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宗門[1]2
說到這裏,那怪和尚像是感慨萬千,再也無法忍受了。他閉上了越說越激動的嘴,沉默了好一會兒。
二十三
“昨晩,出了什麽事了嗎?”
過了一會兒,平太夫頗為擔心地問道。摩利信乃法師到這會兒才回過了神來,又開始用一如既往的平靜的語調,一字一頓地說道:
“不。倒也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昨晚我獨自睡在那草庵之中,夢見身穿著外白內綠五重襯褂的小姐緩步走到我枕前。煙霧迷蒙之中,但見她烏黑光亮的頭發上別著一枚金釵,正閃爍著怪異的光芒。隻有這一點是與以往不同的。我因久別重逢而欣喜萬分,禁不住說了聲‘別來無恙’。可小姐隻是淒然垂下眼簾,坐在了我的跟前,卻並不回答。忽然,我看到她紅色裙褲的下擺處,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也不僅僅是裙褲下擺處,仔細觀察後發現,就連她的肩膀上、胸口處,也有東西在蠕動。而她的黑發之中,似乎還有什麽東西似的哂笑著。”
“你這麽說,叫人怎麽聽得明白呢?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呢?”
此時的平太夫似乎已在不知不覺間被那怪和尚帶過去了,就連這說話聲中,也沒了剛才的那股子氣勢了。可摩利信乃法師依舊用故弄玄虛的口吻說道:
“要說有什麽東西,老實說,就連我也都無法確定。我隻看到有好幾堆如同水蛭一般的東西,在小姐的身邊蠕動著。我當時盡管身處夢境,可一看到這些奇怪的東西,便忍不住哭喊了起來。小姐看到我哭,也不禁淚水漣漣。就這麽著持續了一段時間。隨後,我就被雞叫聲驚醒了。”
摩利信乃法師一口氣講完之後,平太夫並未接話,他隻是一個勁兒地扇著扇子。我外甥一直在凝神傾聽著,甚至連已經上了鉤的小鯉魚都不顧了。當他聽到摩利信乃法師所講的夢境後,就覺得橋下的涼意滲入了自己的肌膚,仿佛小姐那悲切的模樣已出現在眼前似的,連自己都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過了一會兒,從橋上再次傳來了摩利信乃法師那低沉的聲音:
“我以為,那些蠕動著的怪物就是妖魔。是天上皇帝憐憫身負罪業的小姐,不願任她墮入地獄才托夢於我,命我對她施以教化的。方才我說,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讓我與小姐見上一麵,就是為了這個。如何?你能予以大力相助嗎?”
盡管摩利信乃法師已經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可平太夫似乎仍有些猶豫不決。過了一會兒,他像是收起了折扇,在橋欄杆上“啪”地敲了一下,說道:
“也罷。想我平太夫,當年在清水阪下遭到潑皮無賴的圍攻,已經身受刀傷,堪堪廢命,多虧了你仗義相助,才得以苟活至今。想起了你的救命之恩,我又怎麽能拒絕你的求助呢?至於小姐願不願意皈依摩利教,全在於她本人。但我想隻是與久違的你見上一麵,她總不會推辭的吧。總之,盡我所能,就設法讓你們見上一麵吧。”
二十四
這番密談的詳細內容,我是在三四天後的一個早晨,從我外甥那裏聽說的。堀川府邸中武士的居所,平日裏人多眼雜,可當時卻隻有我們兩人。院子裏梅樹蔥綠,朝陽炫目,而透過梅樹枝葉吹來的陣陣涼風,已微微帶有秋意了。
我外甥講述完畢後,又壓低了聲音說道:
“至於那個叫作摩利信乃法師的家夥是怎麽認識中禦門小姐的,我也隻覺得奇怪,並不知道之中的原委。可我總覺得他要與小姐見麵,是對我家少爺不利的。甚至有一種會給少爺帶來災禍的不祥之感。可我家少爺性情豁達,即便將此事稟明了他,他也肯定不當一回事的。所以我想憑我一己之力,將他們見麵之事給攪黃了。叔父大人,您意下如何?”
“我自然也不想讓那個怪模怪樣的天狗法師跟中禦門小姐見麵。可無論是你還是我,沒有少爺的差遣,是不能去西洞院擔任護衛的呀。你說不讓那怪和尚靠近小姐,可是……”
“是的。難就難在這兒了。小姐的心思我們不得而知,再說那兒還有那個叫平太夫的老爺子呢,我們要想阻止摩利信乃法師靠近西洞院府邸,恐怕難以做到。可是,那怪和尚每天晚上都要回他那位於四條河原的茅草屋睡覺,所以我想完全可以想辦法讓那家夥不出現在京城之中。”
“可你也不能一天到晚地將他堵在那小屋裏呀。你說的話就跟猜謎似的,我老頭子可吃不透啊。你就直說了吧,到底想把摩利信乃法師怎樣?”
