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和我成長有關的一些事情②

六歲的那一個下午,外婆說:“當你做錯了事就必須道歉、接受懲罰、反省。所有的人都一樣。”

“如果有些人不願意做呢?”我暗示的是雙馬尾辮。

“總有人不願意道歉,但是你不是那一種人。”外婆瞪著我。

我點了點頭,走到副園長的麵前:“對不起,我不該說謊。另外,我還要為一件事道歉,我知道這有些傻,但是我不該對你有偏見。如果你可以不要一邊給我們上課一邊吃巧克力,這樣你就能戴上藍寶石項鏈了。”

副園長臉頰上的肥肉顫了幾顫,她似乎很生氣,又似乎並不生氣。她擁抱了我,低聲地說:“謝謝。我會戒掉巧克力和酒的。”

回家的路上,外婆突然說:“她其實隻是一個很寂寞的人。”

“ 她不停地吃東西, 讓自己變胖, 是因為沒有人關心她?”

“是的,她的先生三年前過世了。”

“過世了就是死亡嗎?”

“嗯。”

“有一本書說死亡是到了另一個世界,對嗎?”

外婆輕輕地說:“大家都說另一個世界是更好的地方。”

“外婆你覺得不是嗎?”

“我不知道。”外婆聳了聳肩,“我沒去過,不能隨意地評論。”

“說另一個世界是更好的地方的人,其實都沒去過這個更好的地方是嗎?”

這下子外婆笑了,她搖了搖我的手,說:“噢,寶貝,你真聰明。”

在之後的一個下午,我見識到了“死亡”。

那一天幼兒園放學了,有些家長還沒來,幾個小孩就在小花園玩。一個短頭發的小男孩在灌木叢下找一個足球。灌木叢外一輛失控的卡車歪歪斜斜地衝了過來,許多人都看到了。有人大喊著讓小男孩快跑開,有人在尖叫。

副園長不喊不叫,她撲了過去,把小男孩推開了。卡車停在了她的身上。

園裏所有小朋友都去了她的追悼會。

我們跟她的遺像告別。她的遺像是沒有發胖時的樣子,頭發長長的,圓臉龐,大眼睛。但是很久很久以後,我們想起的仍是她搖著胖胖的臃腫的身軀,從走廊處走進教室的樣子。

雙馬尾辮有一天突然說:“為什麽藍寶石不來給我們上課了?”

上課的老師花了好久才讓雙馬尾辮和我們明白,副園長再也不會來上課了。

“我們讓她生氣了嗎?”

“不。她隻是去了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世界也會有像我一樣的小朋友讓她操心嗎?”

“另一個世界也會有巧克力讓她吃個夠嗎?”

“到了另一個世界她會快樂嗎?”

越來越多的小朋友都在提問。雙馬尾辮突然又冒出了一句:“可是我想她呀!”

“我也想她。”

“死亡”是不是就是讓人們學會想念?它讓大家學會了被動地接受,接受一個人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生活裏,因為他(她)死了——這真是一件令人極度痛苦的事情。我把“死亡”列入了“我最討厭的清單”第一名。

如果可以,我想用“消失”代替“死亡”。一棵樹消失了,一把椅子消失了,一隻狗消失了,一個人消失了,這麽說雖然有些自欺欺人,但是總會令人覺得好受些。

七歲的一個早晨,空氣漸漸地涼了下來。

院子裏除了許許多多的花,還種了大蒜、蔥、薑、龍眼樹、枇杷。種花的地方由外婆打理。外婆種了非常多的薔薇,深粉色的、嫩粉色的、淡紅色的、金邊帶粉的。外婆喜歡一團一團的花開,所以她還種了大麗花。大麗花的花瓣重重疊疊,一眼看過去熱鬧得很。“小茉莉喜歡實用一些的,她讀初一時種了一大排的紅豆,長得吃都吃不完。”

