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隙世界

作者:羅誌峰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想象和夢境一定都是假的嗎?有沒有可能在我們不知不覺間,這個世界被偷偷換過,而那些想象和夢境是我們在另一個世界殘存的記憶……

前一陣子,我經常夢見同一個姑娘,那是個我在現實生活中從沒見過的人。

在夢裏,除了聽不到她在說什麽,其他一切都很真實。後來,我甚至白天的時候眼前還會閃現一下那個姑娘的樣子。有時很短暫,有時很長。我看見她在我眼前張嘴,但一句話也聽不清。

為此,我滿心疑惑。我曾經去廟裏燒過香,也去醫院看過腦子,但都沒有效果。

我越來越困惑,甚至對這個世界產生了懷疑。

我找來我的朋友鄭暢喝酒,和他說了我的狀況。

他說:“你這種表現不是想女人了就是腦子壞掉了。”

我很認真地說:“即便真的是腦子壞掉也是相對於正常人而言,但是‘正常’本身真的可靠嗎?你覺得這個世界是因為它存在而被我們感知,還是因為我們有感知它才存在呢?無論是哪種,在這個客觀世界成為你認識的世界的過程中,多少都摻雜著你的主觀感受,你同意嗎?

“因為有人的主觀感受在,這個世界在一萬個人眼裏就會有一萬種樣子,而真正的客觀世界藏在這一萬種樣子之中,但並不一定是大多數人所感知到的樣子。比如這個世界有色盲,人們認為那是一種病,但是誰能肯定真實的客觀世界不是色盲眼中的世界呢?隻是這個世界將大多數人的所見定義為‘正常’,少數人的被定義為‘不正常’,所以才有‘色盲是病’一說。

“那有沒有可能,有一個更龐大的世界,它隱藏在我們能感受到的世界之外,而隻有少數人因為陰差陽錯擁有了獨特的感官—類似色盲,所以偶爾能感知到?這本來是聆聽更廣大世界的通道,但是人們卻因為對於‘正常’的執念而發明藥物阻隔這種感官。從某種程度上說,這難道不是人類的自殘嗎?”

鄭暢聽我說完,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就是不想承認你有病。要真是像你說的那樣,你怎麽解釋她隻在你夢裏出現這件事?”

我說:“很簡單。人眨眼的頻率大概是五秒一次,你上廁所的頻率大概是兩小時一次……”

“你想說啥?”

“我想說,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的出現都有周期。”

“你的意思是,你覺得你在夢裏看到的是一個周期性存在的世界?”

“沒錯!”

我放下酒,蘸著水在桌麵上畫了個正弦曲線,說:“其實,我懷疑整個世界都是類似正弦曲線一樣存在的,到了某個節點,位於正軸的世界和位於負軸的世界相互交換。而我猜測,人的存在本身也有其周期性—就比如我們,你沒見我的時候,怎麽知道我一定在這個世界上存在呢?有可能在我們不見麵的這段時間裏,我們實際是在兩個世界!”

他說:“我當然知道你在,你一天在朋友圈點八百個讚。”

我說:“你能肯定那些讚就是你看到的這個我點的嗎?”

他說:“我肯定啊,別人誰能這麽無聊啊?”

我說:“滾,別打斷我!就算是我點的,也可能是因為兩個世界的網是相通的。人也有自己的周期,有的人因為自身的周期和他所處世界的周期無法同步,所以他會進入另一個世界。”我在剛剛的正弦曲線旁邊又畫了個周期更短的正弦曲線。

鄭暢滿懷傷感地說:“唉,周期,我要是能記得我女朋友的周期,也不至於……”

我拿筷子打得他連連討饒。

鄭暢拍著手說:“兄弟,牛!你生是用初中數學知識扯出諾貝爾獎的感覺來了。”

一個月之後,我正在圖書館看書,忽然眼前一陣眩暈,再一睜眼時,一個女孩兒坐在了對麵。我仔細一看,這不是出現在我夢中的那個人嗎?

我使勁掐自己,很痛。我確信這不是夢。

她在我眼前揮揮手,說你好,我也遲疑著回應,她興奮地喊道:“太好了,成功了!你聽到我說話了!”

