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背上有刺青的男人
榕城作為一座有上千年曆史的古城,即使在風貌上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那些骨子裏的氣質還依然留存著,比如慵懶。
整座城市的節奏都是慢悠悠的,因此茶館跟酒吧的生意都特別的好。
太陽落了山,夾裹著雨後濕氣的風就有一絲透骨的涼。
藍海星下意識地攏緊了脖子上的圍巾,見靠在巷子口抽煙的年輕男子朝她揮了揮手。
他身材高瘦,休閑外套跟掛在身上似的晃**著,下麵穿了一條帶破洞的牛仔褲,長長的劉海壓著他的眉,打扮得很流氣,但卻長得眉清目秀。
任誰第一眼看見楚喬四,猜他的職業都首選酒保,很少有人會想到他是一名刑警。
“什麽事,十萬火急?!”藍海星問。
“你冷不冷,要不我先給你弄杯熱飲?”
藍海星道:“馬屁少拍,有什麽快說,別繞彎子。”
“就是那件寵物案,好好的都快結案了,突然又說另有主謀,簡直就像是砍了頭的竹子,它又節外生枝了……”
“背後還有主謀,誰啊?”
“我也說不清,等會兒……隊長來了,他跟你說?”
藍海星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方睿翔來了你還叫我過來?!”
“我這也是沒辦法,誰知道這件案子突然變複雜了。”楚喬四愁眉苦臉地吸了一口煙。
“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別翹蘭花指。”藍海星看了一下他的手。
楚喬四連忙把煙頭丟掉,甩著自己的手道:“我一看見你生氣就緊張,一緊張就會翹蘭花指。”
“我早跟你說了,你是奔三的男人心裏住著個十三歲的少女。”
楚喬四厚著臉皮道:“也沒那麽小吧。”
他見藍海星臉色好點了就湊過去道:“朱景輝的案子,睿翔是有點太計較了,我也挺不高興的,怎麽就不能給嫌犯催眠了?!不過他就是那樣的人,特別認死理,一是一,二是二,但他不會真幫著朱家對付我們的。”
藍海星深吸了一口氣,便看見從巷子深處走出來一個氣質迥然不同的男子,身材高大,劍眉星目,方正的臉上五官有種雕塑般的硬朗。
可惜這個硬朗的男人有著老貓似的性格,藍海星心裏想道。
這位正是楚喬四的頂頭上司方睿翔。
方睿翔是那種家裏沒有老鼠,他也會貓著不動,用懷疑一切的目光來打量世界的人,所以藍海星背地裏都叫他老貓,她實在不太喜歡跟他打交道。
楚喬四十六歲就認識藍海星了,自然能領會到她眼神裏的不悅,他用一種無辜的眼神給了她一個求饒的表情。
“藍醫師,又麻煩你了。”
“客氣,沒想到方警官也來了,怪不得這裏的電線杆會這麽冷清。”
方睿翔好像沒聽見藍海星話裏的調侃:“今天喬四叫藍醫師來為了什麽,藍醫師已經知道了吧?”
“知道,寵物殺人案。”
“對,就是那個巴甫洛夫實驗。”方睿翔問道,“劉教授也給藍醫師送過資料了吧?”
“有關範力的資料,我都看過了。”藍海星簡潔地回答。
“那麽藍醫師對這件案子有其他想法嗎?”
“不是證明給你們看了嗎?隻要讓動物在情景與反應動作之間建立了聯係,就能形成條件反射,令大狗咬死自己的主人。誰有機會掌握這種情景,誰就是凶手。”
“被害者臨死前理過發,用過染發劑,因此藍醫師的判斷是,有人刻意養成了那條狗對某種染發劑產生咬斷人喉嚨欲望的條件反射。”
“不錯。”
“所以租了被害者的房子開理發店,最後替他理發的那個理發師就是凶手。”
“有什麽問題嗎?”藍海星問。
“可是……”方睿翔頓了頓道,“範力來自山區,開著一個小理發店,沒什麽文化,生性孤僻,他是怎麽想到這個殺人方法的,藍醫師你沒有懷疑過這一點嗎?”