現在媽媽經常不在家,她的那一片“實用植物”被外婆的花草侵城掠地,已經退居一隅了。

“不能開大朵大朵花的植物都是耍流氓。”外婆的這個說法很武斷。

院子裏一派花團錦簇,我也挺喜歡的。雖然我也喜歡龍眼和枇杷,但是外婆有時候像一個任性的小孩。我們都知道,對付任性的小孩就是不要和她理論。

天氣預報說今年是一個大寒冬,如果是這樣的話,得在秋末天氣變涼之前把大麗花的塊莖挖出來,放到陰涼黑暗的地方儲藏起來,等春季來了再栽種。

外婆站在大麗花的中間。它們這時候還開著豔麗繁複的花朵,她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到底要不要挖塊莖出來呢,還是像往年一樣剪掉幹枯的枝葉,覆土避免塊莖受凍就好了呢?

最終外婆決定不要輕信從沒有準確過的天氣預報。結果那一年百年不遇的暴風雪來了,但是外婆顧不上那些大麗花了。

媽媽做了一個誌願者去了暴風雪的前線,媽媽隻在路上打了一個平安電話,第二天就聯係不上了。

每聽到一次“你呼叫的號碼不在服務區”的自動答複,外婆的焦慮就更深一層,不過她不想讓我也擔心,所以她會不停地和我說話。

“小茉莉十五歲之前叫作蘇麗花。”

“大麗花的那個麗花?”

“嗯。”外婆望了一下窗外,南方的室外是濕冷的,但是媽媽跑到千裏之外的地方風雨夾著雪,“然後你媽媽到了十五歲,就自己跑到派出所要改名。”

鎮子的派出所總共有兩個人,一個快要退休的所長和一個年輕民警。

“他們和你媽媽解釋,必須要由監護人來申請改戶籍名。

所長打電話給我,我去了。可是我沒同意你媽媽自己要改的名字,我讓她隻能在麗花和茉莉兩個中選一個。”

“外婆你是故意的。”

外婆狡黠地笑了一下:“沒錯,小茉莉那時候罵我是暴君。”

“可是為什麽一定要是大麗花或者茉莉,叫玫瑰什麽的不可以嗎?”

“大麗花和茉莉生命力都特別頑強,一點點水、一點點土壤就能活下去。”外婆摸了摸我的頭。

但是在這一年,大麗花的根莖沒有熬過寒凍,它們的枝葉枯萎凋零,枝幹萎縮軟垂,這種不祥的預兆讓外婆非常地擔心。隻要不是睡覺時間,客廳裏的電視上總是播放著和暴風雨有關的新聞。

特大暴雪、低溫、冰凍、壓塌、受災地區物資匱乏,新聞裏出現得最多的詞語就是這些。斷水、斷暖氣、斷電、斷通訊讓許多的地方成了皚皚白雪中黑漆漆的孤島,媽媽就在這其中的一個孤島上。

外婆在第四天放棄了撥打媽媽的手機,但是她的神經已經繃得緊緊的,一有什麽新聞她就戴上老花鏡看。

外婆想在電視裏看到媽媽的消息?有一天我突然想明白了。

外婆訕訕地答:“概率雖然小,但不一定沒有呀。”

第五天,外婆挖出了院子裏所有大麗花的根莖,它們全部都變黑腐爛了。外婆在腐爛的根莖裏找到一塊相對完好的,可是清洗幹淨後發現這塊根莖沒有芽眼,沒有芽眼的根莖春天也長不了芽。這讓外婆很傷心,她那一天都心神不寧。四點四十七分的時候,我看到了新聞裏一個一閃而過的鏡頭,大喊著叫外婆來看。

“絕對是小茉莉!”

