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歌002

紫顏道:“璧月大師會做菜?”

墟葬道:“豈止會做!每種食材經過他手烹製出來後,無不精雕細刻,跟他造的庭院不相上下。”皎鏡道:“哎呀,別說了,一會兒又舍不得吃,光顧看。

上回看到他露手藝,已是前年除夕,唉唉,多虧蒹葭你麵子大,璧月大師才肯下廚。”蒹葭笑道:“你大過年的跑去大師府上騷擾,莫非餓慘了?”皎鏡笑嘻嘻地攤開兩手,賴皮地說道:“誰讓我家裏沒個當家的,過節隻好一個人溜出來蹭飯吃。”

蒹葭本想打趣兩句,再一想,他人闔家團圓時,他獨自在外漂泊,未免起了憐惜之意。她輕輕一聲喟歎,墟葬在一旁偷笑不已,紫顏也忍不住笑出了聲,蒹葭頓時醒悟,啐道:“死光頭,你又騙我啦!”墟葬道:“皎鏡你這老饕,無垢坊的廚子隻怕比醫師還多,竟想來訛蒹葭。”皎鏡大笑不言,蒹葭歎道:“你們欺負我沒出過幾回遠門,見識少。無垢坊真有那麽多廚子?我倒要嚐嚐看,究竟比我霽天閣的手藝好到哪裏去。”

皎鏡連忙殷勤地道:“你若有閑,我陪你吃遍天下,無垢坊自然不在話下。”蒹葭的微笑如夜晚的春風,悠然穿越了長廊,在遠處歡快應和。

紫顏含笑在旁,想起與????、傅傳紅在一起的情形,和他們三人類似。有性情相投的好友,舉止言談隨意而為,這般自在如意多麽難求。蒹葭見他沉默,笑道:“別擔心,少不了????那份,動筷前你挑她喜歡吃的備好送去就是。”

皎鏡斜睨了紫顏一眼,哈哈大笑,一雙眼溜溜地,像看透了他的心事。紫顏忙道:“不知她還要煉多久。”蒹葭想了想道:“少則一日,多則十幾日也是有的。你隨她多時,竟沒見過她煉香?”

紫顏緩緩搖了搖頭,神情裏頗有遺憾之意。蒹葭道:“想是她未及傳你。”

紫顏一怔,不知????是否將他們的約定告知了蒹葭。她慧眼一閃,笑道:“你周身暗香彌散,若我沒估錯,當是????那丫頭花費了數月的辰光,讓你浸在三九香湯裏得來的。”

在沉香穀,每夜泡在木桶裏,三九二十七味香料結成的菁華,沐浴百日,方煉就清華之體,嗬氣如蘭。每桶香湯蘊積的心意,????悉數無保留地贈與了他,這是他欠她的。

蒹葭溫柔地注視紫顏,????生性跳脫,初見她對外人有此嗬護,這大概就是緣分了。

四人來到璧月屋外,丹眉一手抱了一壇酒,兩個徒弟寰鏘、鎮淵忙著上菜,陽阿子與明月擺放碗筷。蒹葭一進屋便笑道:“看來沒我們的事,撿了現成便宜。”紫顏匆匆一掃,菜色鮮翠如玉,流燦若金,香氣與焚香別有不同,勾起人心底食欲。丹眉掀開酒壇封蓋,刹那間酒香層疊而至,又與飯菜之香有別,醇厚濃鬱充斥鼻端,熏熏然中人欲醉。

紫顏見了一桌好酒好菜,更舍不得????不來,坐立不安。皎鏡斟了一杯酒,酒色淨如雪水,塵滓不現,他放於鼻尖嗅了嗅,一臉陶醉地道:“紫顏,你別東張西望不識貨,這是蒹葭集十種香花釀成的美酒‘滴水凍’,尋常人可喝不到。”

純淨的酒水,仿佛照見紫顏心底迷惑。他直視熏人酒色,對蒹葭道:“若還有一壇,給他們四個沒來的留著吧。”端起酒杯飲了一口,忽然停住,美酒滋味似曾相識。蒹葭盯住紫顏,嘴角兒一翹,悠然笑道:“原本釀了兩壇,適才發覺空了一壇,不曉得被誰饞嘴偷了去。”紫顏顧左右而言他:“果然好酒,若我早知大師會釀此酒,一定央????討了秘方來。”蒹葭淡淡抿嘴一笑,沒再追問。