藍海星淡淡地道:“我沒那麽好奇,再說那不是你們警察應該懷疑的事情嗎?”
“我們在仔細調查的時候,發現範力收藏著一張兩個月前小超市的購物票據。”方睿翔指了指街對麵的小超市,然後給她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機。
“一包煙。”藍海星看著手機道。
“雜牌,不帶過濾嘴的那種煙。”
“現在還有這種煙?”
“假煙廠會做。這種煙有一定的客戶群,一些小店、小超市也會夾帶著賣。”
“他的煙癮很大?”藍海星問。
“可範力並不抽煙,而且我們給他看這張票據的時候,他非常詫異,在他的印象裏,他覺得自己買的是把刀子,而不是煙。”
藍海星輕微地皺了一下眉頭,方睿翔補充道:“根據喬四的調查以及小超市的監控錄像顯示,他的確是買了包煙。這張票據被範力收藏在他存放家人照片的盒子裏,也就是說盡管他想不起來,但他下意識裏知道這張票據對他而言非常重要。劉教授給他做了催眠,他也隻恢複了兩個印象,準確地說是兩個詞,第一個是報酬,第二個是火柴。”
巷子口的風更大了,似要吹開藍海星脖子上的圍巾,她伸出手攏住了圍巾:“有人以一包煙為報酬,教會了範力殺人的辦法,而且他是用火柴來點煙的,那他看見範力之前所待的地方就在……”
她將臉迎向了風吹過來的方向:“Blue酒吧。”
在這個電氣設備鋪天蓋地的現代社會裏,火柴已經不多見了,但在不遠處的Blue酒吧裏,每張桌子上都有一盒火柴。
“這個人不但懂心理學,更可能是個催眠高手,所以我們必須要請一個專業的人來當我們的眼睛。劉教授年紀比較大,知名度也很高,他出現在酒吧,恐怕會驚動這個人;而這件案子藍醫師比較熟悉,我們隻能再次麻煩你了。”方睿翔帶著藍海星走到一輛麵包車旁,“本來喬四的計劃是他去當誘餌,但是……”
藍海星接下了他的話頭:“他的樂趣可能不僅僅在於幫助一個智商不怎麽高的人巧妙地殺人,而且還喜歡看怎麽把警察耍得團團轉。
他有可能會徘徊於案發地點,留意刑偵人員,那麽他非常有可能認得主辦這件案子的刑偵人員楚喬四。”
方睿翔點點頭,遞了一張照片給她:“正是如此,所以我們更換了人選。她不是警員,但這個人藍醫師也認得。”
照片上的女子藍海星的確認得,她算是楚喬四的線人,外號叫大麗花,跟那件恐怖的“黑色大麗花分屍案”沒什麽關係,主要是因為她容貌豔麗,而且還喜歡化濃妝。
大麗花是專門出沒於酒吧街的白酒銷售員,長得一副胸大無腦的樣子,但其實非常聰明,最擅長的就是演戲。不過有一次演過火了,叫人坑了,最後是楚喬四幫忙解的圍。
方睿翔抬手敲了敲麵包車。車門開了,從車上下來一名男警,拿了一個盒子給他。方睿翔打開盒子,裏麵是隻耳環,他遞給藍海星:“這是竊聽器,如果發現目標,你就在耳環上敲三長一短,不要輕舉妄動。”
藍海星問:“你們怎麽肯定他一定會來?”
