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6 飛鳥與樹

自以為不會被一瓶金酒放倒的許多喝醉了,事實上那瓶金酒甚至還沒喝完。她將頭埋在胳膊裏,左小西拿起她的手機翻著號碼道:“你知道為什麽男人17歲當兵,要到22歲才結婚?那是因為我們女人比敵人戰術還多,你太強硬了,適當的時候就要柔軟一點,喚起他們那種英雄氣概的保護欲望。比如這個時候就需要我這個朋友出馬,告訴曲擇林你喝醉了,讓他來接你回家。”

“別打。”許多伸手去按住手機。

“為什麽不打?”

許多搖了搖頭:“因為我答應過他,以後永遠也不需要等著別人來救我。”

“什麽跟什麽啊!”左小西歎氣道,“好吧,全天下的男人都靠不住,隻有閨密靠得住了。”

左小西叫了輛出租車,將醉意熏然的許多送回了家,路上接了梅辛的電話:“別提了,多多喝醉了,我正在送她回去。”

許多下了車腳下綿軟,問左小西:“你幹嗎帶我走泥路?”

左小西上前攙扶住搖搖晃晃的許多:“哪有?這明明是柏油馬路。”

許多跺了跺腳,身體東倒西歪:“踩得一腳爛泥,你還說是柏油馬路?!”

出租司機見狀,也不指望攙著醉鬼的左小西能騰出手來關車門,自己下車將車門關上,然後絕塵而去。

許多跟在車屁股後麵氣憤地道:“你怎麽開車的,濺別人一身泥!”她轉頭對左小西道,“把他車牌號記下,明天投訴他!”

“記下來了,記下來了!”左小西哄著她,然後攙扶著她朝別墅走去。

許多揉著發脹的腦袋:“這年頭的人怎麽一點都不可愛。”

“最不可愛的就是你的曲擇林!”左小西接嘴道,“又窮又傲,除了臉蛋,什麽也沒有!”

許多眼神略顯迷茫地問:“那我有什麽呢?”

“你有什麽?!你是許多啊!”左小西憤憤不平地道,“你皮夾子裏抖一抖,裏麵掉出來的硬幣都夠別人活兩天的。”

“對,他不要,我都給你!”許多一揮手。

左小西有些不大相信地反問:“我那隻包你肯借錢了?”許多跟她們相處,別的地方都很大方,除非梅辛堅持,吃飯從來不要她們付賬,隔三岔五還經常來左小西的店裏買東西。但有一樣,那就是她絕不會借錢給左小西買奢侈品。

許多靠在左小西的肩上嘻嘻笑了聲:“抖出來的硬幣都歸小西!”

左小西摟著許多的脖子怒道:“好啊,拿來!也夠我吃幾頓泡麵的了!”

許多掏出皮夾子翻開一看,卻是空的,她抖動著空皮夾子,左小西扯過許多的包,從裏麵摸出鑰匙:“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麽非選擇曲擇林,你看他爸選了他媽,叫曲擇林,他要選了你,知道叫什麽?叫曲擇多!”

許多靠著左小西含糊道:“小西,你知道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什麽?”

“什麽?”

“他可以不喜歡我,但我最不能忍受的是,我許多在他的人生裏默默無聞,是過眼雲煙。”許多舉起手指,醉眼蒙矓地道,“哪怕是討厭,我也要做那個讓他最討厭的女人,我要他記住我許多。”她說著腳一滑,差點栽倒,左小西連忙攙扶住她:“這你絕對放心,你那招人嫌的本事,還要在你做股票的本事前麵。”

她說著,見許多家走出一個高大的人影,是個穿著休閑西服的男人。左小西一驚,手裏的鑰匙就掉在了地上。

薑珬彎腰替左小西撿起鑰匙,笑道:“好久不見,小西。”

左小西疑惑地笑道:“好久不見,這麽晚了,薑師兄你怎麽會在多多家門口?”

“我剛好有事路過這裏,就想來看看許伯父跟多多,沒想到他們都不在。”

薑珬替她們打開門,很熟練地打開玄關的燈,然後幫著左小西一起攙扶著許多進了屋。他們本想將她攙扶到房間裏,但許多一進門,就自顧自選擇了沙發,倒了上去。

左小西隻好去房間給許多拿了條毛毯出來,蓋在她身上,轉過頭,見薑珬已經從廚房裏端了杯水出來。

他攙扶著許多喂她喝了幾口水,而後將她放下,又重新給她掖好了毛毯,這才回頭指了指左小西身上的製服,笑道:“你還在上班吧,多多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怎麽會!不隻是你,我跟多多也是青梅竹馬噢……”左小西話剛出口就意識到不合時宜,於是頓住了話頭。她其實不清楚薑珬目前的感情狀態,沒準別人早有女朋友了呢,左小西想活躍一下有些尷尬的氣氛,但是沒想到自己越說越錯。

薑珬脫下外套,穿著淺色的高領毛衣坐到許多邊上的沙發上:“說得是,不過有點不太一樣。”

左小西微微一愣,就聽薑珬笑道:“我跟多多,她是青梅,我是竹馬。你跟多多,你是青梅,她是竹馬。”

薑珬的話逗得左小西“撲哧”一笑:“薑師兄你說得對,以前多多就像個假小子。”

