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縣政府成立的煤礦整頓(監管)檢查小組,先後從煤炭、國土、公安、電力等各個部門抽調了將近一百來人,全部集中到牛頭嶺的礦山上,個挨個兒的查,任何一家煤井都不放過,隻要發現存在安全隱患、不符合安全生產標準的煤井,先停業,後整頓;而那些無證照非法亂采的小煤礦,得,先把煤井填上,然後就開罰單,看交多少錢了事。
公安這塊兒,代縣長李明橋點名讓副局長沈小初上,沈小初就和韓大偉帶著十幾名幹警,在牛頭嶺駐紮了月餘天氣,專門配合檢查組的工作。應該說,這次整頓工作是很有成效的,先後關閉了非法煤井37個;經檢查存在安全隱患,吊銷證照、勒令停業整頓的的礦井17處。按沈小初的意思,還要把各家煤礦雇用的工人摸個底,明確一下工人們的身份,這樣便於管理,但限於人力物力,最後不了了之。礦山上一下整肅了許多。也是多虧了上次的械鬥事件,一位老板死了,一位老板在逃,抓了一名礦長、兩名副礦長和四名小嘍囉,而刁富貴的華光煤業公司,更是沒討到任何便宜,硬生生掏了將近三百萬元,才算把事情“擺平”……有前車之鑒擺在那裏,大部分煤井的老板在檢查組來了以後,表現得比較乖巧,敢於耍橫的沒有幾個。但是,沈小初心裏明白,這樣的整頓,不過是暫時性的,治標不治本,如果不建立有效的長效管理機製,等風頭過去了,一些有背景的非法煤井,鐵定會卷土重來,照開不誤,畢竟,巨大的利潤在那兒放著,說誰個不眼饞,肯定是假話。
這段時間,公安局大門旁邊的“半山人”包子店,生意卻是出奇地好,也不知是黑蛋做的包子打響了名氣,還是受了副局長沈小初的影響,反正,公安局的大部分幹警,早點都是去黑蛋的包子店對付,局長黎長鈞也時不時踱進去,叫一盤酸菜包子吃吃。沈小初自己反倒去得少了些,一則是因為工作太忙,二呢,這酸菜包子吃得久了,胃裏老泛酸味兒,時間長了,整個人也非得變成酸菜不可。
一天,韓大偉跑來告訴沈小初,說他帶人在半山村排查的時候,了解到一個情況,是關於黑蛋父親的。
黑蛋姓劉,他的父親叫劉大彪。黑蛋家裏原先條件一般,後來滿山遍野都是挖煤的人,有一個老板看上了一處地方,剛好是黑蛋家的承包地,就給了黑蛋的父親劉大彪一筆錢,把地租過來開礦。劉大彪手裏有了一筆錢,日子倒也過得滋潤。黑蛋家的鄰居,就是半山村的村支書,在山上開得有煤窯,家裏挺富裕。支書家新修房子,剛好占了黑蛋家巴掌大一個地角。劉大彪不願意,跟對方起了爭執。支書的兒子曆來在村裏比較霸道,見劉大彪竟然敢跟自己的父親較勁兒,上去就是一頓拳腳,劉大彪名字雖然威風,但人老實,被打了個鼻青臉腫。這還不算,支書的兒子非要劉大彪給自己的父親跪下來磕頭賠罪。劉大彪那哪兒丟得起這個人,爬起來就跑。支書的兒子不依,扛著一把鐵鍁在後麵追。劉大彪逼急了,從地上撿起一塊磚頭,順手朝支書的兒子扔了去……
沈小初“哦”了一聲,問:
“後來呢?”
韓大偉說:
“也是巧了,磚頭剛好砸到對方的太陽穴上,支書那個兒子當場就死了。劉大彪被抓了起來,第一次判了十二年,死者家屬不願意,打了個二審,判了死緩……”
“死緩?”沈小初疑惑地問。
韓大偉回答說:
“是的,死緩。村裏人說,劉大彪被判刑以後,家裏的錢也全部賠給了支書家……家道就敗落了,黑蛋老大不小了,也娶不上媳婦,沒人願意嫁給死刑犯的兒子。”
死緩?量刑也未免忒重了些。憑直覺,沈小初覺得背後肯定有問題。這幾年,仗勢欺人、恃強淩弱引發的案件多了去了。就說前年吧,有一戶人家,兒子在部隊上當了大官,平常就跋扈些,看鄰居不順眼,每天都把洗鍋的溲水端過去潑人家大門口兒,弄得鄰居家大門口又溲又臭,還淨是爛泥。鄰居家的男人老實,不敢吱聲,妻子就罵他窩囊。罵急了,這男人抄起一把斧子,衝進這戶人家,連老帶少七口人,全劈翻在了地上,沒留一個活口……老祖先說得多好:“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但很多人就是不曉得“忍”、不懂得“退”,尤其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家,不但不“忍”不“退”,還一個勁兒往前“衝”。他們難道就不知道,狗急了會跳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哪一年的案子?”沈小初問。
“案子是九年前的。奇怪的是,劉大彪在看守所裏關了不到一年時間,判決書剛下來,就得病死了,說是心肌梗塞……村裏有人告訴我們,說劉大彪死了以後,黑蛋家裏突然富了,變得似乎有錢了。”
沈小初很驚訝,問道:
“死了?你是說,劉大彪死在了監獄裏?”
