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坦白秘密
尤嘉返回北城就開啟了瘋狂加班的修羅期。
沈放的新書書名,公司尊重了他本人的意願,最終定為《白晝邊界》,故事講述緝毒警在邊境執行任務時的離奇遭遇。目前稿子完成了三校和灌版,已經送審出版社,公司走了加急流程,七天下書號,封麵也在曆經重重坎坷後篩選出了三個版本。
尤嘉膽戰心驚地發給沈放過目,沒等做好心理建設,他一個電話打過來哀號:“封麵也太難看了吧!”
擱沈放的審美,就是性冷淡風,越酷越好,可是站在公司的立場,肯定要為大眾著想,難免趨於市場化。尤嘉協調無果,最後匯報曼姐,好不容易定下的封麵就這樣在作者的強烈排斥下整個推翻,全部重做。
沈放為期大半個月的肯尼亞之行已經結束,他剛到家,就邊整理行李邊在群裏和他們開語音會議。
“不然這樣吧,小嘉嘉你和設計師約個時間,找個咖啡館,按照我的提議盯著她再做幾版,有方案隨時發給我。”
曼姐在語音裏恭敬順從,相當捧著沈放,強勢吩咐道:“那就明天吧,眼看就要下書號了,封麵越快越好,尤嘉你和設計師約時間。”
尤嘉欲哭無淚,回複兩個字:“好的。”
話音剛落,她就發現曼姐私下發了一個大紅包給她,後麵還跟著一串“抱抱”的表情。
行吧,誰讓她遇見一個這麽好的老板,心裏再苦也忍了。
設計師老師住在三裏屯附近,尤嘉和老師就近約在了一家名叫“山南”的甜品店。她申請了外出,大老遠帶著電腦趕過去,設計師已經到了,兩人泡在甜品店一下午,把時下熱銷的甜品點遍,終於結合沈放的喜好和公司的要求出了三版封麵。
天色已暗,她稍微得到喘息,把封麵逐一發給沈放,等他回複。
沈放這會兒卻是麻煩纏身,不知道是不是“水逆”,許久不開車的他回國後一時興起,寵幸了自己的坐騎。
他想著把從肯尼亞帶回來的禮物親自送到辭爺手上以表誠意,誰知車剛開到盛通律所樓下,拐彎時一個沒留神,差點撞了人。
對方被突然衝出的車嚇了一跳,慌忙躲閃,卻不慎被身後的緩衝帶絆了一下,狼狽地摔坐在地。
沈放眼尖,看妹子顏值高,立刻升起幾分憐香惜玉的紳士風度,落下車窗詢問:“不好意思啊,你沒事吧?”
沒承想女孩子看著文靜賢淑,開口竟是得理不饒人,她撿起散落一地的手提袋,從裏麵拿出一個紙盒,拆開後發覺紫砂壺摔得稀碎,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一把拉開車門,把盒子扔在沈放身上,氣勢洶洶地說:“你長沒長眼睛啊?開車不看路嗎?”
沈放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也不氣惱,調侃道:“看你長得乖巧,怎麽說話這麽凶悍野蠻啊?”說著低頭翻看盒子裏的紫砂壺碎片,“不就是把破壺嘛,賠你就是了。”
什麽破壺啊?
江晚吟知道葉敬辭喜歡喝茶,特地托她爸從名家手裏購來了一把紫砂壺,想著回國後送給他。不過名家製壺的時間稍稍長了些,上次去葉家做客沒能帶上,前幾天她和陳姨打聽到了葉敬辭的工作地址,思量後決定親自送來。
一來,他雖然自稱有女朋友,但看葉叔叔和陳姨的態度,他們好像都不知情,這女朋友有沒有還是一個問號;二來,有沒有女朋友,去問問他身邊的人就知道了,同事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江晚吟懶得和沈放廢話,白了他一眼,從牙齒縫裏溜出一句:“沒品位,不識貨。”
這六個字不偏不倚踩到了沈放的雷區,方才因她的顏值對她產生的好感**然無存。
他立刻摔門下車,將江晚吟從頭打量到腳,冷笑道:“我說,別以為穿幾件奢侈品就自詡品位高端了,我去巴黎看秀的時候,你連Chloe、Celine、Graff是什麽都不知道呢!”
