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河灘

阿杉婆在半瓦家的生活十分愜意,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年半的時光。

在這一年半中,阿杉婆的身體完全康複了。她經常念叨:“沒想到麻煩你們這麽久,我看我還是走吧!”

雖然嘴上說要走,但心裏卻不想走。

半瓦很少在家,偶爾碰見了,阿杉婆就會絮叨自己要走的事。每當這時,半瓦都會挽留她說:“哎呀!快別提要走的事兒了!您就安心住在我家,慢慢找你的仇敵。我們也幫你留意著,一旦發現武藏的下落,一定幫你把他斬於刀下。”

既然主人都這麽說,那阿杉婆自然願意留下了。

初到江戶時,阿杉婆非常討厭江戶這片土地,以及這裏的風土人情。但是經過一年半的時間,阿杉婆漸漸發現江戶人還是很熱情的。她開始仔細觀察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江戶人。

半瓦家會集了各種各樣的人。既有百姓出身、好吃懶做的人,也有關原之戰潰散的浪人,還有將父母留下的家產揮霍一空,然後逃出來的敗家子,更有前年才被放出牢房、滿身刺青的有前科人員——這些人會聚在彌次兵衛的門下,過著一種大家族式的生活。雖然看起來有些混亂,但是在散漫中又井然有序。

半瓦家佛龕供燈的後麵立著一塊木牌,上麵寫著“磨煉男人”,這是半瓦家的信條,可以看出半瓦家秉持的是一種六方者道場式的生活。

在六方者道場中,最頂層是大把頭,下麵是大把頭的拜把子兄弟,再下麵則是大把頭的隨從。隨從又按照入門先後分成各個等級。此外,還有眾多食客。雖然無人製定詳盡的禮儀家規,但內部的結構和等級關係卻非常嚴密。

“你要是覺得老這麽待著無聊的話,就幫我照看一下府裏的年輕人吧!”

阿杉婆欣然應允,召集一幫女工在洗衣間內洗衣服,縫被褥。

“不愧是武士家的老人,看來本位田家的家風是相當嚴格啊!”

家中老小對阿杉婆是讚不絕口。阿杉婆嚴格遵守作息時間,而且處理家務有板有眼,這都令半瓦家的老小感歎不已。受她的影響,半瓦家的風紀也端正了不少。

六方者也可以寫作無法者1 。六方者本來是指那些帶著長短兩把大刀,光著小腿,耀武揚威走路的人,後來逐漸成為大工町人的一個綽號。

“要是碰見宮本武藏,要立刻通知阿杉婆。”

半瓦家的人已經形成了此種共識,但是已經過去一年半了,在江戶依然沒有武藏的蹤影。

半瓦彌次兵衛從阿杉婆口中聽聞她的遭遇,對她頗為同情。同時,對她的意誌也頗為敬佩。阿杉婆對武藏的描述直接影響到他對武藏的看法,可以說半瓦持有的“武藏觀”其實就是阿杉婆的“武藏觀”。

“阿杉婆太不容易了,武藏這渾蛋真是可惡。”

半瓦在後院的空地上特意為阿杉婆蓋了一座房子,供她居住。趕上自己在家,必定會早晚問候阿杉婆,待她如上賓。

曾有隨從問他:“善待客人是好事,可是您身為大把頭,為什麽會對一個老太婆如此敬重呢?”

半瓦回答說:“雖然這老人不是我的親人,但我還是想盡一份孝道。……我以前沒能對自己的父母盡孝,這一直是我人生的一大遺憾。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啊!”

當時的江戶還沒有移栽櫻花樹,道路兩旁開滿了野梅花。

以前在江戶,隻有山邊的懸崖上能看到白色的山櫻。近年來,有一戶特殊的人家在淺草寺前麵的路兩旁遍植了兩排櫻花樹。雖然還很細,但今年已經冒出了許多花蕾。

“阿杉婆,今天我陪你去淺草寺轉轉吧!”

半瓦邀請阿杉婆。

1 在日語中,六方者和無法者的發音相同。——譯者注“太好了,我正想去拜拜觀世音菩薩呢!那就麻煩你了。”

“那我們走吧!”

