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初雪夜
在季勁忍了好幾次，都沒有忍住笑意後，宋喬伊徹底爆發了。
“季勁，你想笑就大聲笑吧！我總不可能拖著個行李箱去酒吧，不是嗎？”
“所以，你就把行李箱放在自主寄存櫃，然後，又不小心弄丟了取行李的憑證，還恰好趕上工作人員下班，導致現在孑然一身，對嗎？”
季勁手握方向盤，一想到宋喬伊苦大仇深地看著自助寄存櫃碎碎念的表情，嘴角就不自覺持續上揚。
“我怎麽知道會這麽倒黴……”
宋喬伊嘟囔著。在工作中訓練出來的井然有序，被怒氣衝擊得**然無存。當時的宋喬伊隻想著泄憤，甚至做好了去派出所過夜的打算，完全沒有想到接踵而至的竟然是令她身無旁物的悲慘情況。
“你在上海有朋友嗎？”
季勁本想把宋喬伊送去她朋友家，可是，剛問出口，他就意識到了這句話的不妥。宋喬伊從美國回中國，在上海尚沒找到落腳處，就飛去了廣州工作。細想下來，如果宋喬伊在上海有朋友，也不至於要把行李箱鎖在自助寄存櫃，更加不至於受了這麽大的委屈，連個為她出頭的人都沒有。
“你去我家住吧。”
“啊？”
“你住我的房子，我回我爸媽家住。你現在連身份證都沒有，酒店也開不了，我總不能把你扔在路上。如果你出事了，我就是最大嫌疑人。”
季勁把“牧馬人”停在一間粥鋪門口，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
“謝謝，我不餓。”
“不用謝，因為，是我餓了。”
宋喬伊隻好閉嘴，看著季勁下了車，走進粥鋪裏。
坐在副駕駛座位上，宋喬伊心有餘悸地查看手機，思忖著是不是應該去自首。逃離酒吧的時候過於混亂，宋喬伊都沒有回過頭確認米娜的傷勢。好在微博上關於她裸照事件的討論貼正在被漸漸封禁，公司內部有關的信息也均被刪除。一切，隻要等到時過境遷，似乎好像真的可以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宋喬伊癡癡地想，可是，怎麽能裝作若無其事呢？明明，李恪都知道了。他會怎麽想這件事呢？是會覺得她四處結仇，這才被人報複，還是會相信米娜的說法，認為她就是一個不堪的人呢？
“想什麽呢？”季勁敲了敲副駕駛的車窗。
“噢，沒什麽。”宋喬伊有點慌張。
季勁拎著打包袋，回到了駕駛座上。注意到宋喬伊的衣服有些單薄，他把車內空調的溫度調高了兩度，並將一份粥遞給了她。
“在這吃嗎？”
“嗯。”
“其實，我們可以去店裏吃的。”
“沒關係。”
宋喬伊感謝季勁的體恤。季勁的判斷是正確的，還處在慌亂裏的宋喬伊，確實更加期待一個安全的空間。能在車裏好好喝一碗粥，當然是目前不錯的選擇。
“季勁，我覺得，你沒有他們說的那麽不近人情。”
“停。不要覺得我是好人，以免你對我有期待。”
季勁喝了一口粥，暗自感歎，要不是考慮到宋喬伊的胃不好，他真的很想去吃小龍蝦。
他抬起頭，發現宋喬伊拿著勺子緩慢地攪拌著粥，忍不住開口提醒。
“別再攪和了，山藥塊都要變成山藥泥了。”
“噢，不好意思。”
看著宋喬伊失魂落魄的樣子，季勁把手中的勺子放了下來。
“不要擔心，米娜已經在醫院包紮了，都是皮外傷，過些日子就會好，疤都不見得會留。而且，她不會追究這件事，所以，你自己也別傻乎乎跑去派出所自首，明白嗎？”
“為什麽？”
“你是想問為什麽米娜沒被你打死，還是想問你為什麽不好好健身，沒有力氣把米娜打死？”
“季勁，你明知道我是在問為什麽米娜不追究。你幫了我，對嗎？”
“米娜不追究，是因為你手裏有米娜的把柄。”
宋喬伊被季勁說懵了，她手裏能有米娜什麽把柄？
“米娜在哥倫比亞大學的畢業論文，是她父親請人代寫的，涉嫌學術造假。如果米娜去警察局報案，你就把她的秘密告訴所有人。你說，她會不會鋌而走險，和你來個玉石俱焚？”
