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不要找到我和我的愛。隻剩下自己日日俯瞰審視自己荒蕪內心的暗戀。

夜風遁走,天色昏沉得如同一塊曆經滄桑的舊布。

出租車停在十字交叉路口。

二十分鍾前,女生擋下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說出了電影裏的台詞:“跟上那輛車。”

在司機猶疑的瞬間,女生拿出了自己錢包最大張數額的紙幣。

出租車司機一路跟著,但天色漸暗,在交叉路口時還是跟丟了。

“怎麽辦,小姑娘?”

“就到這裏行了。”女生素白著一張臉下了車,毫不猶豫地選了右手側的路。這個地方她是那樣熟悉。從繁華的城市大道轉入陰暗的巷道,不過三個拐彎,就是著名的罪惡區了。

是典型的城中村。本地居民自建了大量的小產權樓房和一些老舊平房。你家的後窗搭著另一家的前窗的“握手樓”因為租金低廉而成為下層階級的首選租房。外來人口雜多,管理不到位,漸漸地這裏成為了流竄犯、吸毒者、色情行業工作者的天堂。

曾經在這裏住過的女生對這一帶並不陌生,她在巷子口看到了那輛破破爛爛、油漆脫落了一半的老爺車。繞到了後麵的垃圾堆,沒有路燈,聞到撲鼻惡臭,她隻有靠著感覺摸到了一口缺了角的大水缸。

幸好還在,女生踮起腳,輕輕地跳上了水缸沿,雙手攀著牆沿,警覺地觀察著小院子裏的一切。一個小小的院子,牆壁裏暗灰的顏色,角落裏長滿了青了又枯枯了又青的苔蘚。兩間並排的房間,一間大一間小,大的住人,小的當廚房。因為圍牆後是一個垃圾堆而租金便宜——那時候羅天宇剛剛染上毒癮。有一次姐姐披頭散發地跑到她在小廚房搭的折疊床邊簌簌發抖,頭一次在她麵前不再掩飾:“那渾蛋……那渾蛋讓我和他一起吸……”如此慘痛的往事令此刻的女生並不忍回憶。

她剛想翻進圍牆,房門被推開,淺淺的光後是橙發男,他一邊掩門一邊說:“宇哥,我去買點熟食,那小子綁在廚房,我們這次可以宰票大的。”步伐輕浮地走出了小院,又聽到橙發男嘟囔著,“又吸上了……早不犯癮晚不犯癮偏偏在這時候……”轉眼間走出院子去。

女生的掌心密密的都是汗,她使了幾次勁都翻不過圍牆,緊張得差點哭出來時終於腳蹬上了圍牆沿上,輕輕地順著一壘房東堆放著的沙包堆下了地,輕手輕腳地走到小廚房前。

沒料到的是,細長脫漆的木門因年代久遠而即使再小心推開,也發出了一聲不容忽略的哐當聲。

被蒙了眼睛嘴貼了黑膠布,雙手雙腿綁得死死的男生像個破布袋被丟在了旁邊,聽到了開門聲,惶恐真真切切地映在少年的臉上。

眼淚又一次湧了上來,女生也顧不得什麽了,她一個箭步衝過去,低低地說了一聲:“是我,岑小雨。”為男生解開眼睛上的黑布,撒了嘴上的黑膠布,察覺到男生緊繃的身體瞬間鬆解了下來,一陣莫名的心酸像一片白羽毛落在了女生的心尖。

牆壁特別薄,聽得到大房裏傳來了羅天宇下床鋪的聲音,女生伏在男生耳邊,聲音急切而低:“跟著我說。你是誰?為什麽要抓我?”

男生意會得比想象中快,並且演得更逼真:“你是誰?為什麽要抓我?嗯嗯,別打我,別貼我的嘴……”

大房子的動靜果然停了,羅天宇誤認為是橙發男還沒出去,悶聲悶氣地說:“別玩得太過火了。”

聲息停下了的那一秒,似時間都靜止了一般。女生終於露出了第一個笑容。小廚房冷灶冷火,羅天宇從不曾在這做飯,女生在角落裏找出一把刀,手顫抖得厲害,好一會兒才把男生手腕上的一布條割掉。相比輕而言,眼睛能視物的男生在女生麵前多了些鎮定。他活動著手腕,綁了近半個小時手腕隻是被勒出了紅痕,略微地腫了起來,但氣血還能運行,男生自己拿了刀很快地挑開了腳上綁著的布條。

從廚房出來,男生要往院門方向去,女生拉住了他,指了指圍牆邊的一壘沙石包,把他拉到那邊去。

這一次翻圍牆因為有高大的男生而顯得容易多了。女生被男生用肩膀托著先翻了過去,男生稍後,右腿蹬上了牆沿,右腳剛提過去的時候,忽聽到小院鐵門外有了聲音。“有人來了”的念頭驅使著他不管不顧地整個人翻了出去,或者應該說是掉了下去,女生已經站在水缸上,看到男生姿勢不對,左手抓著牆沿,右手去托男生。遠動神經一向了得的男生這時候發揮了最大作用,危中求穩,他借著身體撞上了女生的力量,右手堪堪拉住了牆沿,單腳站在水缸上,險險立穩了。

