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刮目相看

魏諍拎著副駕駛座上的禮品盒下了車。那是在廣州喝咖啡的時候,看到店裏有咖啡豆促銷,他不確定顏鎖心是否會喜歡這種Dormans的黑咖啡口味,但看見它贈送一隻不錯的手工繪的馬克杯,便鬼使神差買了下來。

他抬起手瞧了眼禮品跟它的贈品,而後按下了電梯的按鈕。

魏諍沒有提前給顏鎖心打電話,他覺得那樣顯得過於正式,他隻不過是順手在廣州買了份禮物,然後回上海的時候順便給她送過來罷了。

門鈴響過幾次之後,並沒有想象當中顏鎖心穿著休閑的手織毛衣出來開門的身影。他靠在門邊等了一段時間,然後抬手看了眼手表。六點半他從斐拉德克開車回上海,又等了一個小時,現在已經差不多九點。

魏諍下了樓,他沒想好是明天再來,還是再等下去。等他走出單元樓門的時候,瞧見了看完電影回來的兩個人。

曾凡堅持要送顏鎖心回來,也許是受到了今晚整個和諧氣氛的鼓勵,他顯得特別殷勤,遠遠地瞧去兩個人倒是透出了幾分相談甚歡的意味來。

魏諍覺得自己應該歡欣鼓舞,無論如何顏鎖心似乎要比白嵐頑強多了,顯然她已經準備好了,重新開始找個新的愛人,過新的生活,但事實是他沒有感到絲毫的愉悅。

“魏諍,你怎麽來了?”顏鎖心看清了站在燈柱下的男人脫口道。

她的表情在魏諍看來,就是驚嚇多於驚喜。他道:“路過。”

“你怎麽不給我打電話?你幾時來的?”

“剛到。”魏諍頓了頓道,“還沒來得及給你打電話。”

盡管顏鎖心申明過魏諍與她隻是普通朋友,曾凡仍然敏感地覺察到了顏鎖心態度的轉變,不同於方才的平淡溫和,她是緊張眼前這個男人。

曾凡伸出了手:“我是曾凡,咱們見過。”

“記得。”魏諍也伸出手握了握。

“我還要謝謝你上次幫她解決麻煩。”

“上次那個麻煩是你招來的嗎?”魏諍不緊不慢地反問。

曾凡微微一愣,買房的那對母女的確是他介紹給顏鎖心的,嚴格說來好像的確是他招來的麻煩。他有些尷尬地道:“我做房產中介,有時碰上不可理喻的客人也沒有辦法,但我絕對不是有心……”

魏諍打斷他道:“既然不是你招來的,那為什麽要你來謝我?”

其實曾凡隻是察覺到了魏諍帶來的危機感,他本能地想要捍衛些什麽,但顏鎖心在他說出更多尷尬的話之前,連忙插口道:“曾凡,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曾凡囁嚅著道:“那我找好房子了,就來幫你搬家啊。”

顏鎖心下意識地瞥了眼旁邊的魏諍。雖然陳小西讓她感到不自在,可無論如何魏諍租房給她都是好意,她是拜托了曾凡幫忙租合適的房子,但絕對不想讓他當著魏諍的麵說出來。

“挺年輕的。”魏諍瞧著曾凡遠去的背影道。

路燈下他的衣領微微敞開著,頭發在夜風裏也略有些淩亂,少了以往的幾分精致,顯得比平時還要隨意,但他的語調不是那麽和氣:“就是看著不太結實的樣子。”

顏鎖心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魏諍的評價,她猶豫著道:“我租了你的房子,好像給你添了麻煩,所以我覺得……我還是租別的地方比較好,其實上海這麽大,虹橋的房子也不是那麽難找。”

“隨便你,我也不是非要把房子租出去。”魏諍無所謂地道。

“我知道你是好意,就是覺得太給你添麻煩了……”顏鎖心窘迫地道。

“給你。”魏諍順手將禮盒丟給顏鎖心。

“這是什麽?”

“一隻馬克杯。”

“你為什麽要送我馬克杯?”顏鎖心表情古怪。

魏諍也想問自己,他想了想道:“不是特意給你買的,就是覺得促銷挺劃算的,所以多買了一份,想不到有誰可以送,就送給你了。”

顏鎖心拿著禮盒笑道:“我還以為你是買來提醒我,那個用馬克杯喝湯的笑話呢。”

魏諍回到家中,才意識到現在家裏不光有他的母親白嵐,還有他的繼父蘇柏文。白嵐看見兒子詫異道:“小諍你怎麽回來了?”

“回上海辦點事……經過,就上來了。”

白嵐埋怨他:“你怎麽不先打個電話?”

魏諍反問:“我回家需要先打電話嗎?”

“那我可以提前收拾一下呀,免得這樣邋裏邋遢的。”白嵐指了指身上的棉睡衣嗔道,她頭發散披著,看上去有些淩亂。

魏諍有些鬱悶,他母親隨便的樣子別的男人可以瞧,卻要打扮好了來見兒子,仿佛他是一個客人:“你什麽邋遢的樣子我沒見過?”

“但那是你小時候,你現在長大了呀。”白嵐笑著道。

蘇柏文適時地插話問:“小諍吃過了沒有?”

魏諍整晚都在開車跟等人中度過,確實什麽東西也沒吃,但他口裏道:“吃過了,我就是路過,你們忙吧。”

白嵐總算找到了一點跟兒子的默契:“今天我包了你最愛吃的薺菜餛飩,真正的清明時節的野菜,不是那種大棚裏長的,你再吃點?”

“是給我包的嗎?”魏諍問。

白嵐當然不可能是給兒子包的,她又不知道魏諍要回家,她笑著道:“就是因為整天想著小諍,所以每次做東西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地做你愛吃的東西。”

白嵐總是有本事把自己說感動,可惜魏諍卻向來不吃母親這一套:“要是按你一年做飯的次數想我,那你想自己兒子的時候還真挺少的。”

“小諍,你心情不好?”白嵐哭笑不得地問。

“沒有的事。”

白嵐很少做飯,但做起來卻很講究。一碗餛飩,湯裏有紫菜、蝦米,放了麻油、辣油、生鮮醬油,最後碗麵上還用綠色的香菜做點綴。

“你這麽晚了,去哪裏?”白嵐從餐桌旁問魏諍。

“去找一個同事。”魏諍隨口道。

白嵐在感情的事情上出奇地敏銳:“那個因為同情……所以替她買唱片的女同事?”

“嗯。”魏諍含糊地道。

“我覺得同情這種事情,不可能太持久,對方既然已經結婚了,你的同情會不會給別人添亂啊?”白嵐委婉地道。

“她已經離婚了。”

“離婚了啊……”白嵐同情地道,“那她現在會比較艱難一點。”

魏諍道:“她又找了個新的。”

白嵐啞然:“你不高興?”

“她能開始新生活,我當然高興!”魏諍拿起紙巾擦拭了一下嘴唇,“但是她上一個沒找好,再找一個還是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眼光有問題。”

“那她找了什麽樣的?”白嵐好奇地問。

“她找了個剛出校門二十三四歲的男人,她都三十歲了,難道不能找個成熟點的嗎?”

白嵐道:“那……或許是她的前夫比較成熟,她隻是想試試完全不同的人。”

魏諍嗤笑:“一隻長頸的鵪鶉,她能試出什麽來?”

“小諍,你剛出校門的時候也是隻長頸鵪鶉!”白嵐道,“但是你看,你現在就完全不同了啊!”

魏諍沒好氣地道:“那我二十三四歲的時候認識的女人現在還有聯絡嗎?

她這是在拿自己的人生給一個男人漲經驗值嗎?”

白嵐湊近了悄聲問:“小錚……你是不是喜歡她呀?”