方睿翔搖頭道:“不能肯定,但今天我們公開逮捕了範力,讓媒體登了新聞,把寵物殺人事件定性為謀殺。”
藍海星立時明白了。
挫敗!如果那個人是高手,他也許會感到不甘,甚至感到這是對他的羞辱,而這或許會刺激他舊地重遊,選擇另一個對象,開始另一場更高明的殺人遊戲。
如同找到一張新的白紙,重新繪畫。
藍海星點頭接過了耳環。
“海星,我們就在門外,假如發現了什麽你就通知我們。”走出了一段距離,楚喬四總算逮到了機會,聲音很小地湊在藍海星耳邊道,“千萬不要冒險,跑了也無所謂!”
這讓藍海星有些想笑,但礙著方睿翔就在不遠處,她戴上裝有竊聽器的耳環隻回了句:“知道了。”
前麵的方睿翔停住了腳步,轉過身道:“藍醫師,對方應當是個非常自信且具有操控力的人,你務必要小心謹慎,做任何決定之前都請先跟我們取得聯係。”
藍海星看了一下自己的腕表:“方警官,你要實在不放心,現在還有時間,你換人還來得及。”
“我不是這個意思……”方睿翔頓了頓,“藍醫師,多加小心。”
“那謝謝方警官的關心。”藍海星說完便向著巷子深處走去。因為穿過這條偏僻的巷子,它的另一頭就是榕城夜晚最熱鬧的酒吧街。
她沿著巷子徐步而行,向前走去。
他是怎麽在這麽多人當中挑中範力的?這一定不是興之所至,藍海星想著。
範力當時想去買刀,也許他潛意識裏就已經想要殺人。他眼裏應該帶著憎恨,可是這應該還不足以引起他的興趣。
這個世界上心懷憎恨的人很多,但當中隻有極少數具備真正去殺人的勇氣。
路邊不時有人勾肩搭背地嬉笑著進出各色酒吧。透過沿街的玻璃窗可以看見酒吧裏那些昏暗不明的七彩燈光,以及倒映在玻璃窗上的模糊不清的影子。
藍海星借著窗上的影子鬆開了自己的馬尾辮。
範力在理智上知道他想要殺掉被害人是不可能的,被害人比他高大,而且有一條凶猛的狗,所以他是絕望的。
他一遍遍地沿著街道徘徊著,隔著玻璃看這座城市的熱鬧,這個他曾經渴望卻永遠也不可能融入的世界,直到他看見了……Blue酒吧的燈火。
不同於晃來晃去刺眼的七彩霓虹燈,Blue酒吧裏麵的燈,幽暗而靜謐,讓他想起他藏在大山深處的家,阿娘手持著油燈踩著竹梯上來溫暖地喚他一聲“幺兒”。
他趴在了玻璃窗上,如同一隻困在囚籠裏的野獸,饑渴地朝裏麵望去。
他看見室內火光一亮,那是一根擦亮的火柴。
細長的杆子拈在修長的指間,輪廓分明的唇間輕抿著一支煙。
它沒有過濾嘴,通體潔白。
煙火後一雙眼睛緩緩抬起,濃密似澤林的長睫,淡漠地回望,映照在眸中的火光如同兩團冷焰,令人目盲。
藍海星的心髒猛跳了兩下,忽然意識到這不是她的想象——就在她的麵前,的確有一名這樣的男子在離她很近的地方與她隔窗相望。
“一,二,三……”藍海星竭力壓製住心慌,默念了幾個數字,才收回了趴在玻璃窗上的手,竭力使自己的肢體語言顯得僵直而遲鈍。
絕望的人,他不可能因為一個陌生人的注視而有所感觸。
藍海星隱隱已經意識到了,大麗花絕對不會成為他的目標。
不帶過濾嘴的煙不是意味著煙癮,而是意味著廉價。
他把自己的行為看成是救贖,所以他問貧窮的範力要了一包廉價的煙作為報酬。他如同上帝般帶著憐憫的目光俯視著那些正在掙紮的人,但他隻把手伸給那些本身就被這個世界隔絕了的人。
