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蹤

這時,正覺寺後燃起一片紅光,是甚內放的火。這是正覺寺第三次遭火了。

武藏草草拭淨雙刃上的血跡納入鞘中,不顧鈴姑瘋狂的哀號,急急趕去。

在這勁風之下,風趁火勢,火助風威,一刹那便火舌繚繞,裹住了整個草庵。這是甚內的信號。岸孫六所率領的荷蘭武士團,正在山岡後埋伏待機,約定了一見烽火便向正覺寺推進。道智和尚把如來佛像抱在胸前,座頭森都背著琵琶,武藏仍是那一身遠行的裝束,背著“轟隆劈啪”正在燃燒的火焰,靜靜地站著。三人一樣沉著,在他們的臉上,找不到絲毫慌張和恐懼的影子。森都本來是大友家臣田原紹忍的一族,原名武原深藏,也是個出名的武士。

“怎麽樣,先到那裏去暫時安身吧?”道智和尚回頭望著燃燒中的火焰說。

“不,和尚,大隊人馬快要攻來了,待他們會齊,一起殲滅了再走吧。現在我們一走,他們倒以為我們逃走,助長敵人的氣焰,以後的麻煩就多了。”武藏已預感到第二批敵人來襲,阻止著說。

“是極,是極,在這裏讓武爺決了勝負再走不遲。”森都接口說。隨即,他聳耳傾聽著四麵的動靜。道智和森都當然知道武藏不屬於西班牙或荷蘭的任何一方。但他們卻也感到今夜的事絕非僅僅一場誤會,事情並不那麽簡單。兩人除了袖手旁觀之外,別無良策。

地麵上傳來雜遝的腳步聲。

不久,火光中出現了無數的人影,他們手中的白刃宛如浪頭般衝著三人而來。先頭的四五人,已經迫近得隻有三五步了。

“武藏聽著,我乃築紫榮門的門下,棚橋一虎的便是。”

其中一人,叫喚著報了姓名。

“噢!”

武藏應聲拔出大刀。背著火舌兀立著不動的武藏,威武雄姿宛然如不動明王,火焰的呼嘯就像他的怒吼似的。為他這氣概所懾服,對方的人群不覺搖晃著倒退了幾步。

一步,兩步,三步。武藏挺身向前。武士團連連地又向後退。武藏一刀劈死榮門於當地的手段,早已深種在他們的心中。現在他們所恃的,隻是以多取勝、相信團結的力量罷了。

武藏提刀在手,雙眼怒睜,一瞬不轉地瞪著眾人。他們又倒退了四五步。從武藏全身散發出來的騰騰殺氣,像一把鐵錘,粉碎了他們的團結。這班人所恃的隻是人多,比不上天主教武士有著狂熱的殉道精神。這樣一來,便鬥誌全消了。

“和尚,走吧!”

武藏把大刀“啪”的一聲納入鞘中。

“哦,走吧,座頭……”

武藏朝著狹仄的小路,靜靜地邁步向前。道智和尚和森都隨在他的後麵。浪士團向西散開,已靜悄悄地不見一個人影了。但在十多步外,經過一個草叢邊時,武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拔刀向叢草深處一劈。

“哎呀!”

一聲慘號,一條人影連竄帶滾落荒而逃——那正是躲著未去的岸孫六。

緊裹在火焰中的正覺寺,“轟”的一聲塌倒下來,激起一陣的火星。

餘燼染紅了半空。走了不到半裏,是一片鬆林。從那裏下坡,便是城內街道。這時,街麵和港灣都深深地沉浸在睡眠之中。

武藏打頭,三人在夜風吹拂中靜靜地前行。

突然,一團黑影攔在武藏的前麵。

“等著,武藏!到這長崎來,你那目中無人的舉動神人共憤,絕不寬貸。好好地拔刀相見!”

“報上名來!”