“當然不是。”魏諍立刻否認。

“小諍,假如一個女人,你總是擔心她,看所有跟她來往的人都會感到焦躁……那不應該叫同情,那可能叫愛情。”

魏諍皺眉,白嵐又道:“我覺得你不妨問問你自己,你真的是因為她找了個不合適的男人在生氣,還是因為你生氣的本身,是因為她看上的是別人,而不是你?”

“我先走了。”魏諍神情有些不自然地站了起來。

“你還要開車回去啊?”

“我住附近的賓館。”魏諍頭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等魏諍離開之後,白嵐歎氣跟蘇柏文講:“肖家的蓉蓉挺好的呀,簡簡單單,但是小諍卻看不中。”

蘇柏文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小諍是個心裏有數的人,不用你操心。”

白嵐笑了:“人家是媽媽操心兒子,我們家是剛好相反。”

李瑞打著哈欠打開大門,看見外麵站著的魏諍吃驚地道:“你怎麽半夜三更出現在我家門前?”

“我家的鑰匙呢?”

“你不是在電話裏都說過了嗎?你把房子租給一個女房客了,我不能再隨便去你家開門。”李瑞哈欠連天。

“鑰匙!”魏諍伸手。

李瑞失笑:“你還不相信我啊,這鑰匙放在陳小西手裏,我想騷擾你的女房客也沒機會啊!”

魏諍揚起了眉:“你把我家的鑰匙給了陳小西?”

李瑞見魏諍表情不對,賠笑道:“她、她也是好心,她知道我沒那個耐心,所以自告奮勇地要幫我。你那幾條寶貝的魚喂多了不行,喂少了又不行,還要換水消毒,事情可真不少。我怕我伺候不好,你知道的,小西她做事情特別細致,你以前在公司不是也挺欣賞她的嗎?”

魏諍沉默了許久才問李瑞:“你覺得,陳小西跟你是什麽關係?”

“也不能算有什麽關係,你知道我這個人一向很受異性歡迎……”李瑞笑得有點不太好意思,“她有點喜歡我,但是我暫時還沒做好準備。”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魏諍轉身走了,於是在他背後喊道:“喂,你就不能給點建議?”

魏諍沒有答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李瑞的視線。

上海的春天帶著一種楊花的氣息,柳絮漫漫,憊懶而躁動。陳小西信步走出樓道的大門,嘴角帶著笑意。公寓裏的顏鎖心雖然還沒有搬走,但是她敏銳地察覺到那些東西被重新打包了,這也意味著顏鎖心這兩天應該就要搬走了。

陳小西覺得她擊敗了潛在的敵人,這令她更加信心百倍。突然間,有人擋住了她的去路。她抬起頭看見那人的第一反應是想去摸自己的臉,因為她不確定自己的妝容夠不夠完美:“魏、魏總。”

“把鑰匙給我。”魏諍抬起一隻手,簡單明了。

陳小西臉上剛剛泛起的紅暈又迅速褪了下去。她有些艱澀地從包裏掏出鑰匙,魏諍接了過來道:“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嗎?”

“魏總你說。”陳小西眼睛一亮。

“請不要再來了。”魏諍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地道,仿佛沒有看到陳小西正在變得蒼白的臉色,然後拿起了鑰匙離開。

顏鎖心的一碗鹹豆花還沒有喝完,就聽頭頂上有人道:“拚個桌。”

她抬起頭瞧見是魏諍。他穿著昨天晚上的黑色休閑服,裏麵那件襯衣也沒有換,領子因為沒有熨燙而微微耷拉著,比之昨天晚上似乎又粗糙了些,都有些不像他魏諍了。

她錯愕地道:“魏諍,你……怎麽會來這裏?”

“來這裏當然是吃早飯。”魏諍將手中的托盤放下。

“哦,你點錯了,這是鹹豆花!”顏鎖心瞥了眼他的餐碗道。

“其實我有時也吃鹹豆花的。”魏諍答。

“都說豆花鹹甜不兩立,我還以為你吃了甜的,就不會吃鹹的。”昨晚魏諍雖然對顏鎖心的退租沒說什麽,但她能看出他的不高興,所以現在有些沒話找話。

魏諍從兜裏摸出一樣東西放在桌子上:“給你。”

那是把大門鑰匙,確切地說那應當是陳小西拿在手裏的那把鑰匙。顏鎖心微微發愣,魏諍道:“這把鑰匙不是我給陳小西的,我是給李瑞請他幫我喂魚的,因為我要出差,所以你住進去的時候,我沒能把鑰匙收回來。現在收回來了,你要不要繼續住下去,你自己決定。”

魏諍認為自己說得夠明白,鑰匙不是他給陳小西的。但顏鎖心想了半天,才委婉地道:“我已經找到房子了,還是不給你添麻煩了。”

“當然,這隨便你。”魏諍挺有風度地道,他們似乎又跟過去那樣,匆匆吃完了早點,然後彼此走人。

顏鎖心跟沈青道:“我喜歡上了一個男人。”

“什麽樣的?”沈青既驚訝又驚喜。

“身高腿長,眼大鼻高皮膚白,細致,有品位,喜歡喝點酒但不抽煙,身上的香水味很好聞,不廢話,說話一針見血,擅長收拾各種‘白蓮’跟‘綠茶’,哦,跟刁民潑婦也能過幾招,富有同情心,有責任感……”顏鎖心一口氣念下來,忽然發現原來在她心裏魏諍有這麽多優點。

“他喜不喜歡你?”沈青緊張地問。

“他好像委婉地跟我表達了可以相處的意思。”

“那不是好事嗎?”

“但是我拒絕了。”

“為什麽?!”沈青在電話裏的聲音分貝超高。

“以前別人不知道我跟裴嚴明隱婚,想幫我跟他做媒,但是他一口拒絕了。一個男人在你風光無限的時候都沒有看上你,現在的我隻不過多了個離婚的身份,他卻願意交往了,這不是喜歡,隻不過是這個男人太善良而已。”

顏鎖心將最後一個箱子封上:“我顏鎖心浪費了十年的時間,找了個為了結婚而結婚的男人,現在也不想利用一個男人的同情心,讓他跟我的後半生一起陪葬。”

斯威德的晨會結束後,裴嚴明瞧了眼邊收拾文件邊與同事說話的顏鎖心。

她穿著黑色的小西服,仍然是未語先笑,仍然是淺淺的酒窩,但比起記憶裏多了分幹練,所以人看上去顯得纖瘦而精神。

“朵拉,你有空嗎?”裴嚴明走過去道。

旁人見裴嚴明上來,便識趣地先走了。顏鎖心跟裴嚴明傳過一段緋聞,但是自從魏諍冒出來,這些緋聞即使沒有完全消散,但相信的人也不多了,就像戴維揚說的那句,誰家有玉白菜,還去拱大白菜呢?

“你有空嗎?我們中午一起吃個飯。”

顏鎖心問:“你有什麽事不能在電話裏說嗎?”

裴嚴明苦笑了聲:“難道我們現在連一起吃頓飯的情分也不剩了嗎?”

“我覺得可能是你不太方便吧。”顏鎖心笑了笑,之前緋聞傳得很厲害的時候,裴嚴明看見了她都是欲言又止又匆匆抽身的模樣,更不用說約她單獨見麵。

“不會,我剛才跟尤格爾說過了,有些工作需要跟你做交接。”

顏鎖心有些啞然,裴嚴明果然還是小心謹慎,也許婚姻才是他唯一疏漏的地方。

“那就在老地方吧。”顏鎖心並不想特別避諱裴嚴明,因為他對她已經沒有任何影響了。

餐館還是平時那點人,顏鎖心走進去的時候,裴嚴明已經在了,看見她坐下,便溫和地問:“吃什麽?”

