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最後一次輝煌勝利：三千勇士覆滅回鶻汗國

唐武宗會昌三年（843年），在殺胡山之戰的狂風當中，擁兵十萬的回鶻汗國在晚唐鐵騎的打擊下轟然覆滅。此戰，也是大唐帝國最後的榮耀之一。

會昌元年（841年），曾經雄踞漠北、不可一世的回鶻汗國已經因為大風雪、疾疫與內戰被嚴重削弱。在前一年，由於回鶻內部的鬥爭，別將句錄莫賀勾結新崛起的黠戛斯汗國入侵，出其不意擊殺了?馺可汗，回鶻部眾離散。

被擁立的新可汗——烏介可汗率領殘部數十萬人，南下到錯子山（今內蒙古杭錦後旗烏加河北300裏）遊牧，距離唐朝在河套地區的振武、天德二節度區已經非常近了。

事實上，開成五年（840年）十月十四日，天德軍就已經奏報大量回鶻人在西城（唐西受降城，今內蒙古河套地區）附近活動，引起邊民的恐慌。

當然，這些活動的回鶻人並不都是烏介可汗的人馬。

會昌元年八月，回鶻特勤（官名）嗢沒斯率領十餘萬人到天德軍請求內附。天德軍使田牟、監軍韋仲平貪求邊功，想聯合吐穀渾、沙陀、黨項等部落，趁勢出擊。

朝臣大多讚同，因為回鶻人這些年雖然與唐朝互為盟友，卻實在不地道：安史之亂時，回鶻（788年，回紇才改名為回鶻，本文為表述統一，均采用“回鶻”的說法）出兵4000人幫助唐朝平亂，卻洗劫了洛陽城做“回報”；此後回鶻協助唐朝與吐蕃在西域作戰，卻殺了大唐北庭都護楊襲古；回鶻可汗名義上接受唐朝皇帝的冊封，卻常有倨傲無禮之舉；回鶻人尊摩尼教為國教，便強求唐朝在中原各州府都建立摩尼寺，允許摩尼教法師自由傳教；兩國長期進行的絹馬貿易，回鶻人也常以劣馬冒充良駒，換取上好的唐絹……

但是朝臣的主戰呼聲卻被宰相李德裕否了。李德裕是慫包嗎？當然不是。但李德裕看得很清楚，嗢沒斯與回鶻烏介可汗不是一個派係的。現在如果打了嗢沒斯，萬一嗢沒斯和野心勃勃的烏介可汗結盟怎麽辦？

晚唐軍隊的戰鬥力雖然依舊很強，但畢竟因為藩鎮割據，國力已經大大削弱。因此，李德裕勸說唐武宗賜給嗢沒斯部糧食兩萬斛，接受其內附。對於要求借糧的烏介可汗，唐朝也首先表示善意，先後借給其糧食4萬斛。

然而烏介可汗狼子野心，希望得到振武軍（治所在今內蒙古和林格爾縣西北土城子）和天德軍安置部眾，這相當於要唐朝把整個前套和後套地區都交給回鶻，這樣的要求，唐朝怎麽可能答應？

隻是烏介可汗手上畢竟還有大幾十萬部眾和10萬大軍，唐廷也隻能先與之虛與委蛇，委婉拒絕其借城的要求，但允諾幫助回鶻人尋回在混亂中被吐穀渾、黨項掠奪走的回鶻人口。烏介可汗希望唐廷將嗢沒斯和嗢沒斯的部眾交給他，也被唐廷拒絕。

會昌二年（842年）三月，嗢沒斯殺死自己的政敵宰相赤心、仆固二人，正式歸順唐朝，此事激怒了赤心的部下那頡啜特勤。那頡啜帶著赤心部下7000餘帳，近10萬人東走，跑到幽州盧龍節度使旁邊活動。

這下嗢沒斯隻剩下數萬部眾，帶著2000多名貴族歸順大唐，被任命為左金吾大將軍、懷化郡王——那頡啜的叛變也算是減輕了唐朝的安置壓力。而那頡啜顯然並不服氣烏介可汗，沒有與烏介可汗結盟。

幽州盧龍鎮是著名的河朔三鎮之一，對於朝廷一向是聽調不聽宣。但那頡啜流竄到盧龍以北之後就出兵犯邊，“東逼漁陽”，盧龍節度使張仲武馬上命其弟張仲至及裨將遊奉寰、王如清等率軍3萬予以反擊。