“你……”
江晚吟要氣死了,她可是被人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哪裏吵得過這種“嘴炮”流氓,心裏委屈得不行。正努力積蓄爆發力,搜腸刮肚地挖掘吵架詞匯,身後忽然傳來葉敬辭的聲音。
“你們倆怎麽湊一起去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頭,辦公樓門口,此時以葉敬辭為首,身後跟著三個身穿襯衫西褲的男士,他們剛從庭審現場回來,正準備去吃飯。
盛通律所承接各種案件,甚至一些頗有爭議的案子也來者不拒。
律所按照案子的性質,將內部分為ABC組,由葉敬辭負責的B組主要負責房產與離婚案,某影後出軌被告就是由他們承接的,曆時半年,葉敬辭率領麾下得力幹將收集了影後被老公家暴的證據,最終官司打贏,為盛通狠賺了一筆律師費。前不久輿論還在口誅筆伐影後水性楊花,如今公開事實,發現家暴“實錘”,一時影後和她老公又上了熱搜。
葉敬辭一向不關注娛樂圈的八卦,熱搜風向如何變化也與他無關,仗打贏了最要緊的是組織內部慶功,誰知剛走出大樓,就看見沈放和江晚吟吵成一團,也是新奇。
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葉敬辭無可奈何:“你們倆念幼兒園嗎?”
看在雙方父母是朋友的情麵上,他先禮貌地謝過江晚吟的好意,而後招呼沈放:“沒吃飯吧?正好這幫人敲我的竹杠,一起吧。”
既然邀請了沈放,他也不好忽略江晚吟,最後一行人熱熱鬧鬧地去了三裏屯附近的商場,眾人挑來挑去,不是火鍋就是燒烤,都覺得吃膩了沒新意。最後還是沈放提議,附近有一家獨具特色的館子名叫“山南”,白天是一家甜品店,晚間是一家日料店,九點之後則是一家酒吧,一家店劃分三個時段來經營,背後是三個不同的老板,很有特色,值得去嚐嚐。
大家都沒異議,隻是他們去的時間正是用餐高峰時段,店員告知沒有大桌,如果他們不介意,可以和正在用四人桌的兩位客人拚一下。
“不然換一家好了。”江晚吟不想和人拚桌。
葉敬辭向裏張望,順著店員的手指看進去,霍然發覺那道正在用餐的背影很眼熟,他嘴角微翹,立刻決定:“不換了,就這家吧。”
結束工作已近飯點,尤嘉順勢邀請設計師老師一起吃晚餐,席間還碰撞出了兩個新的封麵方案,她正開心地與老師碰杯,忽然聽見身後一聲:“這位小姐,方便拚個桌嗎?”
她驀然回頭,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葉敬辭眉眼含笑的視線。
她沒想到會和他突然偶遇,順勢看向他身後的眾人,意外地發現沈放也在。還有一個熟臉,是那天特地來給葉敬辭送車鑰匙的小助理。
小助理也認出了她,衝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其他人尤嘉不認識,於是她收回視線,看向葉敬辭:“這麽巧?”
