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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國光最近上火,牙床疼,腮幫子腫得老高,每說一句話,都疼得“嗞、嗞”地吸氣。刁月華也是,牙齦發炎了,嘴有些歪,整天躲在家裏不敢出門,妝還畫,擦很厚的粉,卻沒了往日的細心。
啥人說的:衝動是魔鬼——衝動確實是魔鬼,這不,刁富貴為了貪圖一點小便宜,指使手底下的礦長,把3號煤井開采到了別人家的地盤上,以致引發了大規模的械鬥事件,還打死了一個老板……便宜沒占到多少,虧卻吃大了。這就像偷嘴的貓,腥沒偷到,反惹了一身騷。偷嘴的貓,惹的“騷”是惹到了自己身上,刁富貴惹的“騷”,卻是惹到了郝國光夫婦的身上。刁富貴闖的禍,大也罷,小也罷,都得郝國光來擦屁股,因為華光煤業公司的後台老板,實際上是他們夫妻倆。唯獨這次,擦屁股的代價忒大了些。給死去的那位高姓老板賠付命價,以及跨界開采給對方造成的損失,一次性付給高姓老板的妻子280萬元;給黎長鈞的一個私密賬戶上打了100萬元,用於公檢法口的上下打點;3號煤井的礦長、兩名副礦長,還有四名打手,先後以故意傷害等罪名被拘捕了,這些人是替刁富貴去坐牢的,礦長家裏,給了100萬,兩名副礦長家裏,各給了50萬元,四名小嘍囉家裏,各給了20萬元,安撫這七個人的家屬,又花去了280萬元。
算下來,這次“擦屁股”的代價,總共花去了郝國光夫婦的660萬元,數字很吉祥,卻讓郝國光和刁月華倆人疼得揪心,這就是刁富貴“衝動”的代價。
黃小娜勸他,說雖然損失了幾百萬,但隻要人沒事就好,再說了,前段時間簽的十來份訂單,完全可以把這次的損失補回來。
郝國光用手護著腮幫子,“嗞、嗞”地吸著氣說:
“那不一樣,是兩碼事……那是咱該賺的錢!”
刁富貴之所以“衝動”,受貪小便宜的心理驅使是一個方麵,還有一個潛在的原因,那就是:仗勢欺人!
刁富貴仗誰的勢?還不是郝國光的,仗著自己的姐夫是煤炭局長,以為隻要是想在牛頭嶺混飯吃的,都得讓他刁富貴三分不是……隻不過,欺過了頭,高姓老板和馬姓老板奮起反抗,這才惹出禍事罷了。
郝國光在官場和生意場上混跡了大半輩子,知道刁富貴的一些想法很危險。大部分人的想法,隻要自己的親屬在重要崗位上或者顯赫位置上,就越是謹慎小心,越是夾緊尾巴做人,怕被人盯著,怕被人揪了短。刁富貴卻不這麽想。他跟這些人截然相反,仗著姐夫郝國光大權在握,在薊原城裏橫著來豎著去,張揚跋扈不說,還一身痞子的做派,吃喝嫖賭,啥事都幹。
這次損失慘重,突然給郝國光提了個醒。原先,礙著老婆刁月華的麵子,一味地縱容刁富貴的胡作非為,現在想來,是大錯特錯了。刁富貴這樣的人,你就得給他安上轡頭、綁上韁繩,否則,不定哪天又撂蹶子,惹出天大的禍事來……他考慮,要不要把刁富貴的總經理頭銜給拿下來。他跟刁月華提了提,刁月華沒敢吭聲,她知道郝國光這次真生了氣。
事實上,刁月華自己也非常生氣,白白扔了幾百萬,就為了替自己的弟弟擦屁股。但要把刁富貴的總經理去掉,刁月華又一百個不情願。事情明擺著,刁富貴占著華光煤業公司總經理的位子,這個公司就永遠是郝國光和刁月華倆人的;刁富貴不當這個總經理了,公司算誰的?這可就很難說了,黃小娜可是上輩子狐狸精超生的,不但會勾男人,在生意場上也精明得不是一般。刁富貴怎麽著也是自己一奶同胞的親弟弟,有他在那兒撐著,自己就占據了一定的主動權;刁富貴被趕走了,自己的主動權就沒了,弄不好,連郝國光的妻子都沒得當——不就跟財政局長周伯明上了一次床嗎?他郝國光在外麵花天酒地還少了?弄得自己一天到晚跟犯了錯誤的小學生似的,左右不受待見。
郝國光再提換刁富貴的事情,刁月華就拉了臉,雖不反駁,卻一把抓過電話,給在省城的女兒打電話,母女倆絮絮叨叨半天,說著說著,刁月華就抹了眼淚。這刁月華最後的殺手鐧。郝國光一看刁月華那架勢,就知道做不通她的工作,隻得作罷。
但那損失了的660萬元,卻一直是郝國光的一塊心病,他一直琢磨著用什麽辦法再補回來。國土局長張得貴從黃小娜手裏拿走了一套房子,位於省城的黃金地段,是華源煤炭經銷公司在省城置辦的。時間不久,張得貴很偶然地對郝國光提到,說西平市有一塊地皮,地段還不錯,西平市政府準備掛牌出讓——西平市就是鄰省的那個縣級市。
