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天分

李叔同堪稱“藝術全才”,是卓有成就的教育家、思想家、藝術家,在詩詞、篆刻、音樂、美術、金石、書法、戲劇等諸方麵均有極高造詣。其中,尤以書法成就最高,不輸於右任、謝無量等大家。對於李叔同的書法作品,他的老友馬一浮曾這樣評價:“大師書法,得力於《張猛龍碑》,晚歲離塵,利落鋒穎,乃一味恬靜,在書家當為逸品。”李叔同書法由在俗時的線條精重方峭,結體茂密,轉化成皈依佛門後的平淡衝逸,是他人生觀轉變的寫照,真所謂“字如其人”。就其成就和身份而言,可比肩“八大”。

我們知道,李叔同生而聰慧,情商也高,能夠圓融地處理周遭的事務。這一點,在其早年的教育經曆中可見一斑。李叔同在功名路上付出了努力,卻並非“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書呆子。相反,他興趣廣泛,愛好眾多,加上頗有資質,藝術天分像暗夜裏耀眼的燈光一樣,燦爛地展現出來、迸發出來。

其實,芸芸眾生中,有藝術資質的何止百千?奈何大多被凡事所擾,放棄了,或者根本就沒有機會接觸到藝術。李叔同是幸運的,他很早就接觸了書法、繪畫、詩詞、金石之學,對戲曲也十分癡迷,各種藝術種類都有所涉獵,而且,當這種接受事物的技能變為主動性的時候,一種求知的欲望和接觸新生事物的開放心態就逐漸形成了。這為他後來走上藝術道路做了準備和鋪墊,也為他以後的藝術成就打下了堅實基礎。

我們知道,李叔同從小就接受金石熏陶,書畫詩詞更是很有造詣,這都得益於他與天津名士的廣泛交遊或直接拜師學藝。鼓樓東姚家是乾嘉以來的天津名門,雖經商卻沒有一般商家的做派,氤氳著一股書香之氣。姚家是“桐達李家”的世交,此時姚家的主人是姚學源,他誠聘大儒趙元禮設館教導家中一眾子弟,李叔同故而常有機會向趙元禮學習作賦、填詞。趙元禮生於1868年,字幼梅,比李叔同大12歲。多次應試舉人未中,20歲起以教書為生。他博學多才,常常流連於津門各大名門望族,尤其擅長書法,與華世奎、嚴範孫、孟廣慧並稱為天津四大書家。李叔同的詩詞功底,甚至整個一生都深受趙元禮的影響。

據記載,1896年,李叔同開始師從趙幼梅學詞,兩年後李叔同即奉母南遷。但二人因為對詩詞、書畫藝術的共同情趣,始終保持著聯係。

姚家的姚彤章比李叔同年長6歲,監生出身,詩文、書法都有所長,與李叔同情趣相投。

李叔同早年在天津交往的人士,還包括孟廣慧、王襄、華世奎、馬家桐、徐士珍、王新銘、王釗等。他們或擅長書法、繪畫、詩詞、金石篆刻,或數者得兼,均為津門名流。可以說,與當地文人的交往,為李叔同的藝術功底鑄就了牢固基礎。

李叔同學習書畫、篆刻,並不獨專一人,而是數家並蓄,各采其長,逐漸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清麗脫俗的風格。

李叔同在天津時,還隨唐靜岩學書法。唐先在天津做官,後來又行醫,頗有名聲。他的書法篆刻遠追秦漢,深受世人喜愛。李叔同十二三歲開始在唐靜岩門下學習篆書、刻石,其書法功底多在這一時期打下基礎。

此外,李叔同還與天津名士王吟笙交情深厚。王吟笙是個舉人,工詩詞書畫,長年從事教育工作。後來,李叔同雖然輾轉各地,但二人情誼日篤。1939年,弘一大師60歲(虛歲)生日時,王吟笙還親自為李叔同作詩:

世與望衡居,夙好敦詩書。

聰明匹冰雪,同儕遜不如。

猥以十年長,謙謙兄視餘。

少即嗜金石,古篆書蟲魚。

鐵筆東漢字,寢饋於款識。

唐有李陽冰,摹印樹一幟。

家法衍千年,得君益不墜。

為我治一章,深情於此寄。

憶自君南遊,悠悠數十秋。

樹雲思不已,歲月去如流。

比聞君祝發,我發早離頭。

君為大法師,我猶浮生浮。

老賡翰墨緣,遠道寄楹聯。

經言開覺路,書法示真詮。

筆墨俱入化,如參自在禪。

裝池張座右,生佛在吾前。

李叔同與生俱來的天資,輔以優渥的家庭條件,使他的藝術天分真正被發揮到了極致。經曆了前期的廣泛涉獵後,他逐漸有了傾向性:整體偏向文人雅趣一類。李叔同詩詞、書畫、印刻無一不精,對金石、文玩、碑帖、字畫的真假與否,也有相當的鑒別能力,平時在家也喜歡揮毫潑墨、捉刀篆刻。

這些舊式文人的嗜好,熏陶了李叔同的藝術氣質,形成了高雅的生活情趣。

與書畫藝術相關的另一大愛好,就是聽戲了。昆曲、京戲都曾流行於天津,甚至有人會花大價錢從北京請戲班來津演出,有私人戲班和樂隊常駐家中。在這種濃烈的社會風氣熏染下,李叔同也對戲曲有特別的愛好,有時甚至還會自己粉墨登場,過一把戲癮。李叔同日後在日本能夠惟妙惟肖地演繹茶花女,跟他在天津的登台經曆分不開。而此時,李叔同對梆子戲名伶楊翠喜十分欣賞,隔三岔五地捧場。1905年,李叔同曾填詞回憶,足見他對戲曲的喜愛,以及對戲曲表演者的愛屋及烏之情:

燕支山上花如雪,燕支山下人如月。額發翠雲鋪,眉彎淡欲無。夕陽微雨後,葉底秋痕瘦;生小怕言愁,言愁不耐羞。

晚風無力垂楊懶,情長忘卻遊絲短。酒醒月痕低,江南杜宇啼。癡魂銷一撚,願化穿花蝶;簾外隔花陰,朝朝香夢沉。(《菩薩蠻·憶楊翠喜》二闋)

早年在天津的熏染,使李叔同在舊學方麵頗有根底,而且也養成了他的文人心性。父親讀書人和鹽商的雙重身份,讓李叔同也有機會全麵接受文化藝術的熏陶。早期的李叔同與大富之家公子並無二致,衣食住行都十分講究,方方麵麵都彰顯著一個大家子弟的風範。他衣著考究,待人接物不拘小節,十分曠達,處處展現出一副富家少年郎的陽光形象。

有富裕家庭做靠山,李叔同沒有基本的衣食住行之憂,自由自在地暢遊於藝術海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