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時代的老將與新星
周亞夫
漢文帝至漢景帝兩朝,西漢帝國最傑出的將星當數周勃的次子,平定“七國之亂”的名將周亞夫。周亞夫在年輕的時候也曾遇到過與漢文帝母親薄氏一樣的命運——由相士許負看相。許負給周亞夫看相後斷定,這個當時尚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三年後就會獲封侯爵,八年後更會成為丞相。對這個斷言,就連周亞夫自己都不信,他當時就苦笑著回答:“且別說我能不能當丞相,就說封侯吧,我爹的侯爵是由我哥哥繼承的,就算我哥哥死了,還有他兒子,哪裏輪得到我呢?”誰知三年以後,周亞夫的哥哥周勝之犯法,被剝奪了侯爵位,其爵位改由周亞夫繼承;而八年之後,已經平定“七國之亂”的周亞夫因丞相陶青病退,被漢景帝委任為丞相,兩大預言全都應驗了。然而周亞夫未曾想到的是,許負當時還給他做了另一個預言:“你臉上的紋路不太好,將來很可能是餓死的命。”不幸的是,這條最後也應驗了。
早在繼承爵位之前,周亞夫就是個口碑相當好的人。他為人豪爽誠懇,毫無官二代架子,生活也樸實低調。周勝之犯事的時候,漢文帝下令讓大臣推舉周勃子女中最賢德的一位繼承爵位,推舉的結果就是周亞夫。周亞夫的軍事才華除了受其父周勃熏陶外,也因他在擔任河內郡守期間曾飽受曆練。
周亞夫的成名,始於公元前158年。當時匈奴老上單於大舉進犯,漢文帝命周亞夫率軍屯兵細柳抗敵。與周亞夫一道出擊的還有屯兵霸上的劉禮及屯兵棘門的徐厲。大戰之前,漢文帝先視察徐、劉兩部,兩部兵將山呼海嘯,以隆重的禮儀迎接天子。等到了周亞夫部,卻見全軍上下劍拔弩張,見了漢文帝的車架不但不行禮,反而先謹慎盤查漢文帝身份。等漢文帝進了軍營後,又有人用軍令向漢文帝傳話,要他們一行人按照軍規,不要在軍營裏跑馬。之後周亞夫拜見漢文帝時,更沒有脫下甲胄行叩拜禮,反而慨然對漢文帝說:“臣甲胄在身,不便行禮。”這樣的行為放在當時可以算是無禮,但漢文帝不但不怒,反而讚賞說:“這才是個帶兵的樣子。像徐厲和劉禮兩部人馬,那麽鬆鬆垮垮的,敵人來了不做俘虜才怪。”從此之後,周亞夫便成了漢文帝心中的大漢第一能將。值得一提的是,就在這次會麵中,被周亞夫震撼的漢文帝手扶著馬車的欄杆,輕輕躬身向周亞夫致意。這是西漢開國以來,漢朝皇帝第一次通過軍禮的方式向大漢軍人表達敬意。
周亞夫的軍事才能得到了漢文帝極高評價,漢文帝臨終之前,曾特意叮囑接班人漢景帝劉啟說:“國家以後一旦有危難,周亞夫就是可以被委以帶兵重任的人。”公元前154年“七國之亂”爆發後,彼時在位的漢景帝任命周亞夫為主將,統帥三十六將軍南下平叛。而身肩大任的周亞夫從一開始就讓漢景帝受不了。戰事開打之後,吳王劉濞的叛軍很快進抵關中門戶梁國,守衛梁國的正是漢景帝的弟弟梁王劉武。結果周亞夫為了消耗敵人,放任梁國被圍不救,後來漢景帝幾次派人下詔讓他救援,他都置之不理。直到叛軍士氣消耗殆盡後,他才發起決戰,最後僅用三個月就平定叛軍。但他和梁王及皇室的梁子,從這時候就結下了。