“隨便吧。”顏鎖心道。

裴嚴明拿起餐單對著服務生點了幾個餐,然後說道:“聽說你最近工作挺順利的,我看尤格爾這幾次誇你都誇得很有誠意。”

尤格爾生性嚴謹,因此就算誇獎,也很套路,但他這幾次會議上都對顏鎖心表示了讚許之意,這一方麵是尤格爾在鼓勵自己的助理,另一方麵也是在表達之前沒能為顏鎖心主持公道的歉意。

裴嚴明道:“我聽說很快公司又有組織架構調整了,你想過沒有……讓尤格爾給你安排一個經理的位置。”

“尤格爾想過沒有我不知道,但我沒有想過。”顏鎖心很幹脆地道。

“你還是那個樣子……”裴嚴明歎了口氣,“有機會你也不懂把握。”

“像你跟任雪這樣把握機會,我的確不會,畢竟我從小受到的教育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顏鎖心語調平淡地道。

裴嚴明聽出了她話裏的諷刺,他表情尷尬:“我那天去你小區拿行李的時候,任雪也跟去了,看到設備代理商時,我無意中說了一句。我是真沒想到她會把這件事跟吳姍說了,但我又怕跟你講了會讓你更不高興,產生其他的誤會,所以我才想彌補你,給你另外找份工作。”

“你不是想給我找份工作,你是希望我離開斯威德,這樣你的隱婚、你的離婚,你那些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就不會成為翻不過去的舊賬。”顏鎖心坐在裴嚴明的對麵,看著這個溫文爾雅的男人,盡管她坐直了也未必有他高,但此刻她卻像坐在遠高過他頭頂的地方,將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無視於眼前這個男人臉上的難堪:“你讓我沒有一點遺憾,我甚至有些慶幸,我們散了。否則我真得懷疑自己。因為我以前常聽人說,男女之間是互相成全的,我該有多麽糟糕,才會遇見你這樣的男人。”

裴嚴明的臉色半紅半白,但他畢竟是個成熟的男人,片刻之後便控製了自己的情緒:“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要求你做什麽,但是你要相信,我現在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希望將我們彼此的損失降到最低。我這次找你是想請求你,月底同學會,你能不能讓沈青……不要去?”

“理由呢?”

“其實這次開同學會就是因為任雪……”裴嚴明心情也有些煩躁,“他們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所以也通知了你跟沈青。我知道你是個很講理的人,但沈青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到時候她覺得自己是在給你出氣,可事實是我們三個人都要名譽掃地。你也不想把我們之間的事公開,讓別人閑言碎語對嗎?”

“首先我們沒有聽說過同學會跟任雪有什麽關係,其次我沒有權利要求沈青去或者不去,參加同學會那是她的自由。我顏鎖心沒有做過虧心事,用不著為了自己的一點閑言碎語去勉強自己的朋友。”她拿起了包,站起了身道,“假如你今天是要說這件事,那就沒必要說了,因為我幫不了忙。”

裴嚴明急道:“但人言可畏,難道你就想把自己離婚的事情公之於眾嗎?”

顏鎖心俯視著曾經的愛人:“我離婚了,這是事實。我離婚了,不代表我見不得人,隻能代表我過去的眼光不好,看錯了人,但是我吃一塹長一智,以後看男人的眼光會好一點。”

她剛要轉身,裴嚴明突然問:“所以魏諍就是你眼光變好之後的選擇嗎?”

他見顏鎖心頓住了腳步就道:“鎖心,雖然我們分開了,但是我的內心還是希望你會幸福,以後能找到一個比我更好的男人。但是魏諍……你覺得他是個更好的選擇嗎?”

顏鎖心轉過頭,正視著裴嚴明:“如果你是在問我的判斷,我會告訴你,他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男人。”

顏鎖心腳步輕快地走到公司門口,剛巧看見戴維揚買三明治回來。她伸手掰了一塊塞進嘴裏:“味道不錯。”

戴維揚見她心情很好的樣子,就悄悄地道:“你知不知道,長春那邊需要派一個人事經理過去?”

顏鎖心奇怪地道:“不是說在當地招嗎?”

“斯威德一直想要擴廠,但是因為合資股權的問題,董事會一直沒批,現在中資方願意讓斯威德控股,這樣長春廠就可以擴大了呀,所以總部要派人事經理下去。”戴維揚神神秘秘地問,“麗莎問你想不想去?”

“我?”顏鎖心語氣不確定,卻怦然心動。

“你如果在總部平級調動,也就是個主管,但到了長春可就跳上了經理的位置,好好考慮考慮。”戴維揚道。

周五顏鎖心回家的時候發現高速公路上豎起了斐拉德克巨大的智能鎖廣告牌,上麵是一位頗有紳士風的男人穿著西服三件套,後麵是斐拉德克新出的鏡麵智能鎖,廣告語是“斐拉德克開啟您家的智能時代”。

她打開大門,見顏伯亮正在聚精會神地看一個綜藝節目,嘉賓裏就有斐拉德克智能鎖的代言人趙亞博。顏鎖心湊過去了看了兩眼:“我在高速公路上看到他替斐拉德克代言的廣告了。”

“我知道,請個明星代言花了一千萬,投放廣告又要一千萬,整整花了兩千萬!”顏伯亮心疼地道。

“爸,現在是流量時代,有流量才有銷量。”顏鎖心笑著道。

梁南珍在廚房裏忙著燉雞湯,聽到了顏鎖心的聲音,就立即出來招了招手:“鎖心,你汪阿姨給你介紹了個好人家,對方是個歸國華僑,四十歲了,結過婚但沒有孩子,你要不要去看看?”

顏鎖心道:“媽,我可能要去長春工作了。”

“你跑長春去做什麽,你都三十歲了!”梁南珍驚愕不已。

“長春有一個人事經理的位置空缺,而且那邊要擴廠,這對我來說可是個好機會。”

“再好的機會,也比不上你有一段好的婚姻!”梁南珍不滿地道。

顏鎖心抱著她的胳膊笑嘻嘻地道:“說不定我能在長春找到一個更好的人呢,難道我嫁不出去,我就不是你的女兒,你就不要我了呀?”

“我們當然要你,你到什麽時候都是我們的寶貝女兒,但是我們會死的呀,不能照顧你一輩子!”梁南珍如同看到了那遙遠的將來心疼無比,她嘴裏念著顏鎖心三十歲了,但轉眼又把女兒當三歲。

顏伯亮看了一眼梁南珍,決定最好還是不要吭聲。

吃過了晚飯,他踱著步走到廚房,對正在洗碗的顏鎖心道:“雞湯做得多了,給魏諍送一點吧。”

顏鎖心心跳了幾下小心翼翼地問:“爸,你什麽時候……這麽關心魏諍了?”

“誰關心他了!”顏伯亮瞪眼,“他現在是斐拉德克的總經理嘛,他是在替咱們掙錢,廠裏現在這麽忙,送點雞湯補補,免得他忙垮了,這要馬兒跑,還能不讓馬吃草嗎?”

“但是他回上海去了。”顏鎖心笑著找了個借口。

“哦,他平時周末也不怎麽回去的嘛。”顏伯亮頗有些失望。

斐拉德克的銷量一路高歌猛進,618電商促銷大節甚至衝到了智能鎖銷量排位第一。老儲特地開了個慶祝酒會,他喝得醉醺醺的高舉著酒杯豪邁地道:“今天隻是個開始,是斐拉德克騰飛的開始,從今天起,我們不但要做電商類第一,我們以後還要做線下第一、全國第一、全球第一,我們要在國內上市,我們還要去納斯達克敲鍾!”

酒席上頓時掌聲如雷。

老儲敬完了酒回到包廂,那裏還有特別邀請來的林海沫,以及在一旁端茶遞水的胡麗娜。

林海沫笑著對他道:“剛才幾個投資方給我打電話,都表示出了願意跟斐拉德克談合作的意向,現在的形勢對我們可是非常好,這個時候斐拉德克可不能鬆懈哦!”