半瓦、阿杉婆、隨從菰十郎和幼仆小六提著便當,一行四人從京橋堀出發,乘船前往淺草寺。

雖然小六的外表看起來很柔弱,但他卻是一個生性好鬥,經常遍體鱗傷的小男孩。這孩子擅長劃槳。

當船駛入隅田川之後,半瓦令菰十郎和小六打開飯籠。

“阿杉婆,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他們的墓太遠,我沒法去祭奠,所以今天打算到淺草寺拜一下,做點善事再回去。……我還打算去爬爬山。來,我們先幹一杯!”

半瓦拿出一隻酒杯,伸到河中舀滿水,涮洗了一下,然後給阿杉婆斟滿酒。

“是嗎?……你這心啊,真是太善良了!”

阿杉婆突然想起自己的生日也很快就要到了,禁不住又想起兒子又八。

“阿杉婆,你就放開喝吧!由我們照顧你,醉了也沒事!”

“在令堂的忌日,如此這般放肆飲酒,不合適吧?”

“六方者最討厭虛情假意和華而不實的形式,更何況這些都是我的手下,沒關係的。”

“好久沒喝酒了——喝酒就應該這樣痛痛快快地喝!”

阿杉婆又喝了一杯。

隅田川發源於隅田宿,浩浩****流到此地的時候,已經變得非常寬廣。在下總岸邊,生長著鬱鬱蔥蔥的樹木。有一些河岸已經被衝刷得露出樹根。流水清清,倒映著藏綠的樹影。

“呀!是黃鶯在啼叫啊!真好聽。”

“是啊!現在是梅雨時節,本來是可以聽到布穀鳥叫的,可直到今天,也沒聽見過布穀鳥叫。”

“我不能再喝了。……大把頭,今天我老太婆承蒙你的款待,實在是太感謝了。”

“是嗎?隻要你高興就好!你沒喝多少,要不要再來點?”

小六正在劃著槳,看大家喝得這麽盡興,他沉不住氣了:“大把頭,你也賞我一口酒唄!讓我也解解饞。”

“就因為你槳劃得好,所以才特意帶你出來的。喝酒劃船太危險了,你還是回家再喝吧!”

“這饞蟲一起來,那實在是太難受了!我現在看這河裏的河水都像酒啊!”

“小六,把船劃向那撒網打魚的漁船,買點魚回來做下酒菜!”

小六逐漸靠近漁船。打魚的漁夫知道他們的來意之後,打開船板,讓他們隨便挑,隨便選。

阿杉婆一直在山裏生活,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魚,眼睛瞪得溜圓,覺得好稀奇。

船艙裏的魚活蹦亂跳,有鯉魚、鱒魚、鱸魚、鯛魚,還有長腳蝦、鯰魚和小銀魚等。

半瓦抓起一隻小銀魚,蘸著醬油吃了起來,還勸阿杉婆也嚐嚐。阿杉婆趕緊搖頭拒絕,麵露惡心狀說:“我可不敢吃生的!”

很快,船就到了隅田河灘的西邊。小六將船停在岸邊,眾人踏上河灘,走進一片蔥鬱的森林,在這裏已經能夠看到淺草寺觀音堂的茅草屋頂。

阿杉婆有些微醉,也許是年紀大了的緣故,從船上下來之後,身體有點搖晃。

“危險!我扶你吧!”

半瓦伸出手。

“沒事兒,不用扶我。”

阿杉婆甩開他的手。

老年人一般都不願意別人把自己當老人看待,阿杉婆也是如此。菰十郎和小六將船拴好之後,也從後麵趕了過來。河灘寬廣,放眼望去,岩石和水麵連成一片。

在河灘上,一些小孩正在翻開岩石找東西,應該是捉螃蟹吧!一旦看到有人來了,便會立即圍上去。

“大叔,買一個吧!”

“阿婆,你也買一個吧!”

他們跑到半瓦和阿杉婆身邊,推銷起自己的物品。

半瓦彌次兵衛看起來非常喜歡孩子,一點也沒有討厭的意思。

“什麽呀?要是螃蟹的話,那我可不買啊。”

那些小孩異口同聲說:“不是螃蟹,不是螃蟹!”

