，都沒有意義，因為你沒有任何權力。心懷怨望，依法就是死刑，還有什麽不服呢？你隻能放下一切，毫不動心，隨遇而安。賀若弼不明白這個道理，他就要鬧，“臣子”要跟“君父”鬧，就像小孩子使性子，怎麽處理全看皇帝心情，都是自取其辱。那時代本無個人尊嚴，不服你就隱居出世，要功名利祿就隻能規規矩矩，不能兩頭都要。
逆來順受，隨遇而安，不死就行，要死就死。這就是“禮”。不要自己找死，也不要求生欲太強，搞出些多餘的動作。君子修身以俟命，我們能管的，隻有自己，身外的一切，都悅納命運的安排。
9 有司上言：“府藏全部儲滿，沒有空餘的地方，糧食都堆積在走廊大廳了。”皇帝問：“朕既已薄賦於民，又對功臣大加賞賜，怎麽還是越積越多？”回答說：“收入總是多於支出，略計每年賞賜所用，最多數百萬段，對庫藏並沒有影響。”於是再興建左藏院以積儲。皇帝下詔說：“寧願積儲於民間，不要藏在府庫。河北、河東今年田租減去三分之一，軍人家屬減二分之一，差役全免。”當時天下戶口每年增加，京輔及三河地少而人多，衣食不足，皇帝於是向四方發出使節，均分天下之田，一些土地狹小的鄉，每位男丁才分到二十畝，老人和少年分到的更少。
開皇十三年（公元593年）
1 春，正月十一日，皇帝祭祀感生帝。
2 正月二十一日，皇帝前往岐州。
3 二月六日（原文為丙午，二月無丙午日，根據柏楊考證修改），皇帝下詔建造仁壽宮於岐州之北，命楊素為工程總監。楊素奏請任命前萊州刺史宇文愷為檢校將作大匠，記室封德彝為土木監。於是鏟平山巒，填平溝穀，以立宮殿，亭台樓閣，宛轉相連。工程緊急，催逼嚴厲，丁夫多死，疲勞過度，體力不支而倒地的，即刻推填坑坎，再覆蓋以土石，築為平地。死者數以萬計。
【華杉講透】
楊素是個魔鬼。
史書記載楊素，多稱頌他的才能。能打仗，也能按期為皇帝完成宮殿建設，這都是他的才能。他的才能，就是用人命去填罷了。人性之愚劣卑賤，就是總把自己代入統治者的位置，為統治者著想，而對自己真正的同類——普通人——的悲慘命運，冷漠無視。
楊素是個魔鬼。他的才能，是魔鬼之才。
4 二月十七日，皇帝從岐州回京。
5 二月九日，皇帝立皇孫楊暕為豫章王。楊暕，是楊廣之子。
6 二月二十七日，皇帝楊堅下令：“私人不得收藏緯候、圖讖。”（緯候、圖讖，都是些神秘預言書，預言什麽人要當皇帝之類，所以禁止私家收藏。）
7 秋，七月三十日，日食。
8 本年，皇帝命禮部尚書牛弘等議定明堂建築設計。宇文愷呈獻明堂模型木樣，皇帝命有司規劃，準備選址在安業裏，將要興建；而諸儒各執異議，久久不能定案，於是作罷。
長孫晟出使突厥，安定北方
9 滅陳時，楊堅以陳叔寶的屏風賞賜給遠嫁突厥的北周大義公主（宇文氏，之前改姓楊，認楊堅為父）。大義公主因為她的宗國覆滅，心中時常不平，在屏風上寫詩，敘述陳國滅亡的曆史，以寄托自己的亡國之痛。楊堅聽聞，感到厭惡，禮賜漸薄。
彭公劉昶之前娶了北周公主為妻，有一個流亡的人叫楊欽，逃入突厥，詐稱劉昶想要與他的妻子作亂，攻打隋國，派楊欽來密告大義公主，發兵擾邊。都藍可汗信以為真，於是不再向朝廷進貢，且經常騷擾邊境。皇帝派車騎將軍長孫晟出使突厥，觀察動靜。公主見了長孫晟，言辭不遜，又派她所私通的胡人安遂迦與楊欽計議，煽動蠱惑都藍可汗。長孫晟到了京師，詳細匯報。皇帝再派長孫晟前往突厥，要求交出楊欽；都藍可汗不給，說：“檢校境內外國人，沒有此人。”長孫晟於是賄賂突厥高官，知道楊欽所在。夜裏，掩襲捕獲，出示給都藍可汗，並揭發公主的奸情，突厥人大以為恥。都藍可汗逮捕安遂迦等，一起交付給長孫晟。皇帝楊堅大喜，加授長孫晟為開府儀同三司，派他再出使突厥，要求廢黜公主。內史侍郎裴矩自告奮勇出使突厥，遊說都藍可汗誅殺公主。當時處羅侯之子染幹，號突利可汗，居住在北方，遣使求婚，楊堅派裴矩去對他說：“你殺了大義公主，朕就答應這門親事。”突利於是在都藍可汗跟前說大義公主壞話，都藍發怒，殺公主，上表請婚，朝議將要同意。長孫晟說：“臣觀察，雍虞閭（都藍可汗）反複無信，又一直以與玷厥（達頭可汗）有矛盾，所以想要依靠朝廷，就算與他和親，他終究還是會背叛。如果讓他得以娶公主為妻，承借陛下威靈，玷厥、染幹必定都得接受他的征發。他更加強大之後，再反叛，那就難以對付了。況且染幹是處羅侯之子，一向有誠意，於今已經經曆兩代，之前他乞請通婚，不如同意，詔令他向南遷徙，兵少力弱，容易撫慰馴服，讓他與雍虞閭對抗，作為我們邊疆的緩衝地帶。”楊堅說：“善。”再次派長孫晟出使，慰諭染幹，許諾把公主嫁給他。
【華杉講透】
人性的弱點是不能一以貫之
了不起的長孫晟，駕馭突厥汗國，安定北方，都是他一人之智！《大學》說“一人定國”，是指國君安定國家，長孫晟也是一人定國，定外國，他總能給突厥可汗們布下“定身符”，讓他們動彈不得。
再說大義公主，她的毛病，是不能知行合一。她請求改姓楊，認楊堅為義父，從北周公主“轉型”為隋朝公主，延續了自己的政治生命。這證明她知道該做什麽。但是，她又心中不平，要伸展自己的情緒和意誌，最終送了性命。既然知道，為什麽不能一以貫之，凡事徹底呢？這都是人性的弱點。