那頡啜所部算上老弱病殘也不過10萬人，戰兵不過一兩萬，如何是盧龍驕兵的對手？但此人不知天高地厚，選擇與盧龍軍正麵決戰，結果被“殺戮收擒老小近九萬人”，7000帳部落都被俘虜，那頡啜中箭孤身逃走，路過烏介可汗的活動區域被捉。烏介可汗一看你把這麽多人馬全折進去了，我要你一個光杆司令有何用，馬上命人將那頡啜推出去殺了祭旗。

挾戰勝餘威，張仲武又派大將石公緒兵進契丹、奚族兩部，盡殺回鶻監使800餘人，從而恢複了唐王朝對兩個部落民族的管轄。

此次漁陽之戰對回鶻部眾形成了很大威懾，不附於烏介可汗的回鶻公主密羯可敦等7支回鶻部族十餘萬人（勝兵3萬餘），在此戰之後向幽州鎮投降。

但活動在河套正上方的烏介可汗所部數10萬人（以遊牧民族極限動員五人出一兵計算，烏介可汗麾下仍有50萬左右的人口），依然是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無疑，邊境上任何一個單獨的節度使，都不是烏介可汗的對手，要對付烏介可汗，就必須要有一場國戰。

此時，烏介可汗已經決意大肆掠奪唐朝來恢複實力，他聚集流散的部眾，把唐朝當作可以隨意拿捏的軟柿子。烏介可汗將牙帳轉移到大同軍（今朔州）以北的閭門山，插入前套的振武軍和桑幹河流域的大同軍、雲州（治雲中，今山西大同）之間，深入唐朝邊境。而由於集結兵力需要時間，唐廷竟對此無可奈何。

會昌二年（842年）八月，烏介可汗率兵南下，突然進入大同川（桑幹河流域），掠奪雜居在河東的戎狄各族牛馬數萬頭，又轉戰至雲州城下，殺掠百姓無數。雲州刺史張獻節閉城自守，不敢出擊，被唐朝倚重的吐穀渾、黨項部落也不敢與回鶻交戰，紛紛走避。

除了洗劫山西北部的雲州、朔州，回鶻騎兵還分兵至河套，在振武、天德軍轄區劫掠。

這對於剛上任的河東節度使劉沔而言，簡直是狠狠地打了他的臉。劉沔早年在憲宗朝追隨名將李光顏平定蔡州，素有戰功。開成五年（840年），劉沔擔任振武節度使，當時接近天德軍的回鶻人就開始試圖劫掠，朝廷命令劉沔率兵據守雲伽關，回鶻才被嚇退。

然而這一次，烏介可汗自恃部眾已經聚集，兵力雄厚，完全不把剛剛調任河東節度使的劉沔放在眼裏。

河東節度使治太原府（今山西太原西南晉源鎮），統轄天兵軍、大同軍、橫野軍、岢嵐軍、雲中守捉及忻州（定襄郡，今山西忻州）、代州（雁門郡，今山西代縣）、嵐州（樓煩郡，今山西嵐縣北）三州郡兵，管兵5.5萬人。整個山西北部都是劉沔的轄區，軍力也算強盛。

然而聚集兵力畢竟需要時間，當劉沔調集軍隊出雁門關出擊時，隻擊殺了回鶻裨將7人，終究是讓烏介可汗從容退去。

這次寇鈔造成了很大的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邊民紛紛逃亡。大詩人杜牧聞訊，作詩《早雁》以傷之：

金河秋半虜弦開，雲外驚飛四散哀。

仙掌月明孤影過，長門燈暗數聲來。

須知胡騎紛紛在，豈逐春風一一回？

莫厭瀟湘少人處，水多菰米岸莓苔。

這次寇掠，堅定了唐廷徹底消滅烏介可汗的決心。要打，就必須打徹底！

唐武宗征調許州、蔡州、汴州、滑州等六鎮兵馬，任命劉沔為回鶻南麵招討使，張仲武為東麵招討使，李思忠（之前投靠唐朝的嗢沒斯）為西南麵招討使，命幾方兵力在太原會師，由劉沔統籌指揮，討伐烏介可汗。

自此，聚集在河東鎮的兵馬已達十萬之眾。然而如此龐大的兵力，所消耗的糧餉自然不可估量，晚唐財政狀況又不佳，使得唐廷必須速戰速決。隻是唐軍大部分是步兵，機動能力有限，要獲得與回鶻主力決戰的機會，就必須要使用精心籌備的策略。

