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 擦槍走火
沙林最近有了新發現,他在給新副總整理書的時候,在好幾本書上都發現了一行鋼筆寫的英文:Value at risk.
這行字直譯過來是“價值在於風險”,其實意思剛好相反,它是指將風險定量的估值模型,簡寫是VaR,是西方很重要的風險控製金融工具。
VaR可以翻譯成一句比較直白的話,比如本公司金融資產有99%的把握其組合價值在一年內最大損失不會超過1000萬。可是這個金融工具在這裏完全派不上用場。
就像麵前是一輛高速前行的列車,它飛速地前行,不為任何人停留,所有人的念頭就是怎麽才能搭上這輛快速列車,因此根本無暇去計算這輛車的時速是多少,自己被甩到車輪底下的概率又有多大。在這裏,沒有組合選擇,所有人的選擇都被簡化成了兩個,要麽in,要麽out。
大胡子常說要是光看VaR數值,他恐怕早就嚇得屁滾尿流逃回美國去了,沙林覺得那樣對他或許是件好事。
上一任副總的座右銘用“Valar”凡人開頭,這一任副總的座右銘用“Value”價值開頭,沙林覺得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這讓他再一次加深了對Gorden林喜歡數據化這個特征的印象。
沙林在心裏暗暗嘀咕,以後是不是要把那些模糊的概數詞都替換成百分比,比如把或許替換成50%,有可能替換成60%,大概是80%……
他正胡思亂想間,手機響了,接通後聽見聲音才發現是自己的新上司:“你有時間嗎?能送我去一趟檢疫所嗎?”
“當然沒問題!”沙林毫不猶豫地道。等他將車子開到Gorden林的住處,發現是個老小區。當他沿著那些堆滿了各式雜物,還拴著各類混種小京巴狗的樓道上去,已經完全無法推測到底是出於什麽原因,Gorden林才放著公司租的高檔公寓不住,要在這裏與S市的老阿姨以及她們的狗比鄰而居。
“曲總您為什麽要住這裏?”沙林忍不住問道。
“私事。”這位新上司的回答一如既往簡單。
沙林將車子轉了個彎,突然看見前麵的坡道上有一輛車子跟一輛三輪發生了相撞。
“停下!”沙林突然聽見Gorden林道。
沙林依言停了下來,隻見前麵坡道上有輛三輪車被撞翻了,跟它相撞的是輛奧迪車,司機正氣勢洶洶地跟一名老太太理論:“我說老太太,你這是故意的吧?你說你車子騎得好好的,你還倒溜,現在你把我們車子蹭了,你說該怎麽辦吧?”
“這司機大概是怕那老太太訛詐他,所以先發製人。”沙林不知道Gorden林為什麽對一起交通事故感興趣,但是上司既然感興趣了,那他當然要盡職提供信息。
“訛詐?”
“是啊,現在這種事挺多的,有些人躺在醫院裏沒完沒了做檢查,這些上了年紀的人,哪會檢查不出毛病來,到時說也說不清楚。”
那邊的奧迪車司機氣焰高漲,拉扯著老太太逼她立字據,沙林都有些看不過去了:“這就過分了,我看這老太太也不像是個訛人的人,他報個險不就完了,難道還真讓這個騎三輪車的老太太賠他們修車錢?”
他的話剛說完,就看見新副總拿出手機利落地報了警,報了車牌號碼。讓沙林驚奇的是,他還報了車主的姓,沙林忍不住問:“曲總,你怎麽知道車主姓衛啊?”
Gorden林淡淡地道:“那是我母親的車子。”
沙林失聲了幾秒,總算明白了Gorden林為什麽會讓他停車,可是他沒想到對方居然能做到幫理不幫親。
Value at risk.
這是件毫無疑問隻有risk,沒有value的事。沙林想,Gorden林的心裏好像也不是隻有value,也有valar,他忽然覺得自己對新上司的盡職調查結束了,在他心裏新上司的“新”字可以去掉了。
“既然是曲總您的母親,要不我下去調停一下吧。”沙林說著,一輛法拉利車飛快地停在了他們車前。
“等等,別下去。”Gorden林說道,然後沙林就看見前麵的紅色跑車上走下來一名年輕女子,她穿著一件風衣,九分窄西褲下是一雙高跟鞋,她下車甩上車門,整個動作瀟灑流暢,沙林光看她的背影就覺得很有氣勢。
“說就說,幹嗎動手動腳的?”許多拍開司機的手,轉頭問老太太,“米阿婆,撞到哪裏沒有?”
“沒,沒撞到哪裏,許小姐,我不礙事,就是摔在了地上崴了下腳。”米阿婆拉起褲子,小腿下麵拉了道大口子,已經滲出了血痕,司機看了也不由得氣焰一滯。
“現在該怎麽辦?”許多抬頭問。
司機又提高了聲調:“是她撞我們的車子,你問我怎麽辦?”
“她一輛三輪車撞你的奧迪,你怎麽不去撞月球?”
“按你的意思,還是我們奧迪車要去撞她的三輪車?”
“沒錯!”
“你憑什麽這麽說?”
許多揚眉:“就憑你的奧迪車子隻值我車子的一個零頭!”
司機憤怒地道:“什麽邏輯?”
許多道:“按你的邏輯啊。”
沙林“哇”了一聲感慨:“曲總,這個開法拉利的女人蠻不講理到了一個境界,這麽不講理,居然還讓人覺得挺帶感的。”他說完才發現自己有點失言,連忙轉頭,卻見Gorden林一隻手撐在窗戶上半遮住臉,沙林小聲又問,“曲總……要我下去幫忙嗎?”
“不用!”曲擇林立即道。
司機指著車子道:“喂,你搞搞清楚,是她的三輪車倒溜,撞到了我們的車頭,然後翻了車,我們的車子被三輪車撞了,我們才是受害者。”
“既然這兒是上坡,會倒溜,那你為什麽不保持安全車距,等米阿婆徹底上去了你再開過去?”許多又問。
“這是哪條交通規則,說我開車的要讓三輪車完全上了坡才能開啊。”
許多大聲道:“就憑她的年紀足夠做你媽!”她用手敲了敲車玻璃,司機連忙慌張地道:“喂,喂,你要幹什麽?”