我們把屏幕定格在那一個鏡頭上。在一個接受采訪的誌願者後麵,媽媽穿著一件藍色羽絨服站在一個帳篷前,她的頭發亂蓬蓬的,神情疲倦地閉著眼睛。

鏡頭並不長,但是看到了媽媽,我和外婆都安心了。

“媽媽放下我們跑到別的地方去,讓我們很擔心是不是很自私?”我問。

外婆搖了搖頭:“媽媽到別的地方去,是因為有人比我們更需要幫助。”

“可是我們很擔心她。”

“嗯,我們很擔心她。”外婆沒有反駁這一句話,她輕輕地抱住了我,“不過現在我身邊有你,你身邊有我。”

“但是誰都不能代替另外一個人。”

大麗花死了,外婆在來年春天沒有再種。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代替另外一個人,也沒有任何一種花可以代替另外一種花。

“ 媽媽” “ 外婆” “ 副園長” “ 雙馬尾辮” “ 沈婆婆”“年輕民警”“周雅南”……還有“爸爸”——這些文字所表達的意義都無可取代。

我明白這一點,但是還記得我開篇說什麽了嗎?我已經適應了“沒有爸爸”這樣的生活。就像是你默認燕麥小米粥作為你的早餐之後,或許有些人會在某一天想換一下口味,用冰激淩和雞蛋當早餐。但我不是這種人。

十一 一個童話的啟示

星星恢複得很快,它被蟒蛇咬到的右後腿跑起來有一些不自然,但是這一點也沒有妨礙它奔向所有能去的、不能去的地方。

如果星星是個人類小孩,那麽它一定是好奇活潑坐不住的那一種類型。

兩隻海象試圖再來我們家,但是外婆沒有原諒他們,所以門總是鎖著的。

周六的中午我騎著平衡車,帶著星星去玩。陰天,空氣裏有一些沉悶的濕潤味道。

當那個女孩出現的時候,星星吠了她幾聲。

“不歡迎我嗎?”她的臉上沒什麽笑容。

“有一點意外。”

“你以為我不會再來了是嗎?”她雙手交叉著,慢慢地走在我的身邊。夕陽映照著她的黑色T裇,有一種奇異的金屬感。

我不想回答,我們默默地往前走。星星很健忘,它經過被蟒蛇纏繞過的地方,表現得一點印象也沒有了。我們走過了街道,街道兩旁有些房子已經荒廢了。主人搬走,藤蔓爬過了半邊牆壁。一戶人家裏有一株龍眼樹和一棵石榴樹。石榴年年結果,一顆顆小小的、紅紅的,像亮了燈的小燈籠,卻不好吃,汁液苦澀。再往裏一點是一棵龍眼,每年夏季龍眼結的果子肉都是脆甜的,很是好吃。可惜除了我,大概也沒什麽人會走過叢生的雜草和瓦礫去摘了吧。

我停在這一個荒蕪的小院前。

那個女孩站在我的身邊,風吹過她的長T裇,衣服下露出單薄的腰肢:“蘇樂樂,你能叫我一聲姐姐嗎?”

這句話讓我嚇了一跳,我望向了她。

“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姐姐,是真正意義上的姐姐。”

我歎了一口氣,坦白說,我真的叫不出口來。這不是我沒禮貌,而是關係到原則。

那個女孩等了一會兒,自嘲地笑了一笑,她轉移了話題:“有人說人生最大的壞處和最大的好處都是一樣的——就是你在感受到快樂的同時也常常感受到痛苦。”

“沒有一個人能永遠快樂,除非是彼得·潘。”我聳了聳肩,“這個理論並不新奇。”

“我剛剛看了一個科普,它說有一些痛是某一瞬間產生的痛,有一些痛則不然,它會糾纏你很久。痛苦的體驗很難下定義,它就像是一種感覺,但又不僅僅是感受,它來自你的大腦神經係統。我是說,如果有一個人說她心痛死了,她的心實際上一點傷口也沒有,但這種痛苦體驗是真實的,足以讓人崩潰的。”那個女孩認真地望向了我,說,“你心痛過嗎?”

