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中,更深露重,雖然有宵禁,我還是巧妙地躲過巡街的武侯,來到了位於城西的一處民宅中。

我輕叩院門,一名白衣少女拉開了大門,皎月中麵龐嬌美如白蘭。

“是老頭子吧?主人恭候多時了。”她輕移蓮步,帶我穿過庭院,來到了內室,在拉開房門的一瞬,身影便化為煙雲,消散在春日的熏風中。

隻留餘香縈繞。

我卻不以為奇,走進了房中,隻見燈下正坐著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滿含笑意地看著我。

“葛巾先生。”我朝他鞠躬。

“老頭子,許多年沒見,你還是這樣年輕俊俏。”中年人歎息地撫摸著自己的肚皮,“可惜我疏於鍛煉,又喜美食,變成了這幅樣子。”

“玉板仍陪著你啊。”我想到方才那位白衣少女,不無羨豔地說。

“是啊,這麽多年,妖怪在我身上棲息又離去,流水一般,但玉板卻像一棵樹似的紮下了根,隻要她願意留下,我便不會攆她。”葛巾先生說。

他雖然是個須髯飄飄的中年人,卻為自己取了個花的名字,而他鍾愛的妖怪,則同樣以牡丹的品種命名。

上次我們見麵還是在十年之前,那時他仍英俊挺拔,誰知轉眼就變成了這樣。

“叫你來是洛陽城裏最近有個妖孽出沒,無人能收服,聽說你一貫精明強悍,或許能殺了這妖孽也未可知。”葛巾先生為我倒上一杯香醇的黃酒。

“有報酬嗎?”我揚眉問道。

“我葛巾先生下的單子,何時有利薄的?”他長須微顫,笑嗬嗬地說,“但你得竭力爭取。”

我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不止請了一個驅魔師?”

“不錯,算上你一共有三個人,誰殺了那妖怪,誰就能得到了這筆巨款。”葛巾先生得意地說,似乎認為這主意十分高明。

可是我卻隱隱覺得不妙,哪裏不妙又說不出,隻能舔著臉伸出手,“那就糟了,能不能請先生付我一點頭款?”

“你怎麽落魄成這樣了?”葛巾眯著眼睛在燈下看我,半晌後失望地搖了搖頭,“上次見你還是個風流俊逸的公子,如今不但身無分文?連妖怪都沒有一隻?”

“世事難料嗎……”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而且我對妖怪很挑剔,你又不是不知道。”

最終他不得不給了我幾錠銀子讓我維持生計,在我離開時,他的眼神不無失落,像是在看一隻羽翅凋落的雄鷹。

“那妖怪叫什麽?”臨走時我問。

“幽影,這是我們給它起的名字,天下初定,殺戮太多,大城市裏難免會有妖怪獵食人命。”葛巾搖頭歎息,“因為它總在夜間出現,所以便為它起了這個諢號。”

我了解了大概,拜別了葛巾先生。當晚我孤身一人走在宵禁的洛陽城,城中空無一人,隻有我的影子印在空曠的道路上。

新月如鉤,將我的寬袍大袖映得飄搖如鬼影。不知徘徊在這古城街巷中的幽影,又是何方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