“裏麵坐的那位,你以為一聲不吭就可以置身事外了?你是不是覺得你這樣特別高貴,特別有階級?那你知不知道你這樣,隻會讓人覺得你特別沒有人情味啊?”許多又敲了敲車窗玻璃,“老阿姨,外麵這位老太太跟你差不多年紀,將心比心,別讓你的司機昧著良心為難一個老人。還有……你這輛破奧迪真不值幾個錢,有錢的話換一輛吧。”
沙林不由自主地去看Gorden林,卻聽他說:“走吧!”
“現在走?”沙林詫異地問。
“到時間了。”
“噢。”沙林略有些遺憾地發動了車子。車子滑過前麵的時候,形勢已經顛倒了過來,方才還囂張的司機完全沒了氣勢。他看見那名穿米色風衣的女子,攙扶著騎三輪車的老太太向自己的車子走去,看樣子是要送她去醫院。也許是因為表情的問題,在初春微涼的風裏,她的五官顯得明朗而清晰,好像誰拿勾線筆特意勾勒過似的。沙林轉過頭,發現Gorden林也才轉過眼神。
沙林正打算認真開車的時候,上司又問了一個挺凡人的問題:“你有女朋友嗎?”
“沒有。”沙林沒想到Gorden林會問這個問題,但也老實回答。
“噢。”
沙林想了想又試探地說:“但是我對做投資的女人還是有一定了解的。”
“說說看?”
沙林清了清嗓子:“做咱們這一行的女人壓力大,眼光高,再花瓶的女人都有顆戰士的心,再完美的男人她們也能看出篩子似的漏洞來。所以你要跟她們make love很容易,但是你想讓她們愛上你,那就很困難了。因為她們要找的不是愛人,而是戰友。”
剛說完,他就聽身旁的上司挺淡地說了句:“那就好。”
沙林不禁在心裏感慨,也隻有像Gorden林這樣的人才有資本說這句話吧。
等到了檢疫局,沙林才發現原來他們過來是為了接一條狗,而且還是一條有名有姓的老狗,它叫何保全。
在外資公司上班,常常有種奇怪的現象,你可能跟同事一起共事多年,每天見麵,卻不知道他的大名叫什麽。就像你天天叫他戴維,卻不知道其實他的真名叫何保全。讓沙林想不到的是,上司在國外這麽多年,竟會給自己的狗起個中文名。
那種陡然而來的親切感,沒在外資待過的人很難理解這種微妙。
“曲總,你的愛犬為什麽起名叫何保全?”沙林大著膽子好奇地問。
“它上一個主人叫這個名字。”
答案如此簡單,沙林有些尷尬地道:“原來如此。”
“這個名字也是他起的,他偷渡到美國,在那裏生活了幾十年,錢都在賭場裏輸光了,晚年的時候一無所有,隻有這條狗。後來他將這條狗送給了我,唯一的要求是他希望有人能記住他的名字。”
Gorden林說起這段往事,語調裏沒有任何情緒,就像在陳述一件事實。說起來他雖然是少見的美男,但容貌並非無可挑剔,比如他的唇線有點薄,嘴唇彎起來的時候會像刀鋒,給人城府深且無情的感覺。可沙林覺得自己好像透過表象看到了更深層次的東西,發掘出了Gorden林最深的秘密,他外表冷漠,內心卻是個情感飽滿,富有同情心的人。
沙林的腦海裏甚至出現了這樣的畫麵,異鄉的Gorden林將口袋裏所有的錢都給了一個流浪漢,然後從他身邊牽走了一條瘦骨伶仃的狗。
他為自己的聯想力感動到眼眶濕潤的時候,身旁的Gorden林已經在開電話會議了。沙林的英文不錯,但在一堆的名詞裏也僅僅隻能聽個大概,大致是Gorden林表示並不看好歐元資產,認為應該擇機沽空。
沙林頓時想起來,身旁的這位新上司是個空頭高手,是踩著無數屍體登上高位的人。
為了能跟上新上司的頻率,沙林在Gorden林結束會議後搭訕道:“老板你知道匿名價值這家公司嗎?”
“嗯?”
沙林接著往下說:“它是一家專門在港股市場上做沽空的投資公司,很厲害,去年他們發布報告做空唯唯飲料,股價暴跌了85%啊!”
他說完轉頭去看坐旁邊的Gorden林,卻發現他沒什麽特別反應,好像也不特別感興趣,隻是很淡地說了一句:“唯唯飲料暴跌,不是沽空的人特別厲害,而是他們盲目介入金融投資而引起的巨大財政問題。”
沙林訥訥地“噢”了兩聲,專心地開起了車。
下了高速公路,Gorden林的手機再次響起,他看著手機卻沒有立即接通,沙林猜想這一定就是那個會令Gorden林皺眉的電話。
這世上會讓人一看見號碼就皺眉頭的,無非三種人,債主、媽媽和舊情人。債主不可能,像Gorden林這種人隻會是別人的債主,媽媽也不像,沙林心想那就隻有……舊情人了。
“喂。”Gorden林看了一會兒將號碼接通了。沙林豎著耳朵聽,也隻能依稀聽見是個很明朗的年輕女子的聲音。
“嗯。”
“看不出來你這麽見義勇為。”
“你留下什麽好印象,難道你不知道?”