我搖了搖頭,逃避著她的眼神。她現在,全身上下,從頭發到腳指頭似乎都在向我叫囂著:我們痛苦死了。

“我幫不了你。”我說。

“你幫不了我。”那個女孩重複著這樣的話。她明白了我的拒絕,然後像下定決心一樣:“我不應該把痛苦帶給你,我希望你能像彼得·潘一樣,不是永遠都長不大,而是永遠都不懂憂愁。”

我們繼續往前走。那個女孩心事重重,但卻拚命地裝出了一副輕鬆的樣子,仿佛她真的隻是來找我聊天,在小鎮寂寞的街道上散步。

星星在我們之間跑來跑去,它跑起來有點瘸,就像是控製不了平衡要摔倒一樣,但是它從沒摔倒過。它不是一隻能靜得下來的小狗,它在我們身邊繞圈圈,追著一片樹葉一隻蝴蝶。

它對一個空易拉罐很感興趣,小心翼翼地用前腳碰一下後,易拉罐發出了一聲脆響,它急急忙忙地跑回到我們身邊。

“嘭!那是一顆炸彈哦。”我這樣告訴星星。

星星烏黑亮澤的眼睛看著我:你這個騙子。

那個女孩抿著嘴笑了一下。我們走到了沈婆婆雜貨店的那一段時,那個女孩突然說:“其實你可以騎一下腳踏車了。”

“嗯?”

“就是那種腳踏車。”那個女孩指著沈婆婆店前的一輛成人單車。她走過去一看,朝我狡黠地一笑,說:“沒上鎖呢!”

我不知道是受了她怎樣的蠱惑,總之我放下了平衡車,傻傻地走到了藍色成人單車的前邊。她讓我坐到了車座上。可是這和平衡車不一樣,我的腳尖根本夠不到地麵。

“沒事,保持住平衡就好了。”她抓住了後座的鐵條,“你不敢騎嗎?”

小孩子的世界裏永遠都有用的一條激將真理——你不敢嗎?我有點害怕,但是我怎麽會不敢!我坐上了車座,手把住了車頭。我全身的肌肉緊繃得像站在一處二十米高的跳台上。

那個女孩的力量從車後座傳了過來,她的聲音也很有力量:“你可以信任我。”

在信任和防禦之間,我通常願意選擇信任。媽媽說這是容易上當受騙的性格類型,不過外婆也說了做人老是提心吊膽地防備別人沒意思。我的雙腳從地麵提起。

“踩在腳踏上,轉動,順時針往前轉動!”女孩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騎腳踏車和騎兒童平衡車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我是說當腳尖夠不著地麵的時候,那種來自大地的緊實感消失了。你的腳放在腳踏上,向前拚命地轉圈,這就好像是一個人踏在海浪上,在海麵上跑了起來。騎腳踏車有一種暈船的感覺。兒童平衡車沒有車鏈和車蹬子,要用腳持續蹬地來滑行。騎腳踏車稍微蹬腳踏快一點,車就像是要飛出去一樣——像在海浪上奔跑,也像是飛翔。

這種感覺真好。女孩不知道什麽時候放開了車後座,但是我控製住了平衡,可是車的速度越來越快:“怎麽讓車停下來啊!”

星星和女孩在我的身邊跑。汗水晶瑩,在女孩的臉上如朝露綻放。她的眼睛裏都是笑意。

遇到她這麽幾次,隻有這一次我見到歡樂像從她的身體裏滾出來一樣,她笑起來眼睛閃閃發光,像一朵花,漂亮極了。

“不要蹬腳踏了,等車速慢下來,就握住車把的車刹,慢慢地握緊,車就能停下來。”女孩的聲音在風中像樹葉翻卷。

星星吠了兩聲,表示刹車是一個好主意。

可是我不知道哪裏是車刹,我停下了蹬腳踏,但車還是依著慣性往前滾動。我摸到了車把上鐵條狀的東西,慢慢地試了一下,這鐵條能動。可是車速沒有減緩,我有點害怕。

這就好像我不想跳二十米高的跳台,但是身後有人推了我一下。我下意識地用力握住了車刹!太用力握住車刹的結果是車陡然停了下來,我都來不及反應,腳踏車就往一側倒了下去!

