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手挽手進場,伊內茲身穿她最好的禮服,戴麵紗遮擋瘀傷。艾德把警徽別在外麵,幫他們擠過記者人群。服務員請賓客排成幾隊,夢幻樂園開幕營業。

伊內茲敬畏驚歎,呼吸急促,吹拂麵紗。艾德前看後看左看右看,每個細節都讓他想起父親。

大型徒步景觀區,是20世紀20年代的美國大街,有冷飲小店、五分錢戲院,還有跳舞的臨時演員:警察在巡邏,報童拋接蘋果,天真少女跳查爾斯頓舞。亞馬孫河上有機械鱷魚、叢林探險船。雪頂山峰,小販兜售鼠耳套頭帽。莫奇鼠單軌列車,在熱帶小島上,這座魔法王國麵積是以英畝計算的。

他們登上單軌列車的第一節車廂,第一班發車。先去保羅世界乘雪橇。高速的顛倒翻轉後,伊內茲咯咯笑著解開安全帶。午餐是熱狗、甜筒冰激淩、莫奇鼠芝士球。

繼續去“沙漠仙境”、“丹尼鴨歡樂屋”、外太空航行展覽。伊內茲似乎累了,拚命享受刺激。艾德打個哈欠,開始還熬夜的債。

深夜接到報警電話,在謝拉莫亞大道有槍戰,沒有抓到嫌犯。他必須去現場勘察,一棟公寓樓,樓下一套單元中了好幾槍。有幾個奇怪的點:尋獲到了點三八和點四五兩種子彈。客廳全是架子,除了施虐受虐用具外空空****,也沒有電話。找不到這套公寓的住戶。管理員說住戶郵寄銀行本票付租金,他每個月拿一百塊現金,有免費住處,所以樂得不問問題,他甚至不清楚房客姓甚名誰。公寓現狀說明有人迅速清空物品,但誰也沒見到半個鬼影子。四個鍾頭撰寫報告,辦夜梟案的時間被偷走四個小時。

展覽很無聊,蜻蜓點水地介紹人類文明。伊內茲指指女廁所,艾德走到室外。

貴賓遊覽徒步景觀區,蒂米·沃爾伯恩領著一群大人物。《先驅報》頭版闖進腦海:夢幻樂園,夜梟案,除此之外像是都不再重要。

他嚐試重新審問科特斯、瓊斯和方坦,但他們一個字都不肯說。應警局征求前來辨認格裏菲斯公園放槍案的目擊證人無法確認肇事者就是在押的三個人,紛紛表示“實在拿不準”。車輛搜尋範圍已經擴展到48至50款福特和雪佛蘭,目前尚無燙手線索。調查指揮權還在爭奪,帕克局長支持達德利·史密斯,薩德·格林鼓吹羅斯·米拉德。沒有找到霰彈槍,沒有“甜雷”那輛水星車的下落。在台伯旅館幾個街區外的陰溝裏發現受害者的錢包和手袋,加上在格裏菲斯公園找到了相符的彈殼,能推斷出沒有見報的事實:艾裏斯·洛韋逼迫帕克。洛韋逼迫他:“目前這些都隻是間接證據,所以讓你家埃克斯利接著說服那個墨西哥姑娘,看起來他開始接近她了,讓他說服她注射噴妥撒接受盤問,幫咱們弄點像樣的綁架細節,一次性搞清楚夜梟案的時間順序。”

伊內茲在他身邊坐下。兩人眺望亞馬孫和石膏山峰的風景。艾德說:“還好吧?想回去了?”

“我想抽煙,但我從沒抽過。”

“那就別開始抽。伊內茲——”

“好的,我願意搬進你的小屋。”

艾德笑著說:“你什麽時候下定決心的?”

伊內茲把麵紗塞進帽子底下:“我在衛生間看見報紙,艾裏斯·洛韋提到我就眉飛色舞。他說得越開心,我就越覺得應該和他保持距離。說起來,我還沒謝你送我這頂無邊帽呢。”

“用不著。”

“必須謝,因為每次碰到白人好言好語地待我,我就自然而然地惡聲惡氣。”

“你是在等我說關鍵詞嗎?其實並沒有。”

“哈,肯定有。再正式聲明一次,我不會描述給你聽,不會看照片,也不會做證。”

“伊內茲,我已經建議上頭了,現在先讓你休養身體。”

“‘現在’就是關鍵詞,另外一個關鍵詞是你喜歡我,這倒不錯,因為我好起來了挺漂亮,當然我從來就不怎麽喜歡墨西哥男人。知道最可怕的是什麽嗎,埃克斯利?”

