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惡評如潮的心理醫師
榕城換季的時候總在下雨,有時淅淅瀝瀝地能下上整月。雨絲很細,因此風一吹,整座城就籠罩在了雨霧裏。
十一月的天氣漸寒。
花園內空無一人,隻有風吹過樹梢發出的瑟瑟之聲,枯黃的葉在樹下落了一層,浸泡在細雨裏,泛著晶瑩的光澤。
藍海星掃視著手機軟件裏的熱點新聞,當中有一條說的是榕城某個居民被自己養的寵物犬咬死的消息。
榕城是座千年古都,一個普通的居民被自己的狗咬死,即便上了熱點也排不到頭條,排在上麵的是一些財經新聞。有一則說的是本城金融人士召開慈善晚宴,榕城隱形首富賀樂章攜女參加。
今天門衛郭大爺的那條大黃可真安靜——藍海星的目光放到了窗外,新來的護士王小璐還在她耳邊憂慮地喋喋不休。
“藍醫師,你上個月在心理谘詢那邊又被投訴了好多次。”
“又為了什麽?”藍海星依然沒有收回目光。
“有個女病人說,她心情不好,藍醫師作為心理醫師非但不安慰她,居然還跟她說,這沒什麽了不起,因為人人都有精神病。”
“那要不怎麽說?”藍海星托著腮道,“說她很特別,因為有精神病?”
王小璐接著道:“還有個病人說你不尊重病人的信仰,他跟你說《聖經》,你居然回答說你出了校門就不看個人傳記了。”
“我尊重他的信仰,但我是醫師,要討論《聖經》不該去找神父嗎?”
王小璐把目光掃到下一行:“另外有個病人說你服務態度不好,整個谘詢時間裏你都不說話,光坐在那裏畫素描。”
“她說個不停,一直埋怨為什麽不給她安排傅識,我連話都插不上。我不是給她畫了一張傅識的素描嗎?”藍海星抬起頭道,“轉告他們一聲,傅識的病人,以後都不要再轉派給我。”
王小璐翻了翻手裏的紙,擔憂地湊上來小聲道:“藍醫師,如果套用一句‘好評如潮’的話……您真是‘惡評如潮’啊。”
藍海星抽過王小璐手裏的紙稍微翻了翻:“那個投訴亂開藥物的病人不是我的。”
王小璐頓時精神抖擻起來:“好啊,這是栽贓。怪不得我去要投訴清單的時候,他們死活不肯給,這還是我從辦公室那邊拿來的。”
“反正隻是借用。秦主任不是在招兵買馬了嗎?也許人家招到了高等人才,我們就可以專心看精神病人了。”藍海星把目光轉了回來,點開了手機微信。
微信上隻有一個人的留言。
四娘:我覺得你們精神病院今年創收幾個億絕對沒問題,你不幹刑警不知道,現在真是滿大街都是精神病啊。你們院那個死要錢的院長一高興,今年準能給你升職。
四娘:我有預感,海星,你將來肯定是個了不起的精神……四娘:醫師。
四娘:海星,明天我們去吃飯吧。我漲工資了,這次吃每人五十元檔次的。
最後一條是:好吧,每人一百,不能再多了,我還要存老婆本呢。另外楚醫生在雲南給我們寄了點特產,要不我給你送去?
藍海星抬手回複:你替我謝謝楚醫生,不過你還是早點跟你爸爸說清楚,我跟你是沒可能的,你要騙他到幾時?要吃飯,等你周末那天真沒事再說吧。
“藍醫師,我聽說心理谘詢那邊要獨立出去,我們主任會不會過去當所長?”王小璐又找到了新話題。
藍海星瞥了一眼王小璐,她跟院裏所有的年輕女孩一樣,對傅識有著一種盲目的信任跟敬仰,正如當年的她。
她回答道:“應該會吧,顧家不是在心理谘詢那邊投了很多錢嗎?”而傅識即將訂婚的未婚妻正是顧家的獨女。
“藍醫師,你說要不要讓咱們主任跟那邊的秦主任理論一下?