說真的,這時候我應該放開車把從皮座上跳下來,但是我沒有,我的樣子一定很蠢——我的雙手依然緊握車把,整個人一動不動像一截木頭,我想我要和大地親吻了。

那個女孩的笑聲回**在我的耳邊,她笑得很放肆,很開懷,跟我生日的時候看到了一套《哈利·波特》或者《安德的遊戲》那種開心差不多。

我沒有撞到冷硬的大地。我掉到了一個比大地要柔軟得多的洞穴裏。腳踏車倒在了地上,但是我被女孩抱住了。她的懷抱很溫暖,就像是某一天我推開了門,感受到陽光落在肩上的那種暖融融的感覺。

“其實我不應該扶你的。”女孩放開了我,她手指的溫度仍殘留在我的皮膚上,像是薰衣草在微風中搖擺的那種觸感,“每一個想要騎腳踏車的人都要摔上那麽幾跤的。”

女孩說話的樣子又有些滄桑了。我扶起腳踏車後,我們之間又有了一層奇怪的疏離感。我一開始以為那種疏離感是因為她總是板著臉,幾乎不笑。後來我發現這疏離感其實是來源於我——我不想讓她靠近我的世界。

我學會了刹車,期間摔了一次,但是連一點皮都沒擦破。

就像女孩說過的一樣,“不摔幾跤是學不會騎腳踏車的。”

這個下午總得來說過得挺有意思的,我們最後把腳踏車推回了沈婆婆的雜貨店前。

“我走了。”她朝我揮了揮手。

“要不要到我家去吃晚餐,我外婆晚上做肉末酸菜餅。”

“不要了。”女孩轉身,她的背影很單薄,她和我一樣,其實都隻是一個孩子。

在我騎著平衡車回家的街道上,星星叼到了一個正方形的錢包。

我和外婆幾乎無話不談。常常嚷嚷著跟大人有代溝的小孩一定是因為運氣不好。而我是一個幸運的小孩,因為我遇到了和我無話不談的外婆——我和外婆之間像有一層親密的膠水。

外婆聽了我下午學腳踏車的事情,就講了一個故事給我聽。這個故事是這樣的:

有一個戴著小紅帽的小女孩挎著她的小籃子走進了森林。她的外婆住在森林的另一邊。她準備了千層酥蛋糕和紅茶,想和外婆一起喝下午茶。森林很大,每一棵樹都像浩瀚宇宙中的一顆星星。小女孩一個人在森林裏走呀走呀,她覺得口渴極了,她想到了籃子裏的紅茶,可這是要送給外婆的。小女孩一開始隻是覺得渴,後來她餓了。饑餓的感覺就像是胃裏著了火一樣,燒得她都快焦了。小女孩給自己鼓勁,她是一個好孩子,她絕對不會因為自己餓而且渴,就把美味的食物拿出來自己一個人吃掉,和外婆一起分享美味才能得到真正的快樂。

就在小女孩覺得自己快要支撐不下去的時候,她發現了一棵結滿了蘋果的蘋果樹。蘋果又大又甜,飽滿多汁,像一瓶汽水。小女孩摘了幾個,美美地吃了一餐。她覺得喉嚨不幹了,腿也不酸了,但是她沒有走,她站在蘋果樹下咬著手指頭一直在思考:她做錯了什麽?為什麽她的良心如此不安?

小女孩到最後也沒有想明白。她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森林,來到了外婆家。可是這個下午茶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美味。

“外婆,這個故事是你自己編的吧。”

外婆點了點頭:“其實我一開始想要編的是‘不靠自己努力而去偷摘蘋果的小女孩是走不出森林的’。這是童話定論,也是人生準則,但是我覺得這樣的結局太殘酷了,不適合你聽。”

我假裝我不明白,但是其實我懂得這個童話裏的言外之意。那棵蘋果樹就是我,小女孩是那個男人。一棵小樹從栽種、培土、施肥、開花、結果要經曆多少漫長的歲月,其中艱辛可想而知。但是有人妄想不勞而獲就得到這一切。

外婆是一個善良的人,她無法原諒是因為受到的傷害太大了。我想抱一抱外婆,告訴她蘋果樹自己也會努力長得更好,但是我怕嚇到她了。另外,我撿到了錢包的事沒有告訴外婆,這是一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