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衢陽市市長一職,在空缺了兩個月零十三天之後,終於有了下文:常務副書記翟子翊被任命為衢陽市代市長。又過了兩周,恰逢市人大召開一次全委會議,在會上補選了一下,翟子翊就成了名正言順的衢陽市市長。

這個結果,既在大部分人的意料之中,同時又在大部分人的意料之外。一方麵,常務副書記翟子翊在衢陽盤踞多年,在幹部和老百姓當中很有口碑,由他來出任衢陽市的市長,無疑是眾望所歸,沒什麽好稀奇的;另一方麵,相較於其他競爭對手,翟子翊的背景又是最弱的,可以說,翟子翊壓根兒就沒有背景——翟子翊能夠以弱勢背景勝出,自然出乎相當一部分人的意料。

據說,為衢陽市市長的人選問題,甯江省委高層有過幾次激烈的爭論。在組織部門提交的可供候選的人員名單裏麵,除了衢陽市常務副書記翟子翊以外,還有兩位人選:一位是省委副秘書長,海歸博士,正廳級,省委常務副書記多年來的高級幕僚;一位是省政府辦公廳主任,也是正廳級,其舅舅是省長赴任甯江之前、在北京某部委工作時的老上級。唯獨翟子翊,上溯八輩子,也找不出一個能跟中央領導或者哪個省上領導扯上關係的親戚來,還是個副廳級,舅舅不疼姥姥不愛的。省委常委會議議過好幾次了,都是因為省長和省委常務副書記兩人爭得不可開交,誰也不讓著誰,最後的結果是,誰的提議都沒能通過,隻有不了了之。

在衢陽市的官場上,任何一次比較敏感的人事變動,都會引起人們無盡的猜測和議論,這次也不例外。有爆料稱,說是省長和省委副書記爭著搶著安排自己的親信,原本沒有翟子翊什麽事兒,隻是後來,市委書記何培基同誌去了一趟省城,跟省委書記認真匯報了一番……說這話的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對方還說,何培基同誌站在衢陽市發展的立場上,正正反反替翟子翊說了一籮筐好話,這才好不容易打動了省委書記,點了頭,同意讓翟子翊上。

這些小道消息,僅僅停留在人們的口頭傳說階段,無法證實。有的人聽了,不以為然地搖搖頭,認為盡是不實之詞。原因非常簡單,何培基在當市長的時候,常務副書記翟子翊為某一件事情,曾經跟他拍過桌子,鬧得很不愉快,有一段時期,倆人的關係一度還比較僵。試想,何培基的肚量再大,即使大到能撐船的程度,也未見得會專門跑到省上去替翟子翊要官——不在背後使壞,不給他翟子翊落井下石,何培基就已經夠仁義的了。

當然,這些滿天亂飛的消息,對李明橋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衢陽市市長人選塵埃落定,翟副書記終於得償所願。

翟副書記出任衢陽市市長,李明橋打心眼裏比較高興,不論是從自己對翟副書記的私人感情上,還是翟副書記的德能勤績和個人政治智慧方麵,李明橋都認為翟副書記是衢陽市市長的最佳人選。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李明橋準備給翟副書記打個電話,一是問候,二是祝賀。但想想又作罷了,人家當了市長,自己猴急猴急的,未免顯得過於俗氣。但不吭不哈,也有些不大好——這個時候,翟副書記的電話肯定都要打爆了,祝賀他榮升的電話自然非常多,甚至一些比較精明的人,會專門跑到翟副書記的家裏去祝賀。李明橋平時不大注重這些,覺得工作是工作,人情是人情,一旦混為一談,難免會滋生一些不必要的掣肘——但自從上次跟翟副書記徹夜深談之後,尤其是翟副書記告訴了他一些鮮為人知的官場內幕,他忽然通透了許多,明白自己平時忽略了的個別細節,弄不好恰恰就是決定成敗的關鍵環節。

想了想,李明橋還是拿出手機,給翟副書記發了一條短消息,隻有四個字:“任重道遠”。過了幾分鍾,手機嘟嘟地響了幾聲,是短消息。李明橋拿過手機一看,翟副書記回過來的,也隻有四個字:“靜水流深”。

