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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源煤炭經銷公司的總經理黃小娜,如願拿到了財政局長周伯明拆借的一部分資金,3000萬元,一筆不大不小的數目,但拿到錢的過程卻有些曲折。郝國光不怎麽滿意,原因不僅僅是拿到錢的方式比較麻煩,而且,周伯明這次張的口有些大——光送給周伯明的銀行卡上,就比往年多打了五十萬元,還不包括中間環節付給其他人的好處。
周伯明先是以財政局的名義,給縣政府打了個報告,報告中稱:為了積極響應國家提出的“三農”政策,建議由財政局牽頭,成立“薊原縣涉農企業擔保基金”, 向政策性農業擔保機構增資4000萬元,以用於解決薊原縣農機公司等若幹涉農中小企業融資難的問題。報告送上去後,常務副縣長黃誌安在背後積極運作,僅用了不到一周時間,這個報告就經由縣政府常務會議審議通過並批複了。
經過一番緊密的籌備,斥資4000萬元的“薊原縣涉農企業擔保基金”順利成立。這個擔保基金,隻是用來做抵押的,真正掏錢的主兒,是銀行。也就是說,受扶持的涉農企業拿到的錢,是由擔保基金抵押的銀行貸款,隻不過不用企業自己付利息,政府貼息而已。
薊原縣的涉農企業有六家,除了不死不活的縣農機公司,另外還有一家種子公司、一家飼料廠、三家規模不太大的養殖企業。在黃誌安和周伯明的共同運作下,這六家涉農企業在很短的時間裏,就從銀行貸出了4000萬元。然後,其中3000萬元從這六家企業的賬上走了個過場,一轉眼的功夫,又轉到了華源煤炭經銷公司的賬戶上。
黃小娜用這3000萬元,順利地簽下了十來份訂單。她粗略地算了一筆賬:到了冬季,假如煤價果如郝國光所估計的,不跌反漲,繼續往高裏走,那麽,這十來份訂單,可以給華源公司帶來一筆不薄的利潤。
黃小娜比較高興,就有意跟郝國光溫存一番。但郝國光沒有反應,他還在生周伯明的氣:周伯明睡了自己的老婆不說,現在也學會獅子大張口,從他郝國光身上揩油了。
黃小娜拍拍他的臉蛋,說:
“犯不著生這麽大的氣嘛,不就五十萬嗎?對咱們來說,隻是牛身上的一根汗毛而已。”
五十萬確實不是多大的數目,但郝國光的心裏頭,就是不舒服。他知道,這不舒服,一小半是因為周伯明多要了五十萬元造成的;一大半,是他對周伯明給自己戴綠帽子一事,至今耿耿於懷。
在這方麵,男人通常表現得非常自私。他可以擁有黃小娜,可以在風月場所和那些賣**小姐左擁右抱,但他就是不能容忍刁月華背叛自己。
黃小娜明白郝國光的心思,不說話,隻是用細蔥樣的手指,輕輕撫摸他的胸膛。過了小半天,才像忽然記起似的,說:
“國土局的張局長,昨天找過我……”
郝國光“哦”了一聲,問黃小娜:
“張得貴找你幹什麽?”
“他說,要我們幫他在省城置辦一套房子。”
“省城?”郝國光沉吟著說, “張得貴這個人一貫謹慎,怎麽會想著去省城弄房子?”
黃小娜說:
“就是啊,他好像從來沒提過類似的要求。”
郝國光問:
“他要多大的?”
黃小娜說:
“180平米,複式的。”
郝國光在大腦裏麵粗略地估算了一下:
“連裝修帶家具,得二百多萬。”
黃小娜說:
“就是,少說也得二百來萬……我沒有明確表態,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隻說忙過這兩天,再跟他聯係。”
郝國光琢磨了一下,說:
“張得貴既然開口了,就把咱們手裏的房子挪出一套來,給他。”
黃小娜很不情願地說:
“就這麽給他?西城口那塊地,我可是跟他提過好幾回了,硬是不鬆口。”
郝國光半摟著黃小娜,捏捏她的一隻耳垂,說:
“我早就勸過你,你不聽。趁早撒手,別打那塊地的主意,我們即使送給他一套房子,張得貴也不見得會把地給我們。”
“為什麽?”黃小娜不解地問。
“張得貴這個人,有江湖氣,仗義不說,而且行事穩健。他輕易不會給別人答應什麽,以免留下把柄。這次跑來找你,肯定是遇上麻煩事情了,否則,他不會隨便張口。”
黃小娜用鼻子眼“哼”了一聲,說:
“能有什麽為難事情?無非是招惹上比較難纏的女人了……你們這些臭男人啊,沒有一個好東西!”