大唐宰相李德裕乃一代名相，通曉兵事。他知道劉沔雖然是老將，但決斷之力終究不足，因此親自製訂了奇襲烏介可汗的計劃，交給當時協助劉沔防守雲州的大唐頭號猛將石雄來執行。

說起來，烏介可汗之所以如此囂張，還在於他手裏有唐朝和親到回鶻的公主——唐憲宗之女太和公主作為人質。

本來黠戛斯擊破回鶻時已經救出了公主，黠戛斯自稱是漢將李陵的後人，認為與唐皇室都出自隴西李氏，是唐朝皇室的親戚，便派人送公主返鄉。然而，會昌元年（841年）十一月，烏介可汗帶兵劫殺了送太和公主南歸的10名達幹（官名），公主又落到回鶻的手裏。

如果烏介可汗狗急跳牆，殺害公主，那對於唐朝的顏麵將會造成很大的損害。因此石雄、劉沔的任務，不僅要消滅烏介可汗，還要毫發無損地救出公主。

烏介可汗真可謂“不解偷生求速死”。會昌三年（843年）正月，他又把牙帳遷移到河套以北，率領回鶻軍隊兵臨振武城，在城邊大肆殺掠。此時，石雄、劉沔早已商定了奇襲計劃。石雄選擇漢軍精騎及沙陀李國昌部、黨項拓跋部、鐵勒契苾部騎兵共3000人，這3000人都是以一當十的勇士。

石雄與都知兵馬使王逢率軍出發，迅速抵達振武城附近，悄無聲息地入城，而後連夜挖地道10條，三千勇士驅趕牛馬，自地道殺出，直抵早已由間諜偵知的烏介可汗營帳。

烏介可汗隻見牛馬狂奔，塵沙飛揚，不知來敵多少，且他的大軍已經分散擄掠和攻城，倉促間難以聚集。大唐戰士個個奮勇，如同天神降世，戈矛雷動，此戰不唯複近日寇鈔邊境之仇，更為雪家國百年之恥！

烏介可汗被唐軍勇士射傷，不敢抵禦，跨上駿馬率領數百騎兵逃走。石雄率3000勇士配合振武軍本身的駐軍，一路剿殺，不僅救出公主，還一路追殺烏介可汗越過陰山到內蒙古北部的殺胡山，以寡擊眾，所向披靡，殲敵萬人，俘虜5000人，繳獲牛羊車馬不計其數。

之所以3000唐軍騎兵能如此橫行，是由於石雄一路追打烏介可汗，使其指揮係統失靈，無法有效集結軍隊。而當烏介可汗終於逃脫追殺，有可能集結軍隊時，劉沔也率領10萬大軍分兵數路趕到。烏介可汗早已膽落，見唐軍勢大，不敢迎戰，與部眾分散逃竄。回鶻宰相、尚書等5支回鶻部族，向振武鎮投降。

經過這場如同神兵天降般的奇襲，回鶻內部的凝聚力徹底崩潰。烏介可汗東逃至黑車子室韋（今蒙古高原東部），部眾不斷離散逃亡，很快隻剩數萬人口，3000以下兵力。

投奔唐朝的回鶻國相愛邪勿派人以財物引誘室韋人，室韋人就與當時的回鶻宰相逸隱啜一同謀殺了烏介可汗，將其首級獻給大唐，傳首長安。而20年後，吐蕃帝國最後一位權臣論恐熱的首級也會被送到長安，裝點大唐最後的榮耀。

回鶻人還不甘心帝國滅亡。逸隱啜立烏介之弟特勒撚為可汗（遏撚可汗），向活動在燕山以北的奚王石舍朗索取糧食供給。流散的回鶻牧民聞訊開始來投奔，回鶻兵力恢複到5000以上。

但幽州節度使張仲武並不打算放過這群最後的回鶻遺民。他發兵攻打奚人，使回鶻失去糧食供給，進一步離散，隻剩下500多人（一說是名王、貴族500餘人，部眾數千人）。

張仲武又派人到室韋索取遏撚可汗，遏撚大驚，連夜與妻子葛祿、兒子特勒毒斯等九騎西逃，不知去向。這時黠戛斯又發兵攻打室韋，把回鶻僅剩的一點部眾如同大灰狼抓小白兔一樣抓走，回鶻汗國徹底滅亡，當真是白茫茫一片真幹淨，淒慘如斯。

至於隨後在西北建立的小國高昌回鶻、甘州回鶻，都不過是煙花之後剩下的餘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