我疑惑不解地問道。我外甥像是擔心隔牆有耳,將處於梅樹陰影中的這個屋子,前後左右地?了個遍,然後把嘴巴貼在我的耳邊說道:
“還能有什麽法子?不就是深更半夜地摸到四條河原,把那個怪和尚給幹掉嗎?”
聽了他這話,饒是我這樣的老江湖一時間也驚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可我外甥畢竟年輕氣盛。他滿不在乎地說道:
“這有什麽呀?不就是個叫花子法師嘛,就算他有兩三個幫凶,也不在話下。”
“這、這不是無法無天了嗎?不錯,摩利信乃法師是在到處傳播邪宗門,可他並沒有犯下任何罪過呀。你要是殺了他,不就等於濫殺無辜了嗎?”
“不。道理怎麽說都成。可要是任由這怪和尚借助了天上皇帝的法力還是別的妖法,咒死了少爺和小姐,那麽不管是叔父大人您還是我,豈不是白白享用了這份俸祿了嗎?”
我外甥此刻已漲得滿臉通紅,沒完沒了申辯著他這番道理,根本聽不進我說的話。恰巧此刻,有兩三個武士扇著扇子走過來了,我們倆的談話也隻好就此打住,不了了之。
二十五
又過了三四天的一個星月皎潔的夜晚,待到更深之後,我與我外甥就悄悄地來到了四條河原。其實,直到那時,我還沒有殺死那個天狗法師的打算,也並不覺得應該殺死他。可我外甥怎麽也不肯打消最初的念頭,而我又怎麽也放心不下讓他一個人單幹,結果我就跟這一把年紀都白活了似的,甘冒河灘艾蒿上的露水,跟著他一起衝著摩利信乃法師的小屋摸來,窺探起他的動靜來了。
正如您所知,這個河灘上,排列著許多間肮髒寒酸的非人小屋。今夜也一樣,不知有多少生著白皮麻風的乞丐正酣然入睡,做著我們想都想不到的怪夢呢。當我們躡手躡腳地在這些小屋前經過時,隻能聽到從那用作牆壁的草席後麵傳來的如雷鼾聲。而四下裏卻是一片寂靜。隻有一堆篝火餘燼,還在冒著白煙。或許是無風的緣故吧,那白煙筆直地往上升去,居然連上了斑斕明滅的銀河。遠遠望去,似乎數不勝數的漫天星辰,都從這京城的夜空中傾斜下來了,一尺一寸,不住地下落,仿佛連它們滑落時的聲響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似的。
我外甥想必是早就找準了位置了吧,他站在艾蒿叢中,指著一間臨近加茂川細流的茅草屋,轉過頭來對我說:
“就是那間。”
恰好此時那堆篝火餘燼又冒出了火苗,借著那微弱的光亮看去,我發現那間屋子比其他的小屋更小,用竹子做的支柱和用舊席子做的屋頂,都跟其左鄰右居並無差別;不同的是,在其屋頂上,立著一個用樹枝紮成的十字架,顯得有些莊嚴肅穆,即便是在黑夜也十分醒目。
“就是那間嗎?”
我不由自主地,用顫巍巍的聲音反問道。事實上到這會兒,到底要不要殺死摩利信乃法師,我還沒拿定主意呢。可是,我外甥這次連頭都不回了。他全神貫注地望著那間小屋,隻是冷冷地回答了一聲:
“沒錯。”
隻見他渾身抖動了一下,像是做好了終於要讓長刀暢飲鮮血的心理準備。隨即,他上下周身檢點了一下,又仔細地弄濕了刀柄上的銷釘[53],看都不看我一眼,分開艾蒿,像一隻盯上了獵物的蜘蛛似的,悄沒聲兒地朝那間小屋走去。確實,在朦朧昏暗的篝火照耀下,我外甥那貼在草席牆壁上窺探屋內動靜時的身影,就像一隻大的蜘蛛,令人毛骨悚然。
二十六
事已至此,在下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觀了。於是我將兩隻衣袖在背後打了個結,跟在我外甥的身後走近草屋,從草席的縫隙裏窺探著裏麵的情形。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幅被掛在旗杆上招搖過市的女菩薩畫像。現在則被掛在了對麵的草席牆上。那女菩薩的模樣是看不清了,可在借助從門口掛著的草袋片的縫隙射進來的篝火的光亮,可看到她背後那個美麗的金色光環,依舊熠熠生輝,宛如月食一般。畫像前橫躺著一個人,應該就是因整日奔波而疲憊不堪的摩利信乃法師了吧。而那件蓋住了他半個身體的衣服,正處在背光處,看不清到底是傳說中的天狗翅膀,還是來自天竺的火鼠裘[54]。
見此情形,我和我外甥便一言不發地,從前後兩個方向包圍了這間草屋,並悄悄地從刀鞘中抽出了長刀。可是,或許是由於我從一開始就內心發怵的緣故吧,就在這一刻,我的手抖動了一下,長刀的護手發出了清脆的聲響。說時遲,那時快,不容我內心驚駭,草袋片裏麵的摩利信乃法師像是已經跳起身來了。
“誰?”
