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7 泥足深陷

周一開盤,許多他們就迎來了一陣疾風暴雨般的賣單,李馳憂心忡忡道:“現在外麵都在傳,和盛因為兩年都是負利潤,要掛ST,所以機構在拚命出貨。”

顧亞道:“現在我們不能拉漲幅,如果拉漲幅,連散戶都會跟著拋貨。”

李馳陰陽怪氣地道:“那要感謝我們的主操手,沒套著別人,先把自己套住了,炒股炒成股東了。”

“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許多道。

顧亞臉漲得通紅:“我會想辦法彌補的!”

“你怎麽彌補啊,這是一家上市公司5%的股份啊!”李馳冷笑道。

許多生氣道:“我的話你沒聽明白?我說了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

李馳負氣走出了辦公室,許多對顧亞道:“顧亞,打起精神來,事情沒你想得那麽壞。”

顧亞勉強笑了笑,轉身也離開了許多的辦公室。

中午許多出去吃飯的時候,在電梯口遇上了衛人傑,他頗有些幸災樂禍地湊近她說:“許多,看來你做的那個和盛藥業項目遇到大麻煩了?”

“麻煩的大小,要看是對誰來說,對你來說也許是個大麻煩,對我許多來說不過就是個熱身賽罷了。”許多瞥了他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徑直走出了電梯。

衛人傑道:“喂,沒有梁穀的資金,恐怕你在熱身賽裏就要game over了,我說你就沒想過撤退嗎?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許多看著他微笑了一下:“這兩個字在你的字典裏到處都是,但不在我許多的字典裏。”

衛人傑還想說什麽,看見父親衛新誌也出了辦公室,他立即閉了嘴,做了目不斜視的表情。電梯門開了,許多見衛新誌站在門口不動便笑道:“衛伯伯不一起走嗎?”

衛新誌連聲笑道:“不用,我們今天中午聚餐,還要等兩個同事,你們先用電梯。”

電梯門關上了,李馳低聲罵了句“老狐狸”,許多輕笑道:“等我們彈盡糧絕的時候,恐怕他們就不是不跟我們搭一個電梯了,你連他們的人都見不到。”

電梯外,衛人傑看了一眼父親:“你說這老許怎麽就放任他女兒隨心所欲亂來,這個時候敵強我弱,那就要避其鋒芒,對吧?幹嗎硬扛呢,做莊換隻股票做就不行嗎?”

衛新誌看著自己兒子有些恨鐵不成鋼:“這像是做莊嗎?不長腦子,許氏多半是給和盛藥業在做股權質押的項目!”

衛人傑被電擊了似的豁然開朗,張大了嘴巴呆立在那裏,衛新誌見不得他那副呆樣,電梯門一開,自己先走了。

等衛新誌一走,衛人傑身邊一個長相亮麗的女孩子湊過去,親熱地問:“衛少,什麽叫作股權質押啊?我剛來公司,業務還不怎麽熟悉,你解釋解釋。”

衛人傑掉頭道:“上市公司有時會將自己一部分股權抵押給銀行機構,以換取融資的這種貸款方式就叫作股權質押。”

“原來是把股權抵押了。”

衛人傑道:“這兩年市場不好,和盛藥業又連續兩年虧損,市麵上已有它會掛ST的預期,假使當初和盛是以每股3.5元錢抵押給銀行的,一旦它的麵值在流通市場上跌破3.5元,就會觸發銀行的自動拋售機製。”衛人傑在掌心裏吹了一口氣,“你可以想象一下,到時候和盛的股價會跌成什麽樣子!”(ST股是指中國境內上市公司連續兩個財年以上淨利潤為負的股票。)

那個漂亮女孩子好似有些明白:“所以許多是……”

“所以許多的項目是替和盛藥業防守那個股權質押的3.5元紅線,假如這條紅線守不住……”衛人傑在自己咽喉處比了個割喉的動作,略有感慨地笑了聲,“即便如此也不撤退,還真夠許多的。”

漂亮女孩子用崇拜的眼光看著衛人傑:“衛少,你真厲害,什麽都懂。”

衛人傑有些得意地想要自吹自擂幾句,但突然有些不耐煩地道:“走了,走了,快吃飯去吧,我都快餓死了。”

下午依然是一場戰局,許多問李馳:“你去找幾個資金中介問問,我們可能會需要錢。”

“我之前就給他們打電話了,但現在還沒有一家答複。”李馳臉色難看地道。

“你親自上門。”

“好。”李馳當然知道這個時候千鈞一發,應了聲就匆匆出了門。可是直到下午都沒傳來一則好消息,那些平時來往密切的資金池,好像一下子都對許多關閉了。

“外麵都在傳是中誠那邊的人在做我們的對手盤,現在沒人肯借錢給我們。”李馳在電話裏說道。

許多掛完電話,靠在椅子上,屏幕上的那個收盤價散發著綠幽幽的光芒,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起身走出辦公室,跟臉上均現疲色的大家道:“走吧,今天我們去吃海鮮,然後去泡吧跳舞,我請客。”

眾人頓時精神一振,無論是一頓海鮮大餐,還是之後的泡吧跳舞,都證明至少許多還有心情娛樂,現在沒有比這個更能穩定軍心的了。

許多剛走到停車場,包裏的手機就響了,她摸出來一接,裏麵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多多,你好像還差我一頓飯吧。”

許多按住手機對顧亞說:“你帶他們去吃吧,我還有點事,賬算我的。”等人都走了,她才坐進車裏笑道,“師兄啊,你的飯我怎麽會忘,說吧什麽時候?”