耳邊似乎聽到了女生的一聲低呼。

——被撞疼了嗎?但這時候已經沒時間考慮那麽多,院門開了,橙發男哼著小曲,提了熟食走了進來。兩個人一對視,不約而同地說:“快走。”疾疾的風聲吹擂著耳膜,呼吸漸漸激烈。女生的手被男生拖著,一條小巷一條小巷地跑出去。路燈漸漸地密集了起來,蹲在城市主幹道的兩個人,胸口的空氣像被一個泵抽光了而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先喘過氣來的男生凝視著猶捂住胸口的女生,短短的發像一片片黑色羽毛遮住了眼睛,他伸出手將那些頭發一一別在了女生的身後。這樣親密的動作此時做來卻流暢自然。

有一整隻校服褲裂開了,直開衩到大腿處的男生。下午本就有的腳傷奔跑時不覺得,停下來卻似火燒般烙痛的男生。但他此時卻不管自己,輕輕地捧起了女生的手。

一雙被牆沿粗糲的凸起割得滿是紅色小傷口的手。被抓住的時候隻有憤怒,和恐慌,但卻不曾畏懼到不能自已。

從小就受到了“眼淚是男人在這世上該有的東西”教訓的男生,此刻卻無法控製眼睛處的一片沁涼。

他想做一件事很久了,這一刻他終於做到了——男生緩緩而又堅定地把女生擁入懷裏。他的手臂充滿了力量,他不會給女生有機會掙脫的。但他想象中的掙紮並沒有發生,女生像一片花瓣輕輕地依附在他的懷中。

像潮汐一樣的龐大喜悅湧上來。比幸福更多。“剛才……很害怕吧。”他的手一下一下、像撫摸孩子一樣輕柔地拍著女生的後背。胸前傳來了女生閃閃的聲音:“嗯。”

——你怕嗎?

——怕。不過,我更怕你有危險。

在不久的之前,曾經有這樣的一番對答。“傻瓜。”

寂寂的光中,男生深黑的眼睛裏閃耀著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

“害你涉險的人是我。那瘦高的男人就是我姐姐的前男友。”

“不。跟你沒關係。我聽到他們說要找我爸要錢。”男生溫柔地說。

“要不是常常跟我在一起,你不會被他們盯上。”男生輕輕地牽過女生的手:“真的不關你的事。”又愛屋及烏,“你姐姐現在在哪裏?沒被那渾蛋找到吧?”女生笑了一笑:“姐姐現在很好。”往前走了一段路,看見一家便民診所,兩個人決定進去簡單包紮一下。

診所醫生先用消毒藥水替女生擦洗手掌劃傷處,男生站在一旁看著,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機被那兩個綁匪給搜去了,看了看天色,便拿了女生手機,撥了電話給媽媽。

“和朋友在一起……”他斷斷續續地說著,“手機丟了,在外麵吃了再回家。”

在顧森北家的餐廳,難得回家吃飯的顧延海聽了,想要接過妻子的手機說兩句,但他放在餐桌上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屏幕上顯示了聯係人是“兒子”。接通了,是一個尖細的、像是捏著嗓子說話的假聲。

“顧老板,你兒子現在我手上。給你三個小時時間準備一千萬。報警的話……哼哼,等著收你兒子的屍吧。”

顧延海很鎮定,“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現在的詐騙手段真多,路上隨便撿一手機,居然敢偽裝綁架。被掛了電話的橙發男一臉目瞪口呆,然後氣得跳腳,一邊從大房走到小廚房一邊發狠:“敢掛老子電話讓你聽聽你兒子的哀號求饒。”推開虛掩著的小廚房木門,拉亮了燈泡。

橙發男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地上零亂地散落著碎布條和黑膠。“人呢?人呢?”他怔了一會兒,轉身差點被絆倒,聲音尖厲地大叫起來,“宇哥宇哥,那小子不見了——那小子跑了!”

第二天,兩隻手包紮成厚而大的偽熊掌的岑小雨走進教室後受到柳瀟瀟暴風雨般的目光洗禮。

下課後,柳瀟瀟在走廊的欄柵上嚴刑逼供,岑小雨倒是不隱瞞一五一十地把昨天發生的事挑重點講了一遍。

柳瀟瀟驚得似石化了一般,良久才複活,恨鐵不成鋼地指著岑小雨的額頭:“你腦袋短路當機壞掉了,森小北居然也短路了當機了壞掉了!”