“你要不要回去上班?”薑珬說完了笑話問道。

左小西低頭看了眼身上白色襯衣配黑色馬夾的製服,現在正是酒吧生意最好的時候,當然也是小費收得最多的時候。自己缺了工,不但工資要被扣,連帶著還要損失一大筆小費,可是將許多丟給薑珬,她又頗為猶疑。

“我看起來那麽不可信嗎?你剛才還說我們青梅竹馬。”薑珬笑了笑,“放心吧,我好歹被你們叫聲師兄。”

他這麽直白倒讓左小西不好意思了:“薑師兄說什麽呢,憑你跟許多的關係,我怎麽會懷疑你,那我回去上班了。”

“都走!”突然有人插嘴道,兩人回過頭去,隻見許多趴在沙發上閉著眼睛大著舌頭道,“都走,我像喝點酒就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嗎?”

左小西嘟囔:“這人喝得爛醉還要逞強。”

“你稍等一下,我讓人送你去。”薑珬笑著對左小西說,低頭撥了個電話,“這麽晚了不安全。”

左小西無限感慨,瞥了一眼許多,故意大聲地道:“薑師兄,像你這麽善解人意又體貼的男人,將來誰做了你的太太那真是有福氣。”

薑珬笑道:“要真是如此,那以後小西可要多替我美言兩句了。”

“一句話,一句話,小意思。”左小西打著包票。

等她走了,薑珬才回過頭來,許多朝著沙發裏蜷縮了一下,將頭抵在角落裏。很多人以為她是個任性甚至有點跋扈的女孩子,但薑珬了解許多,知道許多不是個脆弱的人,但也沒別人看起來那麽堅強。

“多多。”他喊了一聲。

隔了許久沒有聲音,就在薑珬打算回頭的那刻,許多才含糊地回應了他。那聲音不太清晰,但薑珬聽得很清楚,許多喊的是“曲擇林”三個字。

假使一隻鳥跟樹相戀,飛鳥感覺愛意是跟隨心裏跳動的節奏,一棵樹回應愛意卻要順應體內一圈圈的年輪。飛鳥的愛是本能,樹的愛是一種邏輯。

因此當樹的愛還在年輪裏慢慢轉圈的時候,鳥已經因為得不到回應飛離了。飛鳥會順應著本能再愛上另一棵樹,而樹卻隻能留在原處,讓愛在體內的年輪裏循環往複地流轉,漸漸轉成無解。

薑珬覺得許多與他,就是飛鳥與樹。

“隻因為那點遲疑……”薑珬看著許多道,“多多,我很不甘心。”

他的手一動碰著了水杯,杯子傾倒發出清脆的響聲,他連忙扶起,再轉過頭發現許多已經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神有些迷蒙,可看起來又好像異常清醒:“你也走吧,我認真的。”

許多在**翻來覆去,隻覺得越睡越熱,怎麽也無法完全入眠。她掀開被子坐了起來,迷迷糊糊起身,拿著包就出了門,打了個車到了曲擇林的住處。

“曲擇林!曲擇林!”許多敲了一通敲,門內悄無聲息,隔了一會兒,隔壁有個中年婦女打開門:“小姑娘,你敲了半天裏麵都沒聲音,應該是不在家裏吧。”

許多醉眼蒙矓道:“對,對不起啊,吵醒你們了。”

“你要不要進來坐坐,打個電話?”

許多連連擺手:“不用,不用,你們睡吧,我不會再敲門了。”

“小姑娘早點回去。”

“謝謝阿姨。”許多轉過頭,看著曲擇林緊閉的大門,困意上湧便倚著牆坐了下來,靠著門框睡著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輕輕地開了,一條狗從門裏躥了出來,在許多身邊無聲地搖晃著尾巴。曲擇林看著坐在門邊的許多,閉著眼睛嘴角很自然地翹著,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睜著眼睛的許多是不會有這種表情的。

曲擇林輕輕歎了口氣。

許多是躺在自己**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的。她下意識朝著響聲的方向摸了摸,然後接通,裏麵傳出顧亞的聲音:“多多,你立刻看一下和盛藥物的集合競價,有人在砸我們的盤。”

許多的眼睛立即睜開了,她翻身起床走進書房,然後道:“把電話打到我家。”

盤麵上,和盛藥物的集合競價已經被砸成了-10.08%跌停價,顧亞很快就將電話打了進來,許多開了免提,顧亞道:“我們現在該怎麽辦?現在市場很敏感,如果真被他們砸成跌停開盤,那我們會很麻煩。”

“先跟對方打個招呼。”許多道。

風頌恩看著盤麵,手裏拿著一支筆輕輕敲著台麵,整個大廳寂靜無聲,隻有十幾台電腦鍵盤發出錯落有致的敲擊聲。

“薇薇安,對手盤給我們發信號了。”有個操盤手道。

“什麽信號?”風頌恩問。

操盤手走到風頌恩身邊,指著集合競價上一排數量為444的買單:“這是盤口語言,444是警告的意思,一般是主力機構向對手盤發出的,代表不滿的意思,散戶是不會這樣掛單的。”

風頌恩輕笑了一聲:“有趣,盤口語言你是數字幾?”