“本來想今天……不知道你有沒有空啊?”

“怎麽突然這麽客氣,今天就今天,想吃什麽,我請。”

薑珬笑道:“客隨主便,你說哪兒就哪兒。”

許多想了想說:“那你去米家,我跟那家私菜館的老板有幾分交情,去那兒吃。”

“好,那邊離我近,我先去那裏等你。”

許多的車子一停好,薑珬已經微笑著站在門邊等她了。他身上還穿著黑色的西服,但沒有係領帶,看上去有悖於往日的嚴謹,多了幾分隨性。

老板娘是哈爾濱人,過去幹過單幫,跑過俄羅斯,賺了點錢就在申城買了兩套商住樓,門對門地開了家川菜與俄羅斯菜混搭的私菜鋪,很有名氣。私募裏有不少人都喜歡來這裏捧場,許多就是其中之一。

老板娘眉宇之間有幾分豪氣也有幾分滄桑,這種人故事多,又願意跟人聊天,所以許多挺喜歡在她這裏招呼朋友的。

她見了許多便笑著打招呼:“你今天打電話太晚了,可沒好東西給你吃。”

許多笑道:“沒事,今天來的不是客人,你隨便上吧。”

“那紅魚肚吃不吃?”

“天上飛的,地上爬的,就沒我許多不吃的,何況魚肚。”許多走進了包廂。

老板娘笑著看了一眼薑珬:“哪有你這樣做主的,你不問問客人想吃什麽?”

薑珬道:“我跟多多口味差不多,她吃什麽,我吃什麽。”

老板娘含蓄地笑了笑,許多連忙指著她:“別想歪了,這位是我師兄,我可是另有男朋友的。”

薑珬微微一笑,許多等老板娘走了才問:“最近你都忙些什麽?”

薑珬坐了下來:“也不怎麽忙,我倒是聽說你很忙。”

“還好了,你也知道我們這一行,三年不開市,開市吃三年。”

薑珬看著許多:“除了這個,你就沒別的忙了?”

許多坦然地笑道:“當然還有談戀愛了。”

薑珬點了點頭,給她倒了一杯茶道:“曲擇林吧……真難想象你會喜歡這樣的人,他看起來挺悶的。”

“悶死了!”許多大為同意,說完了又皺皺鼻子扮了個鬼臉,“所以他氣得半死的樣子就格外好玩。”

“看上去你們相處得還不錯。”薑珬端起杯子看著許多,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當提到曲擇林的時候,她整個人從內而外好似都在散發著愉悅感。

“還不錯吧!”許多用筷子挑著杯子裏的水,“雖然有時也會有點不愉快。”

“你覺得哪裏不愉快?”薑珬放下杯子,“說來聽聽。”

許多想了一下發起了牢騷:“他這個人……太不容易讓人接近了,他是那種不管心裏喜不喜歡,都習慣拒人千裏的人。”

“我覺得這不是習慣拒人千裏……”薑珬像是思考了下,才決定說出答案,“這是他有所保留,換句話說,他不是那麽害怕失去你,如果換成我,我會害怕,因為一絲的遲疑都令我後悔至今。”

薑珬的目光令許多有種灼熱感,她下意識地避開,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咳嗽了聲:“唉,大家性格不一樣嘛,你根本就不會那麽要麵子,但是曲擇林從小就沒有父親,跟著母親寄人籬下,一點點走到今天多不容易,自尊心強一點也是可以理解的。”

薑珬微笑著表示讚同:“對啊……”

兩人找不到話說,有一些尷尬,好在老板娘推開門進來送涼菜,又推薦了一些地道的烈酒配魚子醬,兩人一時都沒反對。

等酒上來之後,兩人便借著喝酒消除剛才的尷尬。俄羅斯菜有一點偏粗糙,配著烈酒倒有一些原始風味,薑珬平時吃得不多,不免讚不絕口。

“師兄,你喝酒沒事吧?”

薑珬笑道:“難得陪多多出來吃個飯,反正都下班了,今天我們不醉不歸!”

“能令這麽修身養性的師兄大醉而歸,那簡直是我的榮幸啊。”許多拿起小酒杯跟薑珬碰了一下,氣氛頓時又融洽了起來。

許多喝了幾杯酒,感到這酒出乎意料地烈,她起身去洗手間,不巧衛生間裏有人,老板娘招呼道:“那你去對麵吧。”

走進衛生間,許多用冷水洗了把臉,隻覺得臉頰發燙似火。她腳步虛晃地扶著牆朝回走,路過一間包廂,剛好服務員進去傳菜,門半掩著,許多突然聽到裏麵傳來熟悉的聲音。

那男聲說話語調不疾不徐,嗓音動聽,入耳很舒服,正是曲擇林的聲音:“你真的打算留在國內,不再回去了?我可聽說你今年本來有個升職機會的。”

許多停住腳步,有一個女聲回道:“那當然,我不是已經開始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我決定留下來,是想讓你知道我風頌恩是個能接受挑戰的人,而且擇林……我不想跟你分開,我要做你的……”

烈酒如同火焰在許多的大腦裏燃燒,她伸手將門一推,房裏的畫麵剛巧停在風頌恩將手蓋在曲擇林手上,兩人雙目相對。

曲擇林被突然闖進來的許多嚇了一跳,幾乎是本能地立即抽回了自己的手,有一點驚慌失措。

許多紅著臉異常平靜地道:“我今天的心情糟透了!”