“我說過了,叫我艾德。”

伊內茲翻個白眼:“我有個白癡哥哥叫艾德蒙多,所以還是叫你埃克斯利吧。知道最可怕的是什麽嗎?最可怕的是我今天心情很好,因為這地方就像一場美夢,但我知道情況還會變糟,因為發生過的事情比這些真實一百倍。能理解嗎?”

“能理解。不過,現在你應該試著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埃克斯利。‘現在’不相信,很可能永遠也不會相信。”

“你能相信的隻有我一個人。”

伊內茲放下麵紗:“我之所以不相信你,是你並不因為他們做過什麽而恨他們。也許你認為你恨,但其實隻是為了幫自己往上爬。懷特警員,他恨他們。他殺了一個傷害我的男人。他不如你聰明,所以我大概可以相信他。”

艾德伸出一隻手,伊內茲躲開。“我要他們死。死得不能再死,明白嗎?”

“我明白,你明白你愛的懷特警員是個天殺的惡棍嗎?”

“除非你明白你嫉妒他。看哪,我的天。”

他父親和雷·迪特林來了。艾德站起身,伊內茲站起身,目眩神迷。普萊斯頓說:“雷蒙德·迪特林,我兒子艾德蒙。艾德蒙,介紹一下這位年輕女士?”

伊內茲直接對迪特林說:“先生,能見到您真是太榮幸了。我多年來……天哪,我是您的忠實影迷。”

迪特林抓住她的手:“謝謝你,親愛的。請問芳名?”

“伊內茲·索托。我多年來……天哪,我是您的忠實影迷。”

迪特林笑容哀傷,想起這姑娘的遭遇是頭版新聞。他轉向艾德:“警司,很榮幸。”

緊緊握手:“先生,是我的榮幸。恭喜你。”

“謝謝,我和你父親分享你的恭喜。普萊斯頓,你兒子看女人很有眼光,對不對?”

普萊斯頓笑道:“索托小姐,艾德蒙很少表現出這麽好的品位。”他遞給艾德一張字條:“縣局有人打電話到家裏找你,我替他傳話。”

艾德收起字條,麵紗後的伊內茲羞紅了臉。迪特林微笑:“索托小姐,喜歡夢幻樂園嗎?”

“對,喜歡。天哪,太喜歡了。”

“我很高興,我告訴你,你隨時可以來這兒做一份好工作,隻要說一聲就行。”

“謝謝,先生,謝謝你。”伊內茲晃晃悠悠。艾德扶住她,低頭看字條:“斯坦斯蘭在延期酒館灌黃湯,西蓋奇街3871號。重罪犯聚會,違反假釋條例。待命,等你——基佛。”

生意搭檔鞠躬走開,伊內茲使勁揮手。艾德說:“我送你回去,但有個地方要先去一趟。”

他們開車回洛杉磯,收音機裏在唱歌,伊內茲和著拍子敲儀表盤。艾德眼前浮現斯坦斯蘭被打倒,他妙語連珠的場景。一小時後到達延期酒館,艾德停在縣局的便衣警車背後。“我去一趟,幾分鍾就回來。你在車裏等我,好嗎?”

伊內茲點點頭。帕特·基佛走出酒吧,艾德下車,吹口哨。

基佛走過來,艾德領著他遠離伊內茲:“他還在裏麵?”

“對,爛醉如泥。知道嗎?我等你等得險些放棄。”

酒吧旁的黑暗小巷:“假釋辦的人呢?”

“他叫我抓迪克,這是縣局的轄區。他的夥伴都閃了,現在就他一個人。”

艾德指著小巷說:“給他戴上手銬帶出來。”

基佛回去,艾德等在小巷門口。叫喊聲傳來,砰砰的重擊,迪克·斯坦斯蘭被押出來,臭烘烘的,衣冠不整。基佛揪起他的腦袋,艾德掄起胳膊,使出上勾拳、下勾拳、王八拳揍他,直到手臂沒了力氣。斯坦斯蘭倒地作嘔,艾德猛踢他的麵門,踉蹌走開。伊內茲站在人行道上。她俏皮地說:“懷特警員是惡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