“1。”

“那就掛1414賣手單回複。”

李馳看著盤麵上那些1414的賣單沒好氣地道:“這誰啊,好大的口氣。”

顧亞則道:“我們現在絕不能讓他們砸成跌停盤開盤。”

許多看著盤麵沉吟了一下,抬手看了眼表上的時間,然後道:“護盤,跌幅8%開盤。”

她的話一出口,整個辦公室就似瞬間進入了戰局,所有人的手指都在鍵盤上飛快地動了起來。

和盛藥物的價格在上下反複地拉鋸式跳動著,5分鍾集合競價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開盤的時候,和盛藥物果然以-8.02%開了盤。

風頌恩轉頭問那位操盤手:“莊浩,我覺得依照許多的個性,她不應該這麽示弱,雖然沒有被砸成跌停盤開盤,可現在也是跌幅8%了,我還以為她會直接拉成翻紅呢。”

“他們應該會在盤中將股價拉成陽線,這麽做一是低價消耗我們手中的籌碼,造成我們的成本壓力,二是給散戶們以主力震倉吸籌的假象,以免吸引來其他的資金拋盤。”

“不想吸引來其他的拋盤……那就繼續掛大手賣單。”風頌恩微笑道。

衛人傑對著電腦輕笑道:“這誰啊,凶狠程度跟許多倒是有得一拚。”

衛新誌走過皺眉道:“自己做的項目不多關注一下,整個上午都在看和盛藥物,你不是私下裏也買了和盛藥物吧?”

“哪有?!”衛人傑連忙否認。

“要是買了就趕快賣掉!”

衛人傑小聲問父親:“不是吧,和盛操盤的可是許多。”

衛新誌瞥了他一眼:“那又怎樣?和盛藥物這次死定了,我警告你,要是讓我發現你手上有一股和盛藥物,我就打斷你的手。”

“怎麽會?要買也是買一手啊,一手一百股,一股怎麽買啊,證券所不允許啊!”衛人傑嘻嘻笑了兩聲,看見衛新誌的神情,隻好幹咳了一聲,收回了自己的冷笑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收盤的時候,和盛藥物以1%的微小升幅收了盤,辦公室上下都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許多跟顧亞卻是麵色難看。

因為他們知道這不是個結束,這將是個開始。

連著兩日,連續性的砸盤終於引來了市場大額資金的避險情緒,和盛藥物也開始以跌幅收盤。午盤收市後,許多去了附近一家飯店的包廂,等了半天才看見一個大胖子從外麵走了進來。

“啊呀,多多,你客氣個什麽,有事電話裏談不就好了。”天氣還算涼快,大胖子已經額上冒汗,他一邊用手帕擦汗,一邊將手裏的公文包放到一邊。

“柳叔叔,這是應該的。”許多笑著給他斟了一杯茶。

大胖子一口將茶喝光,這才道:“我跟你爸爸都是跟著老爺子多年的人,這不是同門勝似同門,有事侄女你就隻管說。”

許多笑著拿出一隻包遞過去:“柳叔叔應該知道我想買什麽消息。”

大胖子將她的包推了回去:“不提我跟你爸爸的交情,柳叔叔賣消息也是有原則,那就是隻賣能讓人賺錢的消息。這個消息我是不會收你錢的。”

“中誠那邊的人開價不低,我也不能讓你虧本啊!”

大胖子堅決道:“多多,你要再說我可就走了!”

許多笑著將包收了回去:“那好吧。”

“你是想問中誠那邊是誰在做你的對手盤吧?”大胖子小聲道,“這個我隻能告訴你,對方實力很強,他們不會跟你們合作,你應該盡早把股票換手給他們。”

許多皺眉道:“難道真的是中誠係的人?”

“有人給我的消息,可能不完全是中誠係,很有可能是跟摩恩合作的機構。”

許多放下手中的杯子,不可思議道:“這個Gorden林自己焦頭爛額的事情一大堆,還有空找我的麻煩?!他們的目的是什麽?”

大胖子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湊過去小聲道:“外麵有消息在傳,政府要推新興生物醫藥科技產業園計劃,摩恩注資的中誠旗下投資管理公司中,兩家合作的第一個項目就是收購一個醫藥公司來做這個產業園計劃。這件事明麵上是由中誠掛牌,但實際是由摩恩的人來操盤的,畢竟摩恩資本就是靠運作醫藥項目起家的,這是他們的老本行。”

“你說他們看中了和盛?”許多意識到這的確是個令人心動的機會,但還是問道,“和盛在生物醫藥這塊並不是強項,這方麵瑞星更強吧,他們有好幾樣領先技術,而且瑞星也是本地企業,他們的老總本人還是生物研究博士。”

“可瑞星不是上市公司啊,你不會認為摩恩跨過太平洋真的是為了給我們國家發展生產科技來的吧?”大胖子笑道,“這歸根結底,都是要盡快套現的。”

許多點了點頭,大胖子又道:“和盛這兩年的業績是不太好,但畢竟不是條死魚,基礎還在,很適合做兼並,包裝一下,做個產業融合升級什麽的……”大胖點了根煙,悠悠吐出了煙圈,“再加上這是帶有政府城鎮化發展傾向的項目,醫藥新科技加地產業,複了牌那就是個超級大牛股。”

茶室裏沉默了一陣,大胖子將煙頭掐掉,遺憾地說:“這是塊大肥肉,可惜人家擺明了不是給外人吃的,早點脫手吧,要不然真被砸到休克,到時候你想脫身就不容易了,畢竟你等得起,你的客戶等不起啊。”

許多看了看杯中金黃色的**,舉了舉手中的杯子,微笑道:“不管怎樣,柳叔叔您的情義我許多是記下了。”

她一踏進辦公室的門,便覺得氣氛有些不對,許多一眼便看見了李馳的眼圈成了烏青色,再轉頭看見顧亞的嘴角也紅著,不由得道:“你們倆打架了?”