她轉臉拿起旁邊服務員托盤裏撤下來的菜盤子,朝曲擇林丟了過去,風頌恩不禁花容失色,站起來踉蹌地退了幾步。

“許多!”曲擇林頭一偏,險險躲過飛來的菜盤子,但仍被濺了一身汙漬,“你這是幹什麽?”

許多平淡地道:“你不知道嗎?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心情很差,差極了。”說著又拿起了旁邊的酒瓶。

“好啊,那你砸。”曲擇林道。

他不避不閃,許多握著手中的酒瓶倒是猶豫了一下,她的手略抬就被人握住了,薑珬摟過許多的肩頭,小聲安慰道:“多多,我們回去再說!”

“師兄。”許多轉頭對薑珬道,“我心情很差。”

“那是因為我剛才還沒來得及說笑話,回去師兄說笑話給你聽,好不好?”薑珬說著將酒瓶從許多手裏拿了出來,他拉著許多從人群當中擠了出去,小聲對老板娘說道,“對不起她喝醉了,房裏的損失等會兒我們會算。”

老板娘輕聲笑道:“了解,你多安慰安慰她,我等會兒給你們送解酒湯。”

房裏又恢複了片刻寂靜,曲擇林盡管躲過了盤子,但身上還是被濺到了菜汁。風頌恩跟他處事這麽久,還沒見過他如此狼狽,她將紙巾遞給他:“你沒事吧?”

“沒事。”曲擇林接過紙巾道。

“這女人不可理喻,她憑什麽對你動手?”

曲擇林擦著身上的汙漬淡淡地道:“她不是說了她心情不好,她就是這樣的……誰讓她心情不好,她就會讓對方的心情比她還差,而且算賬從來不隔夜。”

風頌恩做了個匪夷所思的表情:“簡直蠻不講理,和盛真的是她在操盤嗎?”

“嗯。”曲擇林麵沉似水地回了一個字。

風頌恩不知道這個簡短的字包含幾層意思,但顯然曲擇林認可了許多的能力。事到如今,曲擇林還是認可許多,她微微轉頭,看向了門外許多離開的方向。

許多對著牆壁生悶氣,薑珬給他倒了杯水,許多接過水杯問:“是不是男人都喜歡那種嬌滴滴的女人啊?”

薑珬沉默了一下才回答:“多多,那個女孩子……叫風頌恩,她父親是中誠證券的總經理風雪江,她畢業於美國阿肯色州立大學,在美國摩恩做過專業調研員,她……絕不可能是個嬌滴滴的女人。”

“中誠……風頌恩……摩恩……”許多默念了幾遍,她突然想明白了,輕聲念道,“原來是她。”

“怎麽了?”薑珬問。

“師兄你對她很了解?”

薑珬淺淺地笑了下:“那倒不是,我隻了解這些。我媽曾經很想跟他們家聯姻……但顯然人家沒看上我。”

許多看著手中的杯子問:“師兄,你覺得我跟她比,曲擇林……會喜歡上誰?”

薑珬看了她半晌才道:“我隻能回答你,我的答案。”

許多開著車子在夜風中繞著城市轉圈,腦海裏都是跟曲擇林久別重逢後第一次相見的畫麵。

吵鬧的廳堂裏,她一抬頭,一個對視,一瞬間,一種錯覺。

總有這麽一個人,在你看見他的那瞬間,好似就會頓悟,在很久的時光裏你是在為他尋尋覓覓。所以乍一眼見到他時便會心跳如鼓,如同時光綻放的禮花,在你生命中,那幕燦爛像是難以超越,然而那其實不過是未知的開局。

那是許多第一次失眠。

衝完澡走出浴室的曲擇林,拿起髒衣物準備丟進洗衣機,突然有一樣東西從裏麵滾了出來,他彎腰撿起來,是一顆核桃。他打開台燈,坐在桌前打量著指間的那顆核桃,淺褐色的皮,凹凸不平的外殼看起來很結實,然而拿起來透著燈光細瞧,也不過是一層薄薄的殼麵。

“當你撿起這顆核桃……不管有意無意你都開啟了那道門。”曲擇林想著,然後拉開抽屜將那顆核桃丟了進去。

他站起身來,將衣物重新拿進了洗衣機,然後坐到床邊,從書架上抽了本書翻了幾頁,最終還是丟開了書,仰頭倒在**。天花板上不斷地浮現出他與許多從開始到現在的場景,每一幕,從眼前滑過,都清晰可見。

那是曲擇林沒料想到的發展,他是個謹慎而有計劃的人,許多完全出了他的意料。就像他隻不過在一條平坦的道路上稍作轉折,甚至隻是稍稍停頓了一下,就一腳踏進了流沙裏,從此再也拔不出腳。

一連數日,和盛藥業的戰局如火如荼,逐漸演化成了一場私募界人人皆知的風波。

“一個個都好像突然變得資金很緊張似的,推三阻四,連麵都不願意碰一下就把電話掛了。”李馳麵露氣憤地道,“平時他們誰不是三不五時地主動送上門來,問我們還需不需要資金?!簡直是一群勢利小人。”