10 牛弘命協律郎、範陽人祖孝孫等參與製定雅樂，祖孝孫跟從陳國陽山太守毛爽學習京房律法，以定音的律管布上葭灰，一到節氣，葭灰就飛起來，每個月都能應驗。又每律生五音，十二律為六十音，六六三十六，一共三百六十音，分直一歲之日以配七音，成旋相為宮之法，由此著名。牛弘等於是上奏，請恢複使用旋宮法，皇帝楊堅還記得當初何妥的話，在牛弘的奏章下批注，不允許作旋宮，隻準用黃鍾一宮。於是牛弘等再次上奏，附和皇帝的意見，將前代金石全都銷毀，以平息異議。牛弘等又排演武舞，以象征隋朝之功德；郊廟宴饗用一調，迎氣（立春日祭青帝，立夏日祭赤帝，立秋日祭白帝，立冬日祭黑帝；除祭四帝外，又於立秋前十八日祭黃帝。用以迎接四季，祈求豐年，謂之“迎氣”）用五調。舊的樂工逐漸去世，其餘聲律，就都失傳了。
開皇十四年（公元594年）
楊堅下詔推行新樂
1 春，三月，樂成。夏，四月一日，下詔推行新樂，並說：“民間音樂，長期流於邪僻，拋棄了傳統的樂譜，競相譜出繁雜的新聲，應該加以禁止約束，以保存根本。”萬寶常聽到太常所奏樂，淒然流淚說：“樂聲**厲而哀，天下不久將盡！”當時四海全盛，聽到這話的人都不以為然；到了大業末年，他的話應驗。萬寶常貧而無子，過了很久，竟然餓死。臨死之際，他將書取出，全部燒毀，說：“要這些東西來幹什麽？”
2 之前，台、省、府、寺等朝廷各部門及地方各州官衙都設置“公廨錢”，放貸收息，以供日常開支。工部尚書蘇孝慈認為：“官府向民間放貸謀利，煩擾百姓，敗損風俗，請全部禁止，應改為出租耕地，收取糧食。”皇帝聽從。六月四日，下詔：“公卿以下都撥給職田，不可經營生意，與民爭利。”
3 秋，七月三日，皇帝任命邳公蘇威為納言。
4 當初，張賓曆開始推行，廣平人劉孝孫及冀州秀才劉焯都指出曆法的錯誤。張賓正有寵於皇帝，劉暉又附會他，一起抨擊劉孝孫等，將他們逐出京師。後來張賓去世，劉孝孫為掖縣縣丞，辭去官職入京，上奏重提當年的爭論，皇帝下詔，留他任直太史，一連多年沒有得到升遷，於是抱著他的曆書，命他的弟子們抬著棺木到宮門之前，伏地慟哭。執法人員將他拘捕，上奏皇帝。皇帝很驚異，問國子祭酒何妥，何妥說劉孝孫的曆書是正確的。皇帝於是下令比較劉孝孫曆及張賓曆短長。直太史、渤海人張胄玄與劉孝孫一起抨擊張賓曆，爭論激烈，很久都沒有定論。皇帝令參考日食之事，楊素等奏：“太史一共上奏預測日食二十五次，全都沒有應驗，張胄玄所預測的，全部應驗，劉孝孫所預測的，應驗也超過一半。”於是皇帝引見劉孝孫、張胄玄等，親**勞勉勵。劉孝孫請先斬劉暉，然後才可以確定曆法，皇帝不悅，又將新曆擱置。劉孝孫不久也去世。
5 關中大旱，人民鬧饑荒，皇帝派左右去視察老百姓都吃什麽，得到一些豆屑雜糠，呈獻上來。皇帝流涕以示群臣，深刻引咎自責，因此將近一年都不吃酒肉。八月九日，皇帝親自帶領百姓到洛陽就食，下令斥候不得沿途驅逼百姓。男女百姓夾雜在仗衛之間，遇到扶老攜幼的，就引馬回避，慰勉而去。道路艱險之處，看見背負重擔的，皇帝令左右扶助。
6 冬，閏十月二十三日，皇帝下詔，因北齊、南梁、陳國宗祀廢絕，命高仁英、蕭琮、陳叔寶按時祭祀，所需器物，由有司供給。陳叔寶隨從皇帝登邙山，侍飲，賦詩說：“日月光天德，山河壯帝居。太平無以報，願上東封書。”並上表請封禪。皇帝優詔答報。他日，又侍宴，告辭出去時，皇帝目送他說：“此人之敗，豈不是因為酒嗎？怎麽不把寫詩的功夫，用來治理國家！當年賀若弼渡京口，他的人密啟告急，而陳叔寶正在飲酒，看都沒看。高熲進了皇宮，看見告急文書還在床下，都沒有開封。這實在是可笑！是天要他滅亡了。當年苻堅東征西討，將那些被他消滅的國家的君主，都加授高官，讓他們繼續享有榮華富貴，苻堅這是給自己求個虛名，不知道這是違背了天意；給他們官職，就是違背天意。”
【華杉講透】
苻堅的問題之前說過，他給這些亡國之君官職，甚至兵權，給自己埋下了亡國的禍根。
7 齊州刺史盧賁因被控在饑荒時禁止人民出售糧食，被除名。皇帝後來又想給他一個州，盧賁被召見談話時，說話不合皇帝旨意，又有怨言，皇帝大怒，於是不用他。皇太子為他說話：“此人有佐命之功，雖然性格輕險，但也不能拋棄他。”皇帝說：“我壓製委屈他，正是為了保全他的性命。沒有劉昉、鄭譯、盧賁、柳裘、皇甫績等，就沒有我的今天。但是，他們都是反複小人，當初周宣帝的時候，以無賴得幸。等到皇帝崩逝，顏之儀等請以趙王輔政，此輩行詐，讓我做了顧命大臣。我將要執政，他們又想作亂，所以劉昉謀大逆，鄭譯為巫蠱。像盧賁這種情況，就是他不滿足。任用他，他就桀驁不馴，不用他，又心懷怨望，是他自己不能取信於我，不是我拋棄他。眾人見此，認為我對功臣薄情，其實不然。”盧賁於是被廢，死於家中。
【華杉講透】