剛說完這句話她就消失了,但很快她又出現在我眼前,她說:“時間關係,我快速跟你說一下發生了什麽。首先,我要告訴你,這宇宙間有很多世界,它們都是周期性存在的……”

我聽到這句話感覺很熟悉,簡直熱血沸騰。如果眼前這個人不是我腦子裏的幻覺,那麽我可能先於所有人看透了這個世界的真相。

她繼續說:“感覺很熟悉是吧,其實我們在你的夢裏植入過這樣的知識,但很少。為了方便你做接下來的事,我再詳細跟你說說。

“世界是周期性存在的,你們之所以能在這個世界上生存,是因為與這個世界具有相同的頻率。這樣解釋吧,宇宙像你們看過的電視,不同的世界是不同的頻道。而我,來自以另一個頻率出現的世界,翻譯成你們的語言叫作‘秒隙世界’。

“你們這個世界中日常用的最小時間單位—秒與秒之間是不連貫的,存在微小的罅隙,這微小的罅隙正是由於你們世界的周期性而產生的。而我們的世界正好是以這罅隙為周期的世界。

“我們兩個世界是息息相關的,是此消彼長的關係,幾億年來一向如此。除去我們按照自己的頻率恒頻出現和消失外,我們還共用一些同時適用於兩個世界的變頻的東西,比如空氣,以及一些電磁波等。但是,最近你們世界的周期在縮短,想必你也看過一條新聞,地球一天的自轉時間縮短了1.4062毫秒。這對於你們來說微不足道,但對於秒隙世界,卻是滅頂之災!

“首先,我們交替出現的周期間產生了空白,但空氣還以原有的規律按照兩個世界的頻率進行轉換,這就導致秒隙世界有一段時間是完全沒有空氣的!你知道這有多可怕!

“當然,我們世界的研究者改變了一部分空氣的頻率,我們叫它改造氣,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沒有空氣的問題,但這並非長久之計。你知道一個世界的物質必須是守恒的,這是科學的規律,也是一個世界能存在的必要條件。我們在使用改造氣的時候遇到了正常空氣的湧入,因為世界的空間有限,改造氣作為這個世界份額之外的事物占據了原有的空間,所以產生了分子擁擠、競位,最後導致爆炸發生(這裏麵的一些名詞是我們那個世界的,你可能現在還不懂,不過我來不及解釋了)。

“這還隻是局部的爆炸。因為你們這個世界現在正在調整新的頻率,所以還隻是存在的周期縮短,消失的周期延長,這讓我們兩個的世界不會存在重疊現象。但是,這種局麵不會長久,一旦你們的世界消失頻率也縮短後,我們必然產生重疊,到那時我們兩個世界將擁擠在一起,而像剛才我說的爆炸會成萬倍地發生!

“如果我們能逃過這一劫,我會再來詳細跟你說。這是我們世界剛剛投入測試的變頻影像,隻能維持這麽久了。下次再見。”

這個女孩兒說話的時候時而出現時而消失,當說完“下次再見”後就徹底消失不見了。我既興奮又失望、恐慌且充滿疑惑。興奮的是我得知了另一個世界的存在;失望的是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她在我的夢裏植入過這些知識,原來這並不是我自己猜想到的;恐慌的是女孩兒提到的爆炸,如果她所言為真,那將是世界末日!疑惑的是,為什麽他們要找到我呢?我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呢?而且剛剛在圖書館那麽安靜的地方,她說話那麽大聲、影像那麽清楚,怎麽會沒人注意到呢?這不會又是我的幻覺吧!難道我真的腦子有病嗎?這樣想來,我剛剛的興奮瞬間削減了大半。

到了第二天,我正在操場上跑步,那個女孩兒又出現在我眼前。我這次不等她說話就立刻提出了我的疑問:“你既然來自別的世界,為什麽看起來和人類一樣?為什麽別人都看不到你,隻有我看得到?這麽重要的事,為什麽找到我?我又能做什麽呢?”

她答:“我看起來像人類,是因為我們的生物性和人類相似,不同的隻是存在的頻率。我們選中你有兩點原因。的確,你很普通,比你智商高的人比比皆是,比你體力好的也大有人在,但你存在的頻率和我們要找的人是相符的。”

“我的頻率?”

