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類迷失月球

他的臉上流露出與我一樣的驚慌表情。他立即站起,凝視四周高聳的灌木叢,而那些植物正在快速生長。他滿腹疑慮地把一隻手放在唇邊。他開口的時候,突然沒了自信。“我想,”他緩緩地說,“我們是把它留在了……某個地方……大概就在那邊。”

他遲疑地伸出一根手指,畫出一道弧線。

“我說不準。”他驚慌失措的表情加深了,“不管怎樣,”他盯著我說,“不會很遠的。”

我們兩個都站了起來,一起發出毫無意義的驚叫,我們的目光搜尋著周圍越發纏結濃密的灌木叢。

在我們周圍陽光普照的山坡上,瘋長的灌木、膨脹的仙人掌、蔓生的地衣都泛著泡沫,不住地搖晃,但凡有陰影的地方就有積雪。東、西、南、北都散布著同樣單調陌生的植物,我們的球形艙就在這片混亂纏結的植物中。那是我們的家,我們所有的補給都在裏麵,它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我想,”他突然指著一個地方說,“也許是在那兒。”

“不對。”我說,“我們拐了個彎。看!這是我的鞋印。很明顯,球形艙肯定在更偏向東的地方。不!球形艙一定在那邊。”

“我想,”卡沃爾說,“太陽一直都處在我的右邊。”

“我每跳一次,我的影子都是在我前麵。”我說。

我們凝視著對方的眼睛。在我們的想象中,火山口的麵積變得非常大,甚至超出了我們的想象,越來越多的灌木叢已經密得無法通行了。

“天啊!我們真是太愚蠢了!”

“很明顯,我們必須盡快找到球形艙。”卡沃爾說,“陽光變得更強了。要不是天氣沒這麽幹,我們早就熱昏過去了。而且……我餓了。”

我盯著他。我以前從未想到過這一點。但聽了他的話,我也馬上意識到,一種迫切的渴望在我的身體裏升起。“是的,”我強調說,“我也餓了。”

他站起來,看起來十分堅決:“我們必須找到球形艙。”

我們盡可能平靜地觀察著火山口底部漫無邊際的暗礁和灌木叢,各自都在默默地權衡著在被熱死和餓死之前有多大機會找到球形艙。

“球形艙離這兒不可能有五十碼遠。”卡沃爾邊說邊遲疑地打著手勢,“唯一的辦法就是下去找,直到找到。”

“也隻能這麽辦了。”我這樣說著,但並不樂意去找,“真希望這該死的穗狀植物不要長得那麽快!”

“是啊。”卡沃爾說,“但球形艙是在一堆雪上。”

我向四周張望,希望能認出之前球形艙附近的山丘或灌木,卻徒勞無功。所有地方都是一樣的,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隨處都是高高的灌木叢、不斷膨脹的蘑菇、不斷縮小的雪堆,這些東西一直都在勢不可當地發生著變化。陽光灼熱耀眼,一種難以形容的饑餓使我們感到虛弱無力,同時又使我們感到無限的困惑。我們站在那裏,滿心困惑,迷失在從未見過的事物中。就在此時,我們第一次意識到月球上有聲音,那不是植物在生長過程中震動時發出的聲音,也不是微弱的風聲,更不是我們自己製造出來的。

轟隆……轟隆……轟隆……

那種聲音是從我們腳下傳來的,處在地下。我們似乎既是用耳朵在聽,也是用腳在聽。由於距離遙遠,受到了中間物質的幹擾,沉悶的回聲便被壓低了。我想象不出有什麽聲音比這更使我們吃驚的了,也沒有什麽聲音比這更徹底地改變了我們周圍的事物。這個聲音渾厚、緩慢、從容,在我們看來,就像某個巨大的地下時鍾發出來的。

轟隆……轟隆……轟隆……

這聲音在這片神奇的荒漠裏響著,意義深長,神秘莫測,使人聯想到靜寂的回廊,聯想到擁擠城市裏的不眠之夜,聯想到守夜和等待的時刻,聯想到生活中一切井然有序、有條不紊的東西!從表麵上看來,一切都沒有改變。荒涼的灌木和仙人掌在風中靜靜地搖曳,向遠處的懸崖峭壁蔓延;頭上漆黑沉寂的天空空空如也,烈日當空,陽光灼熱無比。在這一切之中,這個神秘的聲音猶如一種警告、一種威脅。

轟隆……轟隆……轟隆……

我們用微弱的聲音互相詢問:“鍾表嗎?”