楊堅拎得清，不被這些所謂功臣感情綁架。感恩和報恩有所不同，感恩是你得到了愛，再把這愛傳遞下去，比如你小時候得到老師的教誨，長大了你也立誌當老師去教誨更多人。盧賁等人當初如果擁戴楊堅，認為隻有他才能治天下，擁立他登基，那麽，楊堅把天下治理好，就是對他們的感恩。反過來，如果是報恩，那就要定價。定價就要議價，議價就看雙方的議價能力。盧賁在楊堅跟前有沒有議價能力呢？完全沒有。他的籌碼，最多就是能蒙蔽太子楊勇等人，形成一點輿論，說楊堅薄情罷了。楊堅可以在乎，也可以不在乎。所以，這種定價，皇帝定什麽價，就是什麽價。劉昉、鄭譯、盧賁等人，都是沒有看清事情的本質，自己心理價位又太高，加上性格一貫“輕險”——如果不輕險，也幹不出幫楊堅奪位的事，於是就成了“任之則不遜，置之則怨望”。
任何事情都不要要價太高，比自己該拿的少拿一點，則海闊天空。前麵曆書之爭，劉孝孫也是要價太高，他贏了，但是得理不饒人，竟然要脅迫皇帝，取劉暉性命，楊堅不悅，幹脆不成交了。
“輕險”二字很準確，要價太高的人，一是性格輕險，二是總會造成一種“輕險”的形勢去逼迫他人，那就很容易破裂。
8 晉王楊廣率百官抗表，固請封禪。皇帝令牛弘等製定封禪儀式，既成之後，皇帝看了，說：“這事太大，朕有何德，擔得起封禪？但當東巡，致祭泰山罷了。”十二月六日，車駕東巡。
9 皇帝喜歡鬼神吉凶的小數術，上儀同三司蕭吉上書說：“甲寅，乙卯，是天地之合。今年是甲寅年，而辛酉日正好是冬至，明年是乙卯年，甲子日是夏至。冬至時陽氣開始上升，郊祭上天之日，又正好是陛下的本命；夏至時陰氣開始上升，而祭地之時，又是皇後本命。皇帝之德像上天一樣覆育萬物，皇後之仁同地一樣載養蒼生，所以，天地陰陽元氣，就在這個時辰會合。”皇帝大悅，賞賜綢緞五百段。蕭吉，是蕭懿的孫子。
員外散騎侍郎王劭說，皇帝的麵相好像一麵盾牌，並指示給群臣看。皇帝喜悅，拜為著作郎。王劭前後上表，說了很多皇帝受命的符瑞，又采集民間歌謠，引用圖書讖緯，在佛經中尋章摘句，攀附修改，曲加誣飾，撰寫《皇隋靈感誌》三十卷上奏，皇帝令宣示天下。王劭召集各州到朝廷匯報的使者，讓他們盥手焚香，一起誦讀，曲折其聲，有如歌詠，經過十天半月，全部誦讀完畢，這才罷休。皇帝更加喜悅，前後賞賜很多。
開皇十五年（公元595年）
楊堅在泰山設壇，祭告上天
1 春，正月三日，皇帝車駕停留在齊州。正月十一日，皇帝在泰山設壇，焚燒柴火，祭告上天，因當年旱災，請罪謝過，禮儀按南郊祭天之禮；又親自祭祀青帝壇。大赦天下。
2 二月二十七日，收繳天下兵器，敢私自製造者判刑；關中和沿邊地區不在其例。
3 三月一日，皇帝結束東巡返京。
4 仁壽宮建成。三月二十九日，皇帝前往仁壽宮。當時天酷熱，役夫死者相連於道路，楊素將屍體全部焚燒，毀屍滅跡。皇帝聽聞，不悅。到了之後，見宮殿壯麗，大怒說：“楊素殫盡民力以建造離宮，為我結怨於天下。”楊素聽聞，惶恐，擔心受到處罰，告訴封德彝。封德彝說：“公不用擔憂，等皇後來，必有恩詔。”第二天，皇帝果然召楊素入宮麵談，獨孤後慰勞他說：“公知道我們夫婦年老，無以自娛，盛飾此宮，這豈不是忠孝嗎？”賜錢一百萬，錦絹三千段。楊素一向自負顯貴和才幹，經常淩侮大臣；唯獨欣賞看重封德彝，經常接見他，討論宰相事務，終日不倦，因而拍著自己的坐榻說：“封郎必當坐我這個位子。”屢次向皇帝舉薦，皇帝擢升封德彝為內史舍人。
5 夏，四月一日，大赦天下。
6 六月一日，皇帝下詔，命鑿開底柱山。
【華杉講透】
這就是“中流砥柱”，底柱山，又名砥柱山，在黃河三門峽河道狹窄處，矗立在黃河的急流中，影響河水的通行，也給船隻帶來危險。相傳大禹治水時把兩邊的河道鑿寬，這樣這座砥柱山就像一根柱子一樣立在急流之中。楊堅下令鑿開砥柱山，是要打通河道。
7 六月三日，相州刺史豆盧通進貢精致白細絹布，楊堅下令焚毀於朝堂。
【華杉講透】
皇帝的心思你永遠摸不清，楊素害死那麽多人蓋宮殿，得到重賞；豆盧通送了一塊布，卻因為太奢侈被燒了。所以，“上進心”不要太強，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君子修身以俟命。
8 秋，七月，納言蘇威被控跟從祭祠泰山時不敬，被免，不久又複位。皇帝對群臣說：“世人都說蘇威假裝清廉，家中堆滿金玉，這是妄言。然而，他性格凶狠暴戾，不切實際，求名太甚，順之則悅，違之必怒，這是他的大毛病。”
9 七月二十二日，皇帝從仁壽宮返回。
10 冬，十月三日，皇帝任命吏部尚書韋世康為荊州總管。韋世康，是韋洸的弟弟，溫和謙遜，能做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吏部十餘年，時人都稱讚他的廉潔和公平。常有知止知足之誌，對子弟們說：“俸祿不須多，要防止盈滿，就要謙退；年紀也不必等到老，有病便辭官回家。”因而懇請退休。皇帝不許，命他鎮守荊州。當時天下隻有四個總管：並州、揚州、益州、荊州。分別以晉王楊廣、秦王楊俊、蜀王楊秀三位親王及韋世康為之，當世都認為是他的榮耀。
【華杉講透】
有止足之誌，防滿則退