他發出了一聲斷喝。
事到如今,我和我外甥都已勢同騎虎,除了殺死這個怪和尚,已經沒第二條路可走了。於是他的話音未落,我們就一聲不吭地,揮動長刀從前後兩個方向衝進了草屋。緊接著,便響起了一片白刃相交聲、竹柱斷裂聲、草席破裂聲——這些聲響幾乎是同時響起的。突然,我外甥往後跳開了兩三步,用刀指著前方,氣喘籲籲地喊道:
“好小子!你休想逃走!”
我吃了一驚,也立刻跳開身軀,借著仍在燃燒著的篝火的亮光朝前望去。啊呀,你可知此刻呈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幅什麽樣的景象嗎?草屋已被砍得粉碎,那個看著瘮人的摩利信乃法師肩披著單色內褂,像一隻猴子似的躬身蹲在小屋前,將那枚“十”字形的護身符貼在額頭上,正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們瞎忙活呢。
見他這樣,我本該立刻上去給他一刀,可不知怎的,他躬身蹲著的地方特別黑暗,我居然找不到進攻的破綻。或者說,在那黑暗中,有什麽肉眼看不到的東西在渦卷翻騰著,使我的長刀無法確定攻擊對象。並且,我外甥似乎也有這種感覺,故而盡管他時不時喘氣似的吼叫幾聲,可高高舉起的刀隻是一個勁兒地在頭頂上畫圈,卻老也砍不下去。
二十七
在此期間,摩利信乃法師徐徐起身,左右晃動著手中的“十”字形護身符,用暴風雨一般的淒厲嗓音罵道:
“呔!爾等不自量力,竟敢蔑視天上皇帝之威德。在爾等愚昧昏聵的眼裏,我摩利信乃法師身上隻披著一件黑色法衣,其實我是受到所有諸天童子在內的百萬天軍的保護的。如若不信,你們就揮動手中的刀劍,與我身後聖眾之車馬劍戟一較高下吧。”
說到最後,話中便明顯帶有嘲諷意味了。
當然,我們也不是什麽被人一嚇唬就瑟瑟發抖的孬種。所以他的話音剛落,我和我外甥就跟兩匹脫韁的野馬似的,從兩邊衝向那個怪和尚,揮刀便砍。不,應該說是正要砍下的時候吧。就是說,就在我們將長刀高高舉起的當兒,摩利信乃法師又將那枚“十”字形的護身符在頭頂上揮舞了一通,那玩意兒的金色如同閃電似的飛上了天空,我們的眼前立刻出現了一幕可怕的幻境。啊,我又該如何來描述這幕可怕的幻境呢?就算能夠描述,恐怕也會是指鹿為馬、錯誤百出的吧。但是,如果非要描述一下,或許可以這麽說吧:當他將那枚“十”字形的護身符舉向天空後,我就看到摩利信乃法師背後的黑夜突然裂開了,並且隻有他背後那部分的黑夜裂開了。而從那裂開處,湧出了無數冒著火焰的馬和車,還有龍蛇一般的怪物,迸發著比暴雨更為猛烈的火花,朝我們的頭頂上壓了過來。鋪天蓋地,令我們無處可躲。其中又有旗幟、刀劍似的東西,成千上萬,閃閃爍爍,如同狂風巨浪,朝我們席卷而來,幾乎連河灘上的石塊都要被卷飛了。而站在這幕幻境之前的摩利信乃法師,依舊肩披著淺紫色內褂,高舉著“十”字形的護身符,莊嚴肅穆,簡直就是率領著地獄之魔軍降臨河灘的大天狗。
這一幕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以至於我們長刀脫手,掉在了地上,緊接著抱著腦袋,一左一右地趴在了法師跟前。我們的頭頂上,又響起了摩利信乃法師淒厲的罵聲:
“想要活命的話,就趕緊向上皇帝求饒吧!如若不然,那百萬護法聖眾瞬間就會將你們碎屍萬段。”
聲震如雷,恐怖萬分。直到如今,隻要一想到當時那種恐怖、嚇人的場景,我也仍會渾身發抖。於是我們便再也無法忍受了,隻得合掌上拜,閉上眼睛,戰戰兢兢地口稱“南無天上皇帝”。
二十八