“是的,簡單來說,你存在的周期會比一般人延遲幾萬分之一微秒,用你們的話通俗地說,叫慢半拍。”

聽完這句話我翻了個大白眼,心想你愛找誰找誰去吧,我不幹了。

“其實,還有很多和你頻率類似的人,但是我們在你們的夢裏投放試驗信號之後,隻有少數人相信了,而你是其中最篤信的那個。”

這話聽著像誇我,但又像在罵我。我總覺得他們的套路和騙子很像,廣撒網發出詐騙信息,然後重點捕撈起天真的願意上當的“傻魚”。

“相信很重要,因為往後你要經曆更離譜的事,隻有願意相信才能全力投入。而這個世界的真相往往藏在這些離譜的事中。李普,你就是我們要找的救世主。”

說到這兒,我看見她眼中泛起光芒,裏麵滿是誠懇和希望。直到此時,我才為自己被選中感到一絲自豪和責任感。

“至於為什麽隻有你能看到我,這就要繼續向你科普秒隙世界的知識了。我們自身既是發射信號的源頭,也是接收信號的‘裝置’。在同一個世界的所有人和事物大多都是同頻的,所以你們會彼此看見、聽見對方;而不同世界的人想要做到同樣的事,則需要改變自身發射信號的頻率。剛剛我說了,你存在的周期滯後於很多人幾萬分之一微秒,我們就是根據你這個特別的周期調整的頻率。”

我大概聽懂了她的意思,這就類似於用對講機交談時調整到統一的頻道。

“現在我告訴你,你能做什麽。在你們的世界和秒隙世界之間出現了一片空白世界,秒隙世界的專家已經發明出了變頻器,你需要在你的世界按照圖紙進行拚裝,然後送往那個空白世界。隻有這樣才能改變兩個世界的頻率,讓空白世界消失。”

我聽到這兒又一頭霧水了。“為什麽你們自己不去送啊?你們不是可以調整頻率嗎?”

她搖了搖頭,說:“我們現在能自由調整頻率的東西就隻有空氣、影像和聲音,至於實體,能調節的範圍很狹小。而那個空白世界在同一個周期內是先於秒隙世界出現的,現在發現的生物裏還隻有周期滯後的,沒有周期超前的。而要滯後到下一個周期裏空白世界的出現,則需要跨過整個你們世界存在的時間,這根本就不可能實現。既然你們的世界先於空白世界存在,而你又具有滯後的周期,所以這個任務……”

“等一下,你們不都發明改變宇宙頻率的機器了嗎?怎麽人的實體卻不能自由改變呢?”

女孩兒歎了口氣,說:“這就相當於你們的世界可以實現載人航天,可以送衛星上天,可以在月背登陸,但卻沒法把火箭的運輸技術運用在快遞和私人交通工具上。把大的東西做得生活化、普遍化也需要功夫,我們未來一定可以實現,但現在來不及了。我們的變頻器主要是放置在空白世界中,通過不斷壓縮空白世界的存在周期來改變我們兩個世界的周期的,存在一定毀滅性,隻不過那裏目前是空白的,所以我們不稱其為毀滅罷了。”

我聽明白了她的話,但疑惑又隨之產生—載人航天、月背登陸、快遞?“你怎麽對我的世界這麽了解?”

“我說過,我們兩個世界之間的電磁波是相通的,我們通過電磁波獲悉了你們世界的消息。好了,說了這麽多你也大概明白了,如果再有疑惑,以後我會隨時出現為你解答,現在最重要的是這個,”她掏出了幾張圖紙,“你要盡快把它組裝出來。”

我看著那些圖紙,腦袋發蒙。在我學的所有科目裏,工程製圖的成績是最爛的,所以我的看圖能力有限;另外,我從小就不喜歡動手,像積木、拚圖之類的東西,我從來就不感冒,這下冷不丁甩給我一個超大版的積木,我根本搞不定啊。

“你可以找加工廠進行加工。”

我略一沉思,說:“你可能還是不了解我的世界,在我的世界做這些需要……”

“錢。這個我已經提前想到了。”

“你去最近的一家彩票站。”她向我發出指示。

我照她說的做,期待又充滿懷疑地走進一家彩票站。“到了,我買哪個號?”