“噢。”
……
整個對話過程中,Gorden林大多都是單個詞簡短回應,似乎有些不耐煩,可但凡跟女人打過兩天交道就會知道,再沒什麽比這些“嗯”“噢”的語氣詞更能刺激她們。沙林覺得Gorden林也許並沒有像表現出來的那樣不喜歡聽見對方說話。
這是一種複雜的情緒,沙林記得以前有位哲學老師說過,所有的複雜都是源於某種程度上的失控。而像Gorden林這樣崇尚控製風險的人,也會失控嗎?沙林在心裏好奇地想。
雨一停,氣溫也隨之上升,日光透過稀薄的雲層直射在筆直的車道上,反射出來的白色光暈令人瞳眸一亮,好似眼前豁然開朗。
曲擇林走過一條窄巷,在這座城市裏,這樣狹窄的巷子還有不少,它們與繁華的要道互為表裏,以至本地人喜歡叫它們“裏弄”,配上當地的口音頗有一種旖旎。
但旖旎這個詞一點也不適合許多。
曲擇林覺得許多像雜草,隻要給她一絲空隙,她就能衝出一片天地。那是一種簡單、直接、霸道,又蠻橫的盎然生機。
他輕輕吐出了一口氣,結束了那瞬間的恍神。巷口飄來油炸的香味,簡陋的早點鋪子裏賣著油炸粢飯糕,那是許多愛吃的早點,可曲擇林並不愛吃這麽油膩且重口味的東西。他的目光在那些盛放著油炸糯米糕的簡陋托盤上頓了頓便收回,然後拐彎走進了派出所。
“過來辦理什麽手續?”窗口辦事警員問道。
“取身份證。”曲擇林回答。
他剛出門便收到了母親陳林的短信:“你衛伯伯專門定了個私廚,做本地菜的,今天剛好又是周末,晚上你就帶頌恩回家吃飯吧,你衛伯伯是一番好意,別掃了他的麵子。”
曲擇林看著這條短信沒有說話,緊接著來的是許多的短信:“我想好了,今天晚上銀城吃湘菜怎麽樣?不許說不好,吃完飯,我教你操盤。”
“好。”曲擇林回複了許多。
李馳滿臉沮喪之色地走進來,許多放下手機抬頭問:“怎麽了?你媽又有事了?”
“不是,多姐,我手裏的那幾個客戶……都想贖回咱們的基金,我有一個客戶還問,問咱們有沒有像融興那樣的產品。”
“沒有。”許多頭也不抬地道。
“可是蘇蕾他們都說手上有客戶要贖回基金。”
許多有想過這家富投融創公司做的名為融興理財的產品會給他們帶來一定的衝擊,但沒想到來得這麽快。
她的辦公室門被敲了敲,顧亞走了進來問李馳:“上次我讓你查的那個在和盛藥物裏進出的賬戶,還沒找到嗎?”
許多道:“對啊,有消息了嗎?”
李馳瞥了眼顧亞才道:“是中誠證券的賬戶,隻知道是個新開的賬戶,賬戶名……還查不出來。”
“中誠……”顧亞的眉頭輕跳了一下,“多多……”
許多好像知道顧亞在忌憚什麽,中誠證券是家合資證券公司,有國家銀行與國際金融大投資公司的雙重背景,是市場上的頂級大鱷,她翻看著網頁道:“不用擔心,這不是中誠的操作風格,既然是新開的賬戶,那就更不可能是中誠的自營盤。”
李馳笑道:“那邊是‘海龜’的大本營,說不定就是哪隻新上岸的‘龜’呢,唉,搞不好就是那隻最近傳得很厲害的Gorden林呢……”
許多眨了下眼睛笑道:“那很好啊,就讓我們見識一下這位林先生的風格吧。”
李馳走了之後,許多問顧亞:“富投融創是什麽樣的公司?”
顧亞道:“2007年的時候,摩恩跟一家叫龍騰的地產公司做地產項目,就在李馳老家天水湖那裏。摩恩特地為這個天水一色的地產項目發起了一支PE,為項目做融資,投資了大概有10億,存續期2年。可是後來由於拆遷款的問題,發生了暴力抗拆事件,當地村民連續上訪,整個吳東市從市長到下麵的天水鎮鎮長都遭到了撤換。富投就是那個時候冒出來的,它買下了龍騰股份,並且補齊了拆遷款,因此一舉成名。但是這個天水一色到現在也僅僅是完成了拆遷,至於何時打地基,還遙遙無期著呢。”
“那摩恩豈不是有麻煩?”
“他們有很大的麻煩,現在房地產不景氣,他們的口號雖然是做無汙染產業板塊,新矽穀園,但其實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建湖邊高檔別墅,因此受到的衝擊更大。再加上吳東市長被抓之後,那邊要建的通高速的環湖公路也沒了消息。所以他們之前有傳出要搞B輪融資,但很可能就是因為搞不起來,富投才發融興理財的。”
許多悠悠地道:“看來那個新上任的摩恩投資林副總裁,還真是接了一手好燙的山芋,要焦頭爛額了。”
雖然一連有幾個小客戶贖回,但並沒有對許多的心情產生多大影響,她翻著手機,一直忍耐到快下班才給曲擇林打了個電話:“要穿我給你買的衣服!”
曲擇林回道:“衣服在家裏。”
“回去換!”許多下了個命令,“我等你!”
曲擇林頓了頓才道:“知道了!”
許多掛完電話,一臉春風得意地拎起包就出了辦公室:“你們沒事都下班吧。”
李馳笑道:“多姐,你最近都下班得挺早啊,不是另外有什麽重要任務吧!”
顧亞頭也不抬地道:“她戀愛了!”他敲著鍵盤道,“她每天比往常早走一個半小時,手機費用比上個月新增了200元,衣服更新的頻率環比指數上升了50%。”
工作室的同事立即倒抽了一口涼氣,露出驚駭的表情:“這是誰啊,這麽不幸讓多姐瞧上了!”
許多甩了一下包瀟灑地道:“嫉妒吧,你們!”說完她就踩著高跟鞋麵帶微笑出門去了,轉頭又走了回來,問顧亞,“我記得你有一個很要好的同學在交警大隊吧,我有事要請他幫忙。”
顧亞轉頭問:“你車子發生什麽碰擦事故了?”