好歹他也要考慮一下,咱們主任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成了他的頂頭上司呢。這俗話說得好,不看僧麵還要看佛麵。”王小璐還在為那份投訴單操心。
藍海星將手機放進自己的白大褂口袋裏,歎了口氣。王小璐不明白,要是秦主任真的看佛麵,那他就不會把別人的投訴案子也放在她的單子裏了。而她所有的投訴加起來也沒有亂開藥物這一樁來得嚴重。
“難道就這麽算了?”王小璐頗有些憤憤不平,“藍醫師你就是不吭聲,他們才會覺得你好欺負!”
藍海星把目光重新投到了窗外。
花園裏的女子穿著淺粉色的小香風雪花薄呢外套,長發披肩,手裏抓著一個飯盒包。她的身上應該有麝香味的香水氣息,那是香奈兒黑COCO香水。
她就是顧柔,而站在她身邊,穿著白大褂,身材修長的男子就是傅識。
兩人並肩而立,男子溫文,女子俏麗,是院裏上下人人稱羨的一對璧人,絕大部分人都很看好這段姻緣。
傅識的目光朝這邊轉來,像是無意識地在打量著藍海星這邊的大樓。
不用看得很清,藍海星也知道他的表情是怎麽樣的。
他的眉骨稍高,眼廓略狹長,這顯得他眼神很內斂。當他注視著你說話的時候,你總會誤以為自己正被他專注地凝視著。
當年藍海星手裏拿著履曆表,坐在辦公室外麵的長廊裏,聽見護士喊道:“29號,誰是29號?”她拉了拉身上的白襯衣,站起身走進了那間辦公室。
低著頭的傅識穿著白大褂,神情肅穆。其實他很少笑,但卻很少有人覺得他嚴厲。傅識抬起頭開口:“你就是藍……”
聲音戛然而止。他們對視的瞬間,時間好像被凝固了。
那瞬間,藍海星曾以為那是一見鍾情。
不過四年之後,她才知道那可能隻是個錯覺。
外麵的雨突然大了起來,雨霧凝成了珠串,從屋簷上垂落下來,拍在窗台下的石階上,發出清脆悅耳的“嗒嗒”聲。
天空倒是突然亮了起來,透出了淡淡的水青色。
傅識陪著顧柔往辦公大樓這邊走來。
顧柔每個中午都會過來給傅識送午餐,這讓院裏不少年輕女醫師、女護士都捶胸頓足。原來傅主任是可以被這麽拿下的啊!因此晚間多了不少報廚藝班的精神病院的女醫師跟女護士。
王小璐就是其中一位,她報了西式糕點,還拉著藍海星去試聽了一節課。
藍海星覺得男人的胃口隻是給他中意的女人的一個借口,否則她四年裏連中式菜肴都報過名了,怎麽最後不見傅識為她折下腰?
“藍醫師。”顧柔溫婉地打著招呼。
其實她對醫院上下都很客氣,遇人總是笑意盈盈。她轉頭微笑著跟王小璐也打招呼道:“小璐也在啊。”
那是一種恰到好處的友好,多一分則多,少一分則少。
王小璐也客套地笑著回道:“顧小姐今天又給我們主任送了什麽好吃的呀?”
“家常便飯而已。”顧柔微笑著回了一句,然後她也不多話,隻靜立在門口等候傅識。她根本沒有要同王小璐進一步交流的意思,王小璐的價值在她打完招呼的那一瞬仿佛就已經完結了。
知性溫婉,高雅大方。
藍海星心想因此傅識才會對她說,希望她能克製自己,不要為難顧柔。
他說這句之前,藍海星還猶自懵懂地掙紮著;這句話之後,她才恍悟自己早已一敗塗地。而這就是顧柔給她的不動聲色的警告——因為信任的轉移是男人移情別戀的最好證明。
“蘇醫師在幹什麽?”王小璐指著窗外問道。
藍海星轉過頭去,見窗外站著個穿著幹淨白大褂的男子,一手撐著傘,一手拎著橡皮手套正低頭四處張望。
“蘇至勤,你在找什麽?”藍海星打開窗問了一句。
蘇至勤回頭“哦”了一聲:“312房說她晨步的時候,手裏攥著的項鏈掉了。”
“不會是那位發起病來就會咬人的老太太吧?”王小璐小聲道。
藍海星問:“她掉哪兒了?”
“她說就掉在下水管這裏了……”蘇至勤指了指樓旁的白色下水管。
王小璐忍不住道:“她跑到我們下水管這邊來幹什麽?”