這裏有幾個詞，一是說韋世康“有止足之誌”，就是知止、知足。二是韋世康說“防滿則退”，要“防滿”，防止滿盈。我們可以把這兩個詞連起來，做一個座右銘，叫“知足防滿”。知足是現在知足了，滿意了；防滿則更進一步，防止滿盈，或者說防止滿意，當我覺得滿意的時候，我可能已經拿多了，別人不滿意了。
讀者自己品品！
11 十一月七日，皇帝前往驪山溫泉。
12 十二月四日，敕令：“盜邊防軍糧一升以上，一律斬首，登記並沒收全部家產。”
13 十二月五日，皇帝下詔文武官員任職滿四年，考績合格，才可以改調及擢升。
14 汴州刺史令狐熙來朝，考績為全國第一名，賞賜帛三百匹，頒告天下。令狐熙，是令狐整之子。
開皇十六年（公元596年）
1 春，二月四日（原文為正月丁亥，根據柏楊考證修改），皇帝任命皇孫楊裕為平原王，楊筠為安成王，楊嶷為安平王，楊恪為襄城王，楊該為高陽王，楊韶為建安王，楊煚為潁川王，他們都是楊勇的兒子。
2 夏，六月十三日，發布製度：工匠及商人，不得仕進為官。
3 秋，八月六日，皇帝下詔：“判決死刑的，三次奏請，然後才可以行刑。”
4 冬，十月十日，皇帝前往長春宮；十一月三日，返回長安。
5 黨項入寇會州，皇帝下詔征發隴西兵討伐，黨項人投降。
6 皇帝把光化公主嫁給吐穀渾可汗世伏為妻；世伏上表請稱公主為天後，皇帝不許。
開皇十七年（公元597年）
南寧爨玩反叛，史萬歲率軍掃平
1 春，二月六日，太平公史萬歲攻擊南寧羌，掃平。
當初，梁睿攻克王謙時，西南夷、僚人全都歸附，唯獨南寧州酋帥爨震仗恃自己離得遠，不服。梁睿上疏，認為：“南寧州，漢代是牂柯之地，戶口殷眾，金寶富饒。梁南寧州刺史徐文盛被湘東王蕭繹征召回荊州，當時中國被阻擋在遠方，沒有能力經營邊疆，土民爨瓚於是竊據一方，國家遙授他為刺史，他的兒子爨震繼承至今。而爨震臣禮多虧，貢賦不入，請求朝廷就此派部隊平蜀，略定南寧。”
其後南寧夷爨玩來降，拜為昆州刺史，既而複叛。於是，朝廷以左領軍將軍史萬歲為行軍總管，率軍出擊，從蜻蛉川進入，抵達南中。夷人前後屯據要害，史萬歲全部擊破；經過諸葛亮紀功碑，渡西洱河，入渠濫川，行軍一千餘裏，擊破其三十餘部，虜獲男女二萬餘口。諸夷大懼，遣使請降，獻上直徑超過一寸的明珠，於是豎立石碑，歌頌隋朝美德。史萬歲申請帶爨玩入朝，皇帝下詔批準。爨玩暗中懷有二心，不想到京師去，賄賂史萬歲以金寶，史萬歲於是留下爨玩，自己回京。
2 二月十三日，皇帝抵達仁壽宮。
3 桂州俚帥李光仕作亂，皇帝派上柱國王世積與前桂州總管周法尚討伐，周法尚征發嶺南兵，王世積征發嶺北兵，在尹州會師。王世積所部遇到瘴氣，不能前進，屯駐在衡州，周法尚單獨進討。李光仕戰敗，率勁兵走保白石洞。周法尚虜獲大量家屬，其黨羽有來投降的，就把妻子兒女還給他。過了十天，投降者數千人。李光仕部眾潰敗逃走，周法尚追擊，將他斬首。
皇帝又派員外散騎侍郎何稠招募士兵，討伐李光仕。何稠通過遊說降其黨羽莫崇等，承製任命其首領為州縣官吏。何稠，是何妥哥哥的兒子。
皇帝因為嶺南夷人、越人數次造反，任命汴州刺史令狐熙為桂州總管十七州諸軍事，授權他可以便宜從事，刺史以下官吏可以承製補授。令狐熙到任，大肆弘揚恩信，各溪洞渠帥都相互說：“以前的總管都是以兵威相脅迫，如今這位卻以教令相曉諭，我們怎麽能違背呢？”於是相率歸附。之前各州縣桀驁不馴，長吏多無法到職，寄住在總管府。令狐熙將他們全部遣送到任，為他們建起城邑，開設學校，漢人、夷人都被感化。俚帥寧猛力，在陳國時已經占據南海，隋朝繼續承認，以安撫他，拜為安州刺史。寧猛力仗恃地形險要，驕倨傲慢，從來不來參拜謁見。令狐熙諭之以恩信，寧猛力感動，到總管府請謁，從此不敢為非作歹。令狐熙上奏，改安州為欽州。
4 皇帝認為屬官不敬憚他的上級，所以政令總是難以推行，三月丙辰（三月無此日），下詔：“諸司論屬官罪，有法律輕而情節重的，可以在法外斟酌處以杖刑。”於是上下相互驅逼，虐待他們的部屬，動不動就杖打，以殘暴為幹能，以守法為懦弱。
皇帝因為盜賊繁多，下令盜一錢以上全部斬首棄市，有一次三人共盜一瓜，事發，即刻全部處死。於是路上行旅之人，都晚起早宿，全國人民危懼不堪。有數人劫持司法官員，對他說：“我們不是來求財的！是來為人申冤的。你為我們上奏皇帝：自古以來，體國立法，沒有盜一錢就處死的。如果你不為我們上奏，我們下次再來，就殺光你們！”皇帝聽聞，為此廢黜這項法令。
皇帝曾經盛怒，在六月要杖殺人，大理少卿河東人趙綽堅決諫諍說：“季夏之月，天地成長庶類，不可以此時誅殺。”皇帝回答說：“六月雖說是生長時節，也會打雷；我順天而行，有何不可！”於是把原先那個人杖殺了。