葉敬辭抽出她身邊的椅子坐下:“我帶同事來聚餐。”
“我來蹭飯。”沈放錯以為尤嘉是在問他,咋咋呼呼地說,“你發我的封麵我看過了,沒來得及回複,我覺得第二個版本還行,不過需要再改改,書名字體怪怪的。”
沈放說著在葉敬辭對麵的空位置坐下來,下結論道:“我覺得這個設計師做的封麵……”
尤嘉機靈,聽出他要說什麽,在桌下狠踹了他一腳。
這貨斜睨了旁邊的設計師一眼,反應過來,把“有點難看”咽回肚子,改口說:“挺合我心意的。”
尤嘉鬆了口氣,轉而向他介紹設計師老師,這時有服務員過來,把鄰桌挪過來和她們的拚在了一起。大家陸續坐下,葉敬辭依次做了簡單的介紹,大家熱絡寒暄了一番開始點餐。
原本小助理挨著老大坐,去了趟洗手間,回來卻看見江晚吟神不知鬼不覺地換到了老大左手邊,他似乎懂了,乖乖坐到角落圍觀老大這該死的魅力。
江晚吟第一眼看見尤嘉就沒把她放在眼裏,她穿著簡單的白襯衫牛仔褲,周身連件像樣的首飾也沒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初出茅廬的學生呢。
她漫不經心地翻看著菜單,故意湊近葉敬辭,猶如彰顯主權般,親昵道:“敬辭,我第一次來,對這裏不熟,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知道我的口味,你來點吧。”
正在和沈放溝通封麵細節的尤嘉立刻長出兔子耳朵,方才葉敬辭介紹江晚吟是“朋友”,可是看女生的表現,好像又不隻是朋友,現在明白了,原來是青梅竹馬。
她心裏頓時五味雜陳,好像塵封的醋壇子忽然倒了似的,吃什麽都覺得酸。
等她意識到自己在吃醋,浮現在臉上的情緒已經被葉敬辭敏感地捕捉到。
她借口去洗手間調整狀態,葉敬辭也不動聲色地放下餐具,起身跟上。
“山南”裝修精致,連洗手間都貼滿了墨綠色的複古花紋瓷片,頭頂燈光昏暗,尤嘉站在洗手池前,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發呆。
她太自作聰明了,以為感情像香水,有開關,無論何時何地,想釋放多少泵都能精準拿捏。如今才知道是高估了自己,哪怕她竭力控製對葉敬辭的感情,她也已然對他產生了占有欲。
身後響起“哢嚓”一聲按動快門的聲響,她被驚動,轉身看見擾亂心緒的罪魁禍首正拿著手機,把她對著鏡子發呆的一幕定格成畫麵。
他靠在另一側的洗手池旁,低頭欣賞自己的大作:“完美。”
也不知是誇他的拍照技術,還是誇她。
她假裝若無其事,匆匆洗過手,轉身就走:“我先回去了。”
葉敬辭卻伸手攔住她:“別急著走,幫我個忙。”
她抬頭:“什麽?”
他用手指外麵,作委屈狀:“你也看見了,那是我爸媽朋友家的女兒,從小就認識,我謊稱自己有女朋友了她卻不信。不然這樣吧,看在上回我陪你演戲的分兒上,今天你也幫我一次?”
聽完他的解釋,尤嘉心裏好受了一些,問:“你們倆是青梅竹馬?”
他冷漠地劃清界限:“算不上。”
看他一臉誠懇,她敗下陣來:“需要我怎麽做?”
她話沒說完,外麵忽然傳來一陣高跟鞋急促的腳步聲,葉敬辭反應靈敏,一把摟住她的腰。他的力氣太大,尤嘉被他逼退了幾步,直到撞上身後貼滿瓷磚的牆。
她伸手去推葉敬辭的胸膛,反被他鉗住雙手,一把按壓在頭頂,同時他用力抵住她的小腹,兩人的身體線條立刻完美契合。
高跟鞋的聲音越來越近,尤嘉領會了他的用意:“你可沒說還要犧牲色相。”
葉敬辭勾唇,俯首緊貼她的耳畔:“犧牲給我,你不算虧。”他的聲音低沉,氣息溫熱,嗬在尤嘉的耳朵上,讓她全身仿佛觸電,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江晚吟注意到尤嘉和葉敬辭都不在