蘇至勤白淨的臉上顯出一絲尷尬:“她覺得你們下水管裏藏了個妖怪。”
藍海星把頭伸出窗外道:“你覺得掉下水道裏去了?”
“我覺得可能性比較大。”蘇至勤道。
這麽說著已經有幾位護士也圍了上來。蘇至勤戴上手套,把陰井蓋口搬開,護士們都露出惡心的表情:“這下麵厚厚的一層都是什麽?”
蘇至勤拉了拉橡皮手套,抿著唇伸手進去摸了一圈,除了一把垃圾,什麽也沒摸著。
臭味傳開來,護士們連忙都散開了一些:“蘇醫師,喊助工來吧。”
王小璐趴在窗口道:“雨這麽大,說不定等會兒就衝走了。”
“那怎麽辦?這下麵這麽髒。”
“算了吧,說不定早就衝走了。”
護士們七嘴八舌地說。
王小璐叫道:“那怎麽行,沒有那條項鏈,312房的老太太會吃人的!”
護士們正說著,突然有人拍了拍她們的肩示意讓開,她們轉過頭去才發現是藍海星。她蹲在蘇至勤的旁邊看著下水道,然後伸出了手。
蘇至勤連忙把手套遞過去,藍海星道:“不用,戴著手套摸不著。”
她把手伸進去在下水道裏摸了一會兒,然後拽出來一個用布繩拴著的小十字架問:“是不是這個?”
“對,對。”蘇至勤鬆了口氣。
王小璐歡呼了一聲:“藍醫師萬歲!”
藍海星抬頭道:“知道髒,下次就不要什麽都往洗手池裏倒。”
護士們都諾諾地應了一聲。
衛生間裏,藍海星用肥皂反複洗著自己的手,連指甲縫都來回洗了好幾遍。
“藍醫師,主任讓你過去。”王小璐把腦袋伸進衛生間道。
“來了。”藍海星甩了下手上的水應聲道。
等她回到辦公室,見傅識果然在等她,他臉色略有些不好:“海星,院長讓你去一趟。”
“知道了。”藍海星說完就雙手插在口袋裏朝樓上走去。
院長整天除了想著創收,基本上就是每天一杯茶,一張報紙,常年上眼皮粘著下眼皮,偶爾睜一次眼就必定有人要倒黴。而整間醫院裏麵,從來沒有上過他黑名單的大概隻有兩個人——他的得意門生傅識與藍海星。
所以她不太明白為什麽傅識的臉色會不好看,但是當著顧柔的麵,她不願意細問,隻是在心裏揣測,難道是朱景輝的案子又起了什麽變化,還是朱家依然堅持要起訴她?
財大氣粗的朱家當初可是差點連醫院也一起告了的。
藍海星心裏轉著各種念頭,推開了院長室那扇厚實的木門。
院長依然手捧著那隻青花瓷茶杯,他對麵坐著一位身材瘦小,戴著金絲眼鏡,滿頭銀發,很有學者風範的男子。
“這位是榕大的劉教授。”院長手指了指藍海星,“這就是我們院的藍醫師。”
“劉教授。”藍海星伸出手客氣地與對方握了握。
劉教授其實正是她在榕大讀書時的心理學教授,是個出了名愛才的教育工作者。
可是他給藍海星的打分始終在C+與C-之間上下小幅度搖擺,可見她實在不算是他的愛徒。再加上後麵朱景輝的案子,她可以說是越權駁了這位官方第一心理學專家的麵子。因此再見麵,藍海星覺得這樣的緣分最好不要提了。
劉教授眼神頗為微妙地看了藍海星好幾秒,才將手裏的文件袋遞過去:“我那邊有一樁案件想請藍醫師幫忙。警方需要一個懂心理學跟催眠的醫師,我們認為藍醫師你很合適。”
藍海星沒接袋子,先看了一眼院長。
院長動了動,手捧青花瓷杯,妥妥地啜了口茶。
“什麽案子會需要我幫忙?”藍海星略微皺了下眉,老老實實地婉拒道,“我隻是個業務不純熟的小大夫,對於協助警方辦案這種情形比較複雜、責任重大的事情……”
劉教授沒好氣地打斷她道:“那你為什麽插手朱景輝那件案子?”
