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三天

林肯在飛行平台下麵的一間公寓裏等格拉哈姆。他似乎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麽,很高興聽到格拉哈姆對飛行特別感興趣。格拉哈姆興致勃勃。“我必須學會駕駛飛機。”他叫道,“我必須掌握飛行。我同情所有沒有這樣的機會就死去的可憐人。疾風,清新的空氣!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經曆。”

“你會發現我們的新時代充滿了奇妙的經曆。”林肯說,“我不知道你現在想幹什麽。我們的音樂可能也很新奇。”

“就目前而言,”格拉哈姆說,“我還是最喜歡飛行。讓我多了解一些吧。你們的飛行員說工會反對我學駕駛飛機。”

“我相信確實有這樣的工會。”林肯說,“可是你……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安排讓你明天宣誓成為一名飛行員。”

格拉哈姆生動地表達了他的願望,並談了一會兒他的感受。“國家的事情怎麽樣了?”他突然問道。

林肯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奧斯特羅明天會向你匯報的,”他說,“一切都安定下來了。全世界的革命都已經完成了。當然,在有些地方,摩擦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你的主君地位無可動搖。把事情交給奧斯特羅,你就放心吧。”

“我能不能像你說的那樣,在我睡覺之前,宣誓成為一名飛行員呢?”格拉哈姆一邊踱步一邊說,“那麽,明天一早我就可以再去……”

“可以。”林肯若有所思地說,“沒問題。就這麽定了。”他笑了,“我是來給你推薦娛樂的,但你自己已經找到了。我會從這裏給航空公司的辦公室打電話,然後我們會回你在風向標控製局的公寓。你吃完飯的時候,飛行員就能來了。吃過飯以後,你要不要……”他停頓了一下。

“要。”格拉哈姆說。

“我們準備了一場舞蹈表演,演員是從卡普裏劇院帶來的。”

“我討厭芭蕾。”格拉哈姆簡短地說,“一直都很討厭。至於其他的……我不想看舞蹈。過去我們也有舞者。古埃及也有。但是飛行……”

“是的。”林肯說,“不過我們的舞者……”

“就讓他們等等吧。”格拉哈姆說,“他們等得起。我知道。我不是拉丁人。關於飛機,我有些問題想問問專家。我等不了了。我不想分心。”

“全世界都供你選擇。”林肯說,“你想要什麽,就有什麽。”

淺野出現了,在一名強壯警衛的護送下,他們穿過城市街道回到格拉哈姆的公寓。格拉哈姆問了很多關於飛行的問題,但由於迎接他回來的人群比他離開時要多得多,這些人的呼喊和歡呼有時淹沒了林肯的回答。起初,格拉哈姆又是鞠躬又是打手勢,回應人群的歡呼和呼喊,但林肯警告他,這樣回應是不對的。格拉哈姆已經對有節奏的禮貌有點厭倦了,因此在他餘下的路程中,他沒有再去理會自己的臣民。

他們一到公寓,淺野就離開了,去尋找有關飛機運轉的影片,林肯下達格拉哈姆的命令,著人去找機器模型和小機器,來說明過去兩個世紀裏各種機械的進步。主君沉迷於電報通信設備,就連幾個迷人靈巧的姑娘端上了美味的晚餐,他也是過了很久才吃。吸煙的習慣幾乎從地球上消失了,但他表示希望能這樣放縱一下自己,於是,有人四處搜尋,終於在佛羅裏達發現了一些很好的雪茄,晚餐尚未結束,就用氣動郵差給他送了過來。後來飛行員來了,還有人向他展示了一位現代工程師創造出的神奇發明。無論如何,在那個時代,在格拉哈姆看來,計數和編號機器、建築機械、旋轉引擎、專利門道、爆炸發動機、穀物和水升降機、屠宰場機器和收割器具太不可思議了,比舞娘有趣多了。“我們以前真和野蠻人差不多。”他反複說,“我們以前就是野蠻人。比起這些,我們就是處在石器時代。還有什麽?”