周亞夫最大的優點就是他有著過人的心理素質。“七國之亂”的時候,吳楚叛軍曾經動用一切手段來挑戰周亞夫的心理忍耐底線:先是在兩軍相持的時候不斷派人挑戰,企圖誘使周亞夫貿然決戰,隨後甚至派細作混入周亞夫軍中,煽動漢軍內部騷亂。如此種種,周亞夫都不為之所動。即使是漢景帝不斷派人下詔催促,要求他迅速決戰,他也能扛住壓力。在後來與吳楚聯軍決戰中,敵人假意攻擊周亞夫的東北方向,企圖聲東擊西。但周亞夫不為所動,反而在西北角設伏,最終成功打開局麵,擊潰叛軍。他是一個可以用堅韌和忍耐扛住任何壓力,並將正確的抉擇貫徹始終的人。
周亞夫(公元前199年—公元前143年),西漢著名的將軍、軍事家,絳侯周勃次子。善於治軍,在“七國之亂”中統率漢軍,三個月平定了叛亂。後死於獄中。
欒布
在平定“七國之亂”的過程中,還有一位帶有傳奇色彩的老將軍——欒布。“七國之亂”爆發時,他已經是西漢王朝僅存的參加過昔日楚漢戰爭的老將軍。而他的身份也極為特殊,在秦末農民戰爭前,他隻是河北的一個奴隸,直到快三十歲的時候才當上燕王臧荼的部將,和另一諸侯王彭越是布衣之交。在西漢開國早年,他曾是西漢的敵人,先是跟隨燕王臧荼謀反,後來彭越被害,他又冒著生命危險為彭越收屍發喪。劉邦將他捉拿後,他非但不懼,反而當眾指責劉邦的不仁不義。一番怒罵後,劉邦不但沒有殺他,反倒任命他為都尉。到漢景帝在位時,他已經是手握兵權的將軍。
“七國之亂”爆發後,欒布統率大軍進攻叛軍的側翼齊地,一舉平定齊地叛亂四王,這場勝利也成為西漢平定“七國之亂”的轉折點。隨後漢軍南下,最終徹底消滅吳楚叛軍。戰後,欒布因功官封燕國相,兩年後去世。
這位在當時堪稱“活古董”的老將,生活中也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他為官的時候,凡是遇到有德行的忠厚長者,必然會給予厚報;凡是遇到惡人,必然想盡辦法消滅。恩怨分明的他,也最終從漢帝國的敵人,變成了漢帝國的守護者。
李廣
文景時代最傑出的軍界新星,當數後來留下“飛將軍”美譽的李廣。李廣嶄露頭角,始於公元前166年匈奴大舉入侵事件。李廣在此次戰爭中作戰英勇,並被提拔為郎官。但之後的好多年,李廣的主要工作卻是陪漢文帝在長安打獵。他精湛的射術常令漢文帝驚歎不已,漢文帝有次感慨地對他說:“可惜啊,你要是生活在高祖的年代,就算封個萬戶侯,也沒什麽難的。”
李廣再次撈到仗打,是在公元前154年的“七國之亂”中。當時身為驍騎都尉的他隨同周亞夫出征,並在戰鬥中立下了關鍵戰功。昌邑之戰中,李廣率領騎兵奔襲,一戰奪取叛軍帥旗,促成了漢軍大捷。此戰之精彩,連與周亞夫不睦的梁王都大為讚歎,並私自授予李廣將軍印信。然而弄巧成拙,這事犯了帝王大忌,立下大功的李廣也就因此錯過了封侯的機會。這是他人生裏的第一次,卻不是最後一次。終其一生,他一直重複著這樣令人惋惜的情景,以至於“李廣難封”成了後人代代相傳的慨歎。