“我不知道這些……”
“不，你知道，而且是你在跑出酒吧後，通過匿名郵件，警告了米娜。”
宋喬伊大為震撼。季勁運籌帷幄之周密，令她歎為觀止。原來，季勁是真的有把握，保護她全身而退。季勁好像真的能夠體諒她的委屈與不甘，所以，任由她去，默默把備案一一部署妥當。
季勁拿出手機，解鎖後撥打了一個電話，說了句“可以發了”後，又把手機放回了口袋裏。
“再過一分鍾，刷新一下微博。”
宋喬伊雖不知何故，但是，還是乖乖照做了。
一分鍾後，一段錄音作為裸照事件的關聯搜索信息，成為了熱議話題。
在錄音中，米娜與朋友們吹噓著自己合成裸照的“絕妙構思”，一個勁吐槽宋喬伊在工作中的裝腔作勢，並在朋友說出萬一宋喬伊把米娜真弄開除了怎麽辦時，米娜自信滿滿地說“那也得看看我爸是誰”。
很快，“我爸是誰”就成了熱度穩步上升的討論詞。
“想要平息一個新聞，就要製造一個更大的新聞。米娜現在應該在被她爸教育著，沒空再來找你麻煩了。”季勁把外賣盒裏的最後一口粥喝完，安撫宋喬伊說：“所以，現在所有人都會知道，你是無辜的。宋喬伊，我說過，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宋喬伊的眼眶有些濕熱，她上一次流淚，是因為怨恨，這一次流淚，是因為感激。說起來，都是因為季勁。
為了不讓季勁察覺到她的情緒起伏，宋喬伊大口喝了一下粥，立刻被燙得落下豆大的淚珠。
“慢點喝，沒人和你搶。”
季勁手忙腳亂地查看宋喬伊的情況，隻看到她已經哭得梨花帶雨。
“是紅了一點，不過，有這麽疼嗎？”
季勁納悶道。隻是，給宋喬伊遞紙巾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原來，宋喬伊哭起來的時候，會像一隻小野獸在舔舐自己的傷口。她哭泣的時候，幾乎不發出聲音，似乎是不想要驚動任何人。
過了一會兒，季勁終於反應過來——宋喬伊隻是需要一個落淚的理由罷了。
季勁往天上望，閃閃發光的星星綴滿眼眸。漫天璀璨就像細碎的流沙鋪成的銀河斜躺在青色的天宇上。他偏過頭看還在流淚的女孩，心中第一次有了異樣的動容。
他感覺眼前有五彩斑斕的泡泡愉悅舞蹈，粉色又輕盈的蝴蝶相伴起舞，二者升至最高處，因為遇見了身邊的人而霎時爆開，而他的心底則不可控製地泛起了點點漣漪。
“宋喬伊，下雪了。”
宋喬伊揉了揉眼睛，雪花洋洋灑灑，毫無征兆地落了下來。六出花，片片飛瓊；千林樹，株株帶玉。她的眼中，雖還有淚光，笑容卻也湧現了出來。
“季勁，我聽說，初雪那天許願的話，心願就會實現。你有什麽願望嗎？”
“我？我從不許願，我隻相信自己。”
“那你如果不許願的話，把你的許願名額借給我好嗎？”
“你有這麽多願望要許嗎？”
宋喬伊嘿嘿一笑，十指交叉，合於胸前，閉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詞。
“第一個願望，希望季勁早點成為麥恩的合夥人。”
“初雪還負責職業規劃啊？”
“你別搗亂，我要許第二個願望了。”
“好，洗耳恭聽。”
季勁看著宋喬伊認真的表情，自己不自覺也笑得歡快。
“第二個願望，希望季勁……”
“第二個願望是你自己的，放在你自己身上吧。”
“那好吧。第二個願望，希望我也可以像今天季勁幫助我一樣，有機會幫助他。”
季勁不禁哈哈大笑，他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宋喬伊的頭：“好，收到。”
雪夜深沉，風吹，葉飛。沿途行人緩緩而歸，幸是有人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