他們從袖子內或者從懷裏掏出一些東西,然後舉給半瓦看:“是箭,是箭!”

大家的喊叫聲匯成一片。

“這哪裏是箭啊!這叫箭頭。”

“對,就是箭的頭。”

“在淺草寺旁邊的草叢中,有很多死人或者馬的墳。來參拜的人都會買這種箭頭去供奉的,你們也買一點吧!”

“箭頭我就不要了,給你們一點零花錢吧!”

小孩子們拿到錢之後,一哄而散,繼續去找箭頭了。這時,一個男人,應該是小孩子們的父親,從河灘旁邊的茅草屋走出來,把他們手中的錢全給收走了。

“嘿——”

半瓦見狀非常不高興,動了一下舌頭,然後把頭扭到一邊。此時,阿杉婆正在迷迷糊糊地望著廣闊的河灘。

“這麽容易就能挖到箭頭,可以看出這河灘應該是處古戰場。”

“我也不太清楚,這裏以前叫荏土莊,據說經常發生戰亂。往遠了說,在治承年間,源賴朝從伊豆渡海而來,曾在此召集關東兵馬;南北朝時期,新田武藏守在小手指原之戰中戰敗,在逃至此地時,曾遭到足利軍隊的亂箭射擊。往近了說,在天正年間,太田道灌和千葉氏也曾在此上演幾度興亡的曆史。”

兩人邊走邊說,而菰十郎和小六早已來到淺草寺的佛堂,正坐在廊子中休息。

雖然淺草寺非常知名,但其實就隻有一個茅草屋頂的佛堂,再往後,還有僧人住的幾間齋房。

“這麽破啊!這就是江戶人口中的金龍山淺草寺?”

阿杉婆非常失望。

跟奈良和京都附近曆史悠久的寺廟相比,這淺草寺實在是太寒磣了。

在發洪水時,隅田川的大水會侵蝕整座森林。在平時,也會有一條支流從佛堂旁邊嘩啦嘩啦地流過。佛堂四周有許多千年古木。不知從何處傳來了“咚咚咚”砍樹的聲音,就像怪鳥的啼叫聲一般。

“呀!是你們啊?”

突然有人從頭頂上方向他們打招呼。

“——誰?”

阿杉婆嚇了一跳,抬頭往上看,原來是觀音堂的和尚們正在佛堂屋頂上修葺茅草屋頂。

半瓦彌次兵衛的名氣還真是大啊!這麽偏遠的地方,都有人認識他。半瓦抬頭回應他們道:“在修屋頂啊!辛苦了啊!”

“是啊!這附近森林裏有一些大鳥,無論我們怎麽修屋頂,那茅草都會被它們叼去蓋鳥窩,所以老是漏雨。……你們先進屋休息,我們這就下來。”

半瓦和阿杉婆進入佛堂內,點起供燈,席地而坐。二人朝四周望了一下,心想這佛堂不漏雨才怪,牆上和屋頂上有許多破洞,透過這些孔洞都能看到外麵的亮光。

……

如日虛空住,

或被惡人逐。

墮落金剛山,

念彼觀音力。

不能損一毛,

或值怨賊繞。

各執刀加害,

念彼觀音力。

鹹即起慈心,

或遭王難苦。

臨刑欲壽終,

念彼觀音力。

刀尋段段壞,

……

半瓦與阿杉婆並肩而坐,他們從袖子內拿出念珠,心無旁騖地念起《法華經·普門品》。

在一開始,阿杉婆的聲音很低,但漸漸地她就忘卻了半瓦等人的存在,大聲地背誦起來,臉上也現出忘我的神情。

阿杉婆誦完一遍經後,便用顫抖的手指數著念珠,口中念念有詞:眾中八萬四千眾生,皆發無等等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南無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請看在我老太婆誠心念佛的分上,保佑我早日手刃武藏。手刃武藏。手刃武藏。

阿杉婆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虔誠得五體投地。

“請保佑又八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佛堂的和尚見阿杉婆已經祈禱完畢,於是就向前打招呼說:“水已經燒好了,過來喝杯茶吧!”