辦公室裏的人頭更低了,李馳沒吭聲,顧亞緊抿著嘴唇,也沒說話。

“你們倆都給我進來。”許多轉身走進了辦公室。

顧亞跟李馳磨磨蹭蹭進了屋,許多將門關上,這才挑眉道:“有沒有搞錯,你們多大了,還打架!”

李馳義憤填膺地道:“多姐,他出賣我們!他私底下跟衛人傑接觸,把我們的客戶信息透露給衛家,叫我給發現了!”

顧亞臉漲得通紅,差點又拎起拳頭揍他:“你還胡說八道!”李馳也頗有要跟他再大幹一番的架勢。

許多拿筆敲了敲台麵:“先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兩人都不服氣地瞪了一下對方,李馳這才將今天的事情說了一番。

中午他路過大樓下麵的咖啡廳,看見顧亞跟衛人傑坐在卡座裏麵對麵說話。

李馳就多了個心眼,悄悄地推門進去,誰知道剛走近他們,他就聽見顧亞正在說一個客戶的事情。那個客戶是他們的大客戶,占著公司資金很大的份額。李馳一驚,立即出口阻止了顧亞接著往下說。

後麵的事情就變成了他與顧亞一路吵回了辦公室,最後發展到兩人扭打了起來。

顧亞情緒好似平靜了下來:“衛人傑是打聽了,但我什麽也沒說,問心無愧。”

李馳冷笑道:“恐怕你不是不想說,是來不及說吧。我一直覺得奇怪,你跟衛人傑不是高中死黨嗎?你怎麽來了我們公司,沒去衛家那兒,莫不是上我們這兒來當臥底的吧?”

顧亞是學金融的科班出身,做事情講究專業,一直深得許向文信任,是他們當中僅次於許多的主操手,也是可以起到平衡許多有時激進風格的存在。李馳學曆沒有顧亞高,但反應快人機靈,處事八麵玲瓏,可顧亞就是看不慣李馳,覺得他輕浮,一直不同意李馳沾染操盤的事情。因此許多將很多操盤以外的事務都交給李馳來處理,資金來源、客戶管理都是其中之一。

李馳也看不慣顧亞,覺得他矯情,兩人不合由來已久。

“你!”顧亞被李馳激得臉上才褪下去的紅暈又泛了起來。

“行了!”許多敲了敲桌麵,阻止兩人再起衝突,“這件事到此為止,都出去吧!”

顧亞轉身就走出了辦公室,李馳仍然道:“多姐,你不問清楚他們的談話內容,這萬一……”

“你懂什麽叫作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許多沒好氣地道,“你知道你在懷疑誰?顧亞是我們的主操手,以後這種給敵人送刀的事情少做!”

“可是他們的談話內容要是沒有可疑之處,為什麽顧亞不交代……”

“出去吧!”許多道。

李馳臉憋得通紅,到底沒吭聲出門去了。許多隻好無奈地長出了一口氣。她低頭翻開筆記本,李馳提到的客戶叫梁穀,是做鋼材貿易的,可以說是許向文留下來資格最老、也是投資金額最大的客戶之一。

而最近這幾天,正是許多要跟他們談新的代理合約的時候。

無風不起浪,許多不相信衛人傑會吃飽了沒事做,真的隻是跟顧亞閑聊了幾句他們的大客戶而已。許多思考了一下,然後給梁穀撥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好久都沒人接聽,許多不禁抿了下唇,這個梁穀的私人手機號從父親傳到她的手裏,幾乎從未漏接過……而現在它不通了。

許多又撥了個電話,這次電話通了。

“喂?”電話那邊卻是個女人的聲音,許多頓了頓笑道:“是葛秘書嗎?我是許多啊。”

“原來是許小姐,你找梁總吧,他去度假了,所以他把手機號轉接到了辦公室電話上。”

“度假?”

“是啊。”

許多輕抿了唇道:“梁總有其他的聯絡方式嗎?”

那頭葛秘書依然很有禮貌地道:“梁總給許小姐留了話,他說關於代理的事情……他會跟您父親許老師解釋的。”

是“解釋”而不是其他什麽用詞,看來這就是梁穀不會再跟他們談新合約的意思了。許多的眼眸微微暗了一下,耳旁傳來“嘟嘟”的掛斷音。

她放下電話,走出了辦公室,抬手敲了敲隔壁的門。開門的是個年輕人,等看清許多的麵貌,下意識地露出了嚇一跳的表情。

許多也不跟他多廢話:“把衛人傑叫出來。”

“找我幹嗎啊?”隨著一個慢條斯理的聲音響起,衛人傑拍開門口的年輕男子走了出來,“找本少爺幹嗎?”