之後的事情,說起來連在下都覺得慚愧,所以就盡可能說得簡短一些吧。想必是我們祈求了天上皇帝的緣故吧,那可怕的幻境已在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可剛才的刀擊之聲驚醒了住在這河灘上的非人們,他們蜂擁而至,將我們圍了個水泄不通。更何況這些家夥大多是摩利教的信徒,所以來勢洶洶,幸好我們已經拋下了長刀,不然的話,恐怕難逃他們的一頓暴打。即便如此,他們也對著我們罵罵咧咧的。男男女女,裏三層外三層,全都帶著憎惡的表情,就跟看中了套的狐狸似的,看著我們。在重新點燃了的篝火的映照下,他們中好多張患有白皮麻風的臉十分惡心,一個個地還伸長了脖子,幾乎連美麗的星月之夜都被他們擋住了。總之,那景象簡直就不像是人世間所應有的。
在此期間,摩利信乃法師反倒用好言安撫住了那些非人,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怪異微笑,來到我們的麵前,開始言語懇切地講述起天上皇帝那珍貴無比的威德來了。不過我當時在意的,倒不是他的說教,而是仍披在他肩上的那件美麗的淺紫色內褂。要說這淺紫色內褂,也並非什麽稀罕之物,可我疑心這一件,莫非就是中禦門小姐的那一件。萬一被我猜中的話,那就說明他們倆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見過麵了,或者小姐已經皈依了摩利教亦未可知。想到此,我就無法老老實實地聽他說教了。可想到要是露出破綻的話,不知又會有怎樣可怕的遭遇呢。再說看摩利信乃法師的那樣子,似乎也隻是以為我們不滿於他蔑視神佛而前來暗殺他的,尚未發覺我們效力於堀川少爺。因此,我故作鎮靜,盡量不去看那件淺紫色的內褂,坐在河灘上,裝出一副傾心聽講的模樣來。
想必我們這樣的態度,在對方看來是非常值得嘉許的吧,故而在一番說教之後,摩利信乃法師便將那枚“十”字形的護身符舉到了我們的頭上,和顏悅色地說道:
“由於你們的罪業全在於懵懂無知,想必天上皇帝定會格外開恩的,故而我也不想過多地懲戒你們。你們以今晚的夜襲為機緣而皈依摩利教的那一天,定會到來的。現在,機緣尚未成熟,你們就先回去吧。”
周圍的非人們,到這會兒也依舊對我們咬牙切齒的,似乎隨時都會猛撲上來,可隨著摩利信乃法師的一聲吩咐,他們就立刻為我們閃開了一條歸路。
我和我外甥連長刀入鞘的工夫都顧不上,慌慌張張地逃離了四條河灘。當時我的內心,說不上是欣喜還是悲哀,抑或是懊惱,簡直無法形容。因此,直到遠離了河灘,那群如同螞蟻般圍著篝火的白皮麻風所唱的怪異歌曲,也隻是隱約可聞的時候,我們依舊相互不看一眼,隻顧歎著氣悶頭走路。
二十九
自那以後,我和我外甥隻要一有機會,就聚在一起揣摩摩利信乃法師與中禦門小姐的關係,並商量如何才能讓那個怪和尚遠離小姐。可是,隻要一想到上次所遭遇的可怕場景,就一籌莫展,怎麽也想不出個好法子來。當然了,我外甥要比我年輕得多,做起事來一根筋,不肯輕易放棄最初的念頭。他甚至想學平太夫的樣,糾集一幫潑皮無賴再次偷襲四條河灘上的那個草屋。可就在這麽一來二去之間,又發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叫人再次為摩利信乃法師那神秘法力震驚不已的大事。
卻說正是秋風初起之時,長尾[55]的律師[56]在嵯峨[57]建造了一個阿彌陀堂。事情就發生在為該佛堂做法事之際。那所佛堂早已被燒毀,如今已不複存在了,可當時是匯集了各地的上等建材、由眾多著名工匠加以建造的。用掉的黃金不計其數。規模雖說不是很大,然其精美莊嚴之相,想必諸位也能想見吧。