李明橋會心一笑。

翟副書記給李明橋回“靜水流深”這四個字,是有緣由的。當初,李明橋還在市委辦公室當副主任的時候,閑暇時愛看書,一天逛書店,看到一部官場小說,書名就叫《靜水流深》,是一個叫鐵翎的作家寫的。李明橋覺得這個書名挺怪,他還真不知道“靜水流深”是什麽意思,就順手買了一本。讀了讀,還挺有意思,寫一個市委書記和市長的鬥法,還有一個黑臉的紀委書記,中間牽扯了一位老是倒黴的市府辦副主任,有利益的爭奪,有權力的角逐,有私情,有腐敗,有謀殺,也有正義和懲罰……李明橋覺得好看,就推薦給了翟副書記。過了不幾天,書看完了,翟副書記問他:“小說還行,好看著哩……這書名是什麽意思?”李明橋一愣,想了想,字斟句酌地回答說:“大概是說這官場就像深水下的暗流,波濤洶湧吧。”翟副書記“哦”了一聲。李明橋說:“我查查,看是什麽意思。”就在電腦上用百度搜索了一下,百度詞條上對“靜水流深“的解釋是:“靜,就是生命的完美;水,就是生命的本源;流,就是生命的體現;深,就是生命的蘊集……”翟副書記伸頭在電腦上看了好大一會兒,最後自言自語地說:“做人做到這個境界,也就知足了。”

翟副書記還沒有忘了這個茬,李明橋就很感動,他知道翟副書記是一位頗有抱負的領導,在市長位子上一定會有所作為的,捎帶著,他李明橋也會沾些光,市上有靠山了不是?

時間進入了八月份,天氣就賊熱。李明橋的縣長辦公室和住的薊原賓館裏,都安裝有空調,還沒有感受到啥,一出門就不成了,要不了幾分鍾,全身就會被汗水濕透,空氣粘滯,好像停止了流動,給人一種窒息的感覺。不知道怎麽回事,薊原的蚊子也特別大,長腿的那種,咬人忒凶了些,有天晚上,大概是窗戶沒有關嚴實,溜進來幾隻,折騰得李明橋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起來一看,胳膊和大腿上全是玉米粒大小的紅疙瘩。

但李明橋暫時還顧不上關心薊原的天氣和蚊子,距離九月份的縣人代會,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說實話,自己究竟能不能順利當選,他心裏也沒有底。政府辦主任衛振華時不時告訴他一些小道消息。就在昨天,衛振華還告訴他,常務副縣長黃誌安跟張得貴、黎長鈞幾個拚酒,把自己灌醉了,嘴裏嚷嚷著說,市委常委已經讓他搞定了多一半,翟子翊當了市長他也不怕……黃誌安的話隻有半截,李明橋不知道他搞定一半的市委常委準備幹什麽,把自己調離?還是有什麽其他陰謀?想得頭疼,李明橋就不想了。小道消息聽多了,也煩。他知道衛振華是好意,擔心別有用心的人在九月份的人代會上做手腳,但李明橋寧願衛振華把他的“好意”和心思用在工作上麵,也不願再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消息了。

礦山檢查整頓工作暫時告一段落,該停業整頓的,該關的,該罰的,都借石副省長薊原之行的前前後後,做了相應的處理和處罰。不過,李明橋心裏也明白,這些舉措,都隻能臨時應應急,無法從根本上解決礦山的混亂問題。他也知道,這段時間,風頭過去了,有些小煤窯又偷偷地開了起來……但是,又是什麽辦法呢?煤老板們跟上上下下領導的關係盤根錯節、錯綜複雜,真要跟他們較上勁兒,試圖捋個一清二楚,李明橋的縣長估計也就當到頭了。翟副書記說的,工作要幹,但還要學會保護自己。吃一塹長一智,李明橋也準備學乖些,這條道直著走無法通過,那就繞著走唄,隻要能到達目的地就成。