“死在你手中的佐佐木小次郎的血盟好友,霞右太衛門。”

“深堀的兵法家,雷電十五郎。”

“雷電源太郎。”

這三人中,最後一人還是尖銳的童音。背後圍著十四五個黑影,該是他們的門下吧。

“鄭重聲明,同行的兩位出家人,與武藏毫無關涉,切莫錯傷!”

“當然,敵對的隻是足下一人。”

“好,那麽……”

武藏稍一挫步,緊閉著嘴巴。他的手沒有觸及刀柄,也不曾挺身聳肩,更沒有運氣作勢的模樣。但一觸即發的劍氣,已凜然彌漫於夜色之中。

霞、雷電兩人,都是屈指可數的第一流劍客。源太郎雖僅是十九歲的少年,但早是有長崎小天狗之譽的能手。三人形成半圓,咄咄逼近前來。他們是想用那壓人的氣魄,擊破武藏的架勢。但武藏的身軀有如銅牆鐵壁,是無懈可擊的。麵對這三人,雖以武藏之強,竟也找不到一絲漏洞。

雙方瞪目相對,各不相識。但以一對三,假如其中一人決心犧牲,有利的還是人多的一邊。

“哎……啊!”

霞右太衛門驀地舍身向前,運用全身勁力向鐵壁猛撲過去。那是魯莽的一擊,右太衛門的大刀淩空而下,但被武藏的長刀攔腰格開了。

這一刹那,雷電十五郎的鋼刀乘虛而進,“呼呼”地迎風砍向武藏的頂門。但也被武藏的大刀給擋去了。

源太郎借此沉身一躍,攔腰砍過去。剛格開十五郎淩空而下的鋼刀,間不容發中挑開源太郎的兵刃,就勢回過刀來向源太郎砍去。

這是武藏得意的一擊,是必死之劍。

奇怪的是這一劍竟“鏗鏘”一聲,被招架住了。

“呀!”

武藏顛了一下手中大刀,他張大了兩眼。右太衛門以為機不可失,從他的身後一刀砍下。武藏輕輕一閃,便躲開了。他張大了那對奇光閃耀的眼,瞪著源太郎。

源太郎早已如被毒蛇瞪住的青蛙一般,呆呆地釘在原地。但你看,他的手上!竟傳了武藏的衣缽,右手上緊握著大刀,左手提著小刀。

這時被武藏一刀擋開,向前踉蹌的雷電十五郎,刹住了步,回頭從斜刺裏向武藏進迫。霞右太衛門也掉轉頭來與源太郎並肩而立。武藏還是兀立不動,但無懈可擊。

而這時,四邊起了一陣**。

“捕快來了!”

“是奉行所的捕快!”

十五郎和右太衛門愕然,躍後二三步,向山下望去。來的正是捕快,手擎奉行所長柄提燈的一隊人馬,正朝山坡上跑來。

當時的奉行是長穀川左兵衛藤廣。代官司行政,專門管理異國的貿易。奉行掌治安,兼握兵符。所以代官得由地方上的士紳充任,奉行卻是上頭簡派的大吏,權力遠在代官之上。

左兵衛的內心雖是反天主教的,但當時全麵鎮壓天主教的命令還不曾正式頒布,而長崎又是天主教徒的黃金城,對天主教的直接壓迫,更需要考慮了。他們取締的對象,毋寧是主家沒落、已無俸祿的那些不良浪人。就德川幕府而論,天主教是對外問題,浪人才是內政之癌。浪人就是今日所謂的無業遊民,而且是帶刀的危險人物;幕府的治安對象,是置取締浪人在鎮壓天主教之先的。

像武藏那樣著名的兵法家,或在城內設壇授徒的劍客,雖在黑名單之外,但霞右太衛門、雷電十五郎的武壇裏經常進出的,多半是從各國流浪而集的浪人,很多素行不端的武士,早在奉行所的監視之中。而私鬥更是有違禁令。

“退!”右太衛門首先嚷著向坡上溜走。

“武藏,今天的勝負暫時記著!源太郎走吧!”