前段時間忙,一直沒顧上,這段日子,用660萬元替刁富貴擦了屁股,郝國光就又記起這塊地來。他催促黃小娜趕緊去找找張得貴,以她的名義先把西平市那塊地拿下來,即便將來不開發,轉手賣掉也肯定會大賺一筆——對國土局長張得貴,郝國光向來比較放心。張得貴雖然好喝酒,而且非十五年窖藏的茅台不喝,但人卻挺仗義,他一般不會向別人伸手,但伸了手,就一定會在合適的時機給你相應的回報。郝國光沒有讓黃小娜當正宮娘娘的打算,但他現在必須對刁月華和刁富貴姐弟倆提防著點兒,所以,讓黃小娜背地裏出麵拿地,最是合適不過了。刁富貴顯然是那種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主兒,礦山械鬥事件剛一擺平,就又滿城嚷嚷著要競拍薊原酒業。郝國光對刁富貴一肚子氣,心裏就很不痛快。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在後麵撐著,刁富貴拿什麽來競拍?他有哪麽多錢嗎?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不過,刁富貴的大肆宣揚,反倒提起了郝國光對薊原酒業的興趣。他記得石副省長在視察薊原酒業公司的時候,也對這家縣屬國營企業很是重視,認為牛頭嶺所有的煤礦企業加起來,都比不上薊原酒業重要。石副省長的原話是:“過一百年,過二百年,甚至過三百年,牛頭嶺還有煤礦嗎?肯定沒了。但薊原酒業不會沒,隻會越來越好……年代越久,酒就越香越值錢,茅台和五糧液就是典型的例子。”石副省長的話一點兒也不誇張,本來就是這麽個理兒。別看大部分煤礦企業每年的利稅,都比薊原酒業高得多,但在可持續發展和擴張性上,卻沒有一家煤礦企業能夠比得上薊原酒業。比較大的煤企,主營業務增長率和淨利潤增長率,每年能夠達到10%,就已經很不錯了;而薊原酒業近十年來,每年的主營業務增長率和淨利潤增長率,都保持了30%以上的穩步遞增,去年更是分別高達43%和49%——劉東福雖然氣量窄,摳門點兒,做酒廠倒是一把好手。
郝國光尋思,把薊原酒業買過來,倒也不失為一件比較劃算的事情。但他不準備讓刁富貴出麵,自己的小舅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光惹禍,他造酒,不定哪天喝出人命來。郝國光還是傾向於讓黃小娜出麵。經曆過這幾撥事情,郝國光有些離不開黃小娜了:這個女人,年齡不大,卻能時時處處替人著想,也夠精明。但是,刁月華和刁富貴姐弟倆是最大的障礙。首先是刁月華,她絕對不會同意黃小娜出麵收購薊原酒業,因為華源煤炭經銷公司名義上黃小娜是總經理,實質上仍然是他們夫妻倆的公司,公司賺來的錢仍然是他們夫妻倆的共同財產,刁月華不同意,黃小娜也沒辦法出麵競拍薊原酒業。其次,刁富貴肯定也不會答應。刁富貴處心積慮,謀劃了好長時間,為的就是一舉拿下薊原酒業。刁富貴給他姐說得好聽,薊原酒業由他們姐弟倆買下來,就是老刁家世世代代的產業。刁富貴果真是這麽想的嗎?隻怕未必。他心裏麵盤算的小九九,別人不清楚,郝國光還能看不出來?刁富貴無非是想置辦一份屬於自己的產業,把薊原酒業買下來以後,作為自個兒發展的一個大平台,借機擺脫郝國光夫妻倆的控製而已。
刁富貴的如意算盤打得好,郝國光卻不打算讓自己的小舅子稱心如意。必須讓黃小娜出麵競拍薊原酒業,否則,郝國光一百個不放心。當然,讓黃小娜出麵的前提條件是,必須讓刁富貴走人。讓刁富貴卷鋪蓋走人的方法有很多種,卻唯獨沒有一種既能讓刁富貴走人,又能哄刁月華高興,讓她不怪怨自己的兩全其美的法子。私藏槍支、開槍傷人致令對方身死、找人頂罪,等等,任何一項罪名都足以讓刁富貴的後半輩子在監獄裏麵度過。但這不是上上之策。刁富貴進了監獄,就等於把一把刀橫到了他們夫妻倆的頸項上,這樣的蠢事情堅決不能幹。最好的辦法就是,既能把刁富貴趕出薊原地麵,又能讓他們夫婦倆身處安全地帶,不然,折騰到最後,弄個魚死網破,就一點也不好玩了。
書記杜萬清自打回到薊原以後,就老感到胸悶,肝部隱隱有些疼。原以為是陪石副省長一行勞累所致,疼過一段時間就沒事了,結果,半個月過去了,不但痛感不見消失,而且明顯地感覺到疼的頻率越來越快。他給省人民醫院的同學打電話。老同學在電話中沉默半晌,才呐呐地說:
“老同學,我必須告訴你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杜萬清的心髒忽然就“突”地一跳,他意識到了什麽,緊張地問:
“不好的消息?什麽不好的消息?”