“像鍾表!”

“是什麽?”

“能是什麽?”

“數數看。”卡沃爾說出了一個遲來的建議,他話音剛落,那敲擊聲就停止了。

這沉寂和沉寂中帶有節奏的失望同樣讓我們大吃一驚。有那麽一會兒,我們懷疑自己根本沒聽到過任何聲音,也懷疑那聲音是否還在繼續!我真的聽到聲音了嗎?

我感到卡沃爾的手握住了我的胳膊。他說起話來聲音很低,好像怕吵醒熟睡的怪物。“我們去找球形艙,而且不能分開。”他低聲說,“我們必須回到球形艙。現在的事,實在叫人摸不著頭腦。”

“我們走哪邊?”

他猶豫了。我們堅信周圍和附近存在著我們看不見的生物。會是什麽生物呢?它們會在哪裏?這片荒蕪的廢墟時而冰冷刺骨時而炎熱無比,難道這隻是外殼和麵具,實際上還有一個地下世界?如果是這樣,那個世界會是什麽樣的?會有什麽樣的居民出現在我們麵前?

接著,一陣鏗鏘的聲音劃破了折磨人的寂靜,那晴天霹靂般的聲音是那麽清晰、那麽突然,就像是巨大的金屬門突然打開了。

我們隨即猛地收住腳步。我們目瞪口呆,感覺無助極了。然後,卡沃爾悄悄地向我走來。

“我實在是搞不懂!”他湊到我的臉前說。他茫然地向天空揮了揮手,模糊地暗示著更模糊的想法。

“得找個藏身的地方!要是有什麽東西……”

我向四下望了望,點頭表示同意。

我們出發去找球形艙,走起來躡手躡腳,小心謹慎以免製造出聲音。我們向一片灌木叢走去。一陣鐵錘敲打鍋爐似的叮當聲響起,我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我們得爬著才行。”卡沃爾低聲說。

刺刀植物較低的葉子被上麵的新葉子蓋住了,開始枯萎,這樣我們就可以在粗壯的莖間穿行,而不會受重傷。臉上或手臂上被刺了一下,我們都不會在意。來到灌木叢的中央,我停下腳步,氣喘籲籲地盯著卡沃爾。

“地下。”他低聲說,“在下麵。”

“他們可能會出來的。”

“我們必須找到球形艙!”

“是的。”我說,“但怎麽找?”

“爬著走,直到找到球形艙。”

“但如果找不到呢?”

“藏起來。先觀察一下。”

“我們一定要待在一起。”我說。

他想了一會兒:“我們去哪個方向?”

“隻能碰運氣了。”

我們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然後,我們開始謹慎地在低矮的叢林中爬行,盡可能地判斷出一條路線。並且,隻要看到蘑菇晃動,或是隻要聽到聲音,我們就停下,隻專注於尋找球形艙。我們太愚蠢了,才會從艙裏出來。從我們下方的地下不時傳來震**和敲擊的聲音,以及一些難以描述的怪異機械聲,然後,我們好像又一次聽到了一種微弱的哢嗒聲。但是,我們嚇得要命,不敢找個有利位置觀察火山口。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們都沒有看到能不斷發出如此渾厚聲響的生物。要不是我們餓得頭昏、喉嚨發幹,那我們這麽爬行前進,肯定很像在做一場逼真的夢。這絕對是不真實的。唯一與現實有聯係的元素便是這些聲音。

想象你自己處在我們的位置上。我們周圍是一片夢幻般的叢林,刺刀似的樹葉在頭頂上瘋長,我們的手和膝蓋下滿是青苔,它們在陽光的照射下,無聲地生長著,像地毯一樣蓬勃地隨風擺動。時不時有一種囊狀蘑菇在陽光下不斷膨脹,若隱若現地出現在我們麵前。鮮豔的色彩中不時出現一些新奇的形狀。構建這些植物的細胞和我的拇指一樣大,如同一顆顆彩色玻璃珠子。所有這些東西都被籠罩在強烈的陽光下,在一片藍黑色的天空中,盡管陽光燦爛,卻依然掛著幾顆幸存的星星。這可真是奇怪!石頭的形狀和紋理都很奇怪。一切都透著一股怪異:人在月球上對自己的身體有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每一個動作都會帶來驚奇。呼吸的時候,喉嚨會覺得刺痛,血管在耳朵裏怦怦作響……

一陣又一陣的**開始了,錘打聲和機械的鏗鏘聲不絕於耳,不一會兒,四周竟然響起了巨獸的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