門鈴聲響起,藍海星推開了酒吧的門。Blue酒吧並不算大,靠窗是一排高背沙發椅,廳中間擺放的則是小圓桌子。
Blue一向以幽暗為賣點,全酒吧最亮的地方就是吧台,其他的桌子上都配著一盞舊式馬燈,但那並非真的煤油燈,火柴也隻是一種擺設。
燈的開關都由客人自己掌握,也就是說如果不喜歡,可以不用開燈。
不管是密談私聊,還是黑燈品酒,瞎火摸魚,又或者是真喜歡它的清靜,想借著微醺回憶一些東西,總之Blue迎合了不少人的需求。所以盡管它酒品一般,價格卻要比其他的酒吧貴上兩三成。可Blue就是經久不衰,獨樹一幟地混成了酒吧街上的名吧。
藍海星很久以前也來過,隻不過傅識不太喜歡夜生活,所以連帶著她也很久沒來了。
大麗花的戲已經演到酣處了。她坐在靠近吧台的一個醒目的圓桌旁,穿著白色的襯衣,前麵的波濤洶湧好似要把胸前的衣扣都悉數崩掉。
侍應生走過去的時候都隻敢低著頭,生怕不小心看了什麽不該看的地方,大麗花的脾氣可不算好。
“麗姐,少喝點吧。”
“滾開,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大麗花揉著頭發猙獰地道。
大麗花的戲演得很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容易過火。而且她為人仗義,人緣也不錯,侍應生們走來走去都對她報以關心的目光。
一個被這麽多人關懷著的人怎麽可能成為他的目標?
藍海星輕歎了口氣,目不斜視地朝著吧台慢慢走過去。
“喝什麽?”酒保開口問道。
藍海星像是思考了幾秒,才遲鈍地回了一句:“黑標。”
酒保轉身給她倒了一杯威士忌,手一滑,杯子就準確無誤地在她麵前停了下來。
大麗花過來續酒,飛快地在她耳邊說了一句:“看三號桌。”然後又搖晃著走了。看來她也盯上了三號桌的那個男人。
藍海星仰頭將酒一飲而盡,又開口:“黑標。”
“威士忌啊,很容易醉的,給你配杯果酒吧。”酒保又送了一杯過來,提醒了一句。
藍海星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連續兩杯烈酒下肚,腹內好似有一團火焰躥了上來,整個人都暖和了不少。
她又來了一句:“一瓶黑標。”
酒保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拎了一瓶威士忌過來放在她的麵前。
藍海星拎著酒瓶,找了個靠近三號桌又不會引起那個男人警覺的位置坐下。
坐在這個位置上,她雖然還是看不清他整個人,但能看見他擱在桌子上的兩隻手。黑色的襯衣,英式雙扣袖口包著他略窄的腕骨,昏暗的燈光下仍可見他的指節均勻而修長。他的右手腕上戴著一塊棕色皮帶的Jaeger機械表,右袖口比左袖口略短。
藍海星心想,他是個左撇子,而且這件襯衣是定製的。
定製一件襯衣,抽廉價的煙。
他受過高等教育,從事著高層次的工作,並且他的家庭環境很富裕,但他很壓抑,如同一條貌似平靜的河流,正滿溢得四處尋找著泄洪口。
隻是……那個男人會是他嗎?
藍海星略微有些困惑,他為什麽會是這個坐向?他應該是麵向人群的,而不應該麵朝著一條沒什麽人經過的偏僻巷子。
狩獵者不該麵向獵物才對嗎?