老同學說:
“專家會診的結果出來了,剛出來,你肝部那塊不太明顯的陰影,是一個腫瘤,惡性的,而且已經擴散了……”
這幾句話傳進杜萬清的耳朵裏,就像一陣驚雷從他的腦門上滾過,他的大腦“轟”的一聲,就懵了。杜萬清再不懂醫學,但基本的一些常識還是有的。所謂“腫瘤”的意思,就是癌,癌症;而“擴散”的意思,無非是說已經到了中晚期。杜萬清怎麽也不會想到,年僅五十八歲的自己,竟然跟癌症聯係在了一起。癌症意味著什麽?意味著自己已經站在了生命的懸崖邊上,隨時都有掉下去的可能;意味著自己剩下的歲月,將用分和秒來計算,板著手指頭就能數清;意味著自己這偌大的一副皮囊,就交給了肝部豌豆粒般大小的一處暗影……
老同學還說了些什麽,杜萬清沒有聽清楚。他慌亂地合上電話,一屁股癱坐在身後的大轉椅上。杜萬清一直以為,自己是最能沉得住氣的,不管是在薊原當縣長,還是當縣委書記,天大的事情擱他手裏,他都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該幹啥幹啥。但這次不一樣。這次是身體內部的矛盾,不但跟自己的身體密切相關,還危及到自己的生命。他感到兩條腿發軟,心髒嘭、嘭、嘭地跳動著,一聲緊似一聲,如同擂鼓一般。
肝癌?這兩個字眼,此刻是如此刺眼和醒目。五十八歲並不是一個太老的年齡,卻因了“肝癌”這兩個字眼的突然閃現,這個年齡有可能就成為一個人生命的終點站。死亡的威脅突然就逼到了自己眼前,離自己是如此之近,以至於讓杜萬清產生了某種錯覺,以為屬於自己的時間,隻剩下麵前這一小忽兒。
一種巨大的恐慌感,牢牢地攫住了杜萬清的身心,他有種被捆綁的感覺。他想喊,但喊不出來,喉嚨好像被人卡住了;他想跑,卻抬不起腿,兩隻腳好像被強力膠牢牢地粘在了地麵上;他想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但那根救命的稻草雖然近在眼前,卻總是差著一指頭的距離,夠不著……
沒有誰不怕死!真的,任何人在死亡的威脅麵前都是脆弱和不堪一擊的,他杜萬清也一樣。癌症,死亡,肝癌,癌症,死亡,肝癌……這些字眼交替出現在他的腦子裏,就像演一場蒙太奇的電影。完了,徹底完了!責任,權力,金錢,欲望,信仰,親情,等等,這些現在還跟自己有什麽關係呢?在死亡的陰影麵前,一切都變成了浮雲,一切都是浮雲!現在這個時候,權力是不起任何作用的,許多人虎視眈眈的縣委書記這頂官帽子,也失去了任何實際的意義。如果,如果可以的話,杜萬清情願從頭再活過一次,他寧願不要頭上這頂官帽子,隻希望自己和家人身體康健、平平安安……但是,遲了,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他知道在自己的身體內部,癌細胞已經像無孔不入的細菌,蔓延開去。
杜萬清不知道屬於自己的歲月究竟還有多長……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還是,一年?兩年?三年?他不知道。他什麽都不知道。隻知道自己這具稍嫌肥胖的具體,在一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兒。
杜萬清在轉椅上呆呆地坐了大半個時辰。他試圖想清楚一些問題,試圖想清楚一些人和事,試圖回憶起一些屬於他的、曾經美好的歲月……但他怎麽也想不起來,怎麽也想不清楚,越想越混亂,越混亂就越想不起來。作為一名共產黨員,作為一名大權在握的縣委書記,杜萬清從來沒有迷信過什麽。但現在,在死亡的威脅麵前,他迷信了,他甚至不無悲哀地想:難道這就是報應?難道這就是老天爺對他應有的懲罰?