“啊?”岑小雨一副“真沒同情心”的表情瞪著。柳瀟瀟毫不屈服,隻是歎氣:“你們倆都是法盲啊!遇到這種情況要報警!報警,110知道不?要是昨天有任何一個環節出錯,你和森小北兩條命都交待了怎麽辦?”

岑小雨怔了怔,突然兩手用力地一拍,縱橫交錯的小傷口被擊得發痛,但女生顧不上,用力一擁柳瀟瀟,興奮得語無倫次:“對哦……瀟瀟,你真聰明!那渾蛋要去坐牢的!”

“你倒告訴我,你的興奮點在哪裏?”被莫名其妙的岑小雨搞蒙了某人問道。

岑小雨卻早已摸出了手機,厚肥的手指按不了鍵,隻得遞給好友,催促她:“快上網查一查!綁架勒索能判幾年!”

很快,柳瀟瀟念了出來:“依照刑法第二百三十九條第一款規定,犯綁架罪的,處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並處罰金或沒收財產;情節較輕的,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罰金。”

微微的光照在女生充滿光彩的臉龐上,她聽得很認真。“你想……”岑小雨認真而堅定地點頭:“如果羅天宇在被抓進去判個十年八載,就不能跑去騷擾姐姐了。”

“這樣想是沒錯……”

“隻要有一線希望,我都不會放棄的。”想握拳但五指合不攏的岑小雨皺著一張苦瓜臉說出這樣的話。

找森北,讓他這個受害人去報案!四樓教室最高的位置,男生單手撐著課桌,望著窗外金色光線密布的天空,背影被勾勒出了光暈一般不真實的輪廓。高曦把耳機的另一端遞給他。默默地將耳塞放進耳朵裏,聽著耳機裏悠慢的音樂,男生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這是早上發生的事了。他從二樓的旋轉樓梯走下,傷痕大多是在腳部,穿著校服長褲看不出來!不想讓母親擔心的兒子竭力裝得自然。坐下餐桌時,蘇紅珊一邊喝牛奶一邊講電話:“下午我自己去,具體要求我會和鍾師傅說的。”男生垂下眼眸,連唇邊最後一點笑意都冷得如同篝火灰燼。他知道母親說的鍾師傅是誰,一年中拜托到鍾師傅的時間又到了——鍾師傅蛋糕店是東寺樓一帶非常出名的一家蛋糕定製店。和某些昂貴的衣服定製一樣,鍾師傅隻接顧客預訂單,比如,顧延海的生日蛋糕。

滿心高興地準備著顧延海生日蛋糕的母親,令男生低下頭去一刻也不敢抬起頭來。

沉睡了一夜的憤怒似被什麽漫不經心地戳破了。而更多的,是煙花燃盡的荒涼。

怎麽會這麽想哭呢?沉沉的重量縛在腳裸,拉著他欲往沒有光的深海墜落。

“喂,你今天怎麽了?”畢竟是十幾歲的少年,還沒學會喜怒不形於色,讓高曦一下子就看出來了。

森北的反應更沉默,他唇邊似笑非笑的上翹弧度卻像被烏雲遮住的月亮,連一點清輝也漏不出來。

“森北。”

“森小魔!”有人在叫他,一個聲音清脆,一個聲音大大咧咧。轉過身看,從門邊徐徐走來的是柳瀟瀟,身後則是岑小雨。和充滿中性美的柳瀟瀟在一起,岑小雨更像一朵嬌弱的、需要嗬護的小白花。

男生的目光不由得溫柔起來,看著盈盈走來的女生,眼睛裏微微多了一些溫度——是這個女生,纖細柔弱得像一片嫩葉的女生身上卻有著一種堅定而勇敢的光芒,讓他每一次看到她躁動的心漸漸地安靜下來。

並肩站在窗邊的男生女生。故意拉開了距離的柳瀟瀟和高曦。是第三節下課的時間,教室裏熙熙攘攘。“那個不是岑小雨嗎?怎麽和顧森北在一起?”

“連顧森北也這樣。”說話者語氣裏****的都是失望,“岑小雨不是出了名的招男人嘛!”

這時有一個男生從教室外走進來,一個女生拉住了他,朝窗戶方向努了努嘴,取笑著:“瞧,你的岑小雨……”

那個男生一看,臉整個垮了下來。“這兩個人的眼神,嘖嘖,火花啊火花四射啊!”還是剛才那個女生。

“四班的岑小雨和一班的顧森北在一起了。”

“四班那個盡魅惑男生的狐狸精和一班的那個富二代在一起了。聽說秘密交往快一學期了。”

“天下男生一團賤。顧森北也不能免俗。”高一下學期的期中考試前,比“魔鬼李這次的考試範圍”更受關注的確是“顧岑戀”。岑小雨沒什麽女生緣的壞處此時表露無遺。有仗義者說一句“岑小雨從沒有過任何前男友啊”也一下子讓“倒岑派”的唾沫口水淹沒了。

中午回到家聞到了廚房傳來的香味。紮著圍裙,把頭發綰起來的蘇紅珊從廚房出來,端著一尾蒸魚上了飯桌:“阿森,快來吃飯了。”薑蒜的辣香配上桂花魚的清甜,是顧延海最愛的菜肴之一。“中午……爸有回來吃飯嗎?”