剛才,半瓦等人為了配合阿杉婆祈禱,把腿都跪麻了。他們一邊揉著腿,一邊站了起來。

菰十郎的酒癮又上來了,他試探地問道:“大把頭,在這裏可以喝酒了吧?”

獲得應允之後,他立即跑到齋房的走廊,打開便當,讓和尚去把剛才買的魚給烤了。

“這附近雖然沒有櫻花,但我們就權當是賞花了。來,一起喝點吧!”

現在菰十郎的麵前隻有小六,他整個人輕鬆多了。

半瓦將布施交到住持手中。

“請拿去修補屋頂吧!”

他突然看見牆上列出的捐贈者中,有一個人與眾不同。按照常規,一般人都會和他捐差不多的錢,甚至更少,但這個人卻一下捐了十塊金條。

“金條十塊——信濃奈良井宿大藏。”

“住持師父。”

“在。”

“我想問你件事,十塊金條,那可是一筆巨款啊!奈良井的大藏真的那麽有錢嗎?”

“我也不太清楚。去年歲末,他來我們寺參拜,覺得關東第一名刹竟然如此破敗,實在是太可憐了,於是就捐了一筆巨款,讓我們買建材用。”

“世上還真有這麽大方的人啊?”

“我聽說啊,大藏先生還給湯島的天神神社捐了三塊金條,給神田的明神神社捐了二十塊金條呢!明神神社裏供奉的是平將門公,民間普遍認為他是一個謀叛之人,這真是大錯特錯了。平將門公對開發關東,還是有很大貢獻的。不管怎麽說,大藏先生還真是一位奇特的捐贈者……”

就在這時,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從森林中傳來。

“孩子們,要玩就到河灘玩去,別到寺裏打鬧啊!”

看門的和尚守在門口,不讓孩子們進去。

跑過來的小孩子們像一群小鳥一樣聚集在屋簷下,唧唧喳喳地喊著:“住持師父,大事不好了!”

“不知從哪兒來了一名武士,也不知從哪兒來了一群武士,他們在河灘上打起來了!”

“一個人對付四個人!”

“還動刀了呢!”

“快去看看吧!”

守門的和尚一聽,立刻穿上草鞋,口中嘀咕:“又打架了啊!”

和尚們在跑出去之前,還特意回頭向半瓦和阿杉婆解釋:“各位施主,我們得失陪一下。不知為什麽,老有人來此河灘打架。有些人是被騙來的,還有些人是想在這裏決鬥,所以經常可以看見流血死人的事——等事情過後,奉行所肯定會讓我們交目擊證明,我們要是不去看一下的話,就沒法交差了。”

孩子們已經跑回河灘邊,興奮地嚷嚷著。

“是決鬥嗎?”

菰十郎和小六自然不願錯過看熱鬧的好機會,於是和半瓦一起跑出了淺草寺。

阿杉婆也跟在他們身後,穿過森林,站在了河灘旁邊露出的樹根上。由於阿杉婆跑得太慢了,等她站定之後,河灘上的決鬥早就已經結束了。

剛才吵吵嚷嚷的小孩,跑過來看熱鬧的大人,以及附近漁村的男男女女,大家都安靜地躲在森林中,咽著唾沫,大氣不敢出一聲。

……?

阿杉婆心裏還在納悶,說是決鬥,怎麽沒看見人呢?她看大家都那麽小心翼翼,自己也屏氣凝神,不敢妄動。

放眼望去,這偌大的河岸,除了石頭,就是滾滾的河水。

定睛一看,一名武士,麵色平靜,正踩著石頭小道,一步一步朝這邊走來。

那是一名年輕的武士,背著一把大刀,身穿華麗的牡丹色的進口武士背心。不知他是否覺察到在森林中有無數隻眼睛正在注視著他,不過他顯然對此漠不關心。他突然停了下來。

“啊!啊!”