也有一些實用心理學家在催眠術方麵取得了非常有趣的進展。他發現,米爾恩·布拉姆維爾、費茨納、利博、威廉·詹姆斯、邁爾斯和格尼等人現在都很受尊重,他們如今的價值足以讓同時代的人大吃一驚。心理學的幾個實際應用現在已得到普及,它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藥物、防腐劑和麻醉藥,幾乎所有需要集中精神的人都采用了心理治療。對於人類能力的真正提高,心理學也有功勞。不管是“精明男孩”的功績,還是催眠專家的絕技,如今隻要負擔得起,就能享受到一個熟練的催眠術師的服務。在很久以前,教育界的舊有考試方法就已經被這些權宜之計摧毀。考生們再也不用學上很多年,隻要接受幾周的催眠,而在催眠狀態中,專家教練隻須重複所有必要的要點,就能做出充分的回答,並暗示他們在催眠後還記得這些要點。特別是在學習數學的過程中,這種幫助的作用是獨特的,現在棋手和需要手指靈巧的運動員都會使用這種辦法。事實上,所有在有限規則下進行的類似機械的操作,現在都有係統地從想象和情感的漫遊中解脫出來,達到了無可比擬的精確程度。勞動階級的孩子們,一旦到了可以被催眠的年齡,就會變得漂亮、守時、值得信賴,像是機器一樣,並立即從青年時代的不成熟思想中解脫出來。若是航空專業的學生一飛起來就頭昏眼花,那通過催眠,他們就可以擺脫自己想象中的恐懼。每條街上都有催眠師,隨時準備把永久的記憶印在人們的腦海裏。如果有人想記住一個名字、一係列數字、一首歌或一段話,也可以用這種方法;相反,記憶可以抹去,習慣可以消除,欲望可以消除……事實上,一種心理手術被廣泛應用。侮辱、屈辱的經曆就這樣被遺忘了,多情的寡婦會忘掉她們死去的丈夫,憤怒的情人會從奴役中解脫出來。然而,嫁接欲望依然無法做到,思想轉移的事實還沒有係統化。心理學家們用一些驚人的記憶實驗來說明他們的觀點,這些實驗是通過一群臉色蒼白、身穿藍衣的孩子進行的。

格拉哈姆像他那個時代的大多數人一樣不信任催眠師,不然他當時就能除去許多痛苦的心事。盡管林肯再三保證,他依然堅持一個古老的理論:被催眠在某種程度上是對自身人格的屈服,是對意誌的放棄。在即將開始的美妙體驗的宴會上,他非常強烈地想保持絕對的自我。

隨後的三天也是這樣過去的。每天格拉哈姆都要花好幾個小時享受飛行的樂趣。第三天,他飛越了法國中部,看到了白雪覆蓋的阿爾卑斯山。經過這些劇烈的運動,他睡得很安穩,每天,他第一次醒來時無精打采的貧血症都會恢複一點,身體大有好轉。每當他不在空中,隻要他沒在睡覺,林肯就孜孜不倦地為他安排消遣;所有新奇的當代發明都會被帶到他麵前,最後,他對新奇的事物漸漸沒了興趣。要把他們展出的稀奇古怪的東西都寫出來,恐怕需要十來本書。每天下午他都要用一個小時左右處理政務。他很快發現他對與自己同時代人的興趣變得非常私人。起初他之所以很警覺,主要是由於不熟悉這個古怪的世界;見到現代人的華麗衣服,見到他們的地位和舉止有不符合他心中對高貴的設定,都會使他感到不快,但令他驚訝的是,陌生感和淡淡的敵意消失得非常快。他很快就認識到自己的真實處境,覺得維多利亞時代是那麽遙遠、那麽古老。他發現歐洲豬場經理的紅頭發女兒特別有趣。第二天吃過晚飯,他認識了現代的一個女孩,那姑娘是跳舞的,他發現她是一個驚人的藝術家。那之後,他在催眠中經曆了更多的奇跡。第三天,林肯建議主君去逍遙城玩玩,但格拉哈姆拒絕了,他也不允許催眠師在他飛行時給他催眠。地域的聯係把他和倫敦拴在一起;他在地形識別中發現了一個永恒的奇跡,如果去了別的地方,就可能會錯過。“我上倫敦大學的時候,常常在這兒或者說在一百英尺之下吃排骨。”他可以說,“這下麵是滑鐵盧站,人們無時無刻不去趕亂七八糟的火車。我常常站在那裏等著,手裏拿著包,抬頭望著信號森林上方的天空,幾乎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到一百碼高的空中。現在,我駕駛飛機,在那片曾經滿是灰色煙霧的天空上盤旋。”

在這三天裏,格拉哈姆完全沉迷於這些新鮮玩意兒,很少注意在他的住所之外正在進行的大規模政治運動。他周圍的人鮮少和他提及這件事。每天,身兼真正的首領、大宰相以及宮廷長的奧斯特羅都會含糊其詞地向他報告,聲稱他的君權已經穩步建立,這個城市裏隻有“一點小麻煩”,很快就能解決,那個城市裏發生了“小騷亂”。他再也沒有聽到社會反抗的歌聲;也不知道城市裏禁止唱歌,瞭望塔在他心裏激起的強烈情感如今都已沉睡。

但在第二和第三天,他發現自己盡管對豬場經理的女兒很感興趣,或者對她在談話中表現出的思想感興趣,但他依然總是想起那個叫海倫·沃頓的女孩,在風向標看守人塔樓的聚會,她對他說過一些非常奇怪的話。她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盡管不斷出現的新奇情況使他一時想不起她來。但現在有關她的記憶又回來了。他不明白她說的那些已經被他忘得差不多的話是什麽意思;隨著他對機械的興趣漸漸淡去,她的眼神和臉上的熱切神情變得越來越清晰。她是那麽美豔動人,對他充滿了**,讓他的情欲蠢蠢欲動。不過,又過了整整三天,他才再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