“村村通”工程,是李明橋來薊原以後親自抓的一項重頭戲。往年,縣上領導是光吆喝得緊,不見實際行動,大部分鄉鎮公路,爛得跟啥似的;有的村落,至今還是牛車走的便道。李明橋在這些村落視察的時候,心裏那個疼啊,都啥年代了,鄉親們生活的條件還如此艱苦,還是人背驢馱的生存方式,更別說享受一些現代化的生活內容了。李明橋給二十三個鄉鎮的頭頭們下了死命令,必須改善各鄉鎮、各村落的交通條件,逢山開路,遇水架橋,不得以任何理由推托。李明橋還強調,隻要有人家的地方,你就得把路給俺修通了,哪怕隻有一戶人家住在那裏,也得修,不能落下。

有鄉鎮書記提了個意見,建議把“村村通”工程放到冬季,非農忙時節,老百姓閑暇時間多,可以動員當地的老百姓們投工,這樣不但可以調動老百姓的積極性,同時還可以節省一大筆資金。

李明橋沒有同意,不但沒有同意,還專門強調了一下,要求各鄉鎮、各村社在實施“村村通”工程的時候,不能向當地的老百姓們搞攤派,更不能用“以工代賑”的名義,變著法兒讓鄉親們投工,就由政府掏錢投資修,縣鄉兩級財政共同承擔——薊原縣的各級黨委、各級政府機構,一年下來光接待費、光吃喝玩樂花的錢,少說也得幾百萬吧,修幾條破路就沒錢了,還得向當地的農民兄弟們伸手,忒可惡了些不是?

截止目前,全縣二十三個鄉鎮裏,擬改造拓寬鄉鎮公路8條,擬新修村級公路37條,擬鋪設涵管、橋梁29處……讓李明橋比較滿意的是,這些工程中,有一多半已經上馬了。在建設經費問題上,由縣財政擔負的那部分,財政局長周伯明沒敢馬虎,該撥付的,都及時撥付了下去。

黃誌安在背後上躥下跳,李明橋心知肚明,麵上卻也隻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一個是代縣長,一個是常務副縣長,兩個人還得在工作中好好配合,不能弄得太僵。一旦弄得太僵,兩個人起了內訌,那縣政府的工作還幹不幹?李明橋能做的,就是在縣人代會召開之前,埋頭把“村村通”工程搞好,這是利縣利民的大事情,不管自己到時候能否順利當選,他都得把這件工作做好了。

黃小娜帶人去了一趟鄰省的西平市,拿到地的過程幾乎毫無懸念。走之前,她先去見了國土局長張得貴,張得貴沒有明確說什麽,隻是讓她帶兩箱五十年窖藏的薊原老白幹,替他送給西平市的國土局長。到了西平市,見了該市的國土局長,對方對黃小娜一行很是客氣。說是掛牌拍賣,但最後操作下來,那塊地等於白送給黃小娜一般。那位國土局長說了,西平市歡迎外省的投資者,對於願意到西平市開發投資的外省企業,他們有足夠的優惠條件和相關的優惠政策。除了國土局長看黃小娜的眼神有些色迷迷以外,這趟鄰省之行,還算令人滿意。

對於男人們的眼睛,黃小娜向來不以為意,除了薊原縣的代縣長李明橋,幾乎任何一個男人看到她,都要眼睛不由得一亮,眼珠子瞪得賊圓,自然不自然地流露出來的,是他們內心深處的貪婪和欲念……男人嘛,都是這副德性,隻要見了漂亮女人,就像蒼蠅見了腐肉、糞蛆見了大糞一般,恨不得立馬一口叮上去。

這天下午,黃小娜約常務副縣長黃誌安在一家茶樓見麵。這家茶樓叫“水之韻”,名字優雅,環境也比較清幽。薊原的茶樓和酒吧多得是,但大部分都變相地成了賭場,大大小小的老板,有權沒權的領導,還有一些上班沒毬事兒幹的幹部職工,都成天鑽在茶樓裏打麻將。謠諺裏說:“十億人民九億賭,還有一億在炒股。”這話一點兒也不誇張,怪不得人家外國人笑話中國是“全民皆賭”。麻將,牌九,拐三之類,黃小娜也會玩,但不精。也用不著精,黃小娜輕易不玩,要玩也是陪一些比較要緊的大客戶,要不就是陪一些重要領導,陪這些人的時候,她的任務就是輸錢,所以,學精了也沒用。

黃誌安磨磨蹭蹭,過了好半天才來,比約定的時間遲了整整半個小時。黃小娜不急,也不惱怒,麵上仍然保持著吟吟的笑意——她本來就是風塵女子出身,這點兒功夫還是很到家的。黃誌安的臉上有些灰敗,精神不大好。黃小娜就笑著問他:

“咱五百年前可是一家子啊,咋啦?誰個招惹你黃大縣長了?”