郝國光哈哈大笑,他說:
“你們女人還不是一樣?喜歡的就是臭男人唄。”
頓了頓,郝國光又說:
“忘記是什麽書了,裏麵有句話,說什麽女人的**,人人都說髒,人人都想進——你說精辟不精辟?”
“流氓。”黃小娜輕聲罵了一句。
“是流氓。女人愛的,不都是流氓嗎?正經男人誰愛啊。”
郝國光來了情緒,一隻手伸進黃小娜白皙的乳溝,另一隻手環著她的腰,撩起裙子,直接探進了她雜草叢生的私密地帶,說:
“我來看看你的這個地方,髒還是不髒?”
“下流!”
黃小娜癢癢,邊罵邊咯咯咯地笑著。
兩個嬉鬧了一會兒,直接就在客廳的沙發上做起來。隨著郝國光一下又一下的衝撞,黃小娜不住地嬌喘著。她兩眼微閉,麵色緋紅,猩紅的嘴唇半張;兩隻白藕樣的胳膊緊緊地摟著郝國光的脖子,一雙修長的腿,有力地纏夾在郝國光的腰部。
良久,兩個人才都疲乏地癱軟在沙發上。
郝國光撫摸著黃小娜**的軀體,說:
“張得貴當了多年的國土局長,從來沒有在薊原的土地征用上動過腦筋。”
黃小娜有些疑惑地說:
“不會吧?我怎麽聽說,張得貴的身家,不比你這個煤炭局長差呢?”
“我沒說他清廉,”郝國光說,“他隻是沒有在薊原的地麵上動腦筋,但並不意味著他不動腦筋。”
黃小娜糊塗了,奇怪地問:
“他是薊原的國土局長,不在薊原的地皮上動腦筋,難不成把腦筋動到外地去?”
“對,張得貴高明就高明在這兒,”郝國光挪了挪身子,以便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些,“我沒有跟你說過他的事情。張得貴要拿地,不是在薊原,而是在鄰省的一個縣級市裏。”
“你是說,張得貴動的腦筋,都在臨省?那薊原的地皮呢,白白地便宜了那些開發商?”
“不,張得貴沒有那麽傻,”郝國光舒了口氣,接著說,“薊原的地皮,都是留給那個縣級市的國土局長的。”
黃小娜這下明白了:對方在張得貴的地盤上拿地,反過來,對方的地盤,又成了張得貴的天下。
郝國光說:
“張得貴這個人極端聰明,你想啊,紀檢委的人再聰明,又怎麽會懷疑到鄰省的縣份去呢?他跟那個縣級市的國土局長勾上了手,生意照做,錢照拿,卻來得很安全。”
“也就是說,我們想要拿地的話,必須去鄰省的那個縣級市?”黃小娜字斟句酌地問。
“對頭!”郝國光拍拍她的肩膀,“在薊原,你是不可能從張得貴手裏拿到地的。”
不待黃小娜說什麽,郝國光又說:
“在那個縣級市裏,張得貴給過我兩塊地皮,都在刁富貴名下,還沒有來得及開發呢。”
黃小娜說:
“怪不得張得貴對西城口那塊地既不鬆口,還敢跑來張口要房子?”
“你放心,張得貴既然敢跟你張口,那說明,他手裏又有了一塊好地皮,隻不過,不是在薊原縣而已。”郝國光十分有把握地說。
黃小娜輕描淡寫地說:
“既然不在薊原,就還是讓你的小舅子出麵得了,省得你家那個母老虎,又大發雷霆,反正手心手背,還不都是你身上的肉唄。”
“不行,”郝國光果斷地說,“這次你親自出麵,而且不能讓那姐弟倆知道。”
黃小娜有些奇怪,沒有言語,隻是用征詢的眼光看著郝國光。郝國光讓自己親自出麵去拿地,還必須背著刁月華和刁富貴——她一時拿不準郝國光是什麽意思。
難道是,郝國光懷疑自己有什麽野心?