大理掌固（最高法院官員）來曠上言說，大理寺判決太寬大。皇帝認為來曠為人忠直，命他每天早朝時，站在五品官行列中參見。來曠又告大理寺少卿趙綽隨意減免刑罰，皇帝派親信大臣調查，發現並非事實，皇帝怒，命斬來曠。趙綽堅決諫諍，認為來曠罪不至死，皇帝拂衣入閣。趙綽撒謊說：“臣不說來曠的事了，有其他事，未及奏聞。”皇帝命引他入閣，趙綽再拜請罪說：“臣有死罪三條，臣為大理少卿，不能製馭掌固，讓來曠觸犯天刑，這是其一。囚犯不該死，而臣不能死爭，這是其二。臣本來沒有其他事，而妄言求入，這是其三。”皇帝臉色緩和下來。正巧獨孤皇後在座，命賞賜趙綽二金杯酒，連同金杯賜給他。來曠因此得以免死，流放廣州。
蕭摩訶的兒子蕭世略在江南作亂，蕭摩訶應當連坐，皇帝說：“蕭世略年紀不滿二十歲，他能做什麽？隻因為是名將之子，為人所逼罷了。”因而赦免蕭摩訶。趙綽堅決諫諍，認為不可。皇帝無法反駁，想要把趙綽攆走，再赦免蕭摩訶，於是命趙綽退席。趙綽說：“臣奏獄未決，不敢退。”皇帝說：“大理寺因為朕的緣故，特赦蕭摩訶。”於是命左右釋放他。
刑部侍郎辛亶曾經穿紅色**，認為可以幫助自己官運亨通。皇帝認為這是巫蠱，要斬他。趙綽說：“依法不當死，臣不敢奉詔。”皇帝怒甚，說：“卿愛惜辛亶，不愛惜自己嗎？！”下令把趙綽拉出去斬首。趙綽說：“陛下寧殺臣，不可殺辛亶。”到了朝堂，剝下官服，準備斬首，皇帝派人對趙綽說：“你準備怎麽辦？”趙綽回答：“執法一心，不敢惜死！”皇帝拂衣而入，過了很久，將他釋放。第二天，皇帝向趙綽道歉，慰勞勉勵他，賞賜綢緞三百匹。
當時禁止通行劣質錢幣，有兩個人在市場，以劣幣換良幣，武候將他們逮捕，匯報上來，皇帝下令，全部斬首。趙綽進諫說：“此人所犯的罪，應當杖打，殺之非法。”皇帝說：“不關你事。”趙綽說：“陛下不以臣愚暗，讓臣掌管法司，陛下要妄殺人，豈得不關臣事？”皇帝說：“撼大木，撼不動，就應當退下。”趙綽回答：“臣這是希望感動天心，不是撼動大木。”皇帝又說：“喝粥的人，如果被燙到嘴，就趕緊放下，天子之威，難道你想要壓製嗎？”趙綽跪拜，繼續向前，皇帝嗬斥他，他不肯退，皇帝於是轉身入內室。治書侍禦史柳彧也上奏切諫，於是停止。
皇帝因為趙綽有誠直之心，經常引他進入內宮，有時遇上與皇後同榻，即呼趙綽坐，評論得失，前後賞賜萬計。趙綽與大理卿薛胄同時，都以公平守恕道而聞名。薛胄斷獄以情，而趙綽守法，俱很稱職。薛胄，是薛端之子。
皇帝晚年用法越來越嚴峻，有武官衣劍不整齊，禦史於元日沒有彈劾，皇帝說：“你身為禦史，想彈劾就彈劾，不想彈劾就不彈劾，全憑自己隨意。”下令將他處死，諫議大夫毛思祖進諫，皇帝又殺了毛思祖。將作寺丞因為征收麥秸遲晚，武庫令因為署庭長滿荒草，左右官員出使時，有的接受州牧縣宰贈送馬鞭、鸚鵡，皇帝察知，全部親臨監斬。
皇帝既喜怒無常，便不再依照法律。皇帝信任楊素，楊素恣情任性，隨心所欲，與鴻臚少卿陳延有矛盾，有一次經過蕃客館，見庭中有馬屎，而眾仆在毛氈上賭博，便報告皇帝。皇帝大怒，主客令及賭博者全部杖殺，並捶打陳延，幾乎把他打死。
皇帝派新衛大都督、長安人屈突通前往隴西檢查牧馬場，查出隱匿馬二萬餘匹，皇帝大怒，將斬太仆卿慕容悉達及諸監官一千五百人。屈突通進諫說：“人命至重，陛下奈何以畜產之故殺一千餘人！臣敢以死請！”皇帝瞋目嗬斥他，屈突通又叩頭說：“臣一個人該死，請陛下赦免一千餘條人命。”皇帝感悟，說：“朕之不明，以至於此！全靠有卿忠言啊！”於是慕容悉達等都減免死罪，擢升屈突通為左武候將軍。
【華杉講透】
管理者應該約束自己，依法辦事
伴君如伴虎，這一段可以說是很生動了。
為管理者，應該約束自己，依法辦事，而不是任情任性，以自己喜怒為標準。你隨心所欲，別人就都活不成了。皇帝如此，普通人也一樣，以自己的喜怒，或者一個不滿意就炒人魷魚，都是一個性質。
對下屬應該寬還是嚴，不是領導力的重點。重點是首先心中有愛，然後能率先垂範，教化天下。有形的是法律製度，無形的是教化，雙管齊下，則上下相安，各司其職。像楊堅這樣，是最無能和不負責任的，更談不上有愛心。再加上一個魔王楊素，雪上加霜，兩個恐怖分子在上，所有官員都活在恐怖中了。
5 上柱國彭公劉昶與皇帝有舊交，皇帝對他非常親熱；他的兒子劉居士，喜歡俠客行為，不守法度，幾次有罪，皇帝因為劉昶的緣故，都原諒他。劉居士更加驕恣，經常綁架身體雄健的公卿子弟，劫持到自己家中，把車輪掛在他們脖頸上棒打，打到快死了也不屈服的，稱為壯士，釋放，和他交朋友。劉居士還有黨羽三百人，毆擊路人，經常搶劫，以至於公卿妃主，都不敢計較。有人告發說劉居士圖謀不軌，皇帝怒，將他斬首，公卿子弟連坐被除名的很多。
【華杉講透】
劉居士有特權，可以不守法律。但是，特權這東西，既然叫特權，就是特殊的，不是正常的。如果你能稍微節製一點，在特殊情況下，你就可以使用特權。如果你把特權當常態，放肆濫用，就是逼著皇帝收回給你的特權了。特權一收回，恩斷義絕，就幹脆把你斬了算了，以平民憤，大快人心，還有政治利益。
保持特權的方法，就是盡量不要使用。
楊堅推行張胄玄新曆
6 楊素、牛弘等再次推薦張胄玄的曆法。皇帝令楊素會同幾位術數專家，研討舊曆法一直難以解決的六十一條問題，令劉暉等與張胄玄等辨析。劉暉張口結舌，一無所答，張胄玄解決了五十四條，皇帝於是拜張胄玄為員外散騎侍郎兼太史令，賞賜綢緞一千匹，令他參訂新曆法。至此，張胄玄曆製成。