黃誌安無精打采地搖搖頭,說:

“沒,昨晚沒休息好。”

黃小娜是那種心細如發的女人,也是那種眼睛很毒的女人,黃誌安的心思完全讓他的表情出賣了,還能逃過黃小娜的法眼?黃小娜知道,黃誌安肯定在為一件事情憂心,這件事情肯定讓他最近食不安味、有寢難眠——那就是,常務副書記翟子翊當了衢陽市的市長。翟子翊當市長,對黃誌安而言,是最要命的壞消息。天下人都知道,翟子翊是代縣長李明橋原來的主子,倆人關係熱乎著呢,黃誌安一直跟李明橋對著幹,還能落下好去?黃誌安、郝國光他們背地裏鼓搗九月份人代會的事情,黃小娜是知道的,她覺得事情有點兒懸。關鍵是她看不上黃誌安的人,黃誌安人聰明,能力也強,但都是小聰明,能力也全用到了巴結上級領導和摟錢財這方麵了——這樣的人,能有啥出息?

事實上,翟子翊當了市長,黃小娜也有些隱隱的擔心。李明橋一直不待見郝國光和黎長鈞等幾個局長,總想找機會把郝國光他們的局長帽子給擼掉,翟子翊起來了,如果非要給李明橋撐腰的話,薊原的地麵上,可就不太平嘍。有人說,翟子翊的市長一職,是市委書記何培基同誌專門去省城,從省委書記手裏給要來的;也有人說,翟子翊之所以能從眾多的競爭者中脫穎而出,是因為買過省委組織部長一個天大的麵子,省委組織部長潘國劍才動了惻隱之心,出麵扶了翟子翊一把——至於是什麽天大的麵子,傳話的人語焉不詳。

這些都是坊間傳言,不可不信,不可全信。黃小娜擔心的是,郝國光的攤子鋪得太大,所謂樹大招風,會招人嫉恨的,何況向來以清廉和剛硬著稱的翟子翊當了市長,加上李明橋又在薊原縣虎視眈眈,事情就有些麻煩。這次她去西平市拿的地,已經是郝國光在西平拿到的第三塊地皮,都處在該市的黃金地段。前兩塊地是刁富貴出麵去辦的,一塊轉手賣了,一塊開發成商住樓,賣了樓花。黃小娜知道,郝國光絕不是等閑之輩,精明著呢,不然也不會成為薊原官場上的不倒翁,用“老奸巨猾”四個字來形容郝國光,一點兒也不過分。早在十來年前,郝國光就開始有意識地把從煤炭上賺來的錢,偷偷往房市上轉,據她所知,郝國光夫婦光在北京、上海、廣州等地,就擁有不下三十套房產;而且,郝國光還把兒子送去了加拿大,給兒子在加拿大注冊了公司,每年都要通過一定的渠道,把資金往兒子在加拿大的公司轉一部分過去。當然,這些事情都做得非常隱秘。

很顯然,郝國光在為自己鋪設後路,不出事則已,一旦出事,郝國光夫婦有可能就變成加拿大籍的華裔了。黃小娜明白,郝國光倒了,她也就不存在了。所以,她必須繼續幫助郝國光拚天下。郝國光已經決定了,不打算讓刁富貴出麵競拍薊原酒業,他認為刁富貴靠不住,讓她出麵找黃誌安,為的就是競拍薊原酒業的事情。當初,礦山上發生械鬥,郝國光拚了命保刁富貴,花了好幾百萬元,當時的情況是,不保不成;過了一段時間,風平浪靜了,郝國光又讓她背地裏想辦法把刁富貴擠走,直接把華光煤業公司也接過來。