老儲此刻醉得沒有那麽厲害了,他坐下來接過了胡麗娜遞過來的毛巾:“林總,這你放心,斐拉德克絕對有投資的價值,我們最近在深圳投了研發部,還購買了幾個專利……”

“我知道,這些都是魏諍搞的嘛!”林海沫笑了笑。

“魏諍是我們的總經理,也是我們公司的股東,所以我們公司不但有品牌,管理層那也是很過硬的!”老儲誌得意滿。

林海沫笑著道:“不過我認為他最有價值的改動,是將你們生產線上的外殼塑形搬到了電鍍廠旁邊。”

老儲微微一愣,其實魏諍要求將車間拆分,把塑形那部分搬出去,單獨成立一個生產部門,他是不太支持的,但是魏諍堅持,最後他勉強同意了。

林海沫意味深長地道:“儲總,作為終端用品,外形變化是最快的,但是外麵的電鍍你們又需要發外加工,魏諍將兩個供應鏈搬到一起,不但加快了你們對市場的反應時間,也縮短了生產的時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什麽?”

林海沫笑著道:“這意味著你們現金周轉的時間被縮短了,會有資本生產更多的產品,從而提高斐拉德克的估值 。”

老儲拿毛巾擦著額頭,略有所思。

胡麗娜出包廂時碰上了滿麵堆著笑過來敬酒的陳安,她悄悄地道:“老板還要把產量擴大一倍!”

“老儲這麽說的?!”陳安有些驚喜交加,“但魏諍……不是說要去庫存嗎?”

“一切都為了融資上市啊。”胡麗娜篤定地道,“所以老儲在這點上肯定不會聽魏諍的。”

魏諍看完了倉庫的報表,長鬆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拿起手機,在微信通訊錄裏看到顏鎖心的名字,最後卻給李瑞打了電話。

“魏大少,你們今天排名第一啊,恭喜。”

“我聽說最近公司組織架構要調整,你怎麽樣?”

李瑞無所謂地道:“要是離開總部去工廠,那我就辭職,我可不想替裴嚴明幹活。”

魏諍輕咳了聲裝作無意地問:“裴嚴明怎麽了?”

“裴嚴明怎麽了?裴嚴明怎麽了……”李瑞聲音悲愴地道,“他在背後搞小動作,害你從斯威德離職,難道就隻有我還記得嗎?”

“都多久的事情了。”魏諍端起茶喝了口水。

“我真搞不懂你,顏鎖心在你跟裴嚴明之間,擺明了是偏向裴嚴明啊,要不然她怎麽會在那個節骨眼上去跟尤格爾告你的狀?”李瑞不滿地道。

“你這些想法都是陳小西給你的吧。”

“什、什麽陳小西給我的,我們倆那是意見統一。”

魏諍道:“在我看來陳小西跟你完全不是一類人,怎麽可能意見統一?”

“魏諍,你這是要為了顏鎖心跟你最好的朋友絕交是吧?”

“我說陳小西,跟顏鎖心有什麽關係?”

李瑞道:“算了算了,我們各退一步,我不說顏鎖心,你也別攻擊陳小西,行嗎?”

“我是實事求是……”魏諍歎了口氣,“你非要往坑裏跳,我不攔你。

成交!”

“行了,這咱們不爭了。我告訴你一個有趣的消息,今天晚上聽說顏鎖心跟任雪要去同學會,裴嚴明可是要跟任雪同去的喲,你說顏鎖心會不會傷心啊?她費盡了心機替裴嚴明掃平了道路,但便宜的卻是別的女人。”李瑞幸災樂禍地道,“我想想都替她委屈啊。”

魏諍掛完電話有些走神,杯裏新買的好茶怎麽也嚐不出味道來。等他有意識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上了車,開往了通向上海的高速公路。

沈青渾身名牌地站在飯店門口,她伸手指著下出租車的顏鎖心,張嘴結舌地道:“我特地讓你打扮打扮再過來,你、你就穿了工作服過來?”

“我擦了口紅啊。”顏鎖心嘟起紅唇給沈青看。

“你以為自己是超模啊,塗個口紅就可以大殺四方。”沈青不滿地道,“你可別告訴我,你不準備打仗!”

顏鎖心笑道:“我真的是沒時間,我今天跟老板談話,十分鍾前才下的班。再說了,打仗是為了利益,而我都跟你說過了,我喜歡上別人了,現在裴嚴明對我來講,就是個陌生人!”

這句話沈青卻是不全信的,顏鎖心有多喜歡多崇拜裴嚴明,她這個大學室友兼閨密那是一清二楚,所以她總覺得顏鎖心是不敢麵對罷了:“我後來仔細想想,你那什麽喜歡上了另一個男人,是你自己想象出來的吧,哪有這麽好的男人!”

顏鎖心笑了笑,兩人踩著飯店裏的紅地毯,沈青語帶諷刺:“你知不知道,今天的同學會,聽說裴嚴明讚助了不少錢,他對你那麽摳門,對任雪倒是挺大方的。”

“或許他就是從失敗的婚姻當中吸取了教訓吧。”顏鎖心大度地道。

沈青沒好氣地道:“你倒是想得挺開。”

“好的婚姻讓人幸福,不好的婚姻能讓你成為哲學家,吃過了虧總要長大。”

“這誰講的鬼話?”

“蘇格拉底說的。”

兩人說說笑笑進了包廂,一個大包廂坐滿了三桌人,沈青小聲道:“裴嚴明還真是把咱們的同學都請了啊。”

“沈青!”有人立即就認出了門口打扮得像隻金絲雀似的沈青。

沈青挽起顏鎖心笑容滿麵地走了進來,旁人的目光才落到了顏鎖心的身上,又引起了一陣低呼:“顏鎖心是吧,你可算來了!”

“不好意思,以前忙,沒能來參加大家的聚會。”顏鎖心誠懇地道了歉。

沈青跟顏鎖心坐下,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邊坐在首席上的任雪跟裴嚴明。任雪穿了件長袖帶V領的黑色禮服,向後梳理的短發露出耳邊佩戴的珍珠耳環,顯得幹練而富有成熟的魅力。

顏鎖心收回了目光,卻見旁邊的沈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意思是你瞧人家不打無準備的仗吧。她隻好無奈地朝著沈青討好地一笑。假如是剛離婚那會兒,她一定也會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過來,可是現在多考慮一分鍾都嫌多。

她今天跟尤格爾提出了想去長春的意思,這對她來說確實是個轉型的好機會,尤格爾也對顏鎖心的決定很高興:“朵拉,我很高興你開始有職業規劃了。”

因此她從尤格爾的辦公室裏出來,接到沈青的電話才想起來還有這麽一場同學會。

班長郭文浩端著酒杯過來敬二人,他笑著問沈青:“怎麽沒把你家上尉帶過來啊?”

“這是同學會啊,同學會不是一向禁帶家屬的嗎?”沈青答道。

旁邊有同學笑著道:“今天可是人家任雪家屬請客,那家屬就可以帶啊!”

同學們都笑了起來,沈青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我覺得咱們班吧,也不能隨便吃別人家屬的飯,你知道是真的家屬還是假的家屬啊!”

裴嚴明跟顏鎖心都不是什麽學校的名人,他們之間的戀愛也都是同一個宿舍裏的人知道得多些,即使有人知道顏鎖心談了個學長,事隔多年也早已經記不得這個學長就是裴嚴明。

但裴嚴明一直如坐針氈,臉上的神情從顏鎖心進來的那刻開始變得不自然,此時就更難看了。任雪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袖,轉臉笑著道:“沈青,難道以後大家結婚都要給你看結婚證啊,你跟上尉結婚,我們也沒看過你的結婚證啊!”

郭文浩連忙打起圓場:“咱們婚戀自由啊,不用交代,都不用交代!”

沈青還想要再諷刺兩句,顏鎖心適時地塞了一顆冰糖棗子在她的嘴裏,俯在她耳邊小聲地道:“吵起來,他們倆的麵子固然不好看,難道我的臉上就會因此長出花來嗎?”