“好了,不用氣了,私募裏誰不勢利,假如換了我們,也不會爽快地同意借錢的。”許多語氣還算平靜,她起身想給自己衝杯咖啡,卻發現抽屜裏的咖啡粉沒有了。

“多姐,我去給你買咖啡。”李馳道。

許多起身道:“不用,我剛好出去透透氣。”她說著穿上外套走出門,走到樓道盡頭自動販售機跟前,拿出硬幣點了一瓶拿鐵飲料。

鋁罐飲料從販售口滾出來,許多剛彎腰拿,就聽見有人在背後咳嗽了幾聲。轉過頭,隻見衛人傑也來到販售機口,買了一瓶可樂。

“許多啊,上火就別喝咖啡了!”衛人傑穿著銀色的阿瑪尼,抱臂斜靠在牆壁上,擺出瀟灑不羈的姿勢,“還是換瓶可樂吧。”

許多打開易拉罐的拉環道:“你倒是少喝點可樂,免得二氧化碳攝入太多……腦殘容易缺氧。”

衛人傑“噝”了一聲,想了想沒跟許多繼續鬥嘴,而是掃了眼四周:“你最近缺錢缺得很厲害吧?我可是聽說你家那個李馳求爺爺告奶奶地到處請人吃飯,可惜啊,一頓也沒請出去。”

“跟你有關嗎?”

衛人傑站直了身體長歎道:“雖然你有時真的過分,不過算啦,看在咱們也算認識不少年的分上,同層樓又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現在你四麵楚歌,少爺我心軟,私人借你點怎麽樣?”

許多這才正眼看向了他,笑了一聲還沒開口說話,手機就響了:“許小姐,你看中的那張民國床,現在那個收藏家同意轉讓了。”

許多的眼睛亮了起來:“好,幫我買下來。”她收起電話看著衛人傑認真問,“你有多少私房錢?”

衛人傑身體朝後傾了下,背靠牆壁滿麵警惕地道:“也,也就幾百萬,喂,你別獅子大開口。”

許多笑道:“看在你主動借錢的分上,那就給你個可靠消息……”她湊近了衛人傑小聲道,“把它們全倉買入和盛藥業吧。”

衛人傑困惑地看著許多離開的背影,喃喃自語了一句:“這個死多頭不是被刺激得腦子壞掉了吧!”

“李馳!”許多踏進辦公室就把李馳叫了進來,“你去把文秀路上的老洋房收拾一下。”

“現,現在?”李馳滿麵不解,有些結結巴巴地道,“多姐,你不是為了錢,要把房子給抵押出去吧?”

許多翻著手上的資料笑道:“差不多吧,把它打掃幹淨,說不定我們還能賣個更好的價錢。”

李馳的臉色都黑了,隔了半晌才好似滿腹心事地出了門。

等他走了,顧亞才走進來,關上門悄聲問:“多多,下個星期和盛就要召開股東大會了,如果到時候經營仍然沒什麽起色……那對我們會是個致命的打擊,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

“即使如此,我也不會提前認輸的。”許多看了一眼顧亞。

顧亞的臉色頗有些難看,他猶豫了好一番才道:“是因為對方叫風頌恩嗎?”

許多合上手裏的資料沒好氣道:“你又跑去跟衛人傑八卦了。”

顧亞緊繃著臉道:“我們是同學,同一棟樓裏見了麵總要打招呼。不過你放心,我顧亞這點職業操守還是有的,不該說的我絕對不會說。”

許多無奈歎了口氣:“我沒說你不可以跟衛人傑閑聊,我又不是李馳,沒那麽敏感,我也相信你的職業操守。我的意思是,你也應該相信我,我雖然不是我爸爸,但我有自己的判斷跟做事方式。”

顧亞即使有滿腹的話想要勸,但許多都說到了這份上,他也隻能無奈地說:“那我出去了。”

下了班,顧亞在停車場看著許多開車離開,他低頭去開自己的車門,肩膀被人輕拍了一下,他回頭,瞧見衛人傑站在身後:“喂,和盛藥業那個項目許多還不肯放棄啊?”

顧亞沒有說話,衛人傑自顧自地也上了車道:“這女人是不是瘋了,簡直是自尋死路,為什麽不趁現在逃命啊?雖然你們中途放棄項目,是有損信譽,不過這也情有可原啊,對不對?!難道和盛那邊的財務狀況有轉機?”

“和盛藥業的財務狀況不可能會轉好。”顧亞深吸了一口氣。

“所以說啊,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否則你以為光憑風頌恩一個人能把你們的盤砸成這樣?!”衛人傑斬釘截鐵道。

顧亞一掌拍在了方向盤上,衛人傑道:“那你就沒給你們許老大打個電話,讓他勸勸自己女兒,別一意孤行?”

“許伯伯不會管的。”顧亞沉悶地道,“自從許多管理基金以來,無論多大的風險,許伯伯從來沒有在許多的決定上插過一句嘴。”

衛人傑撫了下額頭,做了個傷腦筋的表情:“我當初就勸你來我們家,你非要去投奔自己的偶像,結果偶像沒跟著,卻跟著人家女兒混。”

“過去的事情就別說了。”顧亞望著前方道,“我也不後悔。”

許多下了班約了左小西吃飯泡吧,最近梅辛一直為房子鬧不愉快,竟然破天荒也跟著來了。

“你真不回家了?”許多打開車門笑問。

梅辛長出了一口氣:“回家,家在哪裏?”

