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達婆。”當阿朱帶他來到庭院的空地上,在落地的一瞬間,他就喚出了手下最強的妖怪。

在漫長的百年歲月中,這個叫梟的文弱書生,罕有地讓他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幾乎在乾達婆現身的一瞬,梟的攻擊就發動了,他的速度非常快,乾達婆剛剛抖起長槍,他的短刀就搭在了槍尖之上,整個人如一隻青鳥般輕盈地黏在了槍杆上。

乾達婆奮力舞動長槍,他順勢將刀貼著槍杆滑了下去,刀光如水,又如閃電,疾刺向了乾達婆握槍的雙手。

乾達婆飛快地鬆開了武器,雖然保住了手指,卻也落了下風。

“回來。”老頭子低喝了一聲,再次喚出了眠狼,這次跟眠狼一同出現的還有蒼甲。方才梟電光石火般的速度,讓他明白使長兵刃的乾達婆根本不可能取勝。

天下招數,唯快不破,能壓製高速的,隻能是比他更高的速度。

眠狼人劍合一,幾乎化為一道烏光,圍著梟高速運轉起來。如果不是蒼甲變幻的金甲保護著他的要害部位,他的速度更能快上三成。

但是他不敢冒這個險,麵對強大的敵人,一絲一毫的疏忽都會致命。

身穿靛色長袍的書生卻始終微笑著,他眉眼彎彎地站在原地,接下了眠狼一招招致命的攻擊,姿態優雅,舉重若輕。

刹那之間,庭院變得如死亡般寂靜,隻有兵刃相交的聲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般叮當不絕,奏響了這世間最恐怖的樂章。

“聽說你是最厲害的驅魔師,也不過如此。”梟仍笑眯眯地,完全無視致命的罡風劍氣,仿佛那是夏日裏的涼風。

他的錦袍被劍風寸寸割裂,在月光中露出結實的軀體,但那矯健的肌肉上卻遍布傷疤,幾乎沒有一寸完整的肌膚,跟他文秀溫和的臉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誰說的?”支撐兩個妖怪竭力戰鬥,讓他覺得渾身酸痛,老頭子連連咳嗽著,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來。

梟笑而不答,突然一揚手,短刀像是長了眼睛,準確地刺中了騰躍在半空中的眠狼。刀刃刺入這黑衣少年的胸口寸許,但就在這一瞬間,金甲飛速合攏,牢牢地夾住了短刀。

“熊男!”一直虛弱不堪的老頭子眼中精光四射,喚出了另一個妖怪。

而梟手中的短刀仍被卡在了眠狼的胸口,根本無法回撤。就是這一瞬間的遲疑,熊男龐大的影子從天而降,他掄起壇缽大的拳頭,直向這總是微笑的青年頭上砸去。

“混蛋!”他咒罵了一聲,飛快避過了一擊,但想要丟棄兵刃卻已來不及。因為總是板著個臉,冰山般的眠狼突然牢牢鎖住了他的手腕,少年黑玉般的眼珠中,閃出一絲狡黠的眸光。

熊男再次揮起拳頭,瞄準了梟的頭部。

一絲笑容,不知不覺地浮上了老頭子薄薄的唇角。可隨著“砰”的一聲巨響,煙塵四起,他渾身傳來劇痛,“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倒在了地上。

塵埃落定,眠狼被遠遠的彈開,如小山般的熊男被擊倒在地,站在荒草中的,仍然是遍布傷痕,幾近半裸的書生。

但他的表情變了,臉上不再有溫和從容的笑,而是變得陰森可怖,明明是一樣的五官,氣質完全不同,仿佛換了個人一樣。

他**的上身上遍布膨脹的肌肉,身形大了一倍,跟以速度製勝的梟也大相徑庭。

老頭子咳嗽著從地上爬起來,伸手一揮,收回了所有的妖怪。寂寂月色中,隻有他獨自麵對著這恐怖的怪物,仿佛麵對著每個人都逃不開的死亡。

“你是另外一個?”他抹了抹嘴角的鮮血,冷靜地問。

“不錯嗎,不但能逼出我第二個人格,居然還能看出來。”男人蹲在他麵前,伸指擦掉了他嘴邊的鮮血,像是貓在戲弄口邊的老鼠。

“一共有幾個?”老頭子咳嗽了幾聲,眸中平靜如水,絲毫沒有懼怕的樣子。

“三個,我叫‘狂’,還有一個叫‘憶’。”這古怪而強大的妖怪,居然十分坦誠地回答,“我還不是最厲害的,當‘憶’出現時,你根本就不會活下去。”

老頭子突然瞪大了眼睛,他並不傻,當然聽出了這句話的弦外之音。

“其實我隻是來送信的,因為你總是處處破壞我的主人的好事,甚至連顧五娘都被你收服,他非常不滿,所以也給你一點小教訓。”狂伸手在僅存的半幅衣襟中掏了一會兒,拿出了一截櫻紅色的衣袖。

衣袖是少女們最喜歡的樣式,繡著粉色的花翠色的葉,隻是這漂亮的紗衣被鮮血浸染,平添了猙獰的顏色。

刹那之間,他的心抽緊了,因為這正是前幾天他為靈雨挑選的衣服。

“別怕,她還活著,我們隻是邀請她去一個好玩的地方做客,但是你如果來得晚一些,我就不能保證她會怎樣了。”

狂將衣袖塞在他手中,像是登徒子一樣輕狂地說。

“那個地方在哪裏?”

“蓬萊島,你應該聽過。”

仿佛有蛇爬過脊背,讓年少的驅魔師不寒而栗,他忍不住又咳出了幾口鮮血。等他再抬起頭時,眼前隻有荒草蔓生,月光如洗,哪裏還有書生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