“本來說要回來的,後來公司有事。”一頓飯男生吃得心不在焉,盛飯的勺子放進了煲湯裏,咽喉裏像有什麽東西哽著,連鬆軟的米飯也咽不下去。但是又怕母親發現了異樣,男生勉強地吃著。三十分鍾後,蘇紅珊拿著手袋去東寺樓找鍾師傅。

大大的房子一下子空落落的。沒有母親的家是一座失了心髒的房子。

再也坐不下去。男生匆匆地背上了書包,打車往著水岸花城去了,茫茫然,如一隻失了翅膀的鳥兒在大門前下車。日光辛辣,大地蒸出了濃烈的二氧化碳,一片白茫茫。

小區東側有一家大型超市,男生轉頭進了超市,無聊地逛了又逛,在一排鋥亮的各式刀具的貨架停下,鬼使神差地挑了一把細長的折疊式軍刀——“要是又遇到那個羅天宇總不至於手足無措”——男生抱著這個念頭。

從超市走出來,還有一個弧形的緩衝出口。“森北?”有人在他身後拍了拍他。他轉過身,短發女生一臉驚喜地看著他:“你怎麽在這裏?”

“買東西。”他不想多說,即使對麵是岑小雨,但他並不想讓她和自己一樣去承受這些陰暗的肮髒,“你呢?”女生露出了“來超市除了買東西還能幹什麽”的俏皮表情,輕輕地靠近了他一些:“我和姐姐一起來的。你不是想見我姐姐很久了嗎?”

女生身上有一種好聞的香味,呼出的熱氣似羽毛散落在他的耳邊,癢癢的。

“你姐姐啊,我還沒準備好呢。”一種“要見家長”一般的錯覺讓男生緊張了起來。

女生嬌嗔地看他一眼,拉住了他衣袖,輕輕地搖了一搖。這是撒嬌嗎?男生天上的陰霾似被劈開了一道,射進一線光來——讓男生暫時忘記了痛苦的陰霾。“姐姐呢?”

“她落了遮陽傘在超市,應該很快就出來了。”女生吐了吐舌頭,朝著超市出口處望。岑悅子的身影自一個身形臃腫的男人後出現,“姐姐,這裏。”女生揮了揮手,同時側著頭對男生眨了眨眼。然而男生的反應出乎她的意料——眼睛死死地瞪著超市出口的方向,臉上一下子沒有了表情,眼睛裏閃著某種硬殼動物脊背一樣冷冷的光。

米白色的裙子上繪著幾枝夏荷,清爽的長發女子吸引著許多人的目光。她一手拿著遮陽傘,一手提著各種冷飲。她注意到了妹妹身旁站著的男生,麵容輪廓鋒明而硬朗,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就那樣瞪著她。那種眼神銳利得讓人覺得可怕。

岑小雨轉向男生:“這是我姐姐。”處於“第一次介紹男朋友給姐姐認識”的羞澀中的女生並沒有在意男生生硬的表情——她天真地以為那隻是緊張而已。

“你好。”岑悅子露出一個清淺的微笑,然而無論如何她表達了最大的善意,男生隻是站在那裏,眼睛一眨不動地盯著她。

岑小雨急了,她藏在身後的手偷偷地、偷偷地拉了一下男生,本想拉男生的衣袖,但位置偏頗,觸碰到的是男生的手指——天空流下劇烈的光線,而男生的手指冰涼得似寒潭。

男生終於開口,聲音晦澀而低沉:“我姓顧,顧森北。”一句沒頭沒尾的話。然後,別掉頭離開了。他離開的姿勢決裂而急速,像一陣嗚咽的疾走的風,女生甚至都來不及挽留。一路走回小區。岑悅子沉默不語,腦海裏不斷浮現出男生那一雙凜冽的深黑眼睛,那個少年有一張英俊的臉,看上去有一種眼熟的錯覺。她一開始認為那些故事某個港台明星的臉,但是——閃電轟然而至。

“我姓顧,顧森北。”一個姓“顧”的少年!

岑悅子臉色蒼白,看了一眼默默地擺著購物袋的妹妹,身上冒出了冷汗。

下午二點鍾開始,天氣突然變了。陸續有人的手機收到了短信:“韋森特於二十四日淩晨五時十五分在××市××鎮登陸,登陸後向偏西北方向移動,並逐漸接近我市。受其環流印象,我市將出現5~7級陣風8~9級的大風,同時各地將出現明顯降雨,請市民做好防禦措施。”

氣溫聚降,早上一動就滿頭大汗。但到下午的時候,很多女生都嚷嚷著要把教室裏的電風扇關掉。

被風一卷,雨絲飄浮不定地把教室外牆麵淋成斑駁的地圖,岑小雨沿著教室牆沿走,很快到達了一班教室。看見娃娃臉男生背著書包正準備走人,連忙喊住他:“要去打球了啊!”又看了看高曦的背後,“森北呢?”