“太便宜這對狗男女了!”沈青咬著嘴裏的冰糖棗子不甘心地道。

一場風波就這麽過去了,任雪跟裴嚴明仍然是整場同學會的焦點。其實顏鎖心吃飽了就想走,但是沈青說什麽也不願意提前撤退:“就算不拆穿他們,我們也要坐在這裏,給那對狗男女添添堵!”

顏鎖心很想說其實這也是給自己添堵,但是她知道沈青在南京沒少為她擔心,她一趟趟地往上海跑,說穿了不過是在為自己這個朋友焦慮罷了。

沈青的人緣一向很好,過來敬酒的人也多,她來者不拒,喝了不少,顏鎖心勸道:“你別把自己喝醉了。”

“我這是替你喝的悶酒!”沈青瞧著被圍在人群中心的裴嚴明跟任雪冷笑,“你看看他們,他們是吃準了咱們不會公開跟他們撕破臉,所以才會在咱們麵前肆無忌憚!”

“鎖心,我記得你那個時候也談了個讀研的學長做男朋友吧,當時我們聽說你這麽早就談了男朋友還挺失望的。”有同學開口笑著對顏鎖心道。

“對,對,我也記得,那個學長叫什麽來著……好像也姓裴。”

誰也沒想到話題會以這樣的方式被突然提起,裴嚴明臉上的肌肉繃得有些緊,將手中的酒杯放到了桌麵上,任雪的表情也有些不太自然。

顏鎖心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神情自若地笑了笑:“是的,不過我們已經分開了。”

聽她回答得很輕鬆,裴嚴明在輕鬆的同時又有些不是滋味。

“可惜啊,所以說大學談戀愛就是易開花不結果啊。”有人深有同感地歎息。

喝了大半夜酒的沈青忍不住插話:“易開花不結果,那也比無花果好啊,這花都沒開,它就結果了,不奇怪嗎?”

“沈青,你喝醉了吧,說什麽呢?”有人笑罵道。

“我的意思是,有人喜歡在別人的樹上摘果子!”沈青冷笑著說。

裴嚴明看了一下表,起身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就先走了。”

沈青見他們要走,就追著道:“怎麽就走了呢?我就是說有這麽一種社會現象,有些女人自己不愛種樹,但她們很擅長摘別人的果子,是因為這種女人貪得無厭,又極其不要臉嗎?”

任雪轉過身來正色道:“沈青,我不管你自身的家庭出了什麽問題,但都不是你在同學會上借著酒意耍酒瘋的理由!”

“你說什麽?”沈青氣得雙眸發紅。

任雪用好奇的口吻問:“要不然還有別的原因嗎?”

沈青瞧了一眼旁邊的顏鎖心,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任雪見沈青退縮了語調更是溫婉:“沈青,我體諒你,但是你不應該把自己的情緒發泄到別人的頭上,這樣很不好。”

“就是,沈青,你心情不好,也不能隨便罵人嘛,幸虧大家都是老同學,不跟你計較。”

“就是,沈青,這可是你不對。”

眾人三言兩語地道。

裴嚴明壓低了聲音催促任雪:“可以了,我們走吧!”

沈青緊抿著嘴唇,似乎咬緊了牙關才能忍著不對任雪破口大罵,顏鎖心知道沈青從來不肯吃虧,但是她今天卻吃了這個啞巴虧,為了她。

“我剛才的話其實沒說完整。”顏鎖心突然開口道,“我跟那位姓裴的學長不是分開了,而是離婚了。”

原本吵吵嚷嚷的包廂裏頓時寂靜無聲,顏鎖心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心情也變得平靜了:“大家也許猜到了,我大學四年的戀人,我的前夫,就是眼前這位裴嚴明先生。我們戀愛八年,結婚兩年,十年的感情因為任雪的介入而破滅,所以沈青不是在發泄自己的情緒,她隻是替我打抱不平罷了。”

任雪有些措手不及。她本來認定了顏鎖心不會把離婚的事情公之於眾,社會再現代,也沒有哪個女人願意被貼上離婚女人的標簽。顏鎖心當初跟裴嚴明結婚選擇了隱婚,又怎麽會願意離了婚反而要弄得人盡皆知?

可是她沒有想到顏鎖心沒有私底下說,沒有在熟悉的環境裏說,反而在這樣的大庭廣眾下公開承認了她是裴嚴明的前妻。任雪覺得臉上熱得發燙,她不知道是因為頭頂上的水晶燈光,還是因為同學們太過震驚詫異的目光。

任雪挺直了背脊:“你有一句話是錯的,你跟裴嚴明離婚,不是因為我……”

“我知道,你不是特地來找過我,跟我說裴嚴明不再愛我了,沒有愛情的婚姻不過是張紙嗎?”顏鎖心直視著任雪,看著她嘴唇上不褪色的口紅,“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我要謝謝你提醒了我,我的婚姻是顆有縫的蛋,但這不能改變你是不道德的第三者的事實,就像你嫁接了我的故事,但你仍然不會變成原配。”

“我……”任雪還要反駁,裴嚴明已經黑著臉打斷了她:“我們走吧!”

顏鎖心扶著跌跌撞撞的沈青從衛生間裏走出來,埋怨道:“你看你,醉酒傷身,你家上尉沒跟你說過啊?”

“我這是替你報仇,讓裴嚴明多付點酒錢。”沈青靠著顏鎖心的肩滿含歉意地道,“對不起……”

顏鎖心努力攙扶著走得東倒西歪的沈青笑著回答:“沒有什麽對不起的。”

沈青有些頹唐:“假如我再忍耐點就好了,你就不用跟任雪吵架,把你跟裴嚴明離婚的事情說出來,我知道你不想讓別人知道你離婚了。”

“我隻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的私事罷了,不過既然知道了,也沒什麽,事實總歸是事實。”顏鎖心安慰她。

沈青一把抓住顏鎖心,眼睛通紅地道:“那你要答應我,你絕對不會降低要求,你不會嫁給一個四十幾歲的鰥夫,不會嫁給一個有家暴傾向的離婚男人,還有那些三十幾歲的老宅男也絕對不行!”

顏鎖心啼笑皆非:“那我該嫁個什麽樣的呢?”

“當然是嫁個好男人了,像你說的那個腿長腰細皮膚白,有錢有品位還沒有前妻的……”

“但是眼睛瞎。”

“眼睛怎麽能瞎?”

顏鎖心反問:“要不然他幹嗎要娶個有婚史的女人呢?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沈青這會兒已經渾身無力,說話含含糊糊的完全不知道在說些什麽,隻是完全靠顏鎖心拖著走。

外麵正下著磅礴的大雨,顏鎖心扶著沈青走出去。這麽會兒工夫過去了,老同學們還站在門外,郭文浩又過來打招呼:“你們都是叫車來的吧。”

“是,我們打車來的。”

“這麽大的雨,車子比較難叫,要不你們跟誰拚車走吧。”

裴嚴明突然走過來道:“我送你跟沈青吧。”

任雪麵色有些僵硬,但還是大度地說:“天色晚了,又下著大雨,沈青醉成這樣,你也需要別人幫忙。”

顏鎖心還沒回答,就聽有人喊道:“顏鎖心!”

一輛銀灰色轎車停在了麵前,魏諍撐著黑傘從車上下來。他穿著一件中長的米色風衣,一條素色帶蜜蜂LOGO的領帶,看上去比顏鎖心還像來參加聚會的人。他走到她的麵前很自然地問:“飯吃完了?”