十五郎慌忙追上右太衛門,跑了。門人也跟著急急忙忙地四散逃奔,沒入黑暗之中。

但源太郎卻手提著雙刀,踏著架勢動彈不得。武藏仍緊握著大刀站在原地。武藏並無殺死源太郎的意思。這時武藏雙刀流尚未完成,自然尚未自號“二天”、公然地自稱雙刀流。但在自己之外尚有人使用雙刀,他卻連做夢也沒有想到。

而眼前這個無名少年,卻用雙刀擋開了武藏的劍。這使武藏既驚且奇,不覺忘了自己,死瞪著少年。

捕快漸漸逼近了。

武藏突然驚覺,隨即和顏悅色地問道:“你叫源太郎嗎?”

但在這一瞬間,源太郎如突然恢複了自由的小鳥,倏地跳開,掉頭向草叢中飛奔去了。

“等著!等著!”

武藏急急地向源太郎身後追去。

跑不上二三十步,見一條黑影從草叢中竄出,看見武藏,急忙忙正擬逃走。武藏邊跑著,邊舉起手上大刀斜劈過去。

“嗚——呀!”

一聲低沉的慘呼。武藏卻不顧這些,望著前麵一箭之遙、駝著背飛奔前去的源太郎疾追而去。這時一陣陣風刮起正覺寺的餘燼,兩個分開雜草沒命疾走的人在它那搖曳不定的火光中影影綽綽。

最初是沒路的荒野,越過山岡,橫渡溪穀,到了一條山徑時,正覺寺已遠遠地落在腳下了。

在追逐中,兩人都已把大刀納入鞘中,“呼呼”地喘著粗氣,腳步也慢下來了。

武藏當然沒有殺源太郎的企圖,隻是想知道源太郎使用雙刀的詳情。但從武藏的大刀上、眼神中,全身湧出來的那股熱焰似的氣魄,結成一縷殺氣,把少年的魂魄給嚇得搖搖欲墜。

可怖!他隻是沒命地飛奔。

“源太郎!”

源太郎的腳步遲緩下來,武藏才發聲呼喊。但那少年未擺脫恐懼心理,聽到呼喊,心裏一震,又沒命地拔腿狂奔。

武藏更不放鬆,默默地隨後追逐。到了上坡路,源太郎的速度漸漸減低了。

“源太郎!”

武藏一喊,源太郎又喘著氣沒命地疾馳,像被死神緊追著似的。

這樣緊一步慢一步,跑上山坡到了山崖的頂巔時,源太郎已是筋疲力盡,全身軟癱,蹲在地上了。東方已發白,晨風隨著陽光**漾。

“源太郎,為,為什麽盡逃?”

調了一下氣息,武藏微笑著走近前去。

源太郎絕望地、喘息著叫道:“你殺吧!”隨即閉上雙眼。

“不,源太郎!我不是為要殺你才追來的。”

“……”

“有一件事,非得向你問個清楚不可。”

源太郎這才睜開眼睛仰頭望著武藏。

“當我向你砍下那一刀時,你曾拔出小刀很巧妙地擋開了。”

源太郎的眼睛微微地閃動。

“源太郎,不要氣餒,站起來!”

源太郎顫著肩頭仍在喘氣,但經武藏這厲聲一叱,宛如著魔似的,霍然而起。

“可是源太郎,那時假如我再緊接著砍下第二刀,你又如何抵擋呢?”

源太郎的眼睛霎時發出亮光。

“源太郎,接接看!”