到了舉辦法事之日,除了三個以上的殿上人,出席的女官也不計其數,故而東西長廊邊停滿了各色車輛,各個看台上都掛著錦緞鑲邊的門簾。門簾旁露出的華服下擺和袖口上,都飾有胡枝子、桔梗、敗醬[58],在明媚的陽光下,顯得那麽美麗動人,簡直叫人有置身於蓮花寶土之感。不僅如此,被走廊環繞著的院中池塘裏,綻放著人造的紅白蓮花,可謂是花團錦簇。中間還有龍舟一艘,上搭錦緞幔帳。身穿花鳥彩繡服飾的童子,搖動畫棹,劈開綠波。船兒在曼妙的音樂聲中緩緩**起。啊,這景象是多麽美妙、高潔,令人感動不已,熱淚盈眶。
再看佛堂正麵,格柵上鑲嵌的螺鈿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在其後,則因焚燒著名貴的香料而一片煙霧繚繞。所供奉的佛像自本尊如來到勢至觀音[59]等,全都紫金磨麵,裝飾著珠玉瓔珞,遠遠望去,麵目隱約可見,更顯得寶相莊嚴。佛像前麵的院子裏,在令人望之目眩的寶蓋下,以禮盤[60]為中心排開一列高座,參與法事的幾十位法師身穿或黑或紅的法衣、袈裟錯坐其間。一時間誦經聲、鈴鐺聲不絕於耳,白檀、沉水之香味,直衝秋日之晴空。
然而,就在佛事進行到**之際,不知為何,聚集在四麵門外,想要看一眼佛堂內情形的人們突發躁動,他們推推搡搡,猶如海麵上狂風驟起,人潮湧動了起來。
三十
見此騷亂,看督長[61]立刻趕去,他揮動長弓一陣抽打,想要鎮住湧入門內的人群。可就在此時,有個奇形怪狀的沙門分開眾人,現出了身來。看督長一見此人,非但不上前阻攔,反倒扔掉了手裏的長弓,翻身倒地,納頭便拜,就跟遇上了天皇出行似的。因注意到外麵的騷亂而門內一時嘈雜的人們,也一度變得鴉雀無聲。可隨後,他們又竊竊私語道:
“是摩利信乃法師。摩利信乃法師。”
如同風吹蘆葦葉似的,雖不知起於何處,卻迅疾地傳播開來了。
摩利信乃法師今天也一如既往,身穿黑色法衣,蓬亂的長發披到了肩上,黃金製成的“十”字形的護身符在胸前熠熠生輝,隻是赤著一雙腳,未免叫人看著都覺得寒冷。他的身後,便是那麵畫有女菩薩的旗幡,在秋日的陽光上高舉著——像是他的隨從舉著的。
“敬請諸位得知,鄙人乃摩利信乃法師。現奉天上皇帝之神敕而來此日本國傳播摩利神教。”
這個怪和尚悠然自得地接受著看督長的膜拜,毫不客氣地踏入鋪著細沙的院子,用莊嚴的語調如此說道。門內眾人聽到後,又響起了一片嘈雜聲。內中的檢非違使們,雖說也震驚於眼前的突發事件,可他們畢竟尚未忘記自己的職責。隻見兩三個像是火長[62]的人,各自抄起家夥,高聲嗬斥著,朝著那怪和尚撲了過去。緊接著,四麵八方都有人跑來,想要將其拿住。摩利信乃法師不耐煩地看著他們,發出了嘲笑之聲。
“來吧,要打便打,要拿便拿。不過天上皇帝馬上就會加以懲罰的哦。”
此時,他掛在胸前的那枚“十”字形的護身符,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了耀眼的光芒。與此同時,也不知為何,那些火長都扔下了手中的家夥,就跟被晴天霹靂擊中了似的,滾到了那怪和尚的腳下。
“怎麽樣?諸位。天上皇帝的威德,正如爾等親眼所見的一樣。”
摩利信乃法師摘下了胸前的護身符,不無誇耀地舉給東西長廊的人看。
“如此靈驗,其實也沒什麽可奇怪的。因為這天上皇帝本就是創造了天地萬物的、獨一無二的大神。爾等正因為不知道這樣一位大神,才竭盡誠心,像煞有介事地去供奉什麽叫作阿彌陀如來之類的妖魔。”
許是再也無法容忍如此狂言了吧,從剛才起就停止了誦經,一臉茫然地旁觀著事態發展的僧侶們,此刻突然爆發了。
“殺了他!”
“綁了他!”