“出來,我有話要問你。”許多道。

衛人傑將頭偏過一邊,懶洋洋地道:“本少爺看上去很像別人想說話就能說得上話的人嗎?”

許多抬手拉住他的領帶,就將衛人傑揪出了辦公室,然後順勢帶上了門。

“喂,喂,你幹什麽?許多,好男不跟女鬥,但是你也別太過分!”衛人傑拽著半截領帶嚷道,許多丟開他的領帶問:“梁穀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衛人傑揉著自己的脖子揶揄道:“怎麽,客戶跑了?金魚溜了?許多我早跟你說過,別太囂張,這世上多得是比你厲害的人。”

“比我厲害的人……你嗎?”許多笑問了一句。

衛人傑拍了拍襯衣領口,將自己的領帶整理了一下:“我是聽到了一些風聲,不過你自己的客戶,連點風聲都沒聽到,也不會比我厲害到哪裏去吧?”

“什麽風聲?”

“梁穀有個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兒子,他在朋友圈裏早就放出風聲,說有個從美國名牌金融學校畢業,在華爾街投行裏做過分析員,來自金融名門的女神會替他們家做金融私人顧問。”衛人傑看著許多道,“這個人好像明顯不是你吧……”

許多輕輕皺了下眉,衛人傑走到門邊,又回過頭來看了眼許多:“她好像叫……風頌恩。”

“風頌恩……”許多默念了一下這個名字。

“多姐……”衛人傑那邊的門關上之後,李馳才拉開門悄悄喊了聲。

許多沒有理會,而是走到走廊的盡頭,摸出手機撥了個電話。電話那頭一接通,她就開口道:“老爹,梁伯伯那邊……”

許向文好像已經知道了她要問什麽:“梁穀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十多年老朋友,好聚好散,不要多說了。”

“老爹,可是我們就不爭取一下嗎?你跟梁伯伯這麽多年的交情……”許多不解地道。

“多多,你知道操手跟投資客戶是什麽關係?”

“合作關係。”許多也不知道自家老爹要說什麽,隻得耐著性子回答。

“咱們和客戶不是合作關係,是買賣關係,我們把證券、股票、基金推銷給他們,能把東西推銷出去固然最好,但買賣的最高境界,不是你成了幾單買賣,而是買賣不在人情在。”許向文在電話裏道,“既然他們現在不再相信我們了,那就要尊重別人的選擇。”

許多掛完電話靠在牆壁上,一直在遠處觀望的李馳這才走過來問:“多姐,許哥怎麽說啊?”

“你叫我多姐,叫我爸許哥,你這輩分怎麽算的?”許多沒好氣地道。

李馳討好地笑道:“一輩歸一輩算嘛。這梁穀以前不是一直跟我們合作得挺好嗎?怎麽一轉眼就……”

“文秀路那邊房子的事情辦好了嗎?”許多打斷了他的話。

許多在文秀路看中了套老洋房,那套洋房樓上樓下被分割成了三戶人家,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直到去年才說服最後剩下的那對老夫妻,把房子的部分產權出售給他們。

李馳不明白許多這個時候怎麽突然想起那套房子了,嘴裏卻道:“你說那套老洋房?辦好了啊!多姐,你提這套房……”

他的話還沒問完,許多已經掉頭走了。

她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看著桌上自己與父親的合影,嘴裏嘟囔了一句:“你在的時候十年都沒事,換了我就不信任,這不是不信任你,是不信任我吧?!”

許多想著,電話又響了,還是老父親許向文:“和盛藥物沒問題吧?”

“放心吧,沒問題。”許多回答,她放下電話,對辦公室的人說,“準備開盤。”

顧亞問了聲:“我們下午的策略,還是逢低買進托盤嗎?”

“是的。”

顧亞看著屏幕上的賬戶,腦海裏浮現的卻是衛人傑的話:“缺少了梁穀的資金,你們很快就要遇上資金鏈的問題,你還是勸勸許多,再這麽買下去,到時候資金鏈斷掉,那可真要有大麻煩了。你們現在的策略應該是想著怎麽慢慢脫身,不是買,而是賣。”

“顧亞,對方有20萬的拋盤。”許多道。

“知道。”顧亞收起自己的情緒,敲入了購買信息,看著購買信息成功的那刻,他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不由自主失聲“啊”了一聲。

“怎麽了?”

顧亞的臉色白如紙:“我開錯了賬戶……超過了5%。”

許多的表情一滯,李馳氣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啊,你就是內奸吧!”

顧亞惱恨地揪住了自己的頭發。

風頌恩對曲擇林笑道:“過去國內的操盤據說有幾千個拖拉機賬戶,為的是避免一旦購買超過5%就要被迫舉牌,近年來資金是由第三方托管,查得很嚴,已經不能像過去那樣分很多倉。但許氏在這方麵還是很有辦法,盡可能經常更換主賬戶,沒想到今天犯了個低級錯誤,不但暴露了一個主賬戶,而且在未來的6個月內,這個賬戶就不能自由地買進買出了,等於下了步死棋。”

曲擇林看著屏幕股東列表上新增的名字,眼眸黝黑得如同深潭。

風頌恩拿過傳真機新傳來的幾張紙:“這是這個賬戶進出的明細,從他們的明細來看,他們建倉的時間不超過60個交易日,現在離他們當初的購買價隻有30%,扣除操作的成本,也就是隻要再有一個跌停板,就要進入他們的成本區了。”

曲擇林翻看明細沒有說話,風頌恩笑道:“一起吃晚飯提前慶祝一下。”

“現在慶祝會不會太早?”