武藏大喝一聲,拔出大刀。刀鋒在晨曦中閃閃發光。

現在源太郎已知道武藏沒有殺意,恐怖心理不複存在;而武藏那真摯的態度、兵法家一絲不苟的精神,宛如電擊似的使他興奮。

這一代的劍豪正在試練自己——這樣了悟時,他的青年熱血沸騰了。

源太郎默默地拔出雙刀,立定門戶,以剛才用左劍擋住武藏大刀的姿勢。武藏把大刀擬在眉心,他的雙目如電,射在源太郎臉上。雖說隻是比畫,但用的是真刀真槍,武藏手下還是毫不假借的。

“源太郎看刀!”

刀光一閃,武藏的大刀騰空高舉,望著源太郎腦門砍下。“啪”,一陣火花四散。武藏的刀,被交叉成十字的源太郎的雙刀給擋住了,被夾在雙刀之間。

“唷,好俊!”

武藏仍那麽立著不動。

“源太郎,這以後怎麽解拆?”

咬咬牙關,源太郎的臉色鐵青,呼吸急促,額角上的汗涔涔而下。他所接住的武藏的大刀,竟如千鈞之重壓下來。

“源太郎!”

“先,先生,不成了!”

源太郎好不容易掙出這麽一句。

“好,到此為止。”

武藏輕輕地抽回大刀。源太郎踉蹌後退,也收了雙刀。

“源太郎,坐下來休息一會兒。”

“是。”

武藏揩了汗,深深地吸了一口早晨的清氣。他待源太郎的呼吸勻了,才一本正經地問道:“源太郎,你知不知道我使用雙刀?”

“是的,聽說過。”源太郎柔順地回道。

“剛才你使的雙刀是怎樣來的?別人教的?還是自己發明的?”

“是外祖父木島藤左衛門教的。”

“木島藤左衛門?”

“前年亡故了,是深堀的鄉士。聽說外祖父年輕時,一位肥後相良的兵法家,叫丸目藏人佐的巡回到了深堀,曾在那裏設壇授徒,住了一段時期。外祖父就是那時拜的師,雙刀也是跟那一位兵法家學的。”

“什麽?丸目藏人佐!”

丸目藏人佐——上泉伊勢守門下的八劍士:柳生但馬守宗嚴(11)、疋田文五郎、神後伊豆守、那河彌左衛門、穴澤淨賢、奧山孫次郎、小笠原玄信齋等八人之中,他與柳生、疋田、穴澤同列為四天王之一。

隻是因他一直蟄居九州僻地,而且退為小藩之臣,後半世都隱居在球磨人吉,成了傳奇人物。武藏當然久聞其名,那次訪石舟齋於柳生莊中,也曾從石舟齋口中聽到過他的經曆和逸事。

可是丸目藏人佐曾發明雙刀藝倒是初聞,更引起武藏的興趣,但藏人佐是前一代的人物。

“他是聞名全國的高人,聽說與前年作古的石舟齋同庚,不曉得是否在世?”

武藏自語著說。源太郎卻接口回道:“這長崎城內,有代理相良藩作異國貿易的商館。據近日到商館裏來的藩士說,丸目先生今年已七十三歲,自號入道徹齋(12),整日搬弄泥土,專心耕地的開拓。”

“啊,那麽仍在世!”

“是的,老來更見矍鑠……”

“啊啊。”

武藏滿含喜悅地說:“源太郎,你從外祖父處學得的雙刀手法,共有幾多架勢呢?”

“先生,那還夠不上稱什麽架勢,隻是告訴我亂戰中使用雙刀之利,教了我一兩手罷了。而用在實戰上,今天還是第一遭,不知不覺間拔出左刀來的。”

“哦。”

“不過祖父曾說,丸目先生本人已得雙刀秘法,不知宮本武藏的雙刀如何?”

“啊,該是這樣的吧。”

武藏迎著剛從對麵山峰湧著上來的太陽站著,雙眸炯炯。對麵那座山,從長崎城裏,是隔著後麵的港灣高聳著的。

“那好像是島原的溫泉嶽吧?”

“是的,這裏是田上嶺。這條路叫茂木街道,腳下看得見的,是茂木灘頭,到島原、天草去的渡船,便從那裏出發哪!”