夏，四月二日，皇帝下詔，頒布新曆。之前修訂曆法的劉暉等四人全部除名。
7 秋，七月，桂州人李世賢造反，皇帝朝議討伐。諸將數人請行，皇帝不許，隻回頭看著右武候大將軍虞慶則，說：“你位居宰相，爵為上公，國家有賊，一點都沒有走一趟的意思，這是為什麽呢？”虞慶則跪拜謝罪，十分恐懼，於是皇帝任命虞慶則為桂州道行軍總管，將變民軍討平。
8 秦王楊俊，幼年時仁恕，喜歡佛教，曾經申請去做和尚，皇帝不許。楊俊後來做了並州總管，漸漸喜好奢侈，違越製度，修建盛大的宮室。楊俊好色，他的妃子崔氏，是崔弘度的妹妹，性格嫉妒，在瓜中放毒，楊俊由此得病，征還京師。皇帝認為他奢侈放縱，七月十三日，將他免官，以親王身份回家。崔妃因為給楊俊下毒，被廢除，賜死於家。
左武衛將軍劉昇進諫說：“秦王並沒有其他過錯，隻是浪費官物，營建廨舍而已，臣認為可以包容。”皇帝說：“法不可違。”楊素進諫說：“秦王之過，不應至此，願陛下仔細考慮。”皇帝說：“我是五個兒子的父親，不是億兆人民的父親嗎？如果照你的意思，為什麽不另外製定天子兒律！以周公之為人，尚且誅殺管叔、蔡叔，我誠然遠遠不如周公，但我又怎能破壞法律？！”最終不許。
突利本來居住在北方，既娶了公主，長孫晟遊說他率眾南遷，居住在度斤舊鎮，賞賜非常優厚。都藍怒道：“我是大可汗，反而不如染幹！”於是斷絕朝貢，即刻來抄掠邊境。突利偵察得知他的動靜，則馬上奏聞，由是邊境每次都先有防備。
10 九月十一日，皇帝從仁壽宮返回。
11 何稠從嶺南回來時，寧猛力申請隨從何稠入朝。何稠見他病重，遣還欽州，與他約定說：“八、九月間，可來京師相見。”何稠回京，上奏皇帝，皇帝不悅。冬，十月，寧猛力病逝。皇帝對何稠說：“你之前不把寧猛力帶來，如今他死了！”何稠說：“寧猛力與臣約定，假令身死，當遣子入侍。越人性格耿直，其子必來。”寧猛力臨終，果然告誡他的兒子寧長真說：“我與大使有約，不可失信，你將我安葬之後，即刻上路。”寧長真繼嗣為刺史，如言入朝。皇帝大悅，說：“何稠能著信於蠻夷，竟至於此！”
12 魯公虞慶則討伐李世賢時，以妻弟趙什住為隨府長史。趙什住與虞慶則的愛妾私通，擔心事情泄露，於是宣言虞慶則不想出征，皇帝聽聞，禮賜甚薄。虞慶則還師，走到潭州臨桂嶺，觀眺山川形勢，說：“此地險固，如果加以足糧，再有稱職的守將，攻不可拔。”虞慶則派趙什住馳往京師奏事，並觀察皇帝臉色，趙什住於是誣告虞慶則謀反，交付有司案驗。
十二月十日，虞慶則被處死，拜趙什住為柱國。
13 高麗王高湯聽聞陳國滅亡，大懼，立即整兵練武，積儲糧食，準備拒守之策。本年，皇帝賜給高湯璽書，責備他說：“雖稱藩附，誠節未盡。”並說：“你那裏雖然地狹人少，但是如果今天把你罷黜了，權力也不能出現真空，還得另選官屬，前往安撫人民。你如果洗心革麵，一切遵從國家憲章，就是朕之良臣，朕又何必派去別的人才！你認為遼水之廣闊，比長江如何？高麗的人口，又比陳國多嗎？朕如果沒有一顆包容的心，而問責你之前的過失，任命一位將軍前往，又能費多大點力！苦口婆心，隻是希望你改過自新罷了。”高湯收到璽書，惶恐，將奉表謝罪。不巧病逝，他的兒子高元嗣立，皇帝派欽差拜高元為上開府儀同三司，襲爵遼東公。高元奉表謝恩，並請求封王，皇帝批準。
14 吐穀渾大亂，國人殺世伏，立他的弟弟伏允為可汗，遣使匯報廢立之事，並為自己的專權謝罪，請依俗娶公主為妻；皇帝批準。從此吐穀渾每年都按時朝貢。
1 春，二月三日，皇帝前往仁壽宮。
2 高麗王高元率靺鞨部落一萬餘人入寇遼西，營州總管韋衝將他擊退。皇帝聞而大怒，二月四日，以漢王楊諒、王世積同為行軍元帥，率水陸大軍三十萬討伐高麗，以尚書左仆射高熲為漢王長史，周羅睺為水軍總管。
3 延州刺史獨孤陀家有一個婢女叫作徐阿尼，祭拜貓鬼，能使之殺人，據說貓鬼每次殺人，能使死家財物秘密轉移到畜養貓鬼的人家。正巧獨孤皇後及楊素的妻子鄭氏都生病，醫生們都說：“這是貓鬼病。”皇帝認為獨孤陀是皇後的異母弟，獨孤陀的妻子又是楊素的異母妹，由此認為是獨孤陀所為。下令高熲等調查，調查屬實。皇帝怒，令以牛車載獨孤陀夫妻，將要賜死。獨孤皇後絕食三日，為他們請命說：“獨孤陀如果蠹政害民，妾不敢言；如今因為妾身而獲罪，我才鬥膽請命。”獨孤陀的弟弟、司勳侍郎獨孤整也到宮門前求哀，於是免獨孤陀死，除名為平民，讓他的妻子楊氏出家為尼。
之前，有人告狀說他的母親為貓鬼所殺，皇帝認為妖妄，怒而將他逐走。至此，皇帝下詔誅殺被控行貓鬼的人家。
夏，四月十一日，皇帝下詔：“畜貓鬼、蠱毒、詛咒等旁門左道的人家，全部流放邊疆。”
【胡三省注】