“好吧,我說笑的,其實我想給你介紹一位老同學,她可是個募資高手,跟銀行、保險公司都交情匪淺。我們以後做基金要把她拉過來,那可是一員大將。”

曲擇林合上手中的賬單:“那當然要見一下。”

他們一進餐廳,就看見一位風姿綽約的大美人向他們揮手,等走近了,那女子便笑道:“我是卓越,你是Gorden林吧,我可是常聽薇薇安說起你,現在見了才知道百聞不如一見。”

曲擇林不知道怎麽就想起了沙林的話,在這行再花瓶的女人也有一顆戰士的心,他微笑著握了握手:“哪裏,你過獎了。”

三人吃的是法式西餐,卓越談笑風生,雖然沒說一個字的正文,卻很能令賓主盡歡。曲擇林的目光掠過手機靜悄悄的屏麵,許多居然一天都沒給他發短消息,這很罕見,這幾天即使她忙著操盤也沒忘了用短信騷擾他。

“擇林,擇林。”風頌恩連續叫了他幾聲,曲擇林這才回過神來道:“你接著往下說。”

“我爸爸約你這個周末見麵,你覺得怎麽樣?”風頌恩與卓越都麵帶笑容看著他。

曲擇林抬起頭道:“好啊!”

風頌恩拍了拍旁邊一盒包裝精美的茶葉筒子:“這是給你的。”

曲擇林瞥了一眼盒子道:“我不喝紅茶。”

卓越“撲哧”笑了一聲,風頌恩歎氣著笑道:“這是給我父親的!難道你去見我父親,空著兩隻手去?這是他老人家最愛喝的大紅袍,我費了一番心思給你尋來的。”

曲擇林略微尷尬,抱歉道:“是我疏忽了,那回頭把賬單給我。”

“跟我還把賬算得這麽清,那可就沒意思了啊。”風頌恩佯裝不高興地道。

“那好吧,回頭我請客。”曲擇林隻好笑了笑,眼睛再次從手機屏麵上瞥過。

等曲擇林離開了,卓越才笑著問風頌恩:“你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風頌恩道:“我們這麽多年的好朋友,你還要對我說假話?”

卓越笑道:“那好吧,首先你的上司他戀愛了,其次他戀愛的對象不是你。”

“這不可能!他不會對那個女人動心。”風頌恩下意識地道。

“你知道愛情是什麽?”卓越給自己倒了杯紅酒,“人經常會愛上你認為不可能愛上的人,因為它本來就是凡人從伊甸園裏偷來的蘋果,所以愛情是上帝對我們最好的嘲笑。你要相信我的判斷,畢竟這麽多年你隻喜歡過一個男人,我可是喜歡過很多個。”

風頌恩不緊不慢地端起杯子,平淡地道:“無論如何,我知道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比起過程,我更看重結果,誰沒有走神的時候呢?”

許多趴在左小西的**,兩手在筆電上敲打著,左小西邊整理她的奢侈品包,邊湊過來看屏幕上的曲線圖:“這是什麽?”

“歐元對美元的K線圖。”許多懶洋洋地道。

“那你這是在幹嗎?”左小西來精神。

許多漫不經心地回答:“在剝頭皮。”

左小西看著K線圖道:“這就是買多賣空啊!”

許多卻答非所問道:“你知道金融市場上最大的風險是什麽?”

“買錯方向了唄,它漲,你買跌,它跌,你買漲?”

許多搖了搖頭:“那樣的話市場上就隻有一半輸家,因為總是一半人看多,另一半人看空,但為什麽市場裏九成都是輸家?”

“不知道。”左小西好奇地道,“這是為什麽呀?”

許多深吸了一口氣道:“因為在市場裏最大的風險不是方向,而是資金,有時候哪怕你方向看對了,市場隨便來個逆向的動**,都會令你在牌麵上的籌碼歸零,讓你出局。”

左小西自作聰明地解釋道:“那就好比我看中的那隻限量LV包要12800塊,但我存到12000塊的時候……它就下架了,我連包麵都沒摸到就出局了……”

許多朝她翻了個白眼,看著左小西整理她的那些寶貝包,頗有些不解地道:“我就搞不懂了,你又不背它們,那幹嗎要省吃儉用地把它們買回來呢?”

“我怎麽不背,我現在不是在背給你看嗎?”左小西拎起一隻小羊皮鏈條包,在許多麵前晃來晃去,“這種包呢,就適用於約會,是不是顯得我很甜美,像不像一個白富美?”她又拿起一隻殺手包,“這種包就適合上班用,現在是不是覺得我很像個金領,分分鍾賺上萬的那種?”