“是的。”
“九年前的案子?也就是說,黑蛋的父親是八年前死的?”
“是,那時候您不在薊原,在北京學習呢。”韓大偉說。
沈小初記起來了:八年前,沈小初第一次獲得全國優秀警察的榮譽稱號,被選去參加公安部一個為期一年的培訓班,說是培訓結束以後,給他個縣局局長幹幹,但沈小初培訓回來以後,八年過去了,還是副局長。
沈小初最近對“八”這個數字比較敏感,還不是省公安廳那份驗屍報告惹的?提起“八”來就頭暈。偏偏這段時間,“八”出現的概率還比較高,你看啊:黃楊鎮發現的那具屍體,省廳出具的報告裏稱是死於八年前;黑蛋的父親劉大彪,也是八年前死在了監獄裏;進而讓沈小初回憶起自己在北京參加培訓那次,也是八年前……怎麽就都不離“八”呢?
沈小初隱隱約約記得,黑蛋曾經神秘兮兮地給他提過一句,說山上死過人,死過好多人。但沈小初當時沒有在意,黑蛋所說的山上,肯定是牛頭嶺礦山,煤礦上死人跟家常便飯似的,沒嘛好奇怪的。問題是:黑蛋的話是不是另有所指,跟他父親劉大彪的死有沒有什麽聯係?跟黃楊鎮發現的那具屍體有沒有聯係?跟黑蛋自己有沒有聯係?因為黑蛋開包子店,是投了一些本錢進去的,根據韓大偉掌握的情況,黑蛋家所有的積蓄都給支書的兒子賠了命價,黑蛋哪來的本錢開包子店?靠種莊稼攢錢?笑話,二十年前也許行,擱現在,種莊稼不賠錢,老天爺就已經夠開恩了。
當了一輩輩子的刑事警察,沈小初凡事都會在腦子裏打個問號,就像現在,“八”,這個與發財緊密聯係在一起的簡單數字,以及與“八”相關的一係列事件,在沈小初的大腦裏麵構成一個大大的“?”號。佛家有語雲:凡事皆有因果關聯在裏麵。沈小初不信佛,但他卻相信:任何事情,都包含有必然性和偶然性,而且必然性和偶然性是相互交叉、不可分割的兩個方麵。
沈小初琢磨,這一連串“八”,看似偶然,是不是也包含著某些必然性呢?
薊原酒業有限責任公司的老總劉東福哭喪著臉來找李明橋。自打送走石副省長一行之後,劉東福已經是第三次來找李明橋了。前兩次,李明橋忙,讓劉東福有什麽事情去找分管的副縣長。分管鄉鎮企業的副縣長就是謝慕華,縣政府班子裏麵唯一的一位女同誌。劉東福哪敢去找她?女人家心眼小,上次招惹了這位女副縣長之後,劉東福可是挨了李明橋好一頓臭罵,現在眼巴巴地湊上前去,鐵定是熱臉貼冷屁股,人家百分之百不會搭理你。
劉東福越是怕見謝慕華,李明橋就越把他往謝慕華跟前推。
李明橋說:
“劉總啊,酒廠改製的事情呢,由謝慕華同誌具體負責,我呢,顧不上,也不好具體過問,你還是找謝副縣長匯報情況吧。”
劉東福的臉都扭成了一張苦瓜:
“李縣長,您是知道的,上次……上次,謝副縣長不是生氣了嗎?我去找她匯報,肯定挨尅。”
“哦,有這事?謝慕華同誌為什麽生氣啊?”李明橋慢悠悠地問。
劉東福一看,明白了:別說副縣長謝慕華的氣沒有消,代縣長李明橋的氣也給他記著呢。但現在的情形是,李明橋和謝慕華鐵定是刀俎,自己才是魚肉,人家願咋刮就咋刮,願咋剁就咋剁,主動權已經不在他劉東福的手裏了。
劉東福低了聲音,哀求似的說:
“李縣長,這都火燒眉毛了,你讓我去找謝副縣長,她又不做主,我怎麽找她?”