許多笑道:“不是我,是一個闊太太,她撞傷了米阿婆跟沒事人似的,天底下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李馳大叫道:“把米阿婆撞傷了?怪不得這幾天她都沒來賣盒飯,害我出去吃飯店,虧了多少錢。為富不仁,必須讓那闊太太付出代價。”
顧亞道:“好啊,你把車牌號給我,我讓同學先給她打個電話。”
曲擇林來得不算晚,但也不太早,許多喝了差不多一壺茶他才來到飯店。
許多一眼就看見了曲擇林,他的外套是黑色休閑薄呢衣服,但裏麵真的是她買的襯衣。他穿過嘈雜又熙攘的食客們向她走來,有那麽一刻,許多的心情很甜,她出神地看著他越走越近,直到他走到她的麵前。
許多遞過餐單:“點個愛吃的吧。”
“隨便。”曲擇林坐下來,抽過紙巾擦他的筷子。
許多掉頭問服務員:“你這兒有隨便麽?”
服務員忍著笑道:“沒有。”
許多衝著曲擇林眨了一下眼睛:“瞧,這兒沒隨便,你還是另點一個吧。”
曲擇林好像一點也沒為許多這個冷笑話捧場的意思,隨口道:“那就左將軍的**!”
“有這道菜嗎?”許多問。
服務員笑道:“有,有,是左宗棠**?”
曲擇林擦筷子的手一頓,道:“是吧。”
許多托著腮看著曲擇林:“你對古人倒挺有禮貌的嘛!”
曲擇林不答,許多翻起餐單開始點菜,她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桌麵,那是她習慣性的小動作。在曲擇林看來,許多身上有著很明顯的被溺愛著的痕跡,自信,自由,那都是充滿了安全感的體現。同時她也任性,霸道,看上了什麽就千方百計地要弄到手。
“你在看什麽?”許多抬起了頭問。
“沒什麽。”曲擇林低下了頭,許多抿唇一笑。
許多是喜歡熱鬧的人,可是她跟曲擇林在一起就會覺得不熱鬧也無妨。比如像現在這樣不言不語地吃個飯,安安靜靜地看著對麵的人,心裏就會漾出滿足感。
菜剛上來一半,就聽到有人道:“多多!”
許多一抬頭,看見一個西裝革履,舉止斯文的年輕男人站在了他們桌前,她驚喜地道:“嗨,師兄,你也來銀城吃飯啊。”
薑珬拉了把椅子坐下,笑了笑:“我們同事來銀城聚餐!”他的目光落到了曲擇林的臉上,微笑著問,“這位是?”
許多指著曲擇林大大方方地說:“曲擇林,我的那位!”
曲擇林一聽她的介紹就皺眉頭,但也不太方便反駁,隻好伸出手:“曲擇林,幸會!”
薑珬愣了那麽幾秒,隨即也客氣地握著曲擇林的手:“薑珬,多多的師兄。”
他們客套完了,剛巧上了左宗棠雞,許多笑著對曲擇林道:“喂,對古人客氣的那位,你的‘左將軍的雞’來了。”
曲擇林隻好默不作聲夾了一塊,薑珬覺得自己有一點插不進那份默契,便笑問:“這裏有什麽我不懂的暗語麽?”
許多指著曲擇林笑道:“他要點左宗棠雞嘛,非跟古人一樣客氣叫‘左將軍的雞’。”
薑珬心裏忽然覺得有點失落,像許多這樣的女孩子也總歸是女孩子,墜入了情網,對方很矬的表現也變成堅韌,很爛的笑話也是幽默。
他強壓住心頭的不適,微笑道:“多多,‘左將軍的雞’是一種美式說法,英文名字叫‘General Tso's Chicken’。”
許多吐了吐舌頭:“原來客氣的是洋人。”她在桌底下踢了一腳曲擇林,“你剛才怎麽不跟我講?”
曲擇林無奈地道:“我也是聽別人說的,沒有薑先生對來曆這麽清楚。”
薑珬微笑問:“曲先生在哪裏高就?”
許多見問到這個問題,生怕曲擇林為難,便笑道:“他呀,目前隻在一所民辦小學做老師。哪裏高就談不上,跟你這個精英不能比啊!”
薑珬見許多有一點護小雞的防範意思,便坐不下去了,起身道:“那你們吃吧,多多你可別忘了跟我的飯局。”
許多抬起手比了比,做了個電話聯絡的意思。
等薑珬一走,曲擇林開口了:“你老情人吧!”
許多抬了抬下巴,笑著湊過去問:“怎麽,你吃醋了?”
曲擇林淡淡地道:“沒,我隻提醒你,要是你還想覆水重收,他還餘情未了,你最好讓他知道我沒什麽意思跟他開戰,讓他的火藥味不要太濃。”
許多在桌底下狠狠地給了曲擇林一腳,惡狠狠地道:“不想開戰也要開!”
曲擇林被許多的高跟鞋踢中,不禁吃痛地皺了皺眉。
吃過了飯許多結賬走人,她生怕曲擇林多心,隻遠遠地跟薑珬招了招手,走到門口許多說:“我想去一下衛生間,你去不去?”
“你上個衛生間還要人陪?”曲擇林沒好氣地道,“不去!”
許多衝他扮了個鬼臉,一路拎著包又跑進了飯店,曲擇林看著她的背影,直到消失才長吐了一口氣。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就巧遇了一位法國朋友,兩人簡單地交談了兩句便道了別。他一轉頭,卻見薑珬正站在台階上看著他。
“在等多多?”看見曲擇林的目光轉來,薑珬走下幾個台階笑問。
曲擇林微笑回道:“對,她去洗手間了。”
薑珬從懷裏摸出了一個銀煙盒,打開遞給曲擇林,道:“抽煙麽?”