“吃……完了。”顏鎖心看著魏諍有些發呆,她完全想象不到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那我們回去吧。”魏諍伸出了手攙扶起沈青,他的手臂很有力,所以壓在顏鎖心肩頭的分量一下子就減輕了。

“這位是誰啊?鎖心你不介紹一下。”郭文浩笑著插嘴道。

“他就是……”顏鎖心不知道該怎麽介紹,魏諍神情自如地接口道:“我是她朋友,下次有空再聚。”

“下次聚,下次聚。”郭文浩連聲應道。

旁邊有女同學羨慕地道:“鎖心的新男朋友長得可真帥啊!”

“你怎麽知道是男朋友?她說是朋友啊。”

“你的異性朋友會冒著大雨來同學會接你,並邀請你下次聚聚嗎?”那女同學笑著問。

“就是。”其他人也讚同地笑道。眾人趁著等車在那邊議論紛紛,魏諍的相貌跟氣質足以引起別人談話的興趣。

唯一沒有說話的是裴嚴明跟任雪,兩人像被這個熱鬧的圈子孤立了。方才顏鎖心質問任雪的時候,同學裏並沒有人出聲相幫,沒有人願意當麵得罪別人,但不代表他們心裏沒有杆秤,幾乎所有人都會在心裏希望不道德的人可以得到懲罰。

“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顏鎖心微微側過臉看向駕駛座上的魏諍。

“我經過這裏剛好看到你。”魏諍眼睛看著前方道。

顏鎖心聽得出魏諍說的是搪塞之言,因為他風衣的兩肩上有被雨淋濕的痕跡,飯店附近的車子並不好停,所以要走過來一段距離,魏諍應該是先在飯店裏看見了她,然後再去將車子開來經過飯店的門口,但他們默契地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雨水打在車蓋上,發出大小不均勻的吧嗒聲。顏鎖心卻覺得車裏靜謐而溫馨,整個人都鬆懈了下來,她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等到她清醒過來的時候,魏諍已經停了車,正閉著眼睛靠在座椅上。他的呼吸沉穩,看上去像是睡著了。

顏鎖心想起來這兩天是電商平台的大促銷,想必魏諍這一周都是很忙的。

她正想要悄無聲息地靠回原位,魏諍卻適時地睜開了眼睛。

兩人雙目相對,雨刷在前麵有節奏地搖擺著,心跳卻似乎在加快,氣氛有些曖昧。沈青從後麵的座位上爬起來,迷迷糊糊帶著酒意問:“鎖心,你的床好小……”

顏鎖心匆匆收回目光轉過頭道:“你醒了?”

沈青沒有回答她,卻直勾勾地看著同樣掉轉頭看著她的魏諍。她伸出手指著魏諍思考了會兒:“你就是顏鎖心隔壁那個……喜歡聽克萊德曼的娘娘腔。”

顏鎖心眼前一黑,她連忙製止沈青:“你別瞎說了,人家好心送我們回來!聽克萊德曼怎麽就娘娘腔了!”

“他還愛記仇,愛臭美,像女人一樣斤斤計較,咱們女人生理期有七天,他一整個月都在生理期……”沈青連貫地把顏鎖心曾經數落過魏諍的話都說了出來。

顏鎖心已經維持不住臉上的表情,她匆忙下車,打開後車廂的門,打著傘將醉醺醺的沈青從車裏攙扶了出來。

沈青兀自道:“我們聊得正好呢,再聊會兒!”

沈青現在胃裏的酒精都融到血液裏了,完全失去了方向,像隻螃蟹似的橫著走。顏鎖心費勁地不斷糾正她前行的方向,忽然她覺得肩膀又是一輕,是魏諍走過來幫她扶起了沈青。

有魏諍的幫忙,顏鎖心很快就將沈青弄到了屋子裏。沈青一挨到枕頭就沉沉地睡去,明明剛才她話還很多。

“我去給你倒杯水。”顏鎖心走到了廚房裏,給自己留出了思考的時間,可是等她一杯水倒出來,她還是沒想好應該怎樣給魏諍賠禮道歉。

魏諍已經走了進來。他靠在門邊一樣樣地道:“我愛記仇,愛臭美,愛計較,還像女人生理期一樣反複無常?我好像記得你的確沒少得罪我,但我沒找你尋過仇吧?”

顏鎖心汗顏道:“都是過去……亂講的話。”

魏諍指了指外麵:“這克萊德曼……是我願意放的嗎?不是因為你說我整天放哀樂影響你心情嗎?”

“我向你沉重地致歉!”顏鎖心誠懇地用雙手遞上水杯。

魏諍揚眉:“還有,你說我娘娘腔……”

“那純粹是誣陷。”顏鎖心毫不猶豫地道。

“你那位小男朋友,他充滿了陽剛之氣嗎?”魏諍嘲諷地道。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隻是普通朋友,輪不到我來評價。”顏鎖心有些無奈魏諍這種愛揪著不放的性子,其實那日之後,她就跟曾凡說清楚了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魏諍麵色不再那麽難看,看上去甚至有些隱隱高興。他伸手接過她的水杯,顏鎖心鬆了口氣,拿起給自己泡的果茶,兩人幾乎同時開口道:“我……”

“你先說吧。”魏諍道。

“長春需要總部派一個人事經理過去,我今天找尤格爾談了。”

魏諍略略沉吟後問說道:“他同意了。”

“同意了。”顏鎖心笑著道,“當年你才做了伊瑞克助理兩年就跳其他部門了,我做快七年了,也是時候該換換了。”

“是個好機會,恭喜你。”

“還沒有拿到新合同呢,不要對別人說,比如李瑞什麽的……”

“放心吧,我不對他說,其實……”魏諍放下杯子道,“其實你很重要的事情我是不會輕易跟別人說的。”

顏鎖心覺得魏諍似乎有些不大高興,但很快他就轉過了話題:“我跟麗莎再打個招呼,你在人事上有什麽不懂的,可以直接向她谘詢。”

“那太感謝了!”顏鎖心誠懇地道,麗莎是人事部總監,過去跟她關係過得去,也許是因為她是尤格爾的助理,但以後麗莎就是她的頂頭上司了。

麗莎作為公司的人事總監,真正的密友是不多的,畢竟有時在工作場合密友多了,工作反而難做,而魏諍恰好是麗莎在公司裏不多的稱得上密友的人之一。

“要的,要的。”顏鎖心語帶奉承,“說起來還是你會交朋友,你在斯威德也就交了那麽兩三個朋友,除了李瑞,好像都坐上了總監級的位置。”

“那是因為……能坐上總監位置的人,通常都很懂得識人。”魏諍說得挺意味深長。

“是。”顏鎖心訕訕地笑道,然後殷勤地將自己的貴人送出門。但是等魏諍走了,她才突然意識到,自己還不知道魏諍剛才究竟想要跟她說些什麽。

顏鎖心如同往常那般走進斯威德的大門,才從電梯出來就被戴維揚拖到了茶水間。戴維揚盯著她,好像她的臉上有朵花,顏鎖心不禁笑道:“你看什麽呀,我臉上長花了?”

“你……你跟裴嚴明結過婚?”戴維揚瞪視著顏鎖心,好像她的臉上真的長出了花。

顏鎖心也張大了嘴,她完全料想不到,僅僅過了一個晚上,她跟裴嚴明的事情就流傳到斯威德公司來了。

“你、你們怎麽知道的?”

戴維揚小聲地道:“昨天有人在公司的樓道裏張貼你跟裴嚴明的大字報,說裴嚴明跟你隱婚,是個騙子,腳踏你跟任雪兩隻船!”

顏鎖心震驚得一時都找不到措辭。戴維揚看著她的麵色小心翼翼地道:“所以……這不是真的,對吧?”