許多瞧了她一眼:“算了吧,你家範範也是沒辦法,你也知道你婆婆範珍是個什麽樣的脾氣。就看你家範範的名字吧,因為跟了他爸爸姓宋,就要在名上一連用兩個你婆婆的姓,宋範範——送飯飯,這名字起得……”

左小西嘻嘻笑著補了一刀:“送飯飯總比要飯飯強。”

梅辛被兩人給逗樂了,又好笑又好氣地佯裝踢她們:“讓你們兩個死丫頭嘲笑人。”

“喲,剛才還說自己無家可歸,現在剛說兩句,就維護起他家飯飯來了!”許多邊躲邊笑道。

三人說說笑笑進了飯店的門,剛跟前台小姐說了訂餐號碼,左小西突然拉了拉許多的衣角:“多多,你看!”

許多轉過頭去,就見曲擇林跟風頌恩一左一右陪著一個很有氣勢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她臉上所有的笑意頃刻間凍結在眼底。他們一走進來,便有一個飯店經理模樣的人迎了上去,曲擇林也瞧見了許多她們,但僅僅是瞧了一眼,便很快轉過了眼神,而中年男子與風頌恩卻是一眼也沒多瞧許多這邊,隻是自顧自說笑。

遠遠聽見風頌恩撒嬌似的叫了一聲中年男子“爸爸”,然後又傳出一陣笑聲。

“這算什麽?是見家長嗎?”左小西睜大了眼睛問許多,梅辛用胳膊肘輕輕捅了她一下,嗔怪道:“你管人家那麽多幹什麽,本來就是沒什麽關係的人。”

許多什麽也沒說,隻看著曲擇林,而曲擇林由頭到尾也沒有再看許多一眼,隻是低頭垂目與她們擦肩而過。那瞬間,許多好似真的覺得他們不過是徹頭徹尾的陌生人,血液裏冒出一股涼意。

“多多,在大庭廣眾鬧起來可不好看!”梅辛拉住許多一隻胳膊,正好此刻有服務員過來領位置,她就順勢將許多拖到了預訂包廂。

“幾位小姐要訂什麽餐?”服務小姐笑吟吟地道。

“先給我來瓶酒。”許多開口道。

“不知道你要點酒,我們這裏有白酒,也有紅酒……”

許多也不等服務小姐介紹完,就直接打斷道:“拿兩瓶度數高點的。”

服務小姐連忙去拿了兩瓶過來,許多拿起其中一瓶,給三人都添了一杯道:“是朋友就喝酒,別多話。”

梅辛跟左小西隻得無奈地麵麵相覷一眼,然後拿起了酒杯。結果最先醉的不是許多,而是梅辛,她拉著許多絮絮叨叨:“你說這個城市的人,住著鴿樓大的地方都能生出優越感來,在我家鎮上,我爸媽蓋了三層房子,每一層都比兩居室要大,卻生不出丁點優越感。”

許多笑道:“那是,申城的房子跟你老家的房子就沒建在一個地平線上。”

梅辛無限感慨:“這個城市多奇怪,沒套房子,連愛情都好像會變得沒處存放。”

許多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我倒是有房子,反正都空著,要不要借一套給你放愛情?”

梅辛搖頭,許多撐著頭道:“有的時候還真羨慕小西,她想要的愛情最少,一隻包就能裝著走。”

左小西絲毫不以為意:“伸手問世界要得太多,那既是為難別人,更是為難自己,做人就該環保一點,要的跟付出的都少一點!”

梅辛偏頭問許多:“我的愛情用房子裝,小西的愛情用包來裝,那你的呢?”

許多晃著杯中的酒,良久才回答:“不知道。”

飯店盡頭豪華的包廂裏,風頌恩笑道:“擇林,我爸爸可是有三四年不跟人喝酒了,今天可是為你破例了!”

風雪江笑著看了女兒一眼:“你這丫頭。”

曲擇林笑了笑,收起菜單道:“那我們還是喝茶吧。”他拿起茶壺給風雪江倒了杯茶,“不過飯店裏的茶不太好,還希望風總不會介意。”

風雪江接過茶杯道:“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喝茶,很少喝酒?”

曲擇林微微沉吟了一下道:“因為茶可以獨飲,酒卻不能獨斟。”

風雪江給了他一個讚許的眼神:“不錯,酒,是一定要跟可以合作的人喝的。”

曲擇林微笑了下,轉頭低聲跟服務員要了一瓶酒,等服務員將啟開瓶蓋的酒拿來,曲擇林便給風雪江倒了一杯:“希望風總發現我是個非常不錯的合作夥伴。”

風雪江看著酒杯,沒有舉杯而是接著問:“你聽過漁夫與狼、羊、青菜的故事嗎?”

曲擇林做了個請的姿勢,風雪江笑道:“這則故事是這樣的,漁夫有一條船,他有狼、羊、青菜三位乘客,但一次隻能搭乘一位乘客到對岸去。如果你是漁夫,你會怎麽選擇乘客的順序?因為假如你先選擇狼,羊就會把青菜吃掉。你先選擇青菜,狼就會把羊吃掉。”

風頌恩思索了片刻道:“先選羊,因為狼不吃青菜。”

“很好,當你把羊送到對岸去,那第二位乘客又要選擇誰?你選擇了狼,那麽當你回去接青菜的時候,狼就會把羊吃掉。你選擇了青菜,當你回去接狼的時候,羊就會把青菜吃掉。”

風頌恩頓時有些語塞,曲擇林沉思了一下道:“可以先把羊送到對岸,然後在把青菜送到對岸的時候把羊帶回來,接著把狼送過去,最後再將羊送一次。”