可他們盡管嘴上罵罵咧咧,喊得十分熱鬧,卻並無一人離開座位,前去懲戒摩利信乃法師。
三十一
摩利信乃法師傲然而立,用睥睨的目光掃視眾僧人,高聲說道:
“唐國的聖人說過,‘過則勿憚改’[63]。爾等一旦知道了佛菩薩為妖魔,則不如皈依摩利教,頌讚天上皇帝之威德。倘若爾等對我摩利信乃法師所說的話還有所懷疑,難以判定佛菩薩是否是妖魔,天上皇帝是否是邪神,那就不妨來與我較量一下法力,辨明正法之所在吧。”
然而,檢非違使們暈倒在地的情形是大家剛才親眼所見的,故而聽了摩利信乃法師這番話後,無論是簾子裏麵還是簾子外麵,全都鴉雀無聲,僧俗眾人之中,並無一人挺身而出,來與他鬥法。說到底,那長尾的僧都自不必言,就連當日駕臨此地的名山座主和仁和寺[64]的僧正[65],都被現人神[66]一般的摩利信乃法師嚇破了膽吧。一時間,池內龍舟的音樂停了,院子裏一片寂靜,仿佛連陽光落在人造蓮花上的聲響都聽得到了。
那怪和尚像是越發得勁兒了。他高舉著那枚“十”字形的護身符,發出了天狗一般的嘲笑,並盛氣淩人地罵道:
“簡直荒唐可笑。想那南都北嶺,可稱聖僧的也不在少數,怎麽就沒一個肯站出來與我摩利信乃法師比試法力的呢?看來是害怕天上皇帝以及諸天童子之神光,不分貴賤老少,都想皈依我摩利法門了吧。好吧。那就從名山座主開始,就在此地給你們一個個地舉行灌頂儀式吧。”
不料他的話音未落,從西邊的長廊上,從容走下了一位模樣尊貴的僧人。隻見他身披錦襴袈裟,手捏水晶佛珠,兩條眉毛白如霜雪——一望便知,他正是名動天下、功德無量的橫川僧都。僧都盡管年事已高,可依舊緩緩移動著肥胖的身軀,十分威嚴地走到了摩利信乃法師的眼前。
“下流的東西!正如你方才所說,在此佛堂供養法會上,列坐著無數的法界龍象。隻為投鼠忌器,故而沒人與你這下流胚比試什麽法力。你本該自覺羞愧,倉皇離去才是道理。不料你居然得寸進尺,非要比試神通,簡直荒唐至極。也罷,想你這外道沙門也曾在哪兒學過點金剛邪禪,老衲便親自與你來一較高下吧。一是為了顯示三寶之靈驗,同時也是為了拯救為你之魔緣所惑,即將墮入無間地獄之眾生。即便你的幻術可驅使鬼神,可老衲自有護法加佑,你又如何能觸我一指哉?見識到佛法威嚴之後,甘願受戒的,恐怕正是你自己吧。”
說罷,僧都作一大獅子吼,即刻便結下了法印[67]。
三十二
僧都那結了法印的手中,突然升起了一股白氣,隱隱繚繞在半空,隨即又變成了霧靄,像一頂寶蓋似的罩在了他的頭頂正上方。不,說是霧靄,恐怕還不能讓人真切領會這團不可思議的雲氣的模樣。因為,它若是霧靄的話,那麽它前麵的佛堂屋頂就該是模糊不清了,可事實上這雲氣隻讓人覺得有什麽不成形的東西盤踞在半空之中,透過它,卻就連萬裏晴空也照樣能像原先那樣一覽無遺。
院子周圍的人,想必也全都對此雲氣感到驚訝不已吧。此時,也不知起自何處,又卷起了一股風一般的、仿佛能掀動垂簾似的嘈雜聲。然而,沒等這嘈雜聲平息下來,重新結過法印的僧都,就緩緩鼓動著肉鼓鼓的腮幫子,念開了神秘的咒語。緊接著,那半空的雲氣之中,便出現了兩尊威武的金甲天神,手裏還高舉著金剛杵。不過這也僅僅是個幻影,你覺得有就有,覺得沒有就沒有。但他們倆的氣勢異常勇猛,似乎立刻就要踏空前去,給摩利信乃法師的腦袋以重重一擊似的。
但是,摩利信乃法師卻依舊仰著那張高傲的臉,一動不動地望著金甲天神,連眉毛也沒動一下。不僅如此,他那緊閉著的嘴唇邊,還露出了慣常的、瘮人的微笑,似乎他正強忍著嘲笑的衝動。想必對他這種傲睨自若的姿態再也難以忍受了吧,橫川的僧都突然解了法印,晃起水晶佛珠來,用沙啞的嗓音大喝了一聲:
“呔!”
隨著他的一聲嗬斥,金甲天神便隨同雲氣一起從天而降——可與此同時,下麵的摩利信乃法師也將“十”字形的護身符貼在額頭上,用尖利的嗓音叫喊了一句什麽。轉瞬之間,隻見一道彩虹似的亮光直衝天空,金甲天神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僧都的水晶佛珠則從中間斷開,一顆顆珠子就跟雪珠似的,頓時朝著四麵八方飛散開去。
“哈哈,老師傅的手段我已領教了。原來修煉了金剛邪禪的,不是別人,正是您自己啊。”
怪和尚揚揚得意,他的嘲笑聲蓋過了人們不由自主的唏噓聲。至於僧都聽後有多麽無地自容,就不用在下介紹了。總之,如果沒有他眾徒弟爭先恐後地上來攙扶,恐怕他都無法平平安安地回到長廊上了吧。而這會兒的摩利信乃法師,就越發得意了。他挺著胸,睨視八方,說道:
“我知道橫川的僧都是當今聞名天下、法譽無上的大和尚,可在本法師看來,隻不過是個未得到天上皇帝眷顧的、隻會胡亂使役鬼神的火宅僧[68]。由此看來,說佛菩薩是妖魔之類,佛教乃墮入地獄之業因,又豈是我摩利信乃法師一人之誤?事到如今,倘若還有人不願皈依摩利教,那麽不論僧俗,也無論眾寡,就請當場領教一下天上皇帝的威德吧。”
就在此時,東邊長廊上有人朗聲喊道:
“好!”