“他下午沒來上課。”娃娃臉男生撓了撓頭,“你不知道嗎?”

岑小雨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昨天她和森北約好了今天去公安局報案的,她在網上查過了,隱約得出,“綁架未遂”和“綁架”一樣必須獲罪。“你知道他在哪裏嗎?他下午沒請假,班主任還問了我。我打了好幾次電話給他,都沒接。”高曦微微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阿森從來都不會這樣。”

“不會又被羅天宇他們抓了吧?”岑小雨一驚,但被轉而又想到了重點,“要是被羅天宇抓了手機肯定是被收起來關機了。”

中午男生在超市前不告而別的模樣讓岑小雨有了一些起疑,但此時她完全沒有聯想到姐姐身上去,她一邊撥打森北的手機一邊問高曦:“森北最近有沒有……什麽不一樣?比如說心情不好之類的?”

“嗯。我看他最近是有點反常。”高曦看了岑小雨一眼,“他變得不太愛開口說話,不過也似乎是我的錯覺吧。”

“也沒有接聽哎。”岑小雨無奈地聽著手機裏的忙音。“快走啦,下雨了大家都跑體育館去,太慢了搶不到。”一個男生朝高曦喊著。“我來了——”娃娃臉男生歉意地笑一笑。“快去吧。”

望著高曦和幾個男生肩搭肩走下樓梯,岑小雨怔怔地站在原地,她猶豫了一下,寫了一條短信。

“森北,你在哪裏,還記得我們昨天約好了一起去報案嗎?”點了發送鍵,屏幕閃了一閃,岑小雨立即將手機放在衣兜裏,不一會兒又拿出來看,最後幹脆握在手上。當掌心傳來了輕輕地振動時,她立即按了解鎖鍵,卻是高曦來的電話。

“我剛才遇見了班主任,班主任說他打電話給森北媽媽,阿森媽媽說森北在家裏。”手機另一端傳來了娃娃臉男生爽朗的聲音,“你不用擔心,大概是手機設了靜音。他知道了會給你電話的。”

緩緩地說了謝謝,岑小雨掛了電話,但心底的不安卻沒有因這通電話而消失。

——那個聽說可以將羅天宇繩之以法高興得眼睛亮閃閃的少年。

那個對她說“我呀,是隻對女朋友好的人”的少年。那個聽到她講起姐姐的好也露出一臉“我也想有這樣的姐姐”

的笑容的少年。那個拽著醉漢姿勢難看地扭在一起卻大聲地吼她“快走啊快走啊”的少年。

“森北,發生了什麽事,告訴我好嗎?”岑小雨在寂靜裏又慢慢地寫下了一條新的短信。

雨漸漸地大了起來,天地間一片白茫茫,像一場倏而至的大霧,將城市變成一座迷城。

所有的窗簾都拉著,整個臥室嚴密不留一絲縫隙。男生躺在**,雙手枕在腦後。枕頭旁邊是正在振動的手機,男生像是睡著了一般恍若沒聽到。一直到手機停止了振動,男生卻突然睜開眼,將手機拿起來,十幾個個未接電話,班主任的、高曦的、母親的,還有……岑小雨的、柳瀟瀟的,他回撥了蘇紅珊的電話,少年長時間沒開口聲音晦澀,讓蘇紅珊相信了他因為著涼感冒而沒去學校。

“晚上媽媽有同學聚會哎。”

“沒關係,媽,我拜托沈阿姨煮了粥。你不是有一個十幾年沒見的閨密也會來參加聚會嗎?”男生輕易地讓蘇紅珊放棄了回家照顧他的念頭,“我下午睡了一覺現在好多了。”

而事實上,每天都來做清掃的沈阿姨被他打發走了。有兩條未看短信。他想也來想就按了刪除鍵,但在手指點的一瞬間還是舍不得,點了打開,就著屏幕淡淡白燈看了。第一條短信是:“森北,你在哪裏,還記得我們昨天約好了一起去報案嗎?”第二條短信是“森北,發生了什麽事,告訴我好嗎”。看到了這裏,男生的臉上慢慢地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意。胃部傳來炙熱的痛楚感,冰箱裏有麵包和牛奶,但男生卻翻了一下身,臉埋進了枕頭裏,動也不動。窗外風聲更大了,嗚咽著,像是誰在哭泣一樣的讓人不安的聲音。