回頭下望是天主教的聖地,南蠻船的港灣長崎在晨曦中燦爛多姿地盡入眼簾。

“源太郎,讓你吃了苦,不要記掛吧!我想去茂木,再轉肥後。”武藏傲然說。

“是不是去會丸目先生?”

“哦,打算先去熊本,無論如何一訪丸目先生……”

“先生!”源太郎肅然端容,雙膝落地叫道,“請先生答應收我列入門牆。”

“收入門牆?”

武藏向源太郎投以銳利的一瞥,但旋即和顏悅色地點頭說:“可以,我原想將來在京阪一帶定居下來的,到時候再招你前來。有緣的話,你來找我也好。我與你父本無私怨,幸好雙方均未受傷,由你為我致意吧。”

“是,謝謝師傅。我一定來找師傅,家父也會為我高興的。”

源太郎激動地在胸前畫了十字。

“喲,你是天主教徒嗎?”

武藏驚訝地望著源太郎。

“師傅,不可以嗎?”

“不不,沒有什麽不可以。信仰是自由的,佛祖也好,上帝也好,隨你自己的意思皈依便成。我是這樣想的。”

“師傅是信佛……”

“我嗎?我與佛祖和上帝都沒有緣。”

“鴨甚內先生曾說師傅是為了撲滅天主教徒才到長崎來的。”

“哈,哈,哈……甚內又宣傳,說我是為撲滅反對天主教的荷蘭浪士團而來長崎的哪!”

“哎,有這等事……”

“源太郎,甚內說的不錯,我殺天主教徒,殺佛教徒,也殺荷蘭浪士團。對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國人、荷蘭人,誰也不饒。我也許是以全人類為敵的。愛人和徒兒,也許同樣地視我為敵。源太郎,我是這樣一個人,你還敢拜我為師嗎?”

“師傅,我永遠是你的徒弟。”

源太郎說著,不覺悲戚地啜泣起來。

武藏的話,是銳利的、嚴酷的,像冰一樣冷峭。他那魁梧的身軀高聳著,像覆蓋著白雪的山峰一般。而在這位純真的天主教徒的少年眼中,不知為何,他是這世界上最最悲哀的、最最不幸的一個人,而竟又是那麽可親、可愛的人。

“哈,哈,哈……”武藏爽朗地大笑著說,“源太郎,不必難過。我還是愛徒兒的。今後對天主教徒也許會一天嚴厲一天,好好地當心過日子吧。”

武藏輕輕地撫著源太郎的肩膀。

“那麽,後會有期!”

他掉轉身驅,背著長崎,朝著茂木灘頭那邊,橫過山腰,大踏步地走了。不悲別離——像武藏自己說的,他是不再回頭的。

這時,甚內正躺在異人館的一室中接受外科手術。在草叢中挨了武藏輕輕的一刀,他的右腕被齊根砍斷了。鈴姑站在手術台旁,給甚內壯著膽。

而在另一處的異人館中,岸孫六也正在接受異人的治療。武藏的一刀,打斜砍去了他的右眼。

那天下午,教堂裏的鍾聲低沉地響著,盛裝的神父和穿著喪服的異人,被一群白頭巾的教徒圍繞著,隨在幾具棺木之後,徐徐地前進。棺中裝的,是武藏刀下送了殘生的邁德勒斯船長和天主教武士的遺骸。

這樣,甚內對武藏的一切計劃,全盤慘敗了。另一件使長崎市民驚訝不已的,則是剛進港口的荷蘭商船金星號突然揚帆出港了。

荷蘭國王的特使蒲爾瓦,知道在長崎陸上危機四伏,隻得啟碇而去。據官文書上記載,蒲爾瓦謁見德川家康麵呈國書,是距此數月之後那一年的八月某日。

道智和尚和座頭森都,當天便回到正覺寺整理殘燼,準備重建草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