風雪江這才舉起酒微笑著說:“不錯,漁夫選擇與誰同舟,這是由岸上的邏輯來決定的,乘客不一定是正向走,還可以逆向走,這就好比佛說因緣生法,看到的是佛法,但背後實際是因緣。所以能夠在一起合作的人,都有著必然的邏輯跟這樣的因緣。”

曲擇林雙手端起了杯子:“我盡量向風先生證明,我們合作既有緣分也有邏輯。”

風雪江也同他舉起了杯子,兩人將杯中的酒一起飲盡。風雪江笑道:“既然你已經決定了回國發展,這白酒的文化就要好好學上一學。談話說事喝降度酒比較合適,高度的白酒還是留來慶功宴上一醉方休更好。”

“以後還請風總不吝指教。”曲擇林笑道。

“你跟頌恩既然是朋友,以後就不用這麽客套,不嫌棄就叫聲伯伯吧。”

“豈敢。”曲擇林頓了頓才恭謹地道,“風伯伯。”

風雪江滿意地看著他,點了點頭,又帶些揶揄的眼神看了眼旁邊給他夾菜的女兒風頌恩。

許多在衛生間裏用涼水潑了一下臉,因為烈酒而好似燃燒的臉這才不那麽滾燙。水聲“嘩啦啦”有節奏地響著,半晌她才意識到包裏的手機響了,她胡亂地掏出手機,掃了眼是個陌生號碼,就順手掐掉了。可是沒一會兒,一則短信附帶著照片傳了過來,許多仔細一看,照片上的人被打得鼻青臉腫,正是跟許多分開還不到五個小時的李馳。

她連忙將電話回撥過去,那邊傳來一個慢條斯理的沙啞聲音:“你是李馳的老板。”

“是,李馳發生什麽事了?”

那聲音冷聲道:“他在我們這裏賭博輸了50萬,聽說你這個老板很有錢,不知道你有沒有意思把你手下贖回去……”電話那頭李馳喊了聲“多姐”,僅這兩個字後,就被人堵住了嘴巴,還伴隨著一陣拳打腳踢之聲。

“你先不要打人,有什麽事,我過來談!”許多急忙說道。

那個沙啞的聲音才道:“好啊,那就等著許老板。”

許多抽過紙巾將臉上的水擦掉,然後拉開門走出去,她速度太快,一下子就撞到了門外的兩個人,正是曲擇林跟風頌恩。

她沒多加理會,轉頭就朝外走,風頌恩開口叫了一聲:“許小姐請留步……”

許多扭頭冷冷地道:“對不起,我好像並不認識你。如果你以為在股票上暗算了我,我就算是領教了你,那走著瞧!”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風頌恩見許多的背影很快遠去,掃了眼地上的手機,無奈地聳了聳肩:“這人還真是魯莽,我還是不太相信她真能操盤。”

曲擇林彎腰從地毯上將許多的手機撿起來,這個時候電話又響了,他看了眼許多遠去的地方,猶豫了幾秒把它接通了。

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喂,別空著手來,50萬,少一分也不行。要麽給錢,要麽領屍,你自己選。”

曲擇林神色一凝:“你在哪裏?”

“你又是誰?剛才那個女的呢?”

曲擇林隻簡短地回答:“會給你50萬的人,告訴我地址。”

那沙啞的聲音停頓了一會兒,才給曲擇林報了天水鎮的地址,然後警告道:“別耍花樣,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把你的車鑰匙借我用一下。”曲擇林掛完手機便對風頌恩道。

風頌恩低頭從包裏取出車鑰匙:“是什麽事,擇林?你要去哪裏?你剛才不是答應了我爸爸,去我家品茶的嗎?”

“我還有點要事,幫我跟風伯伯說聲道歉,就說我改日再陪他喝茶。”曲擇林說完,拿起鑰匙頭也不回地走了。可即使他用最快的速度將車子開出了停車場,幾乎將油門踩到了底,也仍然沒有追到許多的車子。

曲擇林握著方向盤的掌心有種黏膩感,從來掌心幹燥的曲擇林第一次體會到了掌心出汗的感覺。

許多一個急刹車,將車子停在了一家打烊了的飯店門口。門口站著兩三個成年男子,幾人抱著雙臂目視著許多走進來。她下了車走到門口問:“李馳在哪兒?”

其中一個染著黃發,滿麵戾氣的年輕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許多,這才示意她跟他走。

飯店內白熾燈亮得刺眼,煙霧繚繞,七八張自動麻將桌上都有人圍坐著打麻將。黃毛從另一扇門穿了出去,裏麵是個四合院,東西側的房間裏也能聽到麻將搓牌聲。盡管許多知道這些聲音都是那些賭徒發出來的,但還是給她平添了膽氣。她快步走著,跟上前麵黃毛的腳步。

黃毛徑直走到對麵的房間,將門推開,站在他身後的許多便看見了房內被五花大綁反捆著丟在地上的李馳。除此以外房間裏還押著兩個人,一名同樣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年輕男子抱頭蹲在牆角,另一位不停抽泣的女孩子陪在李馳身旁,正是許多見過的吳蕊。

室內一張陳舊的黑色沙發上坐著一名抽煙穿西服的中年瘦削男子,眉目粗看像是個斯文人,但左邊那道斷眉,為這份斯文添了不少難以言喻的東西。

黃毛在他耳邊附語道:“大哥,就是她。”

至此,許多才知道不是這個斷眉的男人,而是這個染著一頭黃毛的年輕人才是給她打電話的人。

樂強上下掃視了一番許多:“你就是李馳的老板?”