雨點滴滴答答地敲在了哪裏?森北,發生了什麽事,告訴我好嗎?——梔子花一樣的女生出現在了牆上的某一處。男生突然把枕頭抓了起來,用力地甩在了牆上的某一處,那個梔子花一樣的女生幻影被砸碎了,化為星星點點的光芒又在另一處重新聚集。再也無法忍耐下去,男生隻想逃開這個房間,下意識地去了主臥室,那裏有媽媽令人安心的味道。四五歲的時候,媽媽在哪裏孩子一定跟到哪裏,半個小時沒見到,無論玩得多高興也會突然呺啕大哭,“我要媽媽我要媽媽”。漸漸地長大了,有了自己單獨的房間和秘密的心事,恥於再當媽媽的小尾巴,怕被說是長不大的孩子,但是糅合了飯菜香糖果洗衣粉味的媽媽氣息仍是最依賴的靈魂皈依。

坐在主臥室的大**,一床百鳥刺繡的被單柔軟似雲朵,男生像一個孩子一樣鑽進被窩裏。肩膀處碰到什麽呢?他的手摸索著拿到了——是正正方方地疊成三折的三張信紙。男生擰開床頭燈,一道明亮的橙黃色光線照亮了手上泛了黃的略有些厚度的信紙,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是十幾年前爸爸寫給媽媽的情書”——男生並不是及時反應過來的,他呆呆地捏著手上的信紙,然後像是隆冬裏突然從哪兒漏進來的一絲風,讓男生的心都跟著冷了下去。

不知道丈夫何時才會歸來的媽媽,時鍾已經敲響了十二下而枕邊依然冷清,寂靜到隻能在燈下看著回憶撐著自己走下去的淒涼場景——這種想象讓男生眼眶裏湧上了濕熱的**,現在一個人也沒有,可以讓眼淚用力地掉出來。

為什麽媽媽這樣美好的人卻不能擁有忠誠?隻對媽媽好難道不是做丈夫該盡的責任和義務嗎?為什麽同為女人的岑悅子可以殘忍地傷害另一個女人?漸漸地,似有黑色的物質聚集、凝固,變成了黑色的凝固物,一顆顆懸浮在身體裏。我恨顧延海,恨岑悅子,也恨岑悅子的妹妹——你。男生摸出手機,發出了一條短信。“我絕不會去報案的,沒有綁架案。”幾乎在立刻,便收到了回應。“為什麽?”像是疑問也像是質問。

這是那一年夏天發生的事情,記得剛剛上小學一年級。那時候還住在學校裏的教師樓。大概隻有三十多平方米的房間,光線陰暗,門口擺了煤氣爐。有一天隔壁空宿舍搬來了一戶新人家。

“是學校的物理老師一家。”

“五歲的兒子玩火讓整個家燒了個精光。”

“更慘的是……”大人們隱晦地不再講下去。

新搬來的夫妻倆隻是偶爾才有一個人回家來睡,在學校也請了假。有一天晚上,丈夫和妻子居然同時回來了。半夜聽到了碗鍋砸在地上的聲音,他被吵醒了,聽到媽媽在和爸爸說:“真可憐……死了……燒成一截枯枝一樣,孩子活得也痛苦,死了也是一種解脫……”

話雖是這樣說,但失去了孩子的父母怎能理智地計算各種得益利弊呢?直到這對夫妻在幾年之後再生了一個小女嬰,也從來沒有人在他們的麵前談到多年前的事故。唯有一次,一個同事在小女嬰的滿月酒席上無意中說“小模樣長得像她的哥哥”。許多人假裝沒聽到,沒有接話,隻是那位本笑著的母親一瞬間垂了眉眼,失控地哭了起來。

“為什麽會隻有那個五歲的兒子一個人在家?”

——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揭開那永不痊愈的傷疤。沒有替別人卷繃帶的準備,沒有學會熨帖周全地包紮,就不要觸碰別人的傷口。

“為什麽?”

“你有什麽資格問‘為什麽’?”

一封短信編了又刪,刪了又編。二十分鍾過去,又二十分鍾過去。手機又有了十幾個來自於“小雨”的未接電話,而鍥而不舍的振動仿佛化成了耳蝸裏揮之不去的尖叫聲。

黑暗裏完全看不見男生的表情,但他終於點下了發送鍵。“既然你那麽想知道,今晚八點三十分在東郊公園獅子橋下見。”

每個城市都會有標誌性建築。靠山而建的東郊公園在二十年前曾是這個城市的象征。但隨之城市的西移,老市區漸漸沒落,而一度輝煌的東郊公園也成了偏僻、荒蕪、罪惡的代名詞。

近五年來,X市三宗大案讓許多人重新記起了東郊公園。岑小雨,你會去嗎?收到短信的岑小雨看著手機,寂靜中聽到了她低低的呼吸聲,站起來時因低血糖而眩暈的女生靜靜地立了片刻,而後拿了錢包,一瓶防狼噴霧劑,穿了深黑色的一整套長褲子長衣出了宿舍。