藍海星坐在椅子上,雙手交叉放在膝上,她的手指細長,但不算纖巧,給人很有力的感覺:“這是因為當初我思想不成熟,為了這件案子我四年都沒有升職,我已經深刻反省過了。”
院長終於抬起了眼簾:“藍海星,朱景輝那件案子是半年前的。”
藍海星接著自如地說道:“這就是我四年不思進取的後果,我不想四年之後還在住院大夫這個位置上待著。而且我們院有不少心理醫師既懂心理學又懂催眠,比如三樓重病區的主治大夫——您的學生蘇至勤蘇大夫,我們主任傅識傅大夫,還有柳院長,他們每個都比我要厲害。”
劉教授的眉頭幾乎皺成了一個“川”字,他扭頭去看院長,可惜院長依然隻是啜了口茶,他隻得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因為這件案子是藍醫師熟悉的案子,就是那件寵物殺人案。”
“我以為那件案子沒有什麽可疑之處了。”藍海星不禁略有些詫異。
劉教授意味深長地道:“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如果一個學心理學的人不謹慎,他會比任何人都更容易誤入歧途。你對犯罪心理學既然這麽感興趣,就更應該懂得謹慎。”
藍海星無奈,她對犯罪心理學根本不感興趣,她是個看精神病的大夫,現在由於醫院創收的需求,也客串一下心理醫師。
她會介入這些案件純粹是被她的青梅竹馬、現在當了警官的楚喬四給拖下水的,但這些她當然不方便跟劉教授說。
“這裏麵是寵物案中範力的資料,你還沒有認真看過吧,那就好好看看,今天晚上你會用得上。”劉教授再次把文件袋遞了過去。
沒有加班費的殺人案件藍海星可不想參與,她剛想開口拒絕,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兩聲,她摸出來一看,是條微信。
四娘:海星,今晚我有樁十萬火急的案子要你幫忙,有空嗎?
又十萬火急,那麽多十萬火急,他灶王爺轉世的?
藍海星心裏長歎了一聲,舔了下嘴唇,將手機塞回口袋:“上麵有說要我幫什麽忙嗎?”
“沒有,具體行動等你到了指定地方,會由警方詳細說給你聽。”劉教授將紙袋又遞了過去,“但你去之前一定要細讀資料。”
藍海星頓了頓問:“那麽費用怎麽算?”
“費用?”
“啊,我們院裏的大夫加班一晚上是隻有幾十塊,但如果按我們心理谘詢大樓那邊算就貴了,一個小時要八百塊。”藍海星態度誠實地道。
專心喝茶的院長總算有反應了,他抬眼打了個哈哈:“劉教授知道我們精神科的大夫清苦,不會虧待你的。再說了,榕大——不缺錢。”
劉教授深吸了一口氣:“我們心理實驗室專門為這個案子立了項目,到時會從項目經費裏支付費用給醫院跟藍醫師的。”
“謝謝劉教授。”藍海星立刻接過紙袋,知趣地轉身走了。
離開院長辦公室,她才發現外麵的雨停了。好似剛才那場大雨隻是回光返照一般,天氣驟然就晴了,陽光立時便燦爛得讓人有些睜不開眼。
劉教授有所隱瞞,她從他不安的肢體語言中覺察到了這一點。能令一個心理學教授感到不安的是什麽,她猜不出來,但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她不要錢那才虧了。
藍海星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再次見到了顧柔跟傅識。
他們正在跟心理谘詢部的秦主任交談。每次隻要顧柔走進他們這棟大樓,不出十分鍾,秦主任也會出現在這裏。
今天果然也來了。
秦主任雖然不及傅識年輕,但也算是個英俊的男人。年過不惑身材保養得像他這麽好的男人也是不多的,尤其他很注重衣著,他那身筆挺的西服就比傅識身上的白大褂要光鮮多了。加之他長袖善舞,很能琢磨別人的心思,因此在院裏人氣也很高。
顧柔麵帶微笑,態度既不顯得客套,也不是非常親密。
傅識麵色不好地開口說了句:“海星不是這樣的……”但隨即便收了聲,他顯然看見了正從樓梯上下來的藍海星。
“海星,去院長那兒了?”秦主任朝藍海星親熱地揮了揮手。
“啊,劉教授來了,院長讓幫著做個心理實驗。”藍海星將手插到了白大褂的口袋裏。
“劉教授?榕大醫用心理係的係主任,警局的犯罪心理學專家?”秦主任立即如數家珍般地報出了劉教授的資曆。
“秦主任好記性。”藍海星歎服,轉頭對顧柔與傅識微笑道,“能麻煩顧小姐跟主任借我兩樣東西嗎?”