許多握緊皮包,抬起頭回答:“不錯,我就是許多。”

那黃毛年輕人開口道:“50萬,帶來了沒有?”

他這麽一說,被封住嘴巴的李馳一陣掙紮,許多也不看他,隻從皮包裏掏出了皮夾子,從裏麵抽出一張銀行卡晃了晃:“隨時轉賬。”

黃毛挑眉道:“你什麽意思?這大晚上的,上哪兒轉賬?”

許多道:“所以不著急,因為我的人我了解,李馳沒有賭博的習慣。我很想知道他是因為什麽才欠了你們50萬賭資?”

黃毛年輕人剛想翻臉,那邊叫樂強的中年人已經抬手阻止了他,樂強轉過頭對許多笑道:“看來許老板很了解自己的下屬,不過可惜,你這位下屬雖然沒有賭博的習慣,但有替人扛賭資的習慣,他是替自己小舅子扛了這50萬的賭資。”

“多姐,他們這是故意設圈套!是騙局!他們故意設套來騙李莊漁民們的拆遷款。”李馳剛說了一句,就被身後的人一腳踹倒在了地上。

許多抬手道:“有話好說,別動手!”

樂強抽著煙,嗤笑了聲:“小子,所謂蝦走魚路要被魚吃,獸走人路要被人吃。我這牌館開著,他來了,就是走了我的路,被我吃那叫活該!走了我的路,就要守我的規矩,你這幾天到處慫恿李莊的漁民去投資你們那個什麽私募基金,不跟我是一回事嗎?搶人飯碗就是殺人父母,我叫你們老板來賠這50萬,沒先敲斷你兩條腿,已經是看在咱們現在是新社會,講法製。”

許多忍不住輕笑了聲:“講法製?賭博好像不合法吧!”

樂強臉上那點笑容忽地收了回去,露出一絲陰森的感覺:“不合法?那你去告啊,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會不太平,還是我會不太平!”

許多深吸了一口氣道:“好,就算是我的下屬不小心借用了你的道,你這50萬過路費也未免太貴了吧。”

樂強撣了彈指間煙灰笑道:“許老板,別裝得好像一本正經似的,你跟我沒區別!你們這些什麽私募基金騙的錢比我們多多了,50萬……對你許老板來說也就是九牛一毛,毛毛雨。”

許多揚起了眉,正色道:“很遺憾,我跟你不是一回事,我最多算是個拙劣的推銷員,賣的證券股票也許不太好。而你,才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所以,別偷換概念。”

“死女人,你找死啊!”黃毛一巴掌就朝著許多揮去,但他的手還沒碰到許多的臉,就被人抓住了手腕。他的一巴掌沒能拍下去,許多手裏的提包卻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他的臉上,黃毛跌跌撞撞一連倒退了幾步。

許多這才注意到趕來的人居然是曲擇林,而黃毛氣急敗壞地從桌上抄起隻空酒瓶,朝著曲擇林跟許多撲了過來。

曲擇林一把將還有些呆滯的許多拉在了身後,自己卻站在那裏紋絲不動,任憑那隻空酒瓶砸在他頭上。一時玻璃碎片四濺,玻璃碴子劃破了他的額角,一絲鮮血沿著臉頰滑落,許多失聲驚呼,黃毛也有些錯愕。

許多背脊上都是冷汗,腦海裏的酒意瞬間清醒了,曲擇林額角流著血,神情卻平靜地道:“旱路的事旱路解決,水路的事情就水路解決,怎麽樣?”

樂強抬手製止了混亂,打量了一番曲擇林笑道:“倒是來了行內人啊……好,那就這麽辦!”他揮了揮手道,“去抬張麻將桌子進來!”

隔了一會兒,幾人抬了一張自動麻將桌進來,樂強指著那張桌子道:“桌子上的事情,那就桌子上解決吧!不過要說好,事情結束了,很可能就不是50萬的事情了。”

“幹什麽?”黃毛瞪了他一眼。

曲擇林掏出手帕,隨意擦去臉頰上的血跡,看了他一眼:“驗牌。怎麽,你們這兒的規矩是不讓驗牌嗎?”

黃毛看了一眼樂強,樂強仍然抽著煙,臉上表情有些高深莫測。黃毛隻得心不甘情不願地去拿一把錘子過來,曲擇林順手拿起一塊麻將牌,然後一錘子敲下去,麻將牌頓時四分五裂。黃毛剛要發怒,卻見曲擇林拿起麻將碎塊,露出裏麵的一截磁鐵,室內頓時鴉雀無聲。

“這樣的高科技,我們還是不要用了。”曲擇林轉動著手裏的麻將牌。

樂強終於將手裏的煙頭掐掉道:“你想洗牌?”

“我不洗!”曲擇林將頭轉過去,看著地上抽抽泣泣的女孩子,又看了一眼許多才道,“就讓兩位女士替我們洗吧。”

樂強看了一眼曲擇林,從牙縫裏擠了個“好”。

“洗牌會洗嗎?”曲擇林轉過頭來問許多,語氣甚至比平時還要溫和兩分。

許多看著燈光下的曲擇林,他的五官清俊,在冷熾燈下更顯得輪廓分明,有種寂寥的寒冷。可許多覺得就像冰塊,假如你緊緊地握著了,冷到極處便會生出熱意,那是從指間到心間都能感受到的,仿佛在燃燒般的灼熱。

“會。”許多看著曲擇林回答。

許多走到桌邊坐下來,吳蕊也哭哭泣泣地朝著桌子走去,許多砌著牌看了她一眼:“別把眼淚掉到牌裏,會手滑的。”

吳蕊連忙抬手將眼角的淚水擦掉,又將手在衣服上蹭了蹭,這才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砌牌。等他們將牌砌好了,樂強才站起身來指著座位道:“坐吧!”