據《隋書·獨孤陀傳》記載，徐阿尼事貓鬼，總是在子夜祭祀，子，指老鼠。獨孤陀曾經派人到家中拿酒，他的妻子說：“沒錢買酒。”獨孤陀於是對徐阿尼說：“可以讓貓鬼去楊素家，給我弄錢來。”徐阿尼於是念咒。過了幾天，貓鬼便飛去楊素家。591年，楊堅從並州返回，獨孤陀對徐阿尼說：“可以讓貓鬼飛去皇後宮，讓她多多賞賜我。”徐阿尼又念咒，於是貓鬼飛入宮中。大理丞楊遠在門下省命徐阿尼呼喚貓鬼。徐阿尼夜裏設置香粥一盆，以羹匙在盆邊敲擊，呼喚說：“貓女可來，無住宮中。”過了很久，徐阿尼臉色發青，好像鬼上身一樣，說貓鬼來了。所以貓鬼的事均可以被證實。
楊諒、周羅睺征高麗遇阻
4 六月二十七日，皇帝下詔罷黜高麗王高元官爵。漢王楊諒軍出臨渝關，趕上大雨連綿，運輸跟不上，軍中缺糧，又遭遇瘟疫。周羅睺從東萊泛海直撲平壤城，也遇到風暴，船多沉沒。秋，九月二十一日，班師，死者十分之八九。高麗王高元也惶懼遣使謝罪，上表稱“遼東糞土臣元”，皇帝於是罷兵，待之如初。
百濟王扶餘昌遣使奉表，請為大軍向導，皇帝下詔曉諭他說：“高麗服罪，朕已經赦免他，不可攻伐。”贈送給使者豐厚的禮物，遣送他回去。高麗後來知道了這件事，以兵侵掠其境。
【華杉講透】
5 九月二十三日，皇帝從仁壽宮返回。
6 冬，十一月十六日，皇帝在南郊祭天。
7 十二月，從京師到仁壽宮，沿途設置行宮十二所。
8 南寧夷爨玩再次造反。蜀王楊秀上奏：“史萬歲收受賄賂，放縱賊首，以致再生邊患。”皇帝斥責史萬歲，史萬歲抵賴不承認；皇帝怒，下令斬首。高熲及左衛大將軍元旻等堅決諫止說：“史萬歲雄略過人，將士們都樂於為他效力，就算是古代名將，也不能超過他。”皇帝怒氣稍解，於是除名為民。
開皇十九年（公元599年）
1 春，正月七日，大赦天下。
2 二月十九日，皇帝抵達仁壽宮。
3 突厥突利可汗通過長孫晟奏報說，都藍可汗製作攻城裝備，準備攻打大同城。皇帝下詔，以漢王楊諒為元帥，尚書左仆射高熲出朔州道，右仆射楊素出靈州道，上柱國燕榮出幽州道以攻擊都藍，都由漢王節度。但是漢王竟沒有親臨軍營。
都藍可汗聽聞，與達頭可汗玷厥結盟，合兵掩襲突利，在長城下大戰，突利大敗。都藍殺光了他的兄弟子侄，於是渡河進入蔚州。突利部落散亡，夜，與長孫晟以五騎南走，到了天明時分，走了一百餘裏，收得數百騎。突利與下屬謀議說：“如今兵敗入朝，隻是一個投降過去的人罷了，大隋天子豈能禮待我嗎！玷厥雖然跟著來打我，但我與他本無怨仇，如果前往投奔，他一定會收留我。”長孫晟知道了他們的計劃，密遣使者進入伏遠鎮，下令火速燃起烽煙。突利見四支烽煙同時刺向天空，問長孫晟，長孫晟騙他說：“城池很高，地勢曠遠，必定是守軍遠遠地看見賊兵來了。我國家法，如果賊兵少，舉二烽；來多，舉三烽；大逼，舉四烽。他們應該是看見賊兵多而又近吧。”突利大懼，對他的部眾說：“追兵已逼，且可投城。”既入鎮，長孫晟留下突利的高官阿史那執室統領其眾，自己帶著突利乘坐驛馬車入朝。
夏，四月二日，突利抵達長安。皇帝大喜，任命長孫晟為左勳衛驃騎將軍，持節護突厥。
皇帝令突利與都藍可汗的使者因頭特勒進行辯論，突利理直氣壯，皇帝於是厚待他。都藍可汗的弟弟都速六拋下妻子兒女，與突利一起歸朝，皇帝嘉勉他，讓突利多送給他珍寶以慰其心。
高熲派上柱國趙仲卿將兵三千為前鋒，至族蠡山，與突厥遭遇，交戰七日，大破之，追奔至乞伏泊，再次擊破，俘虜一千餘口，各種牲畜數以萬計。突厥兵再次大舉而至，趙仲卿列為方陣，四麵拒戰，前後五日。高熲大兵趕到，合擊，突厥敗走，追擊經過白道川，翻越秦山，長達七百餘裏而還。
【華杉講透】
楊素是戰神，體現在這裏。他能跟陳軍水戰，能跟突厥騎戰，步兵、水軍、騎兵，沒有他不會的，別人的強項，他也比別人更強！
4 六月三日，皇帝任命豫章王楊暕為內史令。
5 宜陽公王世積為涼州總管，他的親信、安定人皇甫孝諧有罪，官吏追捕他，皇甫孝諧逃亡去投奔王世積，王世積不接納他。皇甫孝諧被發配桂州當兵，上書告發說：“王世積曾經讓道人給他相麵，問能不能富貴，道人回答說：‘公當為國主，又將去涼州。’他的親信對王世積說：‘河西天下精兵處，可圖大事。’王世積說：‘涼州地曠人稀，不是用武之國。’”王世積因此被誅殺，皇帝拜皇甫孝諧為上大將軍。
6 獨孤皇後性格妒忌，皇帝都不敢跟後宮其他嬪妃同房。尉遲迥的孫女，有美色，之前沒入宮中為奴。皇帝在仁壽宮見到，喜歡她，因而得幸。獨孤皇後趁皇帝上朝的機會，秘密將她殺死。皇帝由此大怒，單騎從苑中出，不走大路，直入山穀間二十餘裏。高熲、楊素等追上，扣馬苦諫。皇帝歎息說：“我貴為天子，不得自由！”高熲說：“陛下不能因為一個婦人而輕率舍棄天下！”皇帝憤怒稍解，駐馬良久，半夜才還宮。皇後在閣內等候，到了之後，皇後流涕跪拜謝罪，高熲、楊素等也幫忙和解，於是置酒盡歡。之前，皇後因為高熲是父親家裏的賓客，對他非常親近禮遇，這回，聽聞高熲說自己是一個婦人，於是懷恨在心。
當時太子楊勇已經不受皇帝寵愛，皇帝心中有廢立之誌，從容對高熲說：“有神仙告訴晉王妃，說晉王必有天下，如何？”高熲長跪說：“長幼有序，怎能廢黜？”皇帝默然而止。獨孤皇後知道高熲不會支持廢黜太子，暗地裏準備將他排擠出去。