他們彼此隔著一段距離獨自喝著酒。大麗花表演了整晚,不但臉色疲乏,看上去也真有幾分醉了,看誰都自帶幾分媚態。
她今天不可能有任何機會了。藍海星心裏歎了口氣,從包裏摸出手機,想給楚喬四發一則消息,讓他把大麗花弄走。
那個來搭訕的金絲眼鏡男還坐在她對麵喋喋不休。
方才也不是沒有人過來,但是見藍海星一副沒有興趣的樣子,都很快走了。長夜漫漫但春宵苦短,這個目標不行當然要快點找下一個。酒吧裏從不缺男人,也不缺女人。
可是這個金絲眼鏡特別鍥而不舍,一直在喋喋不休。
而他那邊的女人更是來來往往,此起彼落,但一直沒見他起身。
這時酒吧的門鈴再次響起。這次進來了幾個女子,其中一個留著長卷發,披著一件蘇格蘭的大圍巾,化著精致的妝容,有著似貓一樣慵懶性感的氣質。
藍海星心裏罵了一句,連忙把手機塞回包裏,抬手擋住臉,祈禱這個女人別看見她。
可是驀然間,她心念一轉,抬起手裏的酒杯潑了那金絲眼鏡一臉的酒水,大聲道:“我讓你滾,沒聽見嗎?!”
酒吧裏所有人的視線都轉了過來,當然也包括那個長卷發的女子。
對方的眼睛瞬時就亮了起來。
容夢霜,藍海星高中時的同學,大學不同係卻同寢室。但她們兩人仿佛結了幾輩子的孽緣,隻要處在一個場合,容夢霜就會自動進入戰鬥狀態,仿佛她這輩子都以踩扁藍海星為首要任務,其他的都屬次要目標。
“藍海星!”容夢霜那修飾得無可挑剔的眉毛果然就揚了起來,臉上是一種意猶未盡又難以描述的表情。
“海星!”其他女人的臉上也露出了驚詫之色。
看那個金絲眼鏡男拿著手帕擦臉,容夢霜款款而來,微笑道:“這位老兄別介意,我這位老同學談了四年的男朋友剛被一個比她有錢又比她漂亮的女人給搶跑了,她心情不好。”
很好,藍海星心想,她正在精神創傷期,經曆著欺騙與背叛,心懷憎恨,正如那名被房東以放高息為名騙走所有積蓄的理發師。
容夢霜笑意吟吟地道:“你看她因為這個都沒來參加同學會。不過說起來,藍海星,我們今天都沒發覺你沒來。”
她也沒有朋友,正如那名孤僻的理發師。
容夢霜最後挺同情地拍了拍那個金絲眼鏡男的肩:“她潑你酒水已經算是客氣的了。以前我們讀書的時候,有個男生在聚會時不小心占了一下她的便宜,她能提著啤酒瓶追殺得那個男生喊她奶奶,連他們係主任喊停都不管用。”
她一樣有暴力傾向,而且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那個金絲眼鏡男完全被容夢霜嚇住了,唯唯諾諾地溜到一邊去了。
“夢夢,你這麽說有些過分了。”藍海星當年寢室的上鋪包雅如小聲嗔怪了一句。
容夢霜拉過椅子坐下,無所謂地道:“有什麽,你看不是挺管用,想要嚇跑一個男人,把藍海星的光輝戰績說一遍最管用了。”
“海星,今天是雅如結婚前最後一個單身聚會,我們抽了獎,這剩下的是你的。”寢室的老大宋蘭蘭笑著拉過了話題,給藍海星遞過了一份東西。
藍海星接過東西瞥了一眼,是張水果拚圖。
“挺適合你的,正好可以拿來打發時間。”容夢霜看了一眼自己腕上那塊精致的Gucci表笑道。
“夢夢你還好意思說別人,你自己不也隻談戀愛不結婚嗎?”旁邊已嫁為人婦的魯明宜笑道。她雖然長得不漂亮,但卻嫁了個青年才俊。
容夢霜的臉色不好看,宋蘭蘭立即打著圓場笑道:“夢夢那是挑花了眼,我們還不知道她,她就喜歡最好的。”
“我不著急,有海星相陪呢。”容夢霜悠悠地道。
藍海星懶得理她,拿著包起身。包雅如開口道:“海星你去哪兒?”