“謝謝,我很少抽煙。”
薑珬也不以為意,他拿出一根煙在煙盒上敲了敲,微笑道:“不愛抽煙的操盤手我倒隻認識多多一個。”
“聽起來薑先生似乎認識很多操盤手?”曲擇林笑了笑道。
薑珬點著了煙道:“我家也是做投資的,說起來我跟多多,我們既是小學校友,也是初中校友,還是高中校友,我一直……都比她大兩級。”
“這倒像是一個青梅竹馬的世交故事,怎麽沒有繼續呢?”曲擇林問。
薑珬抽了一口煙,卻沒有接曲擇林的話,而是道:“多多這個人,她喜歡一個人就用十分的力氣去喜歡,有一天不喜歡了,就會用十分的力氣離開。當她用十分的力氣去喜歡你的時候,你會覺得用不著考慮她的離開,當她用十分的力氣離開你的時候,你會發現還來不及爭取,她已經從你的生命裏消失了……”薑珬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回憶中,隔了會兒才側過頭看曲擇林,“我很羨慕你,因為你在多多的十分喜歡裏,而我下定決心去喜歡她的時候,她已經在十分想離開我的階段裏了。”
“薑先生看起來並不像那麽拿得起放不下的人。”曲擇林微微一笑。
“很遺憾我一直都是這麽一個優柔寡斷的人,所以我還是會忍不住去關心她,會想要防止她受到別人的傷害!”
曲擇林這才轉過身來,他看著薑珬,用一種挺冷的語調說:“薑先生,你不是想防止她受到所謂的傷害,你是想阻止她重新去經曆。如果讓許多來回答,她會告訴你她的一切跟你已經沒有關係了。”
“那麽你呢?”薑珬將煙頭擰在煙盒上,直直地看著曲擇林問,“當你有一天站在我這個地方,你會對許多說一句‘Laisse tomber’(別管了,順其自然吧)嗎?”
曲擇林沉默,忽然聽到許多插嘴:“跟我說什麽?”
兩人轉過頭,見許多抱著一個大紙袋從台階上下來。
薑珬轉過頭笑道:“沒什麽,一句法語。”
許多好奇地道:“為什麽要跟我說法語?什麽意思啊?”
曲擇林插話道:“可以走了嗎?”
“可以,可以!”許多立刻挽起曲擇林的臂彎,衝薑珬揮了揮手,笑眯眯地說,“師兄,先走了啊!”
薑珬看著許多半拉半拽著曲擇林離開了飯店,然後將手徐徐插進了自己的風衣口袋。
上了車許多問曲擇林:“你會法語?”
曲擇林拉上保險帶:“你為什麽這麽問?”
“我師兄是個很紳士的人,他如果跟你說法語,那隻能說明一件事情,你懂法語。”
曲擇林反問:“一個男人喜歡你,你又很信任他,你們兩家又是同行,這樣得天獨厚的條件,為什麽不繼續呢?”
“喂,你也太多心了吧。”許多笑道,“我跟師兄呢,高中的時候的確好像有過那麽一段。”
“好像?”
“因為也不知道是怎麽開始的,可能是因為虛榮心吧,師兄在學校太受歡迎了。後來我大一的時候,爸爸病了,我選擇了退學。他媽媽幾次找上門來表達不愉快,我就算了。”
“你不像個會這麽輕易就放棄的人。”
“是啊,可我晚上從來沒有夢到過他,沒有因為夢見他而笑出聲來,又或者流淚什麽的,正因為喜歡,所以我不想委屈他。”
曲擇林看著許多,她是如此坦**,他忽然想要問她一個問題,但是又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而是道:“是你發現未來婆婆很難伺候吧?”
許多大笑起來:“也有道理,他媽媽出身高官家庭,現在又是銀行副行長,在她的眼裏,我跟他們家不是一個階層的。而且我們家是做證券的,風險太大,而他們家是專做銀行項目的,那可是不同的檔次。”
“玻璃房綜合征。”曲擇林道。
“什麽綜合征?”
曲擇林說:“一輩子待在玻璃房裏,見的世麵很少,以為玻璃房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對玻璃房外麵的人都帶有敵意,脆弱、嬌貴且神經質,玻璃窗外的一絲風都能叫她們發狂。”
許多笑問:“說得這麽傳神,難道你也碰到過這樣的人……不會是你前女友的媽媽吧?”
曲擇林沒有回答,他一恍神,許多已經將車停在了他住處樓下,曲擇林不禁問:“你送我回來做什麽,不是說要教我操盤嗎?”
許多關上了發動機:“回你家教啊!”
“去上次的大戶室不行嗎?”
“人家下班了!”她見曲擇林坐著不動,就推了他一把,“下去開門啊!”
曲擇林隻好無奈地推開車門,許多跟著下,然後從車後廂抱出了那個大紙包。
“你買那麽多酒做什麽?”曲擇林這次看清了紙包裏的東西。
“為了喝啊,過來替我抱酒!”
曲擇林掉頭就走,許多抱著紙包在他後麵喊道:“喂,喂,你也太沒紳士風度了吧!”
“我就是這麽沒有紳士風度,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曲擇林站在樓道上道。
許多抬起下巴,吐出了一個字:“不!”
曲擇林扭頭就上了樓,許多真的很硬氣地將那個大紙包扛上了樓。她進了曲擇林的家,把手裏的紙包放下,甩著手四處觀望了起來。她環視了一圈,發現這個一室一廳完全是開放式的,除了一張床,就是床前一個坐在地上使用的電腦茶幾,家裏幹淨得沒人住似的。
“簡直不像是人住的。”許多小聲嘟囔。
曲擇林站在門邊道:“你看到了,我家沒合適的地方,等我以後找到合適的房子,你再過來教我吧!”
許多卻踢掉高跟鞋徑直走了進去,將手中的包往**一扔,然後在茶幾前坐下,盤著腿靠在床邊上,揚眉笑道:“我覺得這裏就不錯啊!”