席間酒香四溢,璧月所做的菜肴尤重刀功,無論冷盤熱菜,小橋流水明月人家,雕鏤得纖毫畢現,令人不忍下箸。精致的手藝讓紫顏想起織繡技法,也是一樣細致入微,筷子捏在手裏,恍惚出神。由青鸞複又念及????,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全無心思。餘下幾人興致頗高,幹完一壇酒大覺不過癮,又拆封其他老酒,行令比拚。

蒹葭留意到紫顏心不在焉,趁他人觥籌交錯,道:“喝酒吃飯,是人生一大樂事,為什麽不盡情享用?”紫顏心知瞞不過,道:“大師的師父,是什麽人?”蒹葭一怔,不想他問起此事,一時回到昨日,時空錯亂倒置。紫顏道:“若有不便,大師不說也罷。”

蒹葭搖頭,一念間山是山,水是水,還原到眼前。她沉吟道:“我沒有師父。”

皎鏡醉眼朦朧地走過來,嘻嘻一笑,拉紫顏道:“來,來,不灌醉你,我誓不罷休。”紫顏尷尬地朝蒹葭賠笑,蒹葭推開皎鏡,把他往墟葬那裏送去,道:“別帶壞他,你自己喝去。”皎鏡認真看她一眼,樂嗬嗬去了。

她眼中,並無對往事的芥蒂。

“我出身龍檀院,那時,院中七長老想破例收我做入室弟子,但我沒有答應,反而建了霽天閣。”提及過去,蒹葭雲淡風清。今時今日,霽天閣男女兼收,推陳出新,廣蓄前人之學,寬納眾家之長,種種開明的舉措使其聲名淩駕於龍檀院之上。以蒹葭一人之力,造就這般成果,無怪乎從十年前起,十師會不再邀請龍檀院的製香師。

“龍檀院與霽天閣,是否還有往來?”紫顏問道。

蒹葭露出迷人的微笑,“自然是有的,不然我怎把????拐騙過來了呢?”

紫顏暗想,隻怕龍檀院會為又失去一位大師而煩惱。想到????的心思,不想擔閣主之位的背後,恐怕也有蒹葭當年自立門戶的誌願。這對師徒連誌向都如此接近,蒹葭應該是能明白她的吧。

蒹葭凝望沉思中的紫顏,少年特別的詢問令她知道,一切尚有後文。她不著急,推測他們的心意,對她來說是一種樂趣。自從擔起閣主的重任,她鮮有閑暇與不同的人打交道,除了香料,仍是香料,成為她最貼心的夥伴與煩惱。

一張精心打造的麵皮,隱藏了多少不欲為人知的故事?蒹葭在紫顏目光投來時,笑道:“我去十師會那回,沒見著易容師。你幾時有空,為我演一場如何?”紫顏恭敬應了,想到????,對他的易容術早不耐煩,當下心中一動,????

去年來沉香穀時已是閣主身份,她為了他,一去經月,沒有回到霽天閣。

此時,他真想好好敬????一杯,謝她的情義。

蒹葭被皎鏡拉去喝酒,紫顏無人共醉,獨自悶悶飲了一兩杯,更多時候,怔怔地回想前事。記憶也醉人,稍稍動念便滿心馥鬱,唇邊浮起一朵笑容。蓮花次第在心底盛開,當時處處都是好,無一不留戀,刹那也成一幕永恒,牢記不忘。

????的香煉成了嗎?紫顏如坐針氈,用袖遮住頭,偷抹了一點胭脂在頰上。

他神情忽變,搖搖晃晃地在椅上顛來倒去。墟葬伸手扶他,少年醉眼如星,倒在他臂上。墟葬不經意一瞥,懷中香軟的人兒正對他使著眼色,立即明白,大驚小怪地叫道:“哎喲,紫顏你酒量不好,就少喝!害得我想喝沒得喝!”頓了頓又道,“我先送你回去。”不與旁人告別,徑直攙了紫顏返回廂房。

長廊上紫顏酒醒,躬身謝過墟葬。墟葬避開他的禮,笑道:“你惦記????,我如何不知。我也怕她累著,你替我去看看罷。”紫顏感激地點頭。

藏香房外,幽靜如深井,又如一縷青絲盤結。紫顏抬頭望見星星燈火,微弱地亮著。他找來值日的弟子問了,知道送入房中的晚餐原封不動,心下更添憂慮。該不該闖入房中,看????進行到哪一步?紫顏知道煉香的規矩,按下衝動,老實地站在房外守候。無論成敗,當她步出藏香房,能看見他,會有一點欣慰吧。