“七國之亂”後,李廣被派到上穀任太守,從此開始了他與匈奴的搏殺。按照《漢書》上的記錄,到任後的他頻繁和匈奴接戰,而且幾乎每一戰都帶頭衝在前麵,慘烈的作戰景象讓當時的朝臣也紛紛咋舌。典屬國公孫昆邪就曾上奏說:“李廣打仗很勇敢,但是他為人太過自信,一不留神就可能中敵人埋伏犧牲。”話雖如此,李廣依舊我行我素。他帶兵的風格相當“匈奴化”,部隊以騎兵為主,而且紮營也效仿匈奴逐水草而居,行軍打仗,軍隊更甚少繁文縟節,幾乎一切隨意。帶著這支匈奴化的騎兵,李廣打了不少勝仗,也得到了“飛將軍”的美譽。
李廣(?—公元前119年),西漢名將,秦朝名將李信的後裔。漢文帝時,從擊匈奴有功;漢景帝時,參與平定“七國之亂”,並先後任北部邊域七郡太守;漢武帝時,屢與匈奴作戰,匈奴畏服,稱之為“飛將軍”,數年不敢來犯。漠北之戰中任前將軍,因迷失道路未能參戰,憤愧自殺。
程不識
在漢景帝時期,北方抗擊匈奴的將領中還有一位和李廣齊名的人物——程不識。如果說李廣的軍隊是當時西漢最精銳的騎兵,那麽程不識的軍隊就是最精銳的步兵。兩人的帶兵風格也截然相反,李廣隨意,而程不識嚴謹。程不識的軍隊,全軍上下有嚴格的紀律條令,行軍紮營一板一眼,都要按照規矩行事。全軍上下號令森嚴,部隊行動整齊劃一,即使是休息的時候,部隊也時刻處於高度警戒的狀態。關於他和李廣的特點,程不識自己也有看法。他認為李廣帶兵隨意,士兵士氣高昂,但是如果遭遇敵人偷襲,就很容易因為準備不足吃敗仗;而他帶兵雖然條令複雜,行事嚴苛,但部隊時刻保持高度的注意力,因此不容易吃敗仗。事實也正如他所說,李廣帶兵,往往不是大勝仗就是大敗仗;而程不識雖然勝仗的次數不如李廣多,卻也極少吃敗仗,遭到敵人攻擊,即使不能獲得勝利,也能做到最大限度減少自己的傷亡。在當時,這兩種作戰風格都在實戰中取得了良好戰果。在文景時代西漢對匈奴的隱忍期裏,正是程不識與李廣用一場場勝利,為西漢守住了邊疆,也等來了大漢朝吹響反擊號角的那天。
韓安國
在文景時代,還有一位文官帶兵的典型人物,就是韓安國。他年輕時師從鄒平的田生學習法家學說,後來在梁王劉武的王宮裏擔任過中大夫,相當長一段時間都是梁王劉武的近臣。他第一次在軍事上嶄露頭角是在“七國之亂”中。在吳楚叛軍氣焰最囂張的時候,正是他統率兵馬為梁國守住了東線,成功拖住了優勢叛軍,才為周亞夫的反擊贏得了時間。“七國之亂”後,他一度做了四年禦史大夫。在此期間,正值漢武帝登基,匈奴前來請求和親,打過仗的韓安國卻對與匈奴開戰采取了非常謹慎的態度。他對漢武帝說:“匈奴的國度非常偏遠,我們就算占領了他們的土地,也沒有用處,抓到了他們的子民,也無法把他們變成我們的百姓。所以對匈奴開戰,一定要謹慎啊!”而他這幾句話後來也被曆代文臣沿用,每當後世文臣反對國家對外戰爭時,往往是照搬他這套說辭。
韓安國再次帶兵是在公元前127年。當時漢匈戰爭已經開打,韓安國受命屯兵漁陽,結果剛到沒多久,就遭到匈奴入侵。準備不足的他慘遭痛擊,人員財產損失極其嚴重。戰敗的韓安國遭漢武帝責備,之後遷往右北平。憤懣加內疚使他患上了嚴重的咳血病,不久後病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