曲擇林按照他指定的位置坐下,樂強揮了揮手,又來了兩個人坐下,然後他才問:“申城麻將我們就不打了,打川麻怎麽樣?血戰到底,隻要你贏了我們當中任何一個人,就算你贏,如何?”

“客隨主便。”曲擇林抬起頭道。

樂強在他的對麵坐下,指著桌麵說:“我們也不用計什麽花色了,一桌牌勝負200萬,怎麽樣?”

“可以。”曲擇林依然眉色不動地淡淡回答。

“許老板的意思呢?”樂強轉頭看向許多,“我可不想到時候又收不到錢!”

許多幹脆地道:“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曲擇林垂下眼眸,樂強看了眼他,悠悠地笑了聲:“原來是情郎,好,那就不怕到時沒人買單。”

牌局很快開始,走了兩圈便聽樂強笑道:“看來你想打的是定缺萬子,你不要,那我也不要!”

李馳與許多他們都被押在方才樂強坐過的沙發上,這時候李馳小聲地對許多道:“多姐,這川麻打法就是必須缺掉一種花色。”

李馳闖了個大禍,瞥見許多的眼神隻好縮了一下脖子,隔了會兒又嘟囔了句:“樂強也打定缺萬子,這是存心的,他們三打一,還裝得很公平。要我說,咱們根本就不該答應他200萬一局。”

許多沒理會他,李馳隻好閉上了嘴巴。

曲擇林看著手中的牌,神情不動地道:“好啊,你隨意。”

許多看著曲擇林嫻熟的打牌姿勢,樂強也瞧著曲擇林道:“小子的牌章不錯啊,以前混過。”

“也曾以此為生。”曲擇林平淡地道。

也曾以此為生……許多看著他,想象著曲擇林要靠做這種事來生活,心底最深處突然就變得很柔軟。有些憐惜,又有些心疼,她定定地看著曲擇林,好像看見了他最艱難的日子。

“不知道以前混的是哪個山頭?”樂強也丟了個萬子追問道。

“自學成材。”曲擇林簡單地回答道。

樂強幹笑了一聲,又默不作聲地打了幾圈,黃毛突然道:“胡了。”

李馳拉長脖子掃了一眼,不由得氣笑道:“要不要臉,一番屁糊也算糊。”

黃毛冷笑道:“屁糊怎麽就不是糊?你要不要問問你老板的男人,這算不算糊?”

“算。”曲擇林道,“既然說好了是打到最後隻剩一人,牌技不行早點走也好,免得給人吃碰聽牌。”

黃毛狠狠地瞪了一眼曲擇林,走到了一邊。樂強又點出了一張七萬,曲擇林抬頭對下家那個男子淡淡地說道:“你方才打了個六條,又打了個七餅,做的是清一色的萬子吧,現在牌麵裏萬字還剩五張牌,分別是三,五,五,六……”他敲了敲台麵上的那個七字道,“還有這個七。”

那個男子看了一眼曲擇林,拿過七萬道:“和牌,清一色。”

李馳一陣緊張,樂強看著曲擇林道:“手藝這麽好也改行了,看來這什麽私募基金的飯的確很不錯啊。”

曲擇林抬起眼眸微笑道:“我要是你,就不會想從做私募的人身上拿50萬,而是給他們50萬,沒準他們能給你幾個50萬,而且不會有後顧之憂。”

樂強聽著,斜眼看著許多道:“看起來,你對這位老板女朋友很有信心嘛。”

許多聽見曲擇林語氣淡淡地道:“那的確是她的強項。”

樂強看著曲擇林丟出來的三筒,又摸了一張牌,然後丟出一張一條笑了笑:“你到現在為止沒有碰過牌,也沒有杠過牌,做的是對對糊吧!”

曲擇林拿過那張一條整了一下牌,翻下道:“海底撈月,謝謝成全,龍七對!”

樂強的笑容瞬時僵在臉上。

李馳興奮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十六番!200萬給……”他那個“錢”字還沒說完,腳彎就被許多踢了一腳,頓時又跌坐回了沙發。

樂強從煙盒裏又抽了根煙出來,點著了吸了一口笑道:“怎麽,你以為我會賴你的賬?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樂強在這一帶的名聲。上了台麵,就要認,願賭就要服輸,這是祖師爺的規矩!200萬肯定會給你的。”他轉頭道,“黃毛,給他取錢!”

黃毛轉身出去拿了一隻箱子進來,重重地放到曲擇林麵前,心不甘情不願地惡狠狠瞪了他一眼。樂強掃了一眼那隻箱,抬手拿過邊上的煙盒,倒出裏麵最後一支煙遞給曲擇林。

“謝謝,我不抽煙。”曲擇林抬手拒絕,卻拿過了那隻煙盒,將它拆開,掏出一支筆在上麵寫了一串數字跟自己的名字,然後遞給樂強:“這是我的手機號跟我的名字,這200萬算你的投資,月利4%,我會找你結賬。”

樂強不接而是笑道:“4%那可不夠我的茶水錢……8%,月利。”

曲擇林抬起眼眸對視著樂強的雙眼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