“什麽呀。我又不是預言家。你去櫃台,買左數第二列那張十元錢的藍色刮刮樂。”

我照她說的買了,懷著期待的心情刮開,結果隻中了二十塊錢。

“靠不靠譜啊!這十塊十塊地掙,等我湊夠了錢,世界早就毀滅了。”

“你先別急,大獎在那張綠色的二十塊錢刮刮樂裏,我是看到你的兜裏就隻有十塊錢,所以先讓你湊夠二十塊。”

“什麽鬼,你看得到我褲兜裏的東西?那你難道看不到我的微信餘額嗎?”過了一會兒我突然又想到什麽,“你能看穿我的褲兜,那豈不是也能看穿我的褲子……”

“想什麽美事呢?趕緊的,別囉唆。”

老板看著我,來回打量,我這才意識到別人是看不到那個女孩兒的,我在他的眼裏是個自言自語的神經病。這時我靈機一動,側過身,假裝從耳朵裏掏出東西裝進口袋,讓人以為我在取藍牙耳機。老板果然神色正常了。

我買了那張刮刮樂,結果真如那女孩兒所說,我中了大獎!四十萬!

“怎麽做到的?”

“對於我們來說很簡單,刮刮樂之所以看不到塗層後的數字,就是因為塗層和後麵的數字傳遞的頻率相同,而我們隻要改變兩種影像存在的頻率,看到數字就輕而易舉了。”

聽她說完這些,我仿佛聽見了人民幣向我招手的聲音,一個念頭在我心中悄悄萌生。

很快,我就聯係了幾家最好的加工廠。付完定金之後,離加工完成還有一段時間,趁此機會,我以“加工可能還需要錢”為由說服了那個女孩兒完成我的心願—去澳門豪賭一場。

我在澳門不玩別的,隻玩猜大小,骰盅蓋住的骰子點數每次都能被我說中。為了掩人耳目,其間我還故意輸了兩把,而即便是這樣,澳門之行結束之後我所掙的錢也夠我花一輩子了。

但是人窮慣了就容易沒有安全感。我覺得這樣還不夠,於是帶著那個女孩兒去賭石。有她的幫助,當然每一次都能買中上乘的玉石。為了盛放那些玉石,我專門買了一座別墅。

一切都安排妥當了之後我就等著機器加工完成,然後去拯救世界,但是,又出問題了。

加工廠老板操著上海口音跟我說:“你們這個機器伐好加工的啦,有個零件很難加工的啦。”

我說:“直說吧,加多少錢。”

老板吞吞吐吐地說:“伐四(是)的,四(是)你們這個材料,師傅們都沒有聽說過的呀,不過,你確實應該加點錢的啦,你……”

那個材料我此前也沒有聽說過,於是在那個女孩兒出現時,我向她說明了情況。

“隙石,很重要的傳導材料,是這個變頻器的關鍵部分。是我疏忽了。”

我們都陷入了沉默。

“那現在怎麽辦?”

“現在隻好拿相近的東西試一試了。我記得前兩天你買過一塊玉石,翠綠的……”

她說的那塊玉石是我最滿意的,但是事關整個世界,也不能在乎一塊玉石了,況且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往後還有機會。

用玉石代替隙石後,機器勉強完工了。

“接下來,就是最重要的一步了。你試試按下那邊那個綠色的按鈕,按下後就能慢慢地調整存在頻率,不過,這個過程需要時間,沒辦法……”

她話還沒說完,我就按下了那個按鈕,很快,我眼前的一切就消失了,隻有那個女孩兒的影像留在我身邊。

“怎麽會?你來到了空白世界,而且,隻用一次就把自己的頻率調整得和這個世界完全契合了!這在我們實驗的時候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難道……”

而這時,我被眼前出現的壯觀景象迷住了。我飄浮在一片茫茫無邊的空間裏,這個世界不斷變換著五顏六色的光,星雲凝結成片—一個宇宙正在胚胎之中。

“難道是因為把材料換成了玉石?”

我看呆了,完全忘了來這裏的任務,也完全沒在意她說的話。

“我們的世界會馬上到末日嗎?”

聽見我這麽說,她似乎有點吃驚:“啊?哦,其實,也不會那麽快。”

“那,變頻器的能源會維持多久?”