“什麽?”傅識略略皺了皺眉。
“主任的手機……”藍海星對著顧柔微笑,“還有顧小姐你包裏的黑COCO香水也借用一下。”
像顧柔這麽精致的人,她怎麽會允許自己在見傅識的時候不在最完美的狀態?她一定是補過妝,重新噴過香水才下的車。
傅識猶豫了一下,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顧柔也低頭從包裏翻出了香水。
“幫我拿著傅主任的手機。”藍海星接過手機微笑著轉遞給秦主任。
這個榮幸秦主任當然卻之不恭,可是接下來的他就無法認同了,因為藍海星拿起顧柔的香水在他身上噴了噴。
秦主任臉上故作苦色:“藍醫師,這回去你可要給我寫個情況說明,要不然我這可進不了家門。”
站在走廊裏的醫師護士們都笑了起來,藍海星微笑道:“那是自然。”
“還要走多遠?”秦主任拿著手機走到花園裏轉頭喊道。
“再往前走一點。”藍海星悠悠地回了一句。
秦主任狀似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到了花園的中央。
藍海星摸出了自己的手機,按了個“1”字,屏幕上跳出了傅識的手機號。
傅識那裏有一個單屬於藍海星的特殊的來電鈴聲——《克羅地亞狂想曲》,那是藍海星自己輸入進去的。傅識一向是個不喜歡改變的人,相信這個鈴聲他大概也不會記得換掉。
藍海星按下了通話鍵。
黑COCO香水,《克羅地亞狂想曲》,還有大黃。
隨著激越的鋼琴聲響起,從花園停車場的門衛室裏躥出一條中型的黃色土狗。它張開嘴,徑直而迅猛地朝站在花園中心的秦主任撲去。雖然那隻是一條中型大小的土狗,但也足夠把秦主任嚇得夠嗆。
一貫風度翩翩的秦主任慘叫著撒開腿拚命地在花園裏來回奔跑,大黃追著他的屁股鍥而不舍地撲著,把所有人看得張口結舌。
郭大爺著急忙慌地從門衛室裏大聲吆喝著跑出來,但完全不管用。
大黃一直追到秦主任手裏拿著的那支手機裏的曲子結束,才站立在那裏吐著舌頭,很驚訝地看著一頭栽在花圃泥地裏的秦主任。
藍海星從白大褂的口袋裏摸出一根香腸扔給了大黃,耐心地對旁邊的顧柔悠悠地解釋:“這就是心理學上的巴甫洛夫實驗,隻要給狗一定的條件刺激,它就能做出某種相對固定的反應。前一陣有人就是利用這個,讓狗咬斷了他房東的喉管。”
顧柔臉色煞白,她竭力想要保持鎮定,但緊緊抓住包的手暴露了她內心的恐懼。
想必,她也收到了自己的警告——藍海星心裏想道。
“藍海星!”傅識鐵青著臉吼道。
助工們七手八腳地把秦主任從泥地裏拉了起來。藍海星揚手喊道:“把我們主任的手機拿過來,謝謝。”
一名助工小跑著將手機送了過來,藍海星拿著手機翻到通信記錄欄裏屬於自己的那條通信記錄,按了一下刪除,屏幕上提示是否確定。
藍海星看了下那條提示,然後按下了確認,再抬起頭看著傅識。
傅識從來情緒不外露,現在卻氣得手都在抖。
藍海星心想,以後不會了,因為以後他都能穩穩地握住自己想要的幸福。
她將手機放回了傅識的口袋裏。
午休的鈴聲適時地響起。
藍海星轉身朝辦公室走去。路過王小璐的時候,她看見王小璐正瞪大了眼睛看她。
她笑了笑。每個剛進來的新人即使沒有機會重新認識一下傅識,但總能有機會重新認識一下藍海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