“不好意思,我沒法跟這人同桌。”藍海星指了一下容夢霜。
“怕我揭你的老底啊?”容夢霜揚了揚她那對漂亮的柳眉。
“好了,你們兩個不要見麵就吵架。”宋蘭蘭拉住了容夢霜。
藍海星拿著酒瓶重新換了個僻靜的位置,可是她仍舊沒等來那個男人。她抬手看了一下腕表,已經過十點了。
自己有沒有可能盯錯目標了呢?
藍海星撐住頭,目光再次在酒吧裏來回巡視。
如果那個男子不是目標,那麽那個目標應該是什麽樣的呢?
他應該非常謹慎,這點從楚喬四反複查看監控錄像,都沒有找到任何他跟範力有交集的蛛絲馬跡就可以看出。
他具有親和力,打扮保守不古板,因此才能迅速征服來自底層的範力,卻又沒有給人留下任何特別的印象。
他是個注重細節的人,在榕城多雨的季節裏,他夜行應會隨身備有一把雨傘。
那把雨傘,應是最老的款式,擁有弓形的大傘麵,撐開時能在監控攝像頭前完全遮住身形,也許它還有著棕色的木質手柄。
藍海星的眼眸來回轉了幾圈才驀然發現了什麽:“三號……二號……一號座位上的人沒有點燈。”
黑暗中隱隱可見那人腦袋的輪廓,他正麵對著酒吧外最熱鬧的地方,在他座椅的旁邊,隱隱斜放著一把長柄雨傘。
“Bingo。”藍海星在心裏笑道,手伸進皮包裏摸出一根煙將它點著,吸了兩口又掐滅在酒杯裏,然後起身朝著一號座位走去。
她踏著微醉似的腳步向著那人走去,一步,兩步……這是個也許跟她一樣懂心理學的人,也同她一樣懂得催眠。
她心裏模擬著所有見麵時的可能,卻在第一眼看見那人時全部卡殼了。
那人穿著黑色的大衣,留著整齊的短發,但他並不是在看著前麵酒吧街熱鬧的入口。他手裏拿著一麵鏡子,伸在沙發椅的縫隙處,正在全神貫注地察看著身後。
他好似也察覺到了異樣,猛然轉過了臉。
他們倆互相眨眼對視了那麽幾秒……“蘇至勤?”
“海星?”
他正是藍海星才分別不足三個小時的同事,三樓重病區主治大夫蘇至勤。她早該知道劉教授不可能完全相信她,一邊叫她來,回頭還是把自己的得意弟子派來了。
藍海星心裏有些不悅。
哪知道蘇至勤也問了句:“海星你來這裏做什麽?”
藍海星反問:“劉教授沒告訴你嗎?”
蘇至勤又抓著他的鏡子晃了晃,臉上突然變色道:“他不見了!”
藍海星連忙轉身,看了一眼也不禁變色道:“糟糕,大麗花也不見了。”
剛才沒聽見門鈴的響聲,證明沒有人出去。他們對視了一眼:“衛生間。”
藍海星抬腳就朝前走去,蘇至勤略猶豫了下也跟了上來。
“你去男衛生間,我去女衛生間。”藍海星跟他說了一聲,兩人就分開急步走向走廊的兩頭。
衛生間的門從裏麵反鎖著。藍海星從頭發上拔下一根發卡,在鎖孔裏略略一搗鼓,鎖就開了,她立即推門而入。
她必須要爭分奪秒,絕不能給他留下任何時間。雖然她不知道他催眠一個人需要多少時間,但是如果連劉教授都不能完全解除他的心錨,可見這人足夠高明。
門“砰”地開了……
裏麵的男女正熱情似火,兩人衣衫半褪,大麗花嘟著紅豔豔的嘴唇,一臉欲求不滿地靠在衛生間貼花的瓷磚上。
背對著藍海星的男人身上有刺青,聽見門響,他站直了身體,修長的手指輕描淡寫地將襯衣拉了上去,刺青瞬時就沒入了黑色的衣領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