作為女人,從她當年進入風月場所的那刻起,黃小娜就知道金錢對她來說有多麽重要了。有時候,一個女人家,不一定非得要有美麗的容貌,但一定得有金錢。現實就是這樣,美貌不能當飯吃,金錢卻可以買來美味佳肴。她知道,郝國光就是可供她這輩子依附的一座高大的靠山。這麽說吧,如果郝國光是一棵大樹的話,那麽她黃小娜就是纏繞在樹身上的菟絲花兒。如果樹倒了,菟絲花兒也就肯定不存在了。
所以,多年來,黃小娜一直在努力賺錢,盡管她那個總經理隻是名義上的,事實上的大老板還是郝國光和刁月華,但她知道,隻要自己一心一意地幫助郝國光,郝國光就絕不會少了自己的那份兒。
她從來沒有起過二心。她太知道女人在男人們心目中的地位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裏,女人就是男人的依附品,看似刀俎,實則魚肉。
作為“魚肉”的女人,為什麽非要跟男人們一比高低呢?這是黃小娜的聰明之處,也是多年來她跟郝國光配合默契的根本所在。她從來不要求郝國光給予她什麽,名分,地位,統統都不需要。她要的,郝國光自然會給她,那就是錢,足夠多的金錢。在這一點上,她和郝國光的目標是高度一致的。
黃小娜自認從沒有起過二心,她也不希望郝國光懷疑自己。她試圖從郝國光的臉上看出點什麽來,但郝國光的臉上,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成分。
她問:
“為什麽不讓你老婆知道?”
郝國光說:
“女人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知道得越少越好。”
黃小娜說:
“我也是女人噯,過分!”
郝國光一把攬過她,說:
“你不一樣,在生意場上,你比很多男人都聰明。”
……
郝國光沒有對黃小娜說實話。刁月華是見識短,這話不假;但郝國光擔心的不是這個。該刁月華知道的,刁月華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即使現在想撇開她,未必是件容易的事情——不,壓根兒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否則,郝國光絕對不會容忍刁月華給自己戴一頂綠帽子。
郝國光真正擔心的,是怕刁月華和刁富貴合起夥來,在背後搗鬼。他無意中發現,刁月華和刁富貴最近有些鬼鬼祟祟的,好像在謀劃什麽事情。憑直覺,這姐弟倆十有八九在動歪腦筋——郝國光在官場和生意場上,摔打滾爬了大半輩子,他的直覺,向來比較準確。
自從刁月華和周伯明被自己捉奸在床之後,夫妻倆個基本上就形同陌路了,隻是表麵上,還維係著夫妻的名分。兒子和女兒有時候打電話回來,他倆還得裝作很高興的樣子,這個說了那個說,換著跟孩子們聊。女兒在省城,打來電話的頻率多一些;兒子在加拿大,電話就相對少一些。十年前,郝國光不顧刁月華的一再反對,把兒子送去了加拿大。刁月華哭過,鬧過,說把兒子送那麽遠,十年八年的都見不上。郝國光就罵她頭發長,見識短。郝國光比誰都清楚,別看自己現在挺風光,官場上得意,生意場上更得意,但共產黨的事情誰說得清楚,說不定哪天翻船了,總不能把兒子也牽扯進來吧?他不像周伯明那麽傻,自己當官,也拚命把兒子往這條道上拽。周伯明的做法,是很危險的。在中國當官,不是什麽好職業,隻不過,奔仕途對大多數人來說,是一條捷徑——有什麽行業,能比當官更快、更好地得到回報呢?沒有,至少目前還沒有。兒子的外語差,加拿大華人多,不至於像盲流一樣。他給兒子注冊了一家貿易公司,買了別墅和車,還給相中了一位加拿大籍的華人姑娘。但這小子,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以後,就一腳把對方踹了;公司也不知道怎麽經營的,反正年年虧錢。但這些,郝國光都不在乎,他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是經商的料,之所以給他注冊公司,隻是讓他有個事兒幹,別一天到晚無所事事、遊手好閑的。他知道,官有當到頭的一天,煤有挖完的一天,必要的時刻,兒子和加拿大的公司,就是他們夫妻倆最後的退守之地。
但讓郝國光生氣的是,刁富貴明擺著是混蛋,刁月華還偏偏護著他、寵著他,不光這樣,有時候還跟刁富貴一起瞎折騰。他勸過刁月華,讓她趁早去加拿大陪兒子,省得這小子在外麵天大地大的不學好。刁月華不聽,說什麽是自己嫌她礙眼,礙著他找狐狸精了。看看,就這見識?自己再怎麽花哨,刁月華始終是兒子的母親、閨女的娘,這一點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他們夫妻,已經有血緣關係把他們緊緊地捆在一起了,還鬧騰個什麽勁兒?這傻女人,死腦筋不說,還敢犯渾,把野男人帶到家裏來?