曲擇林隻好換上鞋子也進了屋,倒了兩杯冰水走過來:“喝冰水吧。”
許多喊了聲:“曲擇林……”
“什麽事?”曲擇林將兩杯水往茶幾上放。
“你是不是想跟我上床?”許多問,曲擇林指間一滑,水杯差點掉到了茶幾上。
許多繃著臉一本正經地教訓:“你是來學藝的,要尊師重道知不知道,你腦海裏怎麽可以有這麽齷齪的想法。”
“我哪裏有?我什麽時候有齷齪的想法了?!”曲擇林不禁脫口道。
“沒有想法的話,有必要在意喝水還是喝酒嗎?你看你,臉都漲紅了,還說對我沒有齷齪的想法!”許多指著曲擇林硬栽道。
曲擇林真有一種渾身無力之感,許多打開自己帶來的電腦,漫不經心地問:“做過外匯期貨嗎?”
“沒做過。”曲擇林頓了頓道,“你不是要帶我看操盤嗎?”
許多敲開一個軟件,笑道:“正是要帶你看股市操盤啊!”
“外匯期貨是對衝市場,中國的股市可是單邊市場。”
許多道:“誰說咱們的股市是單邊市場?當大盤走向熊市的時候,當主力機構出貨的時候,都是空頭市場,而且除此之外,你還要當心另外一種。股市當中存在著一種人,他們是通過打壓股票來獲得利益的,比方說他們已經獲取了你控股的確切信息,所以想要通過打壓你的股票,以便獲得低成本入場券,從你的碗中分走一塊肉,又或者是跟某個場外交易項目有關。他們需要做低你手中股票的價錢,這種空頭是殺手,他們的風格就是快、準、狠。”
曲擇林看著許多:“假如有一天你遇上了殺手……你會怎麽辦?”
許多露齒一笑:“我許多最不怕的就是殺手。”
她站起來,抓起曲擇林剛拿來的兩杯冰水,挺神氣地把它們統統倒進水池裏,然後開了一瓶紅酒,微笑道:“我操盤從來不喝冰水。”
她坐回原位,把兩杯紅酒中的一杯往曲擇林腳邊一放,然後邊登錄邊道:“M是瑞士的一款外匯期貨操作平台,它在操作方麵比其他的大平台要稍微遲鈍一些,可是它有兩項其他操作係統比不了的好處,一是它給每個新賬戶都提供5美金真金白銀……”
許多轉頭看著曲擇林,眨了下眼:“模擬賬戶是永遠也不可能培養起盤感來的,每個頂尖的操盤手都是真金白銀堆起來的。它的第二項好處就是有很多聊天室,你能在這裏認識很多人,道行高的淺的,又或者有趣的人,非常適合新手。”
“坐過來。”許多挪開了點位置,曲擇林挪近了一點,兩人還從沒挨得如此近,都稍稍有一點不自然。
“你還玩外匯期貨?”曲擇林打破沉默。
“下了班偶爾會玩兩把,外匯期貨很適合拿來培養盤感。”
“我以為你下了班就不會再碰這些東西。”
“為什麽?”許多轉頭看了一眼曲擇林,揚眉笑道,“你永遠也不可能找到第二個比操盤更有趣,更令人興奮的遊戲!”
許多熟絡地在聊天室打了一圈招呼,曲擇林一看,她的網名是HelloKitty,不禁失笑了一下。
“怎麽,我的網名有問題麽?”
“也沒什麽問題,就是隻對了50%!貓是貓,但是隻野貓。”
“你敢說我是野貓,信不信我撓你幾爪子!”許多佯怒道,兩人湊得太近,這麽一對視,曲擇林首先下意識地偏過了頭。
許多見曲擇林拉遠了跟自己的距離,不禁輕抿了下嘴唇,轉過頭一掃屏幕,便道:“顛茄來了。”她說著,迅速把K線圖翻到GBP/JPY(英鎊/日元),解釋道,“顛茄是M的一位傳奇人物,他的網名叫Jack,有時會突然出現帶我們玩英鎊對日元。誰也不知道他從哪裏來,什麽國家,什麽來頭,什麽人種,又是什麽時候會來,他每次說話都很簡單,通常就是一個單詞。”
曲擇林的目光落到了屏幕上,果然Jack的到來立刻引起了聊天室的轟動。
各式各樣的發問像雪花一樣湧動在屏幕上,那個Jack隻是挺簡單地給了一句:“Ready?”
下麵立刻一排排跟坐地回:“Ready!”
曲擇林看了一眼許多,隻見她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骨節:“今晚出美國非農數據,有時一波大的行情盤麵上會有多達幾百點的來回動**,要想在瞬間跟上趨勢,那好比是火中取栗,你必須要有很快的手速跟超前的盤感。”
“當然,但是像我這種手速跟盤感,就不需要軟件了。”許多朝曲擇林瞧了一眼,模樣有些得意揚揚,又補了句,“至今我還沒遇到在這兩項上比我強的人。”
許多說完掉過頭,也在盤麵敲了個“Ready”。
曲擇林看著她的側麵,這樣的許多得意揚揚而有些自負,卻莫名地有種閃閃發光的感覺,絲毫不讓人生厭。他從微微走神裏轉過思緒,許多已經在一些點位預埋了多單跟空單。
曲擇林看了一下許多的操作,道:“你不設保險栓嗎?”(保險栓是指為了避免虧損無限擴大,因此預先設置的強行結束交易的止損點位。)
許多嘴角微彎:“我許多,從不設保險栓!”