怎麽樣把刁富貴擠走,又不戳破他姐刁月華的臉麵,黃小娜是頗費了一番腦筋的。她先是買通了一位副礦長的妻子,那位副礦長被抓了。黃小娜讓她拿著刁富貴給的二十萬封口費去公安局鬧事,就說自己丈夫是冤枉的,是替刁富貴頂的罪;又找了一直跟刁富貴的一位小嘍囉,讓他出麵指證高姓老板挨的一槍是刁富貴打的,那把五四手槍也是刁富貴專門從廣州買來的。在公安局長黎長鈞的配合下,一切都做得天衣無縫。黃小娜當著淚眼婆娑的刁月華的麵,連夜安排人把刁富貴送去了廣東,準備擇日讓他出境。前後腳的,公安局發了追捕令,但那隻是做個樣子,並不真的抓捕——要把刁富貴逼走,但又不能讓他落到公安家手裏,真抓回來了,郝國光還不又得破費大筆銀子,把人給撈出來?

黃小娜說:

“好我的黃大縣長,別老是苦著個臉,好像我這個小女子欺負了你似的……”

黃誌安說:

“你要真欺負了我,說明我的豔福來了,我還不樂嗬死?”

黃小娜就抿了嘴,邊笑邊說:

“千萬別,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小女子的罪過可就大了。”

黃小娜長得好看,笑起來更好看,黃誌安就咽了口唾沫,但他知道,這個女人是不能碰的,郝國光的女人,還輪不到他來動心思——男人們之間就是這樣,錢財可以共花,衣服可以共穿,但女人,卻是不能共享的。他說:

“黃總啊,你別拐彎抹角的,有什麽事情你就說,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誰讓咱是一家子呢。”

黃小娜說:

“那我可就不繞彎子了,刁富貴犯了事,跑了,華光煤業公司我也接了過來,下一步,我準備把薊原酒業也兼並了。”

黃誌安連連擺手,說:

“我看你呀,別費這個勁兒,那麽大的生意做著,錢賺著,還嫌不夠啊?刁富貴當初嚷嚷著要競拍薊原酒業,我就覺得不怎麽靠譜,現在刁富貴跑了,你又起勁了……你還是勸勸老郝,貪多了嚼不爛,劉東福那人,也是個難纏的主兒,他都找李明橋好幾回了。”

黃小娜說:

“錢又不燒手,多多益善唄,難道我們的黃大縣長對錢不感興趣?”

說著,黃小娜從坤包裏拿出一張卡,擱在茶幾上,緩緩地推到黃誌安的麵前,接著說道:

“這是一百萬,隻要你幫著把薊原酒業搞定,我再往這張卡上打二百萬。”

黃誌安沒有伸手,他皺了皺眉頭,說道:

“這件事情,恐怕比較難辦,政府班子裏,主抓這塊的是謝慕華,最後拍板的,肯定還是李明橋,以我對李明橋的了解,此人隻怕油鹽不進,錢再多,也不見得起作用。”

“正因為他油鹽不進,咱們才有空子可鑽,”黃小娜端起茶幾上咖啡,吹吹氣,輕輕啜了一口,“你畢竟是常務副縣長,李明橋在薊原孤家寡人一個,哪是你黃大縣長的對手?”

黃誌安問:

“你準備拿多少錢來買薊原酒業?”

“三千萬,這是我的底價,不能超出這個數去。”黃小娜說。

黃誌安搖搖頭,說:

“隻怕難,薊原酒業的情況你知道,光薊原老白幹的品牌,就值不少錢呢,別說三千萬,估計三個三千萬,也未必都能拿得下來。”

黃小娜說:

“要不,我怎麽會來找您呢?黃大縣長肯定會有辦法的,我如果在三千萬內拿不到薊原酒業,您黃縣長又哪來三百萬硬嘎嘎的人民幣呢,咱們就都看在錢的麵子上,合作愉快!”

黃誌安嘟囔著說:

“你和老郝,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嗎?”

黃小娜說:

“鴨子隻有上了架,才會站得更高,看得更遠!”

黃誌安知道,自己今天赴的是一個鴻門宴,這一百萬不管他黃誌安拿不拿,該幫郝國光的地方,他都得照幫不誤——他還指望著郝國光替他說話,在背後力挺他競選縣長呢。既然拿與不拿,結果都一樣,那就拿唄,黃小娜這個妖女人說得一點兒也沒錯:錢多了,確實不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