正巧皇帝下令，選拔東宮衛士到宮禁和省台，高熲奏稱：“如果把強健的人都選拔走了，恐怕東宮宿衛太劣。”皇帝作色說：“我有時出入，宿衛必須得勇毅。太子在東宮培育德行，左右何須壯士？太子設置強大的衛隊，本身就是一種陋規。如果按照我的意見，在禁軍輪調的時候，分一部分去東宮就行，皇宮衛隊和東宮衛隊一個編製，沒有區別，豈不是好事？我熟悉前代曆史，你不要走前人的老路。”高熲的兒子高表仁，娶了太子的女兒，所以皇帝說這話，已經對他有所提防。（楊堅要削弱太子衛隊，為廢黜太子做準備。他所說的前代老路，指太子利用東宮衛隊造反。比如公元453年，劉宋的太子劉劭，皇帝劉義隆擔心皇族叛亂，將東宮衛隊擴編到一萬人，與禁衛軍兵力相當，結果劉劭利用衛隊叛變。）
討伐高麗之役，高熲堅決諫止，皇帝不聽，後來出師無功，皇後對皇帝說：“高熲當初不想去，陛下強遣他去，妾就知道他會無功而返了！”又，皇帝因為漢王楊諒年少，把軍事都委任給了高熲，高熲因為責任重大，總是懷著至公無私之心，也不會為自己避嫌，楊諒的建議，大多不聽。楊諒懷恨在心，回來之後，哭泣著對皇後說：“兒幸免為高熲所殺。”皇帝聽聞，心中更加不平。
後來出擊突厥，高熲從白道出師，計劃深入沙漠，派使者到朝廷請求增兵，近臣借此說高熲要造反。皇帝還沒回答，高熲已擊破突厥班師。等到王世積伏誅，審問之際，談及一些宮禁中的秘密，說是從高熲處得知，皇帝大驚。有司又上奏說：“高熲及左右衛大將軍元旻、元胄，都與王世積交往，並接受其名馬等饋贈。”元旻、元胄都因此被免官。上柱國賀若弼、吳州總管宇文弼、刑部尚書薛胄、民部尚書斛律孝卿、兵部尚書柳述等證明高熲無罪，皇帝更加憤怒，將他們全部下獄，於是朝臣無人敢言。
秋，八月十日，高熲被控有罪，免上柱國、左仆射，以齊公身份回家。
不久，皇帝駕臨秦王楊俊府第，召高熲侍宴。高熲噓唏，悲不自勝，獨孤皇後也與他相對而泣。皇帝對高熲說：“朕不負公，公自己辜負自己。”並對侍臣說：“我對高熲，比對我兒子還好，雖然不見麵，也好像就在眼前。自從他解職回家，我完全把他忘了，就像從來沒有高熲這個人一樣。人臣不可以身要挾君王，誇耀說自己才是第一。”
不久，高熲封國的國令上書匯報高熲的一些隱秘之事，聲稱他的兒子高表仁對高熲說：“司馬懿當初稱病不朝，結果得了天下。您如今有此遭遇，焉知非福？”於是皇帝大怒，囚禁高熲於內史省，審訊他。憲司又上奏，說和尚真覺曾經對高熲說：“明年國有大喪。”尼姑令暉又說：“十七、十八年，皇帝有大厄，十九年不可過。”皇帝聽聞，更怒，回頭對群臣說：“帝王豈可力求？孔子以大聖之才，猶不得天下。高熲與兒子談話，自比晉帝，是何居心？！”有司請將高熲斬首。皇帝說：“去年殺虞慶則，今年斬王世積，如果再誅殺高熲，天下人會怎麽說我？”於是除名為民。
【華杉講透】
王世積和高熲這兩個人的結局，都是因為被人說壞話，一個被殺，一個被除名。對於皇帝來說，這些舉報，根本無所謂真假，也無所謂信不信，隻看自己想不想殺他。高熲歡然無恨色，是因為他沒有被殺，隻是除名。不過，他後來又被隋煬帝起用，然後因議論皇帝奢靡被殺，兒子們被流放。所以伴君實在太難，死罪活罪都防不勝防。
楊堅說皇宮衛隊和東宮衛隊應該一個編製，統一指揮，這是大事。太子有自己的衛隊，就有發動政變的武力。高熲因為是太子親家，積極保護太子，皇帝和皇後當然要把他攆出權力中心了。
7 九月，皇帝任命太常卿牛弘為吏部尚書。牛弘選拔官員，先德行而後文才，務在審慎，雖然動作遲緩，但他所進用的人，大多稱職。吏部侍郎高孝基有很高的鑒別人才的能力，又極其清廉謹慎，但是，他爽俊有餘，行為輕薄，當時執政的大臣多以此不信任他。唯獨牛弘深知他的真性，推心委任他。隋朝選拔官員之得人，在此時達到頂峰，輿論都很佩服牛弘的見識和氣度。
8 冬，十月二日，皇帝任命突厥突利可汗為意利珍豆啟民可汗，漢語的意思是“意智健”。突厥歸順啟民可汗的有男女一萬餘人，皇帝命長孫晟率五萬人於朔州築大利城以安置他們。當時安義公主已死，又派長孫晟持節送宗室女兒義成公主嫁給他為妻。
長孫晟上奏說：“染幹部落，歸附的人越來越多，雖在長城之內，仍被雍虞閭（都藍可汗）抄掠，不得寧居。建議遷徙到五原，以黃河為屏障，在夏、勝兩州之間，東西兩邊都是黃河，南北四百裏，挖掘塹溝為防禦工事，讓他們居住在裏麵，使得任情畜牧。”皇帝聽從。
皇帝又令上柱國趙仲卿屯兵二萬為啟民防禦達頭可汗攻擊，代州總管韓洪等率步騎兵一萬鎮守恒安。達頭率十萬騎兵來寇，韓洪軍大敗，趙仲卿從樂寧鎮邀擊，斬首一千餘級。
突厥內亂，隋朝趁機招撫
9 皇帝派越公楊素出靈州，行軍總管韓僧壽出慶州，太平公史萬歲出燕州，大將軍武威人姚辯出河州，以攻擊都藍可汗。大軍還未出塞，十二月四日，都藍為部下所殺，達頭自立為步迦可汗，其國大亂。長孫晟對皇帝說：“如今官軍臨境，數次戰勝，敵人自己內亂，國主被殺，乘此招撫，可以盡降。建議派染幹的部下去分道招慰。”皇帝聽從。降者甚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