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暮春,洛陽城中落花繽紛,引來無數多情女兒在飛花中歎息。

而正午的街市上人來人往,各地雜貨不一而足,一副繁茂熱鬧的景象,哪像有妖怪作祟?我孤身在城中轉了半天也一無所獲,不但沒有打聽到有用的消息,連個像樣的妖怪都沒有。

最終我隻能在西市附近賃了個帶院子的小屋暫住,這裏南來北往人,人員繁蕪,消息最是密集。

我沒事就聽街上的小販說說洛陽城的傳奇,再去茶點鋪坐上半天,聽那些耳目靈通的小廝們講奇聞趣事。

他們說有個男巫晚上被驅趕的魔物報複,死狀淒慘;還有人說巡街的武侯在清晨發現一樁怪事,幾名男女在啃噬一個人的屍體,走近才看清他們竟全是妖怪。

“客人,這是我知道的最可怕的事,最近洛陽城中,真是妖孽橫行呢。”小廝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期盼地望著我。

“你說錯了,不是妖孽橫行……”我掏出幾個銅錢丟在他的手中,微笑著說,“而是隻有一個妖怪!”

他瞪圓了眼睛,大概覺得我是個瘋子。

但確實隻有一個妖怪,男巫是被它殺死的,而第二個則是驅魔師,隻是死後被自己驅使的妖魔瓜分了血肉。

說到妖魔,我突然覺得有些寂寞,已經很久沒有找到得力的屬下了。亂世之中魔怪叢生,卻沒有一個是我想要的。

不知為什麽,當我這樣想時,眼前浮現出一雙杏核大眼。瞳仁漆黑,宛如幽潭般能將人的靈魂吸進去。

這雙眼的主人,正是跟在清玄身後的黑衣少女,我一想到她跟那以鼻孔看人的傲慢小道士糾纏不清,就為這顆暗投的明珠感到惋惜。

雖然連見多了俊男美女的我都不得不承認,那白嫩高挑的小道士,確實有幾分風姿。

就這樣,我在洛陽城中住了半個月,天氣越發熱了,牡丹盛開。街市上到處都有姹紫嫣紅的花影,連走在路上的姑娘們,鬢上都插著碗口大的瑰麗花朵。

衣香鬢影,寶馬香車,怎麽都是畫卷般美麗的盛景,可是我卻偏偏隻留意到了畫卷中那抹見不得光的影子。

幽影,徘徊在洛陽城中的妖怪,也該到了現身的時候。

這晚我正在燈下琢磨如何使手段引出幽影,院門的柴扉便傳來一聲輕響。

我披上外衣,走到屋外,拉開了柴門,隻見在闌珊月色中,正站著一個身穿布袍,腰懸長劍的年輕人。

他大概二十餘歲,劍眉星目,發髻淩亂,雖打扮得邋遢,卻自有一種吸引人的不羈氣質,頗像個魏晉俠客。

“你是誰?也是驅魔師嗎?”他眯著眼睛看我,像是在打量花樓裏的姑娘,“怎麽這麽年輕?這麽瘦弱?來洛陽多久了?我怎麽沒見過你?”

他一連串問了我許多問題,我卻看到了竹籬笆下他身後幾抹飄搖浮動的黑影。

“進來吧。”我朝他笑著招手,“進來說話。”

這是我來洛陽後迎來的第一位客人,跟我一樣是個驅魔師,但不同的是,他有強大的、可以信賴的妖魔為伴。

“我叫何奈。”他一進窄屋就揚著眉說,“你聽過奈河嗎?是一條傳說中的河,也是生死的界限,我是遊走在生死邊緣的人,所以為自己起名叫何奈。”

“我叫老頭子。”我裹了裹外袍,突然覺得午夜風寒。

“你也在找‘幽影’吧?”何奈大咧咧地坐在燈下,但他的眼神卻毫不糊塗,像是秋天的麥芒般尖銳犀利,“我在西市觀察了你幾天,見你總在打聽妖怪的事情,就猜到了你的目的跟我一樣。”

“一樣?你是接受委托的三名驅魔師之一?”

何奈笑了,點了點頭,下巴上的胡茬為他古銅色的臉增添了神秘的陰影。

“無事不登三寶殿,跟蹤了我幾天,又找上門來,不是為了閑聊的吧?”我抱出酒壇,為他斟了一杯酒。

“我們合作吧。”何奈舉起酒杯,星目朗朗地看著我,“你不是也猜到了?不然為何為我倒酒?”

我也舉起酒杯,以袖遮麵,當著他的麵一飲而盡。

“葛巾先生的委托數目都不小,因此也格外危險,與其獨享,不如找人合作,勝算還大一些。”

何奈是個聰明的人,他說的也正是我在想的。長夜漫漫,樹影婆娑,在如豆孤燈中,我們達成了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