李明橋說:
“慕華同誌怎麽就不做主了?劉總啊,你別整天瞎猜疑,企業改製的事情,慕華同誌負責,她說了就算。”
劉東福說:
“石副省長不是說,不是說八月底,讓咱酒廠改製完成嗎?”
“對呀,石副省長是這麽說的,”李明橋抖抖辦公桌上的文件,輕描淡寫地說,“不就是在八月底前讓酒廠跟政府脫鉤,把薊原酒業賣出去嗎?賣掉就是了。”
劉東福咧了咧嘴,像哭一般:
“李縣長,您可別介啊……”
“嗯,有問題嗎?按你劉總的意思,咋辦,不賣?”
李明橋左一個劉總,右一個劉總,叫得劉東福背心直發涼:
“李縣長,我……不是……不是賣不賣的問題,改製這個,國家有政策,優先法人……”
李明橋說:
“這個也應該不存在爭端啊,你是薊原酒業的法人代表,到時候你直接參與競拍就成了。”
劉東福心裏叫苦連天,麵上還得陪著笑容:
“我是可以直接參與競拍,可是,您要不點頭,我就競拍不下來……”
李明橋奇怪地看了看他:
“怎麽,劉總心裏犯虛?薊原酒業的品牌在那裏放著,即使要賣,也得賣個好價錢,政策是政策,在符合政策的前提下,也得看誰出的價錢高,是不?”
劉東福一屁股坐到一旁的沙發上,不說話了,呼呼地直喘粗氣。
劉東福估計得沒錯,李明橋心裏的火是還沒有消下去。別看劉東福在接待石副省長一行的事情上很賣力,但李明橋給劉東福記下的帳不是一筆兩筆,多著呢。最讓李明橋生氣的一件事是,有一所村學的校舍年久失修,剛好碰上一場暴雨,幾間教室全塌了。村學校長找教育局長,教育局長又跑來找李明橋。當時財政資金緊張,一些大項目的資金報告,都還在手裏麵壓著呢,李明橋就想揩揩企業的油。他把劉東福找了來,讓酒廠出點血,給這家村學讚助十幾萬經費,重新修修校舍。劉東福勉強答應了。但後來,劉東福沒掏這個錢,隻是雇了一幫民工,拉了磚頭石棉瓦上去,簡單地維修了一下,屋頂用石棉瓦遮了遮。就這,村學校長還自掏腰包,花了百十塊錢送給劉東福一麵錦旗。李明橋那個氣啊,你糊弄他這個縣長,沒啥;你糊弄學校和老師,就是天大的罪過。李明橋終究從財政上擠了二十萬資金,給這家村學修了一座小兩層的教學樓。
見劉東福滿臉的沮喪,麵上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李明橋才氣順了些,說:
“這樣吧,讓慕華同誌過來,我和她一起聽聽具體情況。”
李明橋邊說邊用座機撥了辦公室主任衛振華的電話,讓衛振華通知謝副縣長到自己辦公室來一下,末了又補充了一句:
“讓黃副縣長也過來。”
劉東福的眼睛亮了亮,但旋即又暗了下去。
不一會兒,常務副縣長黃誌安、女副縣長謝慕華一前一後進來了。
謝慕華看見劉東福,很誇張地“喲”了一聲,說:
“哪陣風,把劉總給吹來了?”
黃誌安開玩笑說:
“哪還用問?肯定是謝縣長的香風唄。”
謝慕華說:
“我哪有那麽大的魅力?去一趟酒廠,都讓劉總給趕了出來。”
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劉東福苦著臉,喏喏地說:
“哪有的事?哪有的事?”
