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麽一瞬間的遲疑,讓歐冶子抓住了時機,他一把就把武吉從身上摔下去,掄起鐵錘,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腿上。

風裏傳來了骨骼斷裂的悶響,隨即一聲慘叫在暗夜中回**。

我連忙挺劍刺向歐冶子,長劍貫穿了他的肩胛,血灑在了地上,但仍未阻止他的攻擊。很快又一錘砸在了武吉的另一條腿上,這次武吉連叫都叫不出來,就幹脆暈倒了。

神魔般的男人轉過身,將大錘掄得如流星趕月,疾向我的胸口砸來。

電光石火間,一道銀光破空而過,“叮”地一聲砸在了鐵錘之上。那沉重的鐵錘應聲落地,堅硬的鑄鐵上,居然刺著一枚小小的飛刀。

刀刃沒入鐵中寸許,顯然灌注其中的速度和力量都十分驚人。

一個身影在矮牆上一閃即逝,那是一個英俊的緇衣青年,雖然隻是驚鴻一瞥,我也看出那是個強大的妖怪。

他有冷漠的眼神和完美的外貌,跟那些在雪夜中遙遙審視著我的妖怪一模一樣。

三寶猛然從雪堆中鑽出來,他小小的身影如猴子般靈活,飛速攀上了歐冶子的肩膀,緊緊擒住了他的脖頸。

“快跑啊,你輸了,別戀戰。”男孩露出尖利的犬齒,急切地說。

我想都沒想,掉頭就奔向了倒在血泊中的武吉。

“笨蛋!不要管他了!”三寶淒厲地喊。

我想到了武吉提到心愛女孩的樣子,他眼底的眸光像是春水般溫暖,他的夢還未完成,怎麽能任他丟下那個美麗的姑娘,孤零零地死在雪地中?

歐冶子伸出強壯的雙手,一把掐住脖頸上的三寶,男孩的力量太小,隻掙紮了幾下,就被他舉過頭頂,重重地摔在雪地中。

刺骨的疼痛,立刻從我的左臂蔓延,令我牙關打顫,直冒冷汗。驅使的妖怪受了傷,驅魔師也要同受其苦。

劇痛令我站立不穩,一跤跌在了雪地中。

還好三寶在地上打了個滾就消失了,雪地上隻有一灘鮮血,歐冶子不能再繼續傷害他。轉頭就向我走來,我握緊細劍,掙紮著後退,但很快就退無可退。

身後傳來了灼熱的溫度,我竟被逼到了鑄劍爐前,火焰在風中肆虐舞動,宛如一條條隨時準備吞噬人的毒蛇。

歐冶子不緊不慢地撿起了掉落的鐵錘,步步緊逼。

我徒勞地舉起長劍,橫在胸前,又想起了少昊的話。為什麽他說極限來自內心?可我聽從了內心的呼聲,怎麽又敗得如此徹底?

歐冶子終於停在了我的身前,高高舉起了鐵錘,火光照亮了他的臉,他依舊淚水縱橫。

“嗚嗚嗚……”他哀哀哭泣,似乎有話要說,卻又說不出來,那麽悲傷那麽痛苦。

致命的一擊即將落下,風裏仿佛有死亡的影子飄忽閃過。

就在這短短的刹那,我鼓足全身力氣,以劍尖挑起幾塊爐中的炭火,向他擲去。炭火宛如流星,挾著灼人的光熱,劃破了寂寂黑夜。

而強大如神魔的鑄劍師突然像是見到了最可怕的怪物,發出淒厲的慘叫,連連閃避著火光。

他丟下了鐵錘,奪路而逃,越過矮牆奔出了院子。隻留下我一個人,癱倒在火爐之前。

整件事發生得太快,方才還壓抑恐怖的庭院,仿佛隻是一轉眼間,就變得靜憩安寧。猙獰的打鐵聲消失了,隻有幾隻受驚的羊發出哀叫。

不知是誰先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房門,看到了坐在鑄劍爐前的我,發出了驚喜的叫聲。一個又一個人走了出來,他們提著燈籠,欣喜若狂地向我跑來。

就連歐冶子的妻子都在婢女的陪同下來向我道謝,這家人被怪事困擾了近半年,還從未有人成功地趕走過發瘋的鑄劍師。

可是我望著這些興奮的人,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因為事情還遠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