女生戴著一隻柳瀟瀟送給她做生日禮物的深黑色卡通腕表。手表顯示的是距離晚自習還有十九分鍾的七點十一分。

到了晚上九點鍾,電視裏的新聞主播已經麵容嚴肅地請市民盡量不要外出,預計“韋森特”將帶來本市六十一年來最強的一次降雨。

柳瀟瀟在房間用電腦瀏覽新聞。微博上有網民傳了各種即時照片。路燈映著粼粼的水麵,一輛水浸至車門的汽車發動機罷工了,孤零零地停在水中央。有人穿了全套的潛水服,站在屋前似小河般的馬路上自拍。縱然穿著雨衣但卻全身濕透的記者在風雨中斷斷續續地播報:

“雨太大了……水已經到了大腿處……”又刷了一會兒微博,柳瀟瀟站了起來,開了音樂,往右邊的廁所去了。

風聲,滴落在樹葉屋頂的聲音,音樂聲,水龍頭流水的聲音。柳瀟瀟從廁所出來,連著露台的大落地窗似乎看到了一團影子。有一次她睡到半夜,看到落地窗外有詭異的黑影搖晃,她立刻按了臥室床前的警報鈴聲,一番勞師動眾的搜尋,小區的保安終於在花園的一棵大樹上找到罪魁禍首——一隻不知道被誰放丟了的老鷹風箏。那夜的小洋房的花園燈和風讓這隻展開兩米多的老鷹風箏成了一個神秘的影子。這件事讓柳瀟瀟被森北嘲笑了許多次:“不是說你不僅有男人的外表也有一顆漢子的心嗎,為什麽連風箏都怕!”

現在——柳瀟瀟謹慎地走到落地窗前,“唰”的一聲將半開的窗簾拉至極限。大大的落地窗外真有一個人影。

她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粉紅色公主房,咬一咬牙,終於把窗鎖打開。

渾身濕答答滴淌著水的男生走了進來,他的頭發被雨水淋濕,一撮撮地垂著遮住半邊臉,蜿蜒的雨水似溪流從肩上、衣服上奔騰而下。

“喂,你爬上二樓的露台不怕死嗎?”很想這麽說,但看著渾身都散發出“我心情不好別惹我”的黑色霧氣的顧森北,柳瀟瀟忍了,從衣櫃裏拿出一條大浴巾扔了過去。

“森小魔,快告訴我一個理由,否則你就完蛋了。”森北卻不理她,也沒有對這間和柳瀟瀟走的酷男風完全不搭的公主房毒舌,也不拿浴巾擦拭,隻是找了位置坐了下去。“啊!我的沙發!”柳瀟瀟一聲哀鳴,拿了大浴巾走到森北身邊,賭氣地扔到他臉上,一邊用力地去拽拉他。木木的森北一動不動,柳瀟瀟把浴巾從他臉上揭開,對上他一雙空洞的眼,這才覺得不對勁。

接下來,不論柳瀟瀟如何發飆“你這渾蛋,我是欠你的嗎一臉死人相”,還是用溫柔得讓自己都起雞皮疙瘩的聲音說“森北,說一下話好嗎你別嚇我啊”,男生都麵無表情地蜷縮在沙發上。

音樂仍是低低地唱著:喜歡你好嗎,隻喜歡你一天好嗎?她的手指終於鉤起大浴巾的一角,輕輕地按在森北的臉上,一滴雨水,兩滴雨水,三滴雨水——許多的雨水被一雙纖細的手溫柔地拂走了。柔軟的白色大浴巾很快就濕了大半,柳瀟瀟又去拿了一條新的。散發著太陽香氣的大浴巾漸漸地吸走了男生身上的水珠。她的手指輕輕地搭在了男生的頭發上。和女生柔軟的發質不同,男生的頭發稍微粗礪,摸上去像是赤腳路過青草叢傳來了一陣陣細細的癢。

柳瀟瀟在森北麵前蹲下身去,給他脫下了注滿了水的鞋子和襪子。她微微仰起頭,隻看到他線條硬朗弧線好看的下巴,突然——像被發現了什麽一樣低下頭去。

喜歡你好嗎?用所有的樹葉覆蓋著,假裝著誰都不知道,甚至連自己都騙過去的滿滿的愛。就像一個迷藏的小孩,明明沒有人來找,但卻一個人在鏡子後、樹後、河裏、草地裏拚命地藏匿著。

——不要找到我和我的愛。隻剩下自己日日俯瞰審視自己荒蕪內心的暗戀。怕男生感冒而調高空調的暖氣,自己卻熱得臉發燙。幫男生脫下一擰就出水的上衣,衣兜裏還有手機,怕濕了水壞掉,柳瀟瀟把手機拿出來。那麽恰巧,這時候手機振動了。顯示屏上出現的名字那麽熟悉,她看了一下木然的男生,按下了接聽鍵。手機那端先是聽到看轟轟的龐大雨聲,然後是岑小雨的聲音:

“森北,森北,你聽到了嗎——”

“你的電話,小雨找你。”柳瀟瀟垂下眼眸看。男生從一開始進來便空洞得嚇人的眼睛微微地動了一下,他動作生硬地推開了柳瀟瀟遞過來的手機。“森北是為了岑小雨而在折磨自己”——柳瀟瀟的心尖泛起晦暗的酸意,她的脊背微微地挺了起來。“對不起,小雨。”她在心底無聲地說了一句,手指觸碰了紅色掛斷鍵。所以誰也沒有聽到岑小雨仍在說著:

“燈全部都壞掉了,這裏好黑,森北,你在哪裏……水已經快浸過我的大腿了。森北,你不要來了……”還算鎮定的聲音,但已經帶著驚惶。

稍後,男生的手機又接到了一條短信:“我打110一直占線,森北,你能幫我打110求救嗎?”但男生被柳瀟瀟推入浴室換幹的短褲,而柳瀟瀟出房間去拿飲料,擱在小沙發上的手機無奈地振動了三次,終歸於寂滅。

時針指在了數字“9”,分針指向了數字“8”。九點四十分。

浴室的燈仍亮著,門關著。裏麵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柳瀟瀟試過敲門,但是隻傳來了男生移動了一下腳步的聲音。柳瀟瀟托著下巴發呆看一會兒,摸到了遙控器,開了掛在牆上的室內電視。習慣性地選擇了平常愛看的頻道,漫不經心地看著那個臉削成一條線的韓國男星在賣萌。

他走到柳瀟瀟身後,一雙眼睛直直地瞪著屏幕,臉色甚至比剛進來時還灰白幾分。

柳瀟瀟側頭看到時被嚇了一跳。男生的視線不是在屏幕的正中央,而在於屏幕下方一行黑底白體小字——是不知道那個電視台率先發明的滾動小新聞。“本市六十年最強的一次降雨發生在今晚,大暴雨令我市多處地方出現了險情。城隍廟附近有一些老民宅年久失修而倒塌,幸好無人傷亡。東郊公園標誌性建築獅子橋因地勢低窪,積水已經超過了兩米。獅子橋北側山體塌坡,暴雨造成泥石流,堵塞了通往獅子橋的道路。目前救援人員正在清理獅子橋通路,人員傷亡暫不清楚。在此提醒市民盡量不要出門,做好防禦措施。”

這一行字,重複出現在屏幕下方。柳瀟瀟手裏的遙控器突然被男生粗暴地奪走了,一瞬間輪流換了幾個台,終於畫麵停在了一個本市的新聞台上。身穿橙色雨衣的女記者撐著傘,雨水順著她的眉眼流下,一束橘黃色的燈光照亮了她的四周,鏡頭轉向了前方。“東郊公園在九點左右的時候就停電了,現在我們的救援人員開著探照燈在清理路麵。現在我身邊有一位山體塌方前逃出來的市民,聽聽他怎麽說。”

鏡頭切向了旁邊一輛麵包車敞開的門裏,一位頭發淩亂,大概是常住在獅子橋的流浪漢激動地揮舞著手臂:“水已經浸過膝蓋了,那個女孩還在那裏……我叫她快走,她說她要等人,那個來找她的人手機沒接,怕兩個人遇不到,那個人會在獅子橋等她……她說等到那個人就會走的……我就先離開了……”

“據這位市民的描述,獅子橋下應該還有一個女孩,暫時我們無法聯係到這個女孩,希望看到這條新聞的熱心市民提供線索,也希望那個女孩等待的人主動和我們聯係。”女記者拂去臉上的雨水,鏡頭又一次拉遠。

“怎麽啦?”柳瀟瀟一臉困惑。“啪”的一聲,是男生手上的遙控器掉了地上,他的眼睛漲得通紅,臉卻越發地青白,拿起沙發上的手機,瘋了一樣回撥電話。要接通啊要接通啊——男生握著手機的手冒出青筋,聽到的隻是“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的機械提示女聲。

像哪裏伸來一雙無形的手點燃了男生心髒裏的炸藥——男生的耳蝸裏傳來導火線燃燒,爆炸的轟鳴聲,無數的碎片裹著衝天火光撲了過來。

男生顫抖著打開了未看短信。“森北獅子橋很危險,不論你到了哪裏收到短信立刻回去。”

From:小雨。時間:九點二十分。之後還有一條:

From:小雨。時間:九點三十五分。

“什麽?小雨她在東郊公園?在獅子橋?”站在森北身後也看了這兩條短信的柳瀟瀟抓住了森北,指甲深深地掐入了男生的肌肉裏。視線裏有無數的黑點。

被拉著墜下的沉重心髒,激起了漫漫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