李明橋做了個打住的手勢,說:
“關於薊原酒業的改製,咱們小範圍碰個頭,讓劉總談談他的具體想法。”
劉東福看了看李明橋,又看了看黃誌安和謝慕華,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他三番五次來找李明橋的目的,非常明確:一是自己要以薊原酒業法人的身份,參與競拍薊原酒業;二呢,是尋求政府的支持,劉東福知道薊原酒業不會太便宜,他拿不出太多的資金,不足部分必須依賴於縣政府出麵,跟銀行協調貸款;第三呢,就是希望縣政府向他政策性地傾斜一下,不然,他劉東福再有天大的本事,也拍不到薊原酒業——天知道薊原縣身家過億的煤老板到底有多少。
但李明橋一直不理他的茬,劉東福就比較著急。在這個節骨眼上,華光煤業公司的總經理刁富貴又放出話來,說是華光煤業公司將逐步涉足非資源型企業,競拍薊原酒業是其中之一。刁富貴是什麽人?煤炭局長郝國光的小舅子。薊原的普通老百姓都知道,郝國光是薊原縣的座山雕,是老大,任誰都不敢招惹的主兒,省上來個副省長都得對他點頭哈腰。同樣是企業老總,劉東福打心眼裏瞧不起刁富貴,覺得刁富貴充其量就是一流氓,吃喝嫖賭的主兒,就差抽了,錢再多也是白搭。但劉東福又不得不承認,在競拍薊原酒業這件事上,自己和刁富貴壓根兒就不在同一條起跑線上,刁富貴有煤炭局長郝國光在背後撐腰,自己哪是人家的對手?否則,刁富貴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放話出來——刁富貴明擺著是要告訴其他對薊原酒業有想法的人:離遠點兒,酒廠已經有主了。很顯然,隻要刁富貴出麵競拍,其他煤老板即使有想法,通常情況下也會敬而遠之。跟刁富貴的官方背景比起來,劉東福法人代表的那點兒優勢,根本就談不上是優勢。
劉東福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他有一種非常強烈的危機感,覺得自己幾十年如一日,辛辛苦苦替薊原酒業打下的這片江山,有可能就拱手送給別人了。但劉東福畢竟是劉東福,在他的人生字典裏麵,壓根兒就沒有“放棄”這個詞,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對酒廠撒手的。
聽完劉東福介紹的這些情況,李明橋有些意外,黃誌安和謝慕華也感到意外。
李明橋意外的是,郝國光的小舅子刁富貴竟然卯足勁兒想要競拍薊原酒業。他跟刁富貴沒有直接打過交道,但刁富貴的大名卻是聽過的。如果說,李明橋對劉東福的印象不怎麽好的話,那他對刁富貴的印象就更不好了。李明橋聽人說過,刁富貴這個人,好事兒跟他沒關係,壞事兒離不開他。上次牛頭嶺礦山發生的大規模械鬥事件,肇事方就是刁富貴的公司,雖然調查顯示肇事起因是下麵一位礦長的自作主張,跟刁富貴沒有什麽牽扯,但李明橋對這件事情一直心存懷疑。別的不說,單就刁富貴在社會上的不良聲譽,他造的酒,誰敢喝?酒廠在他手裏能辦好才怪。
副縣長謝慕華跟李明橋一個心思。她認為,刁富貴本質上就不是經營企業的料兒。華光煤業公司之所以經營狀況比較好,全賴背後有個郝國光,不然,早垮杆兒了,而且,造酒跟挖煤可不一樣,不是什麽人都能造出好酒來的,也不是什麽人都能把酒賣出去。
常務副縣長黃誌安之所以感到意外,是因為他覺得郝國光有些貪得無厭——刁富貴有狗屁的實力,還都不是郝國光的產業——當局長就當局長,挖煤就挖煤,買什麽酒廠啊,難道就不知道貪多了嚼不爛嗎?他對郝國光的跋扈早就看不順眼,但沒有辦法,他黃誌安在某種程度上還得依靠這位煤炭局長。
李明橋對著黃誌安和謝慕華說:
“你們二位是什麽看法?”
謝慕華說:
“與其賣給刁富貴,還不如讓劉總以法人的身份直接接手。劉總平時雖然摳門點兒,但在酒業這個行當裏麵,卻是有名的專家,從業時間長不說,管理經驗和營銷經驗都很豐富。”
劉東福趕緊接過話頭,說:
“就是嘛,就是嘛,謝縣長是個明白人哩。”
謝慕華用鼻子眼“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
“正因為我太明白了,才被劉總從酒廠趕了出來。”
劉東福隻好訕訕地閉上嘴巴,不再說話。
在郝國光的真實意圖沒有明確之前,黃誌安隻能替刁富貴說話,他吭、吭兩聲,清了清嗓子,說:
“這個呢,薊原酒業的改製,我認為還是從長計議的好。也不能說刁富貴參與競拍就不好,市場經濟嘛,一切都交給市場去自行消化。政府這塊兒,也不宜介入太深。”
李明橋點了點頭。黃誌安說得有些道理,現在啥年代?市場經濟都多少年了,讓市場自行消化各個層麵的矛盾,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情。
李明橋權衡了一下利弊,知道現在還不能給劉東福一個明確的說法,尤其不能許願,否則後患無窮。李明橋就委婉地對劉東福說:
“這樣吧,過段時間,縣政府專門去你們公司搞一個聽證會,聽聽公司的其他中層領導都是什麽意見,工人們又是什麽意見,把方方麵麵的意見綜合起來,我們再研究具體的改製方案;劉總呢,也不要有太多的顧慮,在政策允許的範圍之內,該向你傾斜的,我們肯定會向你傾斜,這點你大可放心。”
李明橋說讓自己放心,劉東福就越不放心。但事已至此,劉東福也不好再說什麽,他有氣無力地給三位領導打了個招呼,起身離開了李明橋的辦公室。當他鬱鬱地走出縣政府大門時,又突然回過頭來,戀戀不舍地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