“在這裏,整個世界都是它的能源,直到這個世界消失。”

“好,那我想在這裏待一會兒,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可以啊。其實,我也想這樣做很久了。我可以陪著你。”

“陪著我?哦,你現在就在這樣做。”

“不是的,我是說,實體。”

“你不是說實體不能……”

“你解決了我們最大的技術瓶頸,實際上,你現在可以讓任何人和事物出現在你眼前了。”

我按照她的指示按了幾個按鈕,果然,她出現在了我的眼前。她本人比影像中還要美麗,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膚。她笑著衝我打招呼。

我趁機把我的別墅也變換到這裏,連帶著別墅裏所有的食物和我的玉石。

“你想在這裏安家嗎?”她笑著說。

“可以啊。隻要有一個漂亮的女孩兒肯陪我。”

她笑笑不說話,然後推推我指著遠處說:“你看那片星雲。”

“很美。”

“是吧。宇宙的初始原來這麽漂亮。”

“不,我是說你的臉。”

女孩兒竟然臉紅起來。

我拉著她走進別墅,坐在沙發上,為了更方便地觀看這個世界,我把整麵牆都變消失了。

“其實,在你沒看見我之前,我就已經在觀察你了,”她說,“在所有觀察的樣本裏,你最特別。”

“怎麽特別?”

“怎麽說呢,還是‘相信’。你有著其他人沒有的東西—原始的想象力和求索的願望。你們這個世界的人敬畏心很重,這是好事,但很多時候也讓他們放棄了很多可能性。”

我靜靜地聽她說完,對她的認可表示感謝。

“我喜歡你這樣。”她轉過頭忽閃著大眼睛,很真誠地對我說。

我看著她的臉,慢慢朝她靠近。屋外,五顏六色的光依舊閃爍,星雲還在不斷醞釀。

我們在那裏待到時針轉過了十圈後,她跟我說:“我想我們該走了。”

“是世界要毀滅了嗎?”

“不,比毀滅更可怕,是我們再待下去就會愛上這裏。而依戀一旦建立再毀掉,是比毀滅世界更恐怖的事,那是真正的末日。”

“可是我已經愛上這裏了。”

“那我真的很同情你,無論如何,你和你愛的世界都有一個要毀滅了。”

說完,她走到機器麵前快速地按了幾個按鈕,沒有再給我反應的機會。等我回過神來才意識到,她一開始說要陪我,可能就是在預防我會猶豫。

我們和別墅同時回到了原本的世界。街道上有個掃地的大爺看到憑空出現的我們後扇了自己兩個耳光,然後扔掉掃帚哭著跑開,邊跑邊喊:“老婆子啊,給我準備後事吧!我大白天的見鬼了,怕是活不長了呀!”

“我們可能要說再見了。”

“這麽快嗎?”

“我怕待久了我也會愛上這裏。依戀異世界對我來說總歸不太安全。”

我沉默著不說話了。

“那你怎麽回去?是需要我再造一個變頻器嗎?這樣的話還需要一段時間。不如,你陪我到處走走吧。說實話,我雖然活在這個世界上,但見到的太少了。”

她考慮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

於是在等變頻器完工的時間裏,我帶她去了很多以前從沒去過的地方。我們玩得很開心,但我總能在她的臉上看到一絲落寞。那種落寞我曾在空白世界消失在我們眼前時,在她的臉上看到過。

時間最調皮,你越想它慢,它越是飛快。不久,變頻器就造好了。

她站在變頻器前,跟我說:“臨走前,能送我個禮物嗎?”

我猜到她是想要一塊玉石,於是親自挑選了一塊最好最大的拿到她麵前。她的眼睛濕潤了。我不明白她為什麽會這麽傷感,雖然我麵對分別也難過,但我知道這不是生離死別,隻要有變頻器在,我們還有機會相聚。

而這時,她拉住我的胳膊,快速按下了變頻器的按鈕。我眼前的場景隨之消失了,隻剩下那個女孩兒。

“對不起,這是我們的世界給我的任務,要消失的不隻是空白世界。我沒法救你的世界,我隻能救你。”

那一刻,我整個人都蒙了。而下一刻,我的眼前出現了一些穿著銀色服裝的人,一個戴著頭盔的人嘰裏咕嚕說了幾句我聽不懂的話,然後一揮手,那些銀衣服就架起我的雙臂,擒住了我。

我看見了一塊一麵牆那麽大的屏幕,屏幕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投影著我家,另一部分投影著無數的星雲,還有一部分投影的地方我從沒見過。那裏的天空呈淡紫色,有著粉色的雲朵。地上有一排又一排圓形的建築,像是一個又一個的表盤。那塊屏幕的中心位置有一個巨大的雕塑,是鍾表的表針,時針和分針呈三十度角分別指向左和右,秒針直直地立在中心。