“像個神經病。”許多道。

“灰姑娘的水晶鞋也穿不過12點。”左小西絲毫不以為意,依舊興致勃勃地擺弄自己攢得包。

“灰姑娘的水晶鞋至少還穿了一會兒,你這純粹是windows shopping,光靠想象就把自己陶醉成公主。”

“我哪有windows shopping,我都是真金白銀把它們買回來的。”左小西不服氣地道,然後拿著一瓶油跟一隻蛇皮包塞了過來,“反正你空著,幫我做一下按摩。”

“給什麽按摩?”許多不解地道。

“當然是給我的包做按摩,這些包都是要定期給它們做按摩、上油的,要不然它們心情不好會褪色、掉皮,就不保值了。”

許多看著她感慨道:“你還真是吃著鹹菜蘿卜請了一堆祖宗回家。”

門外左媽媽叫了聲:“小西,梅梅來了。”

她倆同時回頭,就見梅辛拎了一隻大包走了進來,神情微帶疲倦。

“怎麽了,梅辛?”許多關上電腦,從**坐了起來。

梅辛將手裏的包放下,在床邊坐下也沒說話,左小西三兩下放好自己的寶貝包,然後出去泡了杯茶遞給她:“又是為了那房子的事?”

“房子早就賣了,隻是我跟他們提出買地段遠一點的房子,他們不同意,還是想等房價跌下來,買我婆婆家附近的房子。”梅辛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語氣平靜似水。

左小西困惑地道:“你婆婆就那麽自信拿著錢等房價跌啊?”

“那倒也沒有,範範說他們行裏有個專做理財的同學,說是可以幫我們推薦買國外的基金。”梅辛說著瞧了一眼許多。

許多不傻,心領神會笑道:“你婆婆一定說,人家那是專業理財,還是老外理財,比我這個靠投機倒把炒股的人強多了,對吧?”

梅辛扯了下嘴角,左小西問許多:“那這靠得住嗎?”

許多無所謂地道:“她願意相信就相信唄,反正錢也是她婆婆的。”

“你們三個人出來吃飯吧!”外麵左小西的奶奶喊了一句。

三人從**跳了下來,梅辛替奶奶擺布桌子,許多拿筷子夾了一塊木耳紅燒烤麩,嚐了嚐道:“奶奶做的烤麩就是一級棒!”

“我裏麵還放了點剛從老家寄來的新鮮核桃,你們多吃點,年輕人補補腦子。”奶奶笑道。

許多笑道:“因為她的腦袋是隕石留下來的坑。”

左小西大叫著,順手拿起沙發墊子砸了許多幾下,左小西的媽媽端著飯菜進來道:“快把手洗了吃飯,都多大了,還鬧。”

許多進廚房洗了手,回到桌前,梅辛說道:“又麻煩奶奶了。”

“不麻煩,不麻煩!”奶奶道。

左小西的媽媽也笑道:“我們還真懷念你在這裏租房的時候,那時家裏多幹淨啊,自從你走了,這家裏簡直就亂了套了。”

左小西咳嗽了一聲:“你們覺得保險怎麽樣?防災,防病,還可以防老。”

許多瞧著左小西感慨地問:“你不是又賣上保險了吧,你為了一隻包可真夠拚的。”

“多種經營嘛!”左小西嘟囔道,“喂,你們有沒有想過給自己買份保險啊?”

左媽媽“嘿嘿”了兩聲:“我有個同事十幾年前買了一份養老保險,一個月投保60塊,現在開始領保了,每個月是拿100塊。十幾年前的60塊能管得住大半個月的夥食呢,現在100塊也就夠吃兩隻土雞的。我要是買了這保險,不用防病,一準氣病了。”

左小西尷尬地道:“喂,這是貨幣貶值的問題,跟保險沒關係。”

左媽媽揮了揮筷子道:“總之不要跟我提。”

左小西拿眼睛去看許多,許多笑道:“你也別看我,我還沒到要考慮養老保險的時候。”

梅辛則說道:“我的保險單位交了。”

左小西氣餒地拿起筷子悶頭吃飯,吃完了飯,許多將剩下的飲料往冰箱裏放,梅辛連忙喊了一聲:“等等,把東西收拾齊了一起放冰箱。”

“為什麽要一起放?”許多不解。

“把東西收齊了一起放,隻要開一次冰箱,省電!”梅辛回答,“你先把東西放桌上吧。”

左媽媽在一旁歎氣,指了指左小西跟許多感慨地說:“你們兩個呀,哪個都不如梅梅像本地人。”

左小西悄無聲息地摸了個蘋果在旁啃著,拉了拉許多的衣袖,兩人先回了房間。許多將電腦打開,接著玩她的買賣歐元。

隔了會兒,左小西推了一把許多:“喂,那曲擇林跟那富家小姐的事情,你打算怎麽處理啊?”

許多輕敲著鍵盤:“落進我許多的手掌心,我就不會讓他翻出我的五指山去!”

“瞧你那土匪樣!”梅辛從外麵走進屋,放下洗碗時卷起的衣袖,“我要是男的,見了你也得退避三舍。”

許多回敬道:“你倒是賢惠,你家範範有聽你的嗎?”

梅辛沉思了一會兒回答:“許多,你非要把自己的一手好牌都打得稀爛嗎?”