半個時辰後,紫顏聽到皎鏡放聲高歌。????依然沒有步出藏香房。

一個時辰後,蟲子的鳴響如一首歡歌,舒緩了他僵直的手腳。

一個半時辰後,紫顏蹲下身,尋找地上是否有螞蟻。

兩個時辰後,月亮躲在了雲裏,燈暗人靜。

紫顏打了個哈欠,換一個姿勢,期待????打開房門。無數次的失望後,迷糊地看見一個人影飄來,一股清醒的香氣如大雨傾盆而下,果然是????。

默契地對望一笑,紫顏問:“成了麽?”????點頭,殊無喜色,手中是一隻纏枝牡丹紋螺鈿黑漆香盒。

“那你早點歇息,明日呈給蒹葭大師便好。”

“不,我不想拿給師父。”????脫口而出,混雜了惋惜、慚愧、自憐、不甘,一張臉比任何麵具更多變,“我……要留在霽天閣。”

紫顏不禁抓住她的手道:“你……”這樣一來,他將要隻身流浪。他猜到??

??會因自責而心情矛盾,但沒想到她竟願放棄向蒹葭請辭。

“這盒香,能給我看看嗎?”

????眼中一抹亮色飛逝,紫顏接過,又問:“有名字了麽?”????有點發愣,想了想道:“閑歌。”頓了一頓,很快續道,“送給你罷,反正我已無用。”

“你決定了?”

“是。”微弱的一聲。她違背了當日的諾言,沒心思再向紫顏道歉,點了點頭算是告別,撇下他往居處走去,“太晚了,你回去睡吧。”聲音如在天邊。

紫顏揭開香盒,沉思良久。末了,月亮從雲層裏現身,照出他清逸的身影,如一支初燃的香,清淨出塵。

天光大亮,一宿未合眼的紫顏在屋內收拾停當。水銀鏡裏,他成了????,翠眉懶描,眼角含愁。他料到????昨日熬了夜,今天會大睡一場,為穩妥起見,好心地朝她打開的窗裏,吹進一點催眠的香粉。

以他對????的熟識,易容不被旁人拆穿輕而易舉,隻是她在師父麵前是何模樣,紫顏並沒見過。好在昨日與蒹葭的來往,使他有把握一試。黑漆香盒裏的閑歌,更是他最有利的武器,霽天閣內除了????,誰也不認得這道香品。

因此,當他一大早步出屋去,製香師們見了都尊稱一聲:“閣主。”

紫顏快步來到蒹葭房外,聽到有說話聲戛然而止。他敲了敲門,蒹葭清脆地叫道:“進來。”紫顏推門而入,蒹葭正對鏡梳妝,青絲如水流瀉。通身的香氣,他剛近身便已沾染,透體空靈,心頭僅存的緊張一掃而空。

“師父。”紫顏先發製人,委婉道來,“弟子有事稟告。”

蒹葭發梳不停,由頭頂順滑而下,手一拎,將一握青絲繞了幾個彎,盤成靈髻。紫顏走近,拾了一支象牙發簪替她插好。蒹葭滿意笑道:“屬你最懂我心思,曉得我今日想戴這個。”在鏡裏左右瞧了瞧,紫顏道:“我幫師父盤髻吧。”撫順她的長發,絞成一圈,將發尾穿過,再繞一圈盤好。蒹葭道:“幾月不見,你的手藝愈發精進了。”

紫顏低頭,從懷中取出香盒放在案上。蒹葭掀去蓋子,身子輕微一顫,如弱柳不經風吹。紫顏詫異,這香氣在他聞來悠閑歡快,間中略帶莫明的煩惱,卻如春夜的寒,見得陽光便散了。

蒹葭不中意????煉製的香?紫顏忙道:“這是徒兒新製的‘閑歌’,我熏給師父品一品。”取了香走到香爐前,回首偷看蒹葭,她直直坐著,仿佛與世隔絕。紫顏頓覺高深莫測,暗暗鎮定,將香炭點燃了,放爐中蒙上香灰,取了閑歌放在雲母片上慢慢熏著。

毫無煙氣。一星香火如天空裏張開的眼,鑽透到人心底去。紫顏腦海中不覺浮現初遇????的情形,想起當時她身佩之香,如重新親曆般鮮活。隔了香氣去看蒹葭,眼神在回憶裏巡遊,想來也是回到了過去,流翠凝暉的日子。