隻見他理了理衣衫,便從容走下了庭院。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堀川少爺。
(未完)
大正七年(1918)十一月
[1] 本義為邪教。而在日本的江戶時代則以此稱基督教。
[2] 作者在《地獄變》中著重描述過良秀的紅嘴唇。見本書第5頁。
[3] 佛教用語。指難以消除的重大業力。
[4] 原本為流經日本京都一條東洞院附近的由北往南流淌的河流,如今該河已經沒有了,但留下了今出川大道的地名。
[5] 日本律令製下太政官的次官。參加政務的審議,大臣不在時則代行其職。
[6] 佛教中一種在護摩爐內焚燒護摩木後向佛祈禱的宗教儀式。
[7] 菅原道真的異稱。菅原道真(845—903),日本平安初期的學者、政治家。官至從二位右大臣,故異稱為“相丞”。後世尊其為“學問之神”。曾編纂《類聚國史》,著有詩文集《菅家文草》。
[8] 指漢詩、和歌、管弦三大領域。日本中古時期,公卿貴族在宴遊時常準備代表漢詩、和歌、管弦的三艘船,並讓各領域的高手分別乘坐。
[9] 待賢門的異稱。平安京大內裏外郭十二門之一。
[10] 日本律令製下太政官少納言局的職員,負責小事的奏宣、內外印的管理等事務。
[11] 即迦陵鳥,亦稱迦陵頻伽鳥。原產印度,叫聲清亮動人。佛教經典中,常以其鳴聲譬喻佛菩薩之妙音。或謂此鳥即極樂淨土之鳥,常將其畫作人頭鳥身形狀。
[12] 一種起源於埃及或印度,在奈良時代之前便由中國傳入日本的棋類遊戲。兩人對局,各有黑白十五顆棋子,通過擲骰子來決定棋子移動的步數。有點像跳棋。
[13] 指裝有雙六骰子的竹筒。
[14] 日本平安時代貴族間流行的雅集之一。來客分兩組各自書寫情書、情詩,然後互較優劣。
[15] 原指品階在五位以上,且被允許進入清涼殿(古時天皇的辦公處,後專用於舉行各種儀式)的公卿。這裏泛指貴族子弟。
[16] 日本九州地區的古稱。
[17] 即中國唐朝的白居易。
[18] 指中國北宋的蘇軾。在平安時代日本文人的心目中,白居易的地位是最高的,故而菅原雅平這麽打比方還是帶有自謙意味的。
[19] 日本現存最古的平安時代前期的傳奇故事。作者不詳。講述一伐竹老翁從竹子裏得到了仙女輝夜姬。輝夜姬長大成人後美貌無比,在拒絕了五位貴族公子以及皇帝的求婚後,返回了月宮。
[20] 地名。位於日本京都市內。此指平安京(京都故稱)東西兩端貫穿南北的大道。通稱東京極、西京極。但也多將東京極(今稱寺町大街)單獨稱為京極。
[21] 即蛇。
[22] 日本人想象中的怪物,紅臉蛋,長鼻子,會飛,來無影去無蹤。通常以負麵形象出現。
[23] 即藤原明子(829—900),藤原良房之女,於文德天皇的東宮時代入宮,生清和天皇。
[24] 指櫻花盛開的季節裏時常出現的、淡雲密布的陰天。
[25] 日本平安時代,皇宮中天皇、貴族等**舟遊玩的地方。
[26] 佛教八大地獄中最下﹑最苦之處。
[27] 官名。攝津(相當於今天的大阪府西部和兵庫縣東南部)的地方長官。但也可能僅僅是個頭銜,並無實際權力。
[28] 一種形狀像人臉的怪瘡。通常長在膝蓋上,奇痛。據說喂飯粒給它吃就不痛了。
[29] 傳說鞍馬山中就有天狗。
[30] 日本古代處於最下層的人。該階層的人隻能從事牢獄、刑場上的雜役,或卑俗的演藝等。直到明治四年(1871)才從法製層麵廢除了該稱呼。京都的四條河灘在古人是處決犯人的場所之一,故而有許多非人小屋。
[31] 日本古代平安京大內裏的外郭十二門之一。朝南,位於朱雀門的東麵。
[32] 日本傳說狐狸在半夜裏點的火。一說是狐狸嘴裏噴的青白色怪火。原因不明,或為磷火。
[33] 日本平安時代初期設置的執掌京城治安和司法的官職,權力極大。
[34] 指日本京都市左京區賀茂禦祖神社(下鴨神社)內的樹林。
[35] 溲蔬的別名。虎耳草科、溲疏屬落葉灌木。初夏時開白花,潔淨素雅。
[36] 保護行人的神。其小廟一般都設在岔道口或村口。
[37] 日本京都南北向的主要街道之一。位於今京都市下京區。幕末時曾在此發生過著名的“油小路事件”。