曲擇林拿起旁邊的酒杯,看著裏麵鮮紅的**:“這不是一個很好的習慣。”
許多看著屏幕,不以為意地回答:“一個操盤手應該有的是風格,而不是習慣。”
聊天室裏大家都有一點期待,但是盤麵沒有任何動靜,很多人開始詢問,Jack又蹦出了一個單詞:“Waiting。”
然後隔了一會兒是:“One minute。”
即使隔著沉默的屏幕,曲擇林似乎仍然能通過Jack那些簡單的倒敘單詞感受到交易大廳裏才有的那種緊張氣氛。
等到Jack那一個“Go”單詞爆出,GBP/JPY的K線圖如同陡然拔起的高峰,幾乎是拉起了一個呈90度的揚起,隨即又是一個直線下落,來回震**果真超過上百個點。
刺激的震**在持續高速進行,盡管網絡聊天室寂靜無聲,但曲擇林像是能聽見裏麵傳來亢奮的尖叫聲。在那麽短短的一瞬間,有人暴富,有人赤貧。
許多兩眼盯著屏幕,十指如同翻飛的蝴蝶,迅速地擊打著鍵盤,像是在敲擊某首激昂的曲子,補單與平倉幾乎同時進行,手速之快像在飛移一般。這麽快速震**,如同山洪迸濺的行情,正如許多所說,能跟上這個節奏的人的確是不多的。
曲擇林從許多那雙翻飛的手指上收回了眼神,看了一眼她本人。這個時候的許多完全忘我,她的眼睛裏閃爍著燦爛的光芒,整個人亮麗,飛揚,如同天空中滑翔的雲雀,用自信的姿勢在天空中劃過流暢的軌跡。
不到五分鍾,Jack就收手了,他最後一個單詞是:“Exciting?”
這次即便是許多,也笑眯眯地排隊給了一個“Exciting”。
曲擇林看了一眼許多的賬戶,那裏已經不是5美金,而是150美金。
許多也發現了曲擇林注視她賬戶的目光,她轉過頭來,目光裏有傲氣,帶著類似挑釁的口吻說:“五分鍾30倍,我夠格做你的師傅嗎?”
曲擇林沒有回答這句話,而是放下酒杯拿起鼠標,翻了翻問:“這個聊天室的人是做什麽的?”
“噢,他們是割頭皮的,專做歐元。”許多喝了一口酒解釋道,“歐元每天來回通常都不會太大,有時一個來回能掙四五個點,少得時候隻有一二個點,所以叫割頭皮,因為頭皮下來就是骨頭,沒有肉。但它很穩當,所以有很多人喜歡玩,通常持倉都不過夜,賺點零花錢!”
曲擇林放下酒杯盤腿過去,接過電腦做起了歐元,他動作也不快,慢吞吞地來回割歐元的頭皮。
許多邊喝酒邊坐在一旁看曲擇林割頭皮,她看了一會兒實在無聊,便改看起曲擇林這個人來。從頭看到腳,最後的印象是曲擇林的手果然好看,映襯著黑色的鍵盤,白皙修長,堅實穩定而有力,令許多有種感覺,那雙手天生是為操盤而生的。
曲擇林不急不躁地做著重複動作,許多則不知道什麽時候靠在沙發上睡著了。等她醒來,發現曲擇林就靠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他割了一晚上的頭皮,顯然喝了不少酒,地板上許多打開的酒瓶幾乎都空了。他的頭歪在床頭的一邊,烏黑的頭發略略鬆散搭在額前。
許多凝視著曲擇林,然後慢慢直起腰將臉湊近了他,姿勢令她的手碰倒了地板上的空酒瓶,酒瓶立即咕嚕嚕地滾過一邊。那聲響讓曲擇林微微睜開眼睛,許多卻沒有動,她的嘴唇離著曲擇林的嘴唇,隻有那麽不到一厘米的距離。
曲擇林一動不動地看著許多,許多也看著曲擇林,在氤氳迷離的燈光下,有一點讓人分不清他們是在做夢,還是醒著。許多停頓了短短幾秒鍾,終於還是將嘴唇落到了曲擇林唇上。
也不知道是誰的手觸及了鍵盤,電腦的屏幕重新亮了起來,賬戶上的數字赫然從150美金上漲到了300美金,但這個時候許多顯然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理會這些。
彼此柔軟肌膚的觸及遠遠蓋住了內心中的緊張,兩人這麽貼著一會兒就熱吻了起來。互相索取,又彼此給予,如果不是還需要呼吸,那唇齒之間點燃的火星足以使他們燃成火團化為灰燼。
等他們分開喘氣的時候,才意識到這絕不是一場夢,而是真實的親密,並且幾乎擦槍走火。
許多的臉色漲得通紅,曲擇林曲著腿坐在一邊,一隻手插進自己的頭發,似乎還在為剛才的事情懊惱。室內沉默了一會兒,許多突然踢了曲擇林一腳。
因為踢得挺狠,曲擇林不禁吃痛地扭頭道:“你做什麽!”
“天亮了,給我買早點去,我要吃粢飯糕跟豆漿,快去!”許多命令道。
曲擇林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拉開窗簾。
天果然亮了,晴朗早晨的天是淡青色的,透著一種水光,讓人看了會心情舒暢,曲擇林卻沒有這份愉悅感,反而有些焦躁難安。
他彎腰將窗簾係好,然後轉身道:“那你等著,我去去就回。”
許多等他一走就倒在了**,抱起枕頭打著滾,笑得前仰後合。她幾乎笑得不能停止,不等曲擇林回來就拎起包跌跌撞撞下樓去了,直到坐進車裏還不可抑製地笑個不停。
“小西……”許多笑個不停。
電話那頭的左小西都被她笑糊塗了,含糊地道:“多多,什麽事這麽好笑,你快點說好吧,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我把,我把曲擇林……搞定了。”許多忍了一下又“撲哧”笑出了聲。
電話那頭聲音頓時清晰了起來,左小西大聲道:“什麽,你搞定曲擇林了,真的?!”
許多得意揚揚:“當然是真的,我剛從他家裏出來!”
左小西一連串地追問:“怎麽搞到手的?快講,怎麽搞到手的?”
許多微微有一點不好意思:“我跟他接吻了!”
電話那頭左小西“噗”了一聲,牙膏噴了一鏡子:“喂,多多,你這是剛摸球棒好不好,連個二壘都算不上,更不用說全壘了!”
“你又知道!”許多不太高興。
“當然啦!”左小西指手畫腳地道,“按現在人的標準,即便你跟他在**大戰三百回合都不算到手,更不用說接吻了。”
“那要怎樣才算?!”