生氣歸生氣,這層窗戶紙還不能完全捅破,小不忍則亂大謀,他們倆的夫妻關係,還必須小心維持著。
刁月華動不動犯渾,郝國光就提高了十二分小心。他安排人私下裏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刁富貴極力攛掇自己的姐姐,拿出錢來競購薊原酒業公司。
薊原酒業公司的改製,郝國光曾經動過心,畢竟白酒屬於可再生產業,而煤炭,不可再生資源,總有沒得挖的一天。但他有些猶豫。他擔心兩個方麵:一是薊原的天空,究竟還能屬於他郝國光多長時間;二呢,古人說得好,隔行不取利,自己隻會喝酒,不會造酒,一旦把酒廠買到手,能不能經營得住,還很難說——劉東福那個人,別看頭發掉得沒幾根了,做酒廠做得賊好,精明著呢。
沒想到,刁富貴竟然打起薊原酒業的主意了。刁富貴遊說自己姐姐的理由竟然是:煤礦上掙得錢再多,都是老郝家的;隻要刁月華拿出私房錢來,把薊原酒業買到手,就是老刁家世世代代的產業。更讓郝國光沒想到的是,刁月華竟然動心了,背著他積極為為競購酒廠做準備。
郝國光哭笑不得。他想,刁月華要是有黃小娜一半的聰明就好了,不,有黃小娜三分之一的聰明就成。可惜,刁月華簡直笨到了家。她也不想想,作為郝國光的妻子,她自己是郝家人還是刁家人,難道都分不清楚?再說了,即使她想為娘家的這個弟弟置辦一份產業,那也得看他是不是那塊料啊。當初,刁月華一哭二鬧,郝國光不勝其煩,才把牛頭嶺的煤礦交給刁富貴經營,給了他一個總經理的頭銜,但要不是他郝國光罩著,刁富貴早都把天戳了幾個窟窿了。話又說回來,如果刁月華鐵了心要扶持弟弟刁富貴,那也沒有必要背著自己吧,私房錢,刁月華哪來的私房錢,還都不是他郝國光掙的?
這娘們,沒得救了。
郝國光尋思,與其讓刁富貴折騰,還不如讓黃小娜出麵競購,一來,黃小娜的身份沒有自己妻舅的身份來得顯眼,可以適當地避避嫌疑;二來,黃小娜畢竟是做生意的好料子,不像刁富貴,豬頭一個,嫖小姐都能嫖出強奸案來,什麽出息?
但是,如果讓黃小娜出麵競購薊原酒業,很容易引起刁月華的猜忌。事情明擺著,刁月華現在最忌諱的事情,就是擔心自己夥同別的女人撇開她。她早就懷疑,黃小娜有取她而代之的野心。她不知道的是,黃小娜隻不過是一位風塵出身的女子,自古以來,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跟這樣的女人,又怎麽談得上感情呢?郝國光是迷戀黃小娜的肉體,迷戀她的年輕美貌,但這並不等於就必須把黃小娜娶回家啊。更何況,黃小娜之所以多年來一直對自己忠心耿耿,還不是衝著自己手中的權力來的?權力是什麽?權力就是效益,權力就是金錢,權力就是身份和地位……郝國光心裏明白得很,黃小娜才三十歲出頭,自己已經是半大老頭了,即使自己有心讓黃小娜成為自己的正宮娘娘,黃小娜也未必看得上眼,因為權力總有從自己手中溜走的一天。刁月華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擔心,鹹吃鴨蛋淡操心,很是莫名其妙。
有些道理,郝國光是沒有辦法跟自己女人解釋清楚的。這就像一團亂麻,你越是急於把它理順,它就越是亂得緊。
但郝國光明白,如果他不出麵,僅憑刁月華和刁富貴姐弟倆,即使參與競購薊原酒業,成功的概率也是小得可憐。他打定主意,不打算讓刁富貴在背後跳神弄鬼;如果非要參與競購,就得讓華源公司和黃小娜出麵,否則免談——他的這個妻舅,怎麽說呢,後腦勺上長得有反骨,說不定哪天,就把他這個姐夫給賣了,弄不好,連他老姐都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