[38] 畫“九”字是日本佛教的一種儀式。即一邊念九字真言,一邊用手指在空中畫交叉的四條縱線和五條橫線,以求保佑。此指畫“十”字,因當時的日本人不懂天主教,故雲。
[39] 與主要描繪中國風土人情的唐繪不同的,以日本風景、風俗為題材的繪畫。這是日本平安時代的用語。
[40] 佛教典籍,全一卷。唐朝義淨譯於大足元年(701)。又稱《無常三啟經》《三啟經》。旨在闡說老病死之難免。本經原或為某經的一部分,不知何時被分出,主要用於送葬時僧侶讀誦。
[41] 佛經《華嚴經》《梵網經》中所說淨土觀中讀到毗盧遮那佛居住的世界。
[42] 在原業平(825—880),平安時代初期的著名歌人。六歌仙或三十六歌仙之一。平城天皇之子阿保親王的第五子,也稱在五中將。降為臣籍後姓在原。以才華橫溢、風流倜儻而聞名。被看作《伊勢物語》主人公之原型。著有和歌集《業平集》。
[43] 即“常寂光土”。佛教所說四種佛土中的最高佛土。是佛教真諦具現化的世界。
[44] 日本現存最古老的和歌短篇故事集。成書於平安時代初期。作者不詳。以在原業平等人的和歌為主線,收錄了125則故事。多為愛情題材,表現了“物哀”和“風流”的精神境界。
[45] 即“伎藝天”。佛教諸神之一。是從大自在天化生而來的天女,執掌福德,麵容端莊。一般呈左手捧著堆滿花的碟子,右手提起衣襟的形象。
[46] 佛教中二十四諸天之一,為毗盧遮那佛的化身。有隱形自在的大神通力,能救芸芸眾生於危難水火之中。在佛寺的造像為一天女形象,手執蓮花,頭頂寶塔,坐在金色的豬身上,周圍還環繞著一群豬。在日本被當作武士的守護本尊。
[47] 中印度憍薩羅國國王,兼領有迦屍國,與摩揭陀國並列為佛陀時代的大強國。波斯匿王與佛陀同齡,曾和佛陀辯論而結成好友,視佛陀如師,在印度與頻婆娑羅王同是護持佛教的兩大國王。
[48] 延喜為日本平安時代醍醐天皇時代的年號。延喜年間(901—923)的天皇即為醍醐天皇。
[49] 相傳佛陀的兩眉間有白色的毫毛,右旋宛轉。為佛陀的三十二相之一。白毫光即是白毫所放出的光。
[51] 平安時代的歌謠“催馬曲”的曲名之一。
[52] 《今昔物語》中的人物。精於占卜,纖毫無爽。見於第三十一卷第二十六篇《巫女打臥禦子》。
[53] 目的是防止固定刀身與刀柄的銷釘在打鬥中因受到衝擊力而脫落。
[54] 用一種傳說中的動物——火鼠的毛皮製成的衣服。出自日本古代小說《竹取物語》。
[55] 指位於日本香川縣東部的長尾寺。
[56] 僧官的名稱。位居僧正、僧都之下。
[57] 地名。位於日本京都市右京區京都市街的西麵,隔著桂川與嵐山相對的地區。有廣澤池、大澤池、大覺寺、清涼寺、天龍寺等。
[58] 敗醬科多年草本植物。夏秋季節開眾多黃色小花。連帶前兩種,都為日本秋七草之一。
[59] 或為“(大)勢至菩薩”之誤。大勢至菩薩是西方極樂世界無上尊佛阿彌陀佛的右脅侍者,與無上尊佛阿彌陀佛以及阿彌陀佛的左脅侍觀世音菩薩合稱為“西方三聖”。
[60] 供住持佛事者拜佛或講經而登之高座。
[61] 日本平安時代的官職之一。為檢非違使的屬官,主要職責是管理牢獄和追捕逃犯。
[62] 日本平安時代檢非違使的下級職員。
[63] 語出《論語·學而》:“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
[64] 日本真言宗禦室派的總寺院。位於日本京都市右京區禦室仁和寺町。山號“大內山”。本尊為阿彌陀三尊。落成於宇多天皇之仁和四年(888)。因天皇出家後居住於此,故為日本最早之門跡寺院。院內金堂為日本國寶。又因禦室櫻花聞名天下而成為賞櫻名勝。
[65] 日本僧官之一。是僧綱的最高級別。推古三十二年(624)開始設立。後分為“大僧正”“僧正”“權僧正”三級。
[66] 借人的形象出現在現世的神。
[67] 日本真言宗僧人在作法時,在口誦咒語的同時,雙手做出的各種手勢。
[68] 本義為有妻室的僧人。佛教謂入世即居火宅,為僧而有室家,是未離火宅,故稱。此處是指好不靈驗的俗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