那個女孩兒在對著戴頭盔的人大聲說話,但戴頭盔的人根本不理她,一揮手,旁邊的人也拖住了她。

“或許你不懂,我們為什麽這麽做,”我聽到那個戴頭盔的人發出沉悶的聲音,“長久以來,你們作為高頻世界的生物,一直享有主動權,你們的任何一點舉動都會影響到我們,而你們卻並不以為意,也不珍惜身處高頻世界的幸運,反而大肆破壞—你們把核廢水排向海洋,肆意發動戰爭……”

“你說得對。”

“什麽?”他對我的表現感到詫異。

“我說,你是對的。這個世界有人利用強權掠奪別人的資源,有人為了一己私利不顧環境汙染,這樣下去整個世界早晚會毀在這些人手裏。所以,我決定了,我還不如棄暗投明,幫助你們。”

在場的人有的很吃驚,有的麵露鄙夷。

戴頭盔的人笑了,說:“大局已定,不需要你幫助。”

“難道,你們就對玉石不感興趣嗎?這種異世界的東西,你們有人比我更了解嗎?”

“我在你們的電磁波裏獲悉了你們世界的所有知識,不必勞煩你了。”

“你留著我早晚會有用的。”

“哦?原來,你是怕我們會殺了你。哈哈哈,你放心。你作為異世界生物,有很大的研究價值,我不會這麽快殺了你的。雖然,我們的生物性相近,但是你身上‘慢半拍’的特性還是很有研究價值的。”

旁邊的銀衣服們似乎都聽懂了“慢半拍”的諷刺,哈哈大笑。

而那個女孩兒還在掙紮著,怒吼著。

我並不生氣,反而長舒了一口氣。我看著腕上的手表,靜靜地等待著某個時刻的到來。

時針轉過了一圈,終於,大屏幕上我家裏那台變頻器的燈閃了一下,隨後,我和那女孩兒以及那塊玉石全都重新回到了家裏。

她詫異地看著我,隨後神情複雜,有疑惑,有如釋重負,也有愧疚。

其實,我早就看出那女孩兒不對勁,不過我沒猜到會是這麽不對勁,我隻是以為她這一去就再也不回來了。為了防止這樣的事情發生,我讓加工廠的老板在變頻器上加了一樣東西—延時繼電器。隻要按下改變頻率的按鈕,就會同時觸發連接著恢複頻率按鈕的繼電器,時間一到,頻率就會自動恢複。這樣,無論如何她都會重新回到我身邊。隻是沒想到,這個想法救了我的命,也救了這個世界。

我問她:“如果我說我能原諒你,你可以留在這個世界陪我嗎?”

她的眼神裏重新又充滿了落寞,搖了搖頭。“換你你會嗎?”

“我……”

“會的話,我們可以立馬回去。”

我沉默了,我們都知道,自己不會留在彼此的世界。

“那如果我送你回去,你還會重新和你的世界一起完成之前那種任務嗎?”

“嗬。認識這麽久,你知道我叫什麽名字嗎?”

她在這個時候說這句話,讓我感覺莫名其妙。然而同時我也意識到,這個我總是夢到的、陪我去過另一個世界的、陪著我在這個世界到處遊玩的女孩兒,我一點也不了解她,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你叫什麽名字?”

“依然!”

我明白了她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告訴我她的名字。

“很固執的名字。希望,我們以後永遠不要再見麵。”我裝作很平靜,沒人知道,我說這句話時有多麽痛苦。

我按下了變頻器的按鈕,這次,關掉了延時繼電器。

幾個月後,我和鄭暢躺在我家沙發上,他看著巨大的別墅說:“李普,我還是不敢相信你變得這麽有錢的事實。買個彩票就中了這麽大的獎?”

“你應該學會相信。這個世界有很多離譜的事,而真相就藏在這些離譜之中。”

“你說話我是越來越聽不懂了—那你幹嗎裝修成這樣啊?四麵的牆都是黑的,這屋裏的光又閃得五顏六色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夜店呢。你這裝修風格有名字嗎?”

“有啊。叫空白。”

“啥?一堆黑不溜秋的牆你管它叫空白?你真行。還有,那邊怎麽一整麵牆都畫著個女人啊?這難道不耽誤你泡妞嗎?她到底是誰呀?”

我想了一下,說:“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