左小西認真地道:“得他把銀行賬號密碼都交給你才算!”
“財迷!”許多“哢嗒”掛了手機。
她剛掛一會兒,電話就響了,一接還是左小西,隻聽她道:“剛才怎麽回事,你的手機斷掉了……唉,我跟你說,這曲擇林的脾氣看起來又冷又硬,要是他肯接吻,證明這個人的內心一定是大大地鬆動了,現在正處於半推半就的狀態,你再使把勁,他就是你的裙下之臣了。”
許多高興了:“這還用你說嗎?我許多是誰,我看中的人,他還能翻出我的五指山?”
左小西喊道:“多多,兩萬五千裏長征還差最後一個山頭,勝利在向你招手!”
許多開心地道:“等我跟曲擇林結婚的時候,給你封個超大的伴娘紅包!”
“多多萬歲!”左小西隔著電話給了許多一個飛吻,一邊刷牙一邊給梅辛去了條短信:“梅梅,多多神速搞定了曲擇林,你上次還說人家根本不喜歡多多呢!”
梅辛收到這條短信的時候正在等地鐵。她的婆婆範珍還是敲定了賣房的事情,她連續幾天都沒讓宋範範送,而是自己搭公交車、坐地鐵,可是除了以此表達不滿外,她其實什麽也做不了。
房子是公婆的,她沒有反對的餘地,更沒有這個權力。可是想到她為了那套小戶房特地選擇的工作單位,想到曾經做過的設想,房子該怎麽裝修、家裏該怎麽收拾才會顯得溫馨舒適。隻要想到這個,梅辛就覺得範珍賣掉的不是一套房子,而是她的夢想。
她收起手機,身邊的兩個老頭在聊股票,國家投資了4萬億,在他們看來牛市又要來了,也許這次要上萬點。難道國家投資4萬億是為了炒股票嗎?梅辛不認同,卻又不免受到**。
宋範範不止一次半真半假地笑道:“梅梅,人家都說近水樓台先得月,你跟許多這閨密當得也太井水不犯河水了。”
梅辛的回答是:“我跟許多是堂堂正正地做朋友。”
“看看左小西吧,她那才是堂堂正正地跟許多做朋友。”梅辛被宋範範一針見血的話給刺痛了,左小西可以毫不顧慮地要求許多請她吃高檔料理,買她店裏的奢侈品來拉銷售額,那是因為她除了自尊以外,擁有比梅辛更多的東西。
梅辛深吸了口氣,走出地鐵給左小西打了個電話:“你怎麽知道他們倆在一起了?”
“多多說他們接吻了!怎麽樣,梅梅,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吧。”
“還不知道許多又耍了什麽花樣,我覺得曲擇林沒那麽簡單。”梅辛轉過話題,“小西,你知道多多那邊是怎麽投資的嗎?”
“你要投資啊?多多那邊按要求是每個客戶投資額不低於1000萬,真做的話最少也要好幾百萬。怎麽梅辛,你想投資多多啊?你知道她說過的,她不做親戚朋友的生意。”
“不是,不是。”梅辛連忙否認,“我這邊有個家長想找人理財,我就想推薦多多,沒想到原來他們那裏的起點那麽高。”
左小西道:“那當然了,你以為誰都玩得起私募啊。”
“那算了。你還是勸著點許多,她已經夠招搖了,你平時就別煽風點火了。”梅辛邊說邊走出了地鐵口,她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前麵一個男子的身上。
他穿著白色的運動服,身材偏瘦,人很高,氣質出眾,走在大街上幾乎能被人一眼看到,不是曲擇林又是誰?他手裏拿著一隻網球袋,正穿過人行道,向這邊走來。
曲擇林走路的步伐很快,不一會兒就穿過馬路,推開一棟大樓的玻璃門走了進去。梅辛看著那棟高檔辦公大樓,說了聲“有事”就匆匆掛斷了電話。
梅辛看下了手機上的時間,又看了看眼前的大樓,想了想還是尾隨曲擇林走了進去。她剛進去就被保安攔住了:“小姐你去幾樓?”
“我……”梅辛的目光掃了一下旁邊的指示牌,然後流利地說了一串英文,“我去這個健身會所辦卡。”
保安立刻換了副笑臉,替她按了電梯:“您請。”
梅辛進了電梯,剛好又有兩個人從外麵走進來,其中一人對另一人說:“4萬億,創業板塊再加上IPO開閘,今年的股市肯定很熱鬧,倒是個做短線的好機會。”
“是啊,現在的錢還放在手裏,也就是等著貶值吧,你看中了哪幾隻股?”
“去年金融風暴我虧損了好幾百萬,今年不想折騰了,我買了點融興理財產品。”
“固定收益也就算了,我主要看上它期限短,最短才90天,隻要挪得開,公司的流動資金都能放進去。”
“有風險嗎?”
“是債權資產融資,有抵押的。風險總歸有點的,但你現在就算把錢都放銀行裏也有通脹風險啊。”
“說的也是。”
電梯門開了,兩人閑聊著越走越遠。梅辛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可是前麵兩人說的那一堆名詞她完全聽不懂,但是很興奮,那感覺就像當年第一次上英語課。
梅辛深吸了一口氣,走出了電梯,剛好看見曲擇林走進前麵那家豪華的健身館。她靠近前台,身形苗條樣貌美麗的前台小姐立刻起身,麵帶微笑地打招呼:“這位小姐,您有什麽事嗎?”
“你們這裏怎麽收費啊?”梅辛環視了一眼四周問。
前台小姐介紹道:“不知道您有什麽需求?我們這裏是專業的健身會所,由國外著名的健身會館投資,有最好的美式塑形,你可以直接選擇國外的健美教練作為您的私教……”
梅辛微笑著打斷了她:“我需要普通的機械鍛煉。”
前台小姐立刻會意地拿出了一張價目表,梅辛拿過來隻掃了一眼,嘴唇就不由自主地微張了一下,抬目看向了曲擇林走進去的那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