就在這時,阿杉婆旁邊一名看客低聲驚叫起來。

受他的刺激,阿杉婆也終於發現了。

在那名武士身後大約二十米的地方,躺著四具屍體。毫無疑問,這就是剛剛被他砍殺的四人。之前,小孩子們喊著“一個人對付四個人”,這名年輕武士應該就是那“一個人”,很明顯,他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

然而,在那四個人中,有一個人傷得並不重,他掙紮著站起來,渾身是血,如幽靈一般大喊著朝年輕武士撲來。

“還沒……還沒……還沒分勝負,你不要跑——”

年輕武士回過頭去,安然地等著那人衝過來。負傷的那名男子衣衫染滿了鮮血,遠遠望去就像一塊紅玉,他大喊著:“我……我還沒死!”

那人衝上來之後,揮刀便砍。年輕武士退後一步,瞬間拔出大刀。

“這下子看你還死不死。”

那名負傷者的臉像西瓜一樣,被切成了兩半。年輕武士背上的大刀是一把被稱作“曬衣竿”的長劍。他將手越過肩頭,捂住刀柄,瞬間出招,那速度之快,肉眼根本難以看清。

年輕武士將刀上的血跡擦幹淨,然後又在河中洗了洗手。

躲在森林中觀戰的人對決鬥那是司空見慣,不過這次這名年輕武士的表情太平靜了,連他們都覺得驚訝。還有一些看客,因為無法承受那麽慘烈的砍殺場麵,已經嚇得麵色全無。

……

周圍一片寂靜。

年輕武士擦擦手,然後伸了一個懶腰,自言自語道:“這隅田川和岩國川好像啊!……都讓我有點想家了!”

他站在那裏良久,欣賞著寬闊的隅田河灘,同時也在觀察著燕子從水麵上疾掠而過時翻起的白肚皮。

過了一會兒,他邁開大步,好像要盡快離開此地。雖然不會再有未死之人過來砍殺他,但他怕在此逗留久了,會節外生枝。

他發現在河邊有一艘小船,而且還附帶著船槳。他心想,這實在是太好了,就坐著它走吧!於是,他悄悄爬上船,正在解纜繩的時候,聽見有人在叫他。

“喂,那名武士!”

菰十郎和小六在森林中大聲喊著,然後迅速跑到拴船的河邊。

“你這是要幹什麽啊?”

兩人用盤問的語氣問道。

年輕武士身上飄出陣陣血腥味,山褲以及草鞋上也都沾滿了血跡。

“怎麽了?不行嗎?”

年輕武士放開手中的纜繩,朝他倆微微一笑。

“當然不行,因為這是我們的船。”

“哦,那麽回事啊!……要不,我把租金給你們,行嗎?”

“別開玩笑了!我們又不是專門租船的商人。”

麵對這名以一敵四,並且將對手全殲的武士,菰十郎和小六竟敢用這麽不客氣的口吻和他說話,這也充分表現了關東的新興文化,也可說隻有新將軍的威勢以及江戶的這片熱土才能造就這番氣勢。

“……”

年輕武士沒有道歉,但同時他也覺察到這麽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他主動下了船,朝著隅田川下遊的方向走去。

“佐佐木小次郎先生——你不是佐佐木小次郎先生嗎?”

阿杉婆跑到年輕武士麵前,仔細端詳著他的臉。小次郎也認出了阿杉婆,驚訝地叫了一聲,臉上淒愴的蒼白之色也開始退去,終於露出了微笑。

“阿杉婆,你怎麽會在這裏啊——自從和你分別之後,我就一直擔心你呢!”

“我現在住在江戶的半瓦家。今天陪半瓦先生,以及幾個年輕人來淺草寺參拜觀音。”

“我忘了是什麽時候了。對了對了,就是在比睿山的時候,你說可能會來江戶,沒想到真的就在江戶見到你了。”

小次郎說完,回頭望了一眼呆若木雞的菰十郎和小六,然後問阿杉婆:“那麽,他們是跟您一起來的人嘍!”

“嗯,他們大把頭,也就是半瓦彌次兵衛可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啊!不過這些小嘍囉言辭粗野,不懂禮貌。”

阿杉婆和小次郎站在那裏聊得津津有味,森林中的看客感到非常驚訝,連半瓦也覺得不可思議。

半瓦見狀走了過來,鄭重地道歉說:“剛才下人有失禮之處,還請壯士多多包涵!”

半瓦還發出邀請。

“我們這就要回去了,如果順路的話,送您一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