依稀望見一隻鷹,兩翼排雲,衝霄直上。在雲端高處,紫顏驀地透過鷹目銳眼俯瞰,浮生碌碌,草芥芻狗,當為一笑。隨了香氣起伏,他的心境不斷變幻,時而身化清風明月,時而猶如霧散清江,時而洋溢花光錦繡,時而陷入刀光劍影。

一縷香氣牽引魂魄,不但通明前塵往事,連未到的將來,仿佛也在前麵某處,露出一鱗片爪的猙獰。

香氣穿過一道紫檀屏風,在紫顏看不見的地方,當空拗斷,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無法前進。

紫顏沐浴在香氣裏,靈台一絲清明,提醒他身在何處。回想曆次易容成他人,紫顏忽然覺得,至今他所做的,僅是以假亂真,不能讓被易容者真正擁有那張容顏賦予的靈魂。顏麵酷似隻是形似,神似乃至臻於化境,才是易容師的最高境界。

????的香,令紫顏思緒良多。借由她的香品蘊藏的魔力,他真的可以更上層樓,這一曲閑歌裏曼妙的氛圍,使他體會何為極致。

“你的想法,師父已經明白。”蒹葭緩緩說道。

紫顏小心不動,恭敬地俯首傾聽每個字。蒹葭幽幽地歎了口氣,紫顏仿佛目睹高處不勝寒的微涼,正一絲絲侵襲她的肌膚。當日沉香子收下他時,也有那種無以為進、後無退路的惶恐,如果師父尚在,此刻當在某處快活,享受遊於藝的快樂。

蒹葭抬起頭,漆黑的眸子深如暗夜,令紫顏琢磨不透。

“我準你所請,你盡管去吧。”

紫顏壓抑住喜悅,謹慎地叩首,道:“徒兒即日安排大典,歸還閣主之位。”

蒹葭淡然道:“這般虛名,有無都不重要,他日你記得出身霽天閣,就算記念師門恩情。將來你能獨立闖出什麽名堂,我拭目以待。”

紫顏眼眶一濕,掉下一顆淚。他為????流這滴淚,如是真的她在場,許已抓住蒹葭的肩頭大哭。但他放不開,隱隱覺得沒能將????的性情摹到十足,深恐蒹葭看出破綻。

紫顏正猶豫是否要盡情流露師徒情長,蒹葭蕭索地道:“你先回去罷,師父有些累了。”他愣了愣,不知是否出了岔子,見蒹葭撐了頭,神情疲倦,隻能行禮退下。

紫顏走後,蒹葭望了他消失的方向肅然默思。屏風後一聲輕笑,夙夜一襲墨袍悠然**出,蒹葭回眸一望,身子忽然縮小,直至凝成一粒香丸。

夙夜將香丸托在手中,回頭道:“她的言語行為是大師的意思,莫非大師真能舍得這個好徒弟?”真正的蒹葭從屏風後閃出身形,若有所失地道:“是。

????既然有心要走,我又留她作甚?紫顏這孩子,待她真是不錯,這樣我也放心了。”

夙夜道:“你知道來的不是?????”

蒹葭道:“別忘了製香師的嗅覺天下無雙,????平素是什麽氣味,就算紫顏再學些時日,也未必能瞞過我的鼻子。”

夙夜摸了摸鼻子,道:“幸好來的是紫顏,不是????,不然,應該能嗅出這個香丸,並非大師的氣息。”

蒹葭凝看閑歌飄香,歎道:“是我粗心了,沒瞧出????的念頭。她想離開霽天閣,我理應成全,唉,可惜……”

夙夜微笑:“大師為不能拋下霽天閣獨自逍遙而苦惱?”

“難道你有什麽法子?”蒹葭睜大了眼盯緊夙夜。

夙夜立即悟到蒹葭向他請教法術的用意,分明早有所圖,嘿嘿笑道:“靈法師若沒這個手段,未免徒有虛名。如果大師不嫌棄,在下樂意用點小法術,相助一臂之力。”

蒹葭搖頭道:“算了,我知道法術操控的人偶,不過能堅持十二個時辰,溜出去一日,對我來說,實在太短。”

她越是無可奈何,夙夜越是熱心,道:“但若布一個法陣,支持一年也不成問題。”

蒹葭聞言大喜:“你是說……”

“如能請璧月大師和墟葬大師建一個機關陣,再加上我的法術,霽天閣固若金湯,即便一年半載無人看管,閣中香料也不會丟失分毫。蒹葭大師一人上路,或是索性將全閣弟子帶出門遊山玩水,此間一樣安全——我想大師應能放下心事。”

蒹葭歡喜地點頭,夙夜果然說中她顧慮所在,如此三師聯手,她再設置一些迷魂香料,自可高枕無憂。蒹葭大為安心,開始盤算攜帶多少行李出遊,腦子裏稍一動念,問夙夜道:“你做這一切,其實是為了?????”