手機鈴聲一直在叮鈴鈴地響著,杜萬清沒有去接,他甚至看都沒有看手機一眼。他覺得,自己渾身已經沒有了一點點力氣,連把手機舉到耳朵邊去的力氣,都沒有了。有一瞬間,他似乎已經看到自己死了,僵硬的屍體擺在靈堂裏,屍體上蓋著白布,兩邊一溜兒擺開去的,是紅紅黃黃的花圈,一些麵目模糊的人前來上香、鞠躬,然後離開……這個可怕的想象幾乎徹底擊垮了他,他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聲,跟任何一個身患絕症的老人一樣,他的呻吟聲中充滿了恐懼、絕望,是那麽的落寞,又是那麽的無助和憂傷!
……
似乎過去了半個世紀,縣委書記杜萬清才從懵懵懂懂的狀態中,猛丁清醒過來。不管怎麽說,該來的終究來了,作為一名久經風浪的領導幹部,杜萬清知道恐懼和憂傷不解決任何問題。他感到自己虛弱到了極點,也脆弱到了極點。他很想找個人來傾訴傾訴,哪怕就是陪著自己安靜地坐一會兒也好啊,但是,他在自己大腦裏麵起勁兒搜索了半天,沒有找到那個可供他傾訴的人——妻子是不能告訴她的,兒子和女兒,也不能告訴他們,告訴他們,隻會引來他們無盡的擔憂和傷心!自己已經這樣了,他不想讓身邊的親人再替自己擔心。但是,除了自己的親人,杜萬清又能跟誰說說自己的心裏話呢,又敢跟誰說呢?
這就是杜萬清麵對的現實,身在官場,活了大半輩子竟然連一位可供說真話的朋友都沒有。但緊接著,杜萬清就反應過來,意識到現在千萬不敢泄露自己身患絕症的消息!多年豐富的從政經驗告訴他,自己身患癌症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從衢陽市到薊原縣,上上下下將會驚動很多人,弄不好,又是一場不大不小的地震,杜萬清自己究竟能不能全身而退,都尚是未知數——這是杜萬清絕對不願意看到的局麵。也有另一種可能,鑒於他的身體狀況,上麵直接拿掉他的縣委書記,讓他提前退休,但這樣的結果,同樣是杜萬清不願意看到的。一個在官場浸**了大半輩子的人,無法想象自己從權力的核心位置退下來之後,又會是怎麽樣的一種狀況?
手機鈴聲還在不停地響著,杜萬清艱難地抬起手,慢慢拿過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看都沒看,就摁了。過了幾分鍾,電話又不依不饒地響起來,這次,杜萬清看了一眼,是老同學的電話,就摁了接通鍵,老同學焦急的聲音從話筒中清晰地傳了過來:
“老同學,萬清啊,你怎麽不接電話呀?你要急死我啊?”
杜萬清心底滑過一股暖流,溫溫的,有種濕潤的感覺:
“沒事!沒事的,我挺得住!”
老同學說:
“萬清,我的話沒有說完,你就掛了電話……”
杜萬清說:
“你說,我聽著呢。”
老同學說:
“老同學啊,病情已經很明朗了,你沒有必要過分擔心。”
杜萬清苦笑了一下,肝癌晚期,擔心與不擔心,又有什麽區別呢?
“這個病,並不是人們想象的那麽可怕,還是有法可治的,”老同學字斟句酌地說,“我已經跟北京一家醫院聯係過了,可以做手術的,完全可以做手術,而且成功率高達73%。”
杜萬清突然就精神一振,坐直腰身問:
“你是說,可以治好?”
“是,完全有治愈的可能。”
老同學詳細地告訴他,肝癌聽起來可怕,但現在的醫療條件先進得很,隻需做一個肝髒移植手術,就完全可以治愈肝癌,美國和德國早在十年前就有成功移植的例子,國內是近一兩年才有,隻有北京這家醫院能做,當然,費用很大,一般人根本承擔不起。
老同學說,一個肝髒移植手術做下來,最保守的估計,也得一二百萬元。
杜萬清沉默了:一二百萬元,放在普通老百姓頭上,就是一個天文般的龐大數字,放在一個縣委書記麵前,隻不過是冰山下的小小一角。一個縣域的一把手,動輒成千上萬的資金從他手裏麵過,一二百萬元,實在算不得是多大的一筆錢。但是,這不大的一筆錢,對薊原縣的縣委書記杜萬清來說,卻讓他感到非常作難。他的內心很矛盾。這筆不大不小的費用,擱在別的縣委書記頭上,也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數目;但擱在他杜萬清頭上,卻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尷尬和困窘。他承認,自己的工資賬戶上沒有攢下那麽一大筆錢——盡管他非常想去北京做這個肝髒移植手術。
這無疑意味著,他杜萬清又要做一次非常艱難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