許多皺眉:“你什麽意思啊?”

梅辛也發現自己的態度有些過了,她壓住心中想替薑珬打抱不平的念頭,勉強笑道:“還不是敲打敲打她,免得她老是翹尾巴。”

許多長出了口氣:“梅辛,我最近一直被人敲打,麻煩你敲打我的日常就不要做了。”

左小西連忙岔開話題:“難得你們都在,陪我奶奶打麻將吧。”

“來,說打就打。”許多被左小西這麽一提頓時就來了精神,拉著奶奶,幾人在剛擦好的桌上摸上了麻將。

梅辛一向不太喜歡這些遊戲,被左小西硬拉上桌:“先說好,我不賭博,你們要來錢,我就替阿姨收拾廚房去,讓她來。”

許多摸著牌道:“梅辛,我沒看錯的話,你身上這件衣服是去年的了吧,一件七浦路上的衣服你要穿兩年。你還真結了婚就當自己進了冷凍箱,怎麽邋遢都不長細菌啊。你光想著讓宋範範聽你的話,不如把自己弄得更有說服力一點吧。”

左小西掐了一把許多的臉:“就算你要說點金玉良言,就不能說得委婉點,好聽點?”

“對不起,我不是大街上算命的,掰扯不出太多如花似錦的前程。”

“你倒是上下都是奢侈品,你的人生就不出錯了嗎?”梅辛反唇相譏道。

許多還沒開口,左小西搶著反駁:“假如能上下都是奢侈品,這樣的人生就沒有錯!”

“把好看的包裝盒買回去,把裏麵的珍珠還回來,買櫝還珠說的就是你這種人!”梅辛沒好氣地打了張牌。

“對她來說,在人腦跟一隻貼滿裝飾片的氣球當中選,她多半會選貼著裝飾片的氣球,隻要那些塑料片是限量版的。”許多絲毫不領情左小西站在她這邊。

左小西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從裁判變成了眾矢之的的靶子,被許多跟梅辛聯合起來攻擊,正發蒙的時候,聽見奶奶歡快地道:“胡了!都給錢吧!”

曲擇林坐在出租車裏,車窗外麵的夜景如同浮光掠影,他的眼光突然掠過一處地方,開口道:“等等,就在那邊巷子口停。”

他付了錢下車,來到一處簡陋的裏弄門口。裏弄已經燈火稀少,各邊的牆上都寫了個“拆”字。曲擇林站在巷子口停了會兒,這才朝著裏弄走進去。

裏弄的居民搬得差不多了,因此巷子顯得很寂靜,腳踩在地上發出的空洞聲在幽閉的巷道裏傳得很遠。曲擇林慢慢沿著巷子走,月光滑過裏弄人家參差不齊的屋簷,再打在他臉上,顯得忽明忽暗。

突然間,一顆滾動的球體一路朝他滾來,直到撞到了曲擇林的鞋子才停了下來,曲擇林下意識蹲下去撿,原來是顆核桃。他抬起眼眸,隻見巷子另一端的陰影處走出來一個女子,月光下,她穿了一件簡單的風衣,兩手插在風衣口袋裏,下巴仰起,雙眉飛揚,有些不可一世,還有些俏麗。

曲擇林從來認為任何事都可以計算概率,但在那瞬間,他突然覺得這世上有一種概率是無法估計的,那就是命運。就像眼前這一刻,在偌大的城市裏,在兩千多萬人中,在這麽一個夜裏,他與許多在一條狹窄的巷子裏相遇。

那瞬間他想,是不是命運中,無論他做出何種選擇,他們都會狹路相逢。

“你……怎麽會在這裏?!”曲擇林問。

許多滿不在乎地道:“因為我在跟蹤你啊!”她見曲擇林的眉頭皺了起來,又“撲哧”一笑,“別緊張,我隻是恰巧有個朋友住在這裏,撞上你,巧合吧。”

曲擇林轉過身,才走了幾步,許多就在後麵大踏步地追了上來:“喂,你怎麽來這裏?”

“我……也有個朋友住在這裏。”

“這麽巧啊?”許多快走兩步,然後倒過來麵對著曲擇林道,“你說,我們是不是真的很有緣分?”

曲擇林閉嘴不答,隻是朝前走著,許多邊退著走邊笑道:“為什麽不回話?不會是心慌意亂了吧?”

“你……”曲擇林頓住了腳,嘴裏的話還沒有出口,許多的腳後跟無意中撞到了裏弄人家放在門口的垃圾桶,她的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後跌去,曲擇林下意識地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向跟前一帶。

許多順著拉力撞到了他的胸前,兩人的距離一下子貼得很近,周遭的聲音像是戛然而止,靜得隻留下彼此的心跳聲。良久,許多才開口道:“你知道核桃代表什麽意思?”她看著曲擇林又說,“它代表心房,所以當你彎腰撿起這顆核桃,不管你有意無意,你都開啟了那道門。”

她踮起腳尖,在曲擇林的唇邊飛快地親了下,笑道:“我今天沒開車,就不送你回去了。”

她動作很快,親完就轉身大踏步地走了。曲擇林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被風吹拂起來的長發,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他才抬起手腕,借著月光看著掌心裏的核桃,許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