夙夜道:“我和她素無交情。”說到這裏,忽然向窗外一瞥,唇角流出淡淡的笑。

蒹葭登即明白,點頭道:“紫顏確是可造之材。”想了想又道,“????和他混在一處,以製香配合易容,將來真能超越我也不一定。”說完瞥了夙夜一眼。

製香一術,應需求而生往往能煉就奇香,如靈法、醫術、飲饌諸事,對方提一要求,製香師殫思極慮想出應對之香,當能功力猛進。而夙夜,恐怕也想從一個易容師身上,看到他的法術,尚有多大的空間開拓改變。

????找到了紫顏,蒹葭想了想,她是該出去走走。

閑歌悠悠地飄,穿過窗外,往更寬闊的天地裏去了。

紫顏步入????房門之前,曾想過要易容成蒹葭,末了還是作罷,未卸妝容,徑直進了她的屋。????已然醒了,書案上攤了幾幅丹青,並一隻金絲首飾盒,她雙目含笑,愛惜地撫摸。

看見紫顏進屋,????的笑容頓滯,心念電轉,道:“你……替我去師父那裏了?”紫顏道:“是,蒹葭大師已答應了。”????懊惱地站起,撐住桌麵狠狠瞪視紫顏,方想說話,又歎氣收住了聲。

紫顏道:“你莫憂心,不但你師父應承讓你遠行,夙夜和璧月、墟葬也會出手。”遂把他偷偷返回聽到的話講述了一遍。

夙夜啊夙夜,又是他暗中推動,令事情圓滿。想到這裏,紫顏對夙夜更多一份感謝。

????轉憂為喜,拍手道:“我竟沒想到有這個法子!師父肯原諒我就好。”

抬眼看見紫顏一身女裝,她視為險途的難事被他化解,心下感激,拉起他的手道:“虧得你有勇氣,不然我守在霽天閣,怕是要鬱鬱寡歡。”

紫顏笑道:“我不信,你最多沉悶兩日,過得幾天,一定憋屈不住,把什麽都招了。”????笑著捶他,兩人鬧成一團,傅傳紅就在此時進了屋,一時瓊花玉影,迷亂了雙眼。

紫顏笑吟吟望他,傅傳紅看了許久,指了他試探地道:“紫顏?”

紫顏歎道:“唉,我的易容術果然仍有破綻。”????道:“哼,不然要我陪你做什麽?沒有我助你,道行遠不夠呢!”傅傳紅吞吞吐吐道:“不……是,我也是亂猜,因為????坐在原先的位置上沒動過……”紫顏哈哈一笑,“唔,原來畫師的眼力不過如此。”????瞪了傅傳紅一眼,“真不知道你是太老實,還是真糊塗……”

直到此刻,她忽覺肩上重擔已卸,心頭說不出的輕鬆寫意。

“我想好了,將來開一間賣香的鋪子,就叫蘼香鋪,好不好?說定了,你們都要來買我的香!”

一襲香軟的風自她身上泛出,百轉千回,開出瑰麗絕世的花。

三日後,陽阿子、丹眉、青鸞先行離開霽天閣。墟葬算過風水吉位後,擇日告辭。璧月與夙夜花了十日十夜,設下潛藏的陣法後,也相繼別去。皎鏡邀請蒹葭前往無垢坊,重任閣主的她於是放了所有弟子百日長假,探親訪友各尋去處。

傅傳紅留到最後,有心想陪紫顏與????踏上旅途,怎奈宮裏的傳召又至,隻得戀戀地向兩人珍重道別。

而後,紫顏和????開始了長達三年的漫長之旅,東海、南嶺、西域、北荒,留下他們氤氳的氣息。在遼遠的異域,紫顏的大名漸漸為王公貴族知曉,傳說他有惑人心的奇術,可扭轉命運,造物神奇。

若幹年後,京城裏多了一間神秘的紫府、一家幽靜的蘼香鋪。

它們同街對望,自此揭開傳奇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