“是,我跟裴嚴明結過婚,但是現在離婚了。對不起,以前因為種種原因沒能告訴你。”顏鎖心抱歉地道。

戴維揚半天才消化了她說的內容,擰緊眉頭憋出了一句:“所以……你跟裴嚴明離婚是因為任雪對吧。”

“那些東西貼哪兒了?”顏鎖心沒有想過離婚的後遺症會如此漫長,而且令人厭煩。

戴維揚擺了擺手:“你不用去看了,保安已經讓人清潔了,不過現在公司上下全都知道了。”

顏鎖心心裏有些七上八下,這個貼大字報的人似乎是對裴嚴明心存不滿,他能進出斯威德總部肯定是內部的人,但偏偏昨天又是季度例會,除了總部,各個分廠都有人過來開會。

“昨天保潔什麽時候做的呀?”顏鎖心問。

“做保潔的那個阿姨昨天剛好下午提早請假,說是家裏有事,你說巧不巧?要不然,昨天下班前就該發現了。”戴維揚搖著頭道。

顏鎖心啞然:“還真是無巧不成書!”

“顏鎖心!”任雪陰沉著臉從走廊的另一頭走了過來,她對戴維揚毫不客氣地道:“我們有些私事要談。”

“行,那你們聊,我還有事呢。”戴維揚給顏鎖心拋了個小心的眼神,就晃著工作牌走了。

任雪等戴維揚走了,才憤怒地道:“顏鎖心,你太卑鄙無恥了,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我做什麽事了?”顏鎖心反問道。

“除了你還有誰?難怪你昨天要當著所有人的麵把你跟裴嚴明結過婚的事情公之於眾,原來你早在公司裏安排了這一手!你不是跟魏諍好了嗎?嚴明成全了你,他有什麽錯?既然你跟他都已經離婚了,為什麽不能各自安好呢?”

啪的一聲脆響,顏鎖心給了任雪一耳光。

她都沒有意識到,手就抽在了任雪的臉上,也許在聽見她汙蔑魏諍的那瞬間,她就本能地動手了,打完了也沒有感到後悔:“首先,樓道裏的揭發信不是我貼的,但我不否認,因為那都是事實,我跟裴嚴明離婚是因為你插足了我的家庭,跟裴嚴明搞婚外情!”

“誰能證明?”任雪捂著臉問,這次她說得很小聲。

顏鎖心道:“我不用證明,因為事實不需要證明。”

任雪走了,但事情還在發酵,畢竟整件事太有戲劇性了。她跟裴嚴明究竟是因為誰的婚外情而導致兩人離婚,已經變成了一出《羅生門》。

各層的茶水間,衛生間,彼此的私人微信群都成了羅生門的推理現場。

“人事部的愛麗絲不是說她是裴嚴明的原配,以前是因為不方便,才沒告訴大家的嗎?誰知道搞了半天,原配是十六樓的朵拉呀!”

“好像是裴嚴明要麵子,不想讓人知道朵拉在上海給他戴了頂綠帽子。”

“可是戴維揚不是做過媒,魏諍說他不喜歡顏鎖心的嗎?”

“那後來停車場的事情怎麽解釋?以前在一個樓層上工作說不喜歡,離開斯威德倒喜歡上了,這算什麽,距離產生美啊?”

“可是朵拉以前經常吐槽魏諍的,不像是假的。”

“欲蓋彌彰吧,你想,獨守空閨,碰上魏諍這樣的男人,瞧著歡喜才是常理吧。”

幾人竊笑了起來,然後又有人問:“那你說貼在樓道裏的揭發信是誰幹的?”

“我覺得是上海分部的人幹的,裴嚴明初來乍到,說不定得罪了誰唄。”

“唉,這世界還真是複雜,咱們都太簡單了。”

等她們都離開了衛生間,最裏麵的隔間輕輕響動了一聲,陳小西從裏麵走了出來。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然後掏出口紅仔細地補著妝,又有兩名女同事推門進來。

她們上完了廁所過來洗手的時候,其中一位就問陳小西:“小西,你知道公司要調整架構嗎?”

“聽說了。”

“工程部要放到廠裏去了,有這回事嗎?”

陳小西補妝的手微微停頓了下,淡淡地道:“遲早的事吧。”

“那就是變向讓李瑞走人吧,李瑞跟魏諍一向關係好,到了上海分廠裴嚴明也不會給他好臉色的,以後想要在斯威德有前程就難嘍。”

另一名女同事笑著道:“就李瑞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本來能有什麽前程?”

陳小西收起了口紅:“我先走了。”

“讓你去,廢什麽話。”魏諍道。

李瑞不滿地說:“我還沒問你呢,顏鎖心……跟裴嚴明結過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啊?”

“知道。”魏諍也不隱瞞。

李瑞聲調立刻高了起來:“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好多年前吧。”魏諍平靜地道。

“好多年前到底是幾年前?”李瑞不甘心地追問。

“大概……我參加工作後的第一年吧。”

李瑞直勾勾地看著魏諍:“你居然、你居然……這麽早就知道了,他們說是結婚兩年,也就是他們談戀愛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魏諍有些不大自然地道:“我住在她隔壁的嘛,他們再保密,男女朋友進進出出的,我又不像你,眼睛瞎!”

“但是他們要隱婚,你也幫著保密,在自己升職的節骨眼上,你也不抖摟出來,你甚至都沒有跟我說……”李瑞捂著胸口,“到底顏鎖心是你的朋友,還是我是你的朋友啊?”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魏諍瞧了他一眼,將車開到一處弄堂口停下,解開保險道:“下車。”

“我先聲明等會兒我不想吃什麽生煎,我最近要保持形象的。”李瑞不情不願地下車,“這麽好的春天,我幹嗎要陪你這個不把我當朋友的人來吃弄堂小吃?”

“等下隻要你要吃得下,我請你吃大餐。”

魏諍領著他七拐八拐,在一家紅漆木門前停了下來,裏麵剛好有個中年婦女打開門走出來,看見魏諍時表情就有點瑟縮,李瑞則脫口道:“保潔柳阿姨。”

柳阿姨卻隻顧瞧著魏諍急急道:“魏總,你可是答應過我不報警的,我真的什麽也沒做,就是按辦公室的陳小西說的,那天早一點請假走。我是收了五百塊錢,但那些東西可不是我貼的呀!”

李瑞後麵什麽也沒聽見。他出了弄堂,上了車之後還有些回不過神來。魏諍坐上了車沉默了一會兒才道:“現在你該知道,我說的陳小西跟你,你們不是同類人,是什麽意思了吧?”

“你不是想……把這事告訴麗莎吧。”李瑞有點擔心地道。

“難道不應該嗎?”魏諍低頭拿著手機發訊息。

“不是,魏諍,這事情要傳出去,陳小西還能在斯威德工作嗎?”李瑞瞬時坐直了身體,“就因為這事牽連到了顏鎖心,你也用不著這麽無情吧!你要知道陳小西這都是替你打抱不平啊!”

“那走吧。”

“去哪兒?”

“去看事實。”魏諍收起了手機。

陳小西有些緊張地站在路燈下,她在徑道上來回踱步,直到看見魏諍從台階上下來。

“魏總……你找我有事?”

陳小西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裴嚴明是通過朵拉不正當競爭上位的,你因為這個甚至離開了上海,我就是替你打抱不平。”

“我不需要你替我打抱不平,但最重要的是你並不是在替我報仇。”魏諍簡單明了地說,“你針對的也不是裴嚴明,而是顏鎖心,因為你覺得隻要扳倒了她,她現在的助理位置就是你的了。你從來就是個利己的人,我不鄙視這種人,但是我會鄙視那種喜歡打著別人旗號的利己者。”

“是!”陳小西猛地抬起了頭,“我確實是針對顏鎖心,人做錯了事難道不應該受到懲罰嗎?我也確實是為自己,但是我不能為自己的同時,也為你嗎?你難道真的不明白我對你的感情嗎?”

“那麽李瑞呢?”魏諍問。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我怎麽可能去喜歡一個沒有進取心、沒有追求,連自己工作都保不住的男人?我替他喂魚,是因為你,我接近他,也是因為你!”

“但是你故意讓他誤會,你讓他錯以為你是喜歡他的,你從來不解釋,因為在你的心裏,沒有感情,隻有利用。”魏諍冷冷地道,“就像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但你讓我背上了第三者的汙名。”

陳小西一時之間有些語塞,沉默了一陣:“我家裏很窮,兄弟姐妹四個,我父母的眼裏隻有我的弟弟,來到這裏之後我就知道,我沒有退路。這個城市這麽大,卻沒有一片瓦是我的,我隻能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東西,我有錯嗎?”

“你家裏很窮,你父母忽視了你,也許這都是事實,但這不代表你認識的人都欠了你的,也不代表這個社會欠了你的。我沒有欠你的,顏鎖心也沒有,李瑞更加沒有,他隻給過你幫助,這不是你傷害我們的理由。”

魏諍語調平靜地道:“離開斯威德。就像你說的,人做錯了事情,就該受到懲罰,這是你應有的懲罰,那麽看在李瑞的分上,我不會向麗莎告發你。”

陳小西看著魏諍轉身離開,她血紅著雙眼在他背後喊道:“你其實也跟別人一樣瞧不起我!”

“我沒有,信不信隨你。”魏諍說完了最後一句話,再也沒有回頭,徑直離開了陳小西的視線。

魏諍回到車上,李瑞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沉默不語,魏諍瞧了他一眼:“不合適的人,早一點知道是件好事。”

“那我要不要謝謝你啊?”李瑞像一條受了刺激的魚,突地蹦了起來。

魏諍轉過頭:“你別告訴我,你到現在還不願意麵對現實。”

“是,我李瑞跟你魏諍比,就是個一無是處的人,但我被人騙,被人利用,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李瑞用不著你用這種方式來幫我認清事實!”李瑞說完推開車門,氣呼呼地頭也不回地走了。

陳小西也辭職了,但她在離職之前做了一件令整個斯威德上下都為之目瞪口呆的事情,她群發了一段音頻,那正是當初任雪找顏鎖心談話的那段錄音。

任雪的振振有詞當初有多麽震撼顏鎖心,現在就有多麽震撼其他人。

錄音曝出來的當天,麗莎就跟尤格爾有了一次關門談話,談話的內容誰也不知道,但結果是任雪很快就被斯威德勸退了,這麽多天來任雪的來勢洶洶仿佛是一場過眼煙雲。

尤格爾跟裴嚴明也有一次關門談話,同樣沒人知道內容,但是公司裏有傳聞,新的組織架構裏裴嚴明將會調任公司的工程總監,按照眼下的局麵,那就是個光杆司令。

陳小西推開了餐館的門,顏鎖心朝她招了招手,等她坐下之後就問:“想喝什麽?”

“一杯咖啡不加奶,一份三明治。”陳小西說道。

顏鎖心點好了單,看著陳小西身上的新工作服,有些訝異地道:“你這麽快就找到新工作了。”

陳小西笑了笑:“是麗莎介紹的,要不然你以為我群發那段錄音是為了替你打抱不平嗎?我們的關係沒有那麽好。”

顏鎖心聽明白了:“錄音是麗莎讓你群發的。”

陳小西也沒有否認:“本來我是把錄音單獨給麗莎的,不過你也知道,你們的事情牽涉了斯威德一位分部的總經理,如果麗莎遞交上去,也許總部會以私人的隱私需要保護為由把事情掩蓋過去。不過現在嘛,應該就不一樣了吧。

麗莎跟裴嚴明沒有利益衝突,但是跟任雪有,所以我替麗莎拉下了任雪,麗莎替我找了一份不錯的工作,這都是交易。”

她拿起服務員送上來的咖啡跟三明治起身道:“你不必感謝我,因為我這麽做不是為了你。”

“你是為了魏諍吧。”顏鎖心看著她道。

陳小西腳步頓了頓,然後轉身斷然否認:“我是為了自己。”

“不管怎麽說,你幫助了我們,還是要說聲謝謝,以及祝願你以後一帆風順。”

“我會的。”陳小西拿著咖啡跟三明治匆匆走了。

顏鎖心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像陳小西這樣的人心中永遠會把自己排在第一位,所有的自我犧牲也都是等價交換,那是因為她除了自己,一無所有。她們彼此不喜歡,卻喜歡上了同一個男人。

“鎖心!”戴維揚手裏拿著三明治朝顏鎖心招手。

顏鎖心走了過去突然道:“你買的三明治啊,怎麽一股怪味?”

“水果三明治,榴蓮的,最近很紅的呀,我排了好久才買到。”戴維揚得意地道。

“你怎麽所有的熱鬧都要湊啊?”

“我就是喜歡熱鬧。”戴維揚掏出手機道,“你有沒有看今天有重大新聞?”

戴維揚用誇張的表情道:“是娛樂圈的好男人趙亞博被爆出養小三的醜聞!”

“什麽養小三啊,這個都不知道是小幾了!”旁邊等電梯的另一個同事笑著插嘴。

顏鎖心愣了愣:“你們是在說……那個走紳士好男人風的趙亞博?”

“是啊,趙亞博的一個女人帶著幾個人踹開了另一個女人的門,把她的臉都抓破了,最後鬧到上警局。本來還以為是趙亞博的老婆上門鬧,最後才知道是趙亞博的小三鬧了小四的門。”旁邊的同事笑著道。

戴維揚將手機展示給顏鎖心看:“你看,這都上熱搜了,你沒看嗎?”

顏鎖心看著屏幕上滾動著的熱搜條,突然開始替魏諍擔心起來。

斐拉德克的辦公室裏,魏諍問胡麗娜:“老儲來了嗎?”

胡麗娜瞧了魏諍一眼又低下頭:“老儲……地產那邊有事。”

“出了這麽大的事,他還忙他的地產?”魏諍不滿地道,但似乎覺得說這樣的話也於事無補,頓了頓他又道,“立刻取消所有推廣內容,貼出公告聲明我們跟趙亞博已經解約,他不再是我們斐拉德克的代言人,聯係律師跟對方的經濟人提賠償,一定要將我們的損失降到最低!”

胡麗娜支支吾吾地走了,魏諍打開電腦,看到網上鋪天蓋地的新聞,鎖、婚外情、趙亞博這幾個都成了熱搜詞,而趙亞博在廣告視頻裏深情款款念的那句有關斐拉德克的廣告台詞也被人花式調笑。

魏諍意識到斐拉德克花了兩千萬找了個大麻煩。

作為一款以家庭主婦為主要目標客戶群的品牌,同婚姻的不道德扯上關係,後果是災難性的。魏諍跟陸劍連續幾日都忙於危機公關,以求及早將斐拉德克從趙亞博這個旋渦裏拉出來。

梁南珍看到顏鎖心回家,不由得詫異地問:“今天不是周末啊,你怎麽回來了?”

“我聽說鎖廠的代言人出了點問題,所以想回來問問情況。”

“你什麽時候關心起鎖廠來了?”梁南珍狐疑地道。

“我好歹是大股東嘛,投了這麽多錢怎麽能不關心?”顏鎖心朝著梁南珍嬉皮笑臉。

梁南珍卻有些笑不出來:“你爸今天也去廠裏打聽了,不過我覺得跟咱們沒關係吧,我們請他來做代言人,但誰能知道他私底下人品是怎麽樣的啊?也不知道這代言費還收不收得回來。”

“看談判吧,多多少少能收回來一點。”顏鎖心沒敢跟梁南珍提還有其他的費用。

大門響起了熟悉的電子開門聲,是顏伯亮回來了。顏鎖心見他沉著臉便小聲問:“爸,我看網上自從貼出聲明之後,提咱們的人已經少多了。”

顏伯亮坐在沙發上半天沒吭聲,過了好久才悶悶地道:“不光是那代言人的事情,還有斐拉德克被退貨的事情。”

“宜居下的那個大訂單,五萬套……都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