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門交遊記

李叔同可謂銜著金鑰匙出生的,李世珍雖然沒有躋身達官顯貴之列,但李家也算是衣食無憂的富貴之家。大量的財富和穩固的政商關係,可以讓李家有時間和精力關注生活的細節與品位,注重個人才情的發揮,超脫一般人家為謀生而奔忙的宿命,可以擁有更高層次的精神追求。

李叔同所受到的教育,與當時一般的達官顯貴、開明之家並無二致,甚至還保留有封建士大夫階層的舊思想——多年對科舉的執著,即是明證。幸運的是,八股文並非他早年讀書的全部內容。李叔同青少年時期與天津世家大族、文人墨客廣泛交遊,正是在這種交遊中,李叔同具備了傳統文人的知識素養和博雅情趣,客觀上拓展了他在文學藝術領域的空間。顯赫的家世讓他毫無阻礙地遊走於津門貴族階層。從少年時代開始,李叔同就是津門貴族文人圈子的重要一員,這自然是他家商業版圖延續的體現。

李叔同天資聰穎,又生在富貴之家,同時長兄對他自幼以儒家思想嚴加管教,故而他能夠脫離平庸的家族產業繼承者和紈絝子弟之流,向著人生更高境界邁進。

人稱“布衣詩人”,於1930年皈依佛門的胡宅梵,對李叔同的一生這樣評價:“綜觀大師之生平,十齡全學聖賢;十二歲至二十,頗類**不羈之狂士;二十至三十,力學風流儒雅之文人;三十以後,始漸複其初性焉。”不過,縱觀出家前李叔同的人生軌跡,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曆史上那些留下濃墨重彩的文人,可以說,文人的風流情趣是李叔同一生抹不去的天然色彩。自啟蒙始,李叔同就顯露出這伴隨其一生的文化特性。

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天生就比你優秀:他們情智雙高,衣食無憂,外形俊朗帥氣,各方麵你一輩子都難以追趕,李叔同天生屬於這樣一類人。世家子弟出身的他,很早就交遊於當地的文人圈子,在深諳舊學的同時,深得文人三昧。富家子弟驕奢放浪的生活雖然沒有浸染到他的骨髓,但多少也會對他有所影響,幸而沒有沉迷就是了。

“桐達李家”是天津有名的鹽商,豪宅規模宏大,寬敞結實,氣派非凡,就連外牆都經過精雕細琢。宅院內房屋眾多,仆人使女也不少,甚至雇傭專人照料花草魚蟲。他們熱衷於炫耀闊氣,婚喪嫁娶場麵盛大,講究闊氣和排場,不能輸了麵兒。李叔同常年浸**其中,雖然沒有將大把的時間消磨在戲園、澡堂和各種娛樂場所,沉浸於聲色犬馬的感官享受,但難免也會有所濡染。

有錢又有閑的商人子弟,自然要附庸風雅,結交文人以提高自身地位和文化品位,從而更好地維護自身商業利益。結交幾個文人雅士,學一點名士的風範,不光能表明自己與追名逐利、滿身銅臭的普通商人有著巨大區別,而且也能在社會上開拓更大空間。

總之,青少年時期的李叔同,正處於這樣一個津門巨商熱衷結交文人雅士的時期,而後者同樣需要依附於前者,這是一種相互需要、相互幫襯的關係。文人雅士掌握文化資源,商人擁有經濟基礎,二者相輔相成。正是這種天然的關係,造就了天津獨特的鹽商文化。對於掙紮在底層的勞動者而言,琴棋書畫、金石篆刻等,更似鏡中花、水中月,是一種虛妄的存在罷了。

長蘆鹽商以富甲天下和擁有魄力而頗有名聲,他們用大把的金錢舉辦文人的宴會雅集,購買昂貴的書畫作品,客觀上維持了書畫的高價位,養活了一群以書畫為生的文人。很多津門赫赫有名的文化大家往往是富商巨賈的座上賓。這一風氣反映出清朝末年天津社會文化的一個側麵,也印證了李叔同所處時代給他帶來潛移默化影響的必然性。

此時的李叔同,頂著“桐達李家”少爺的身份,雖然免不了參與其中,但內心強大的自由天性和對純粹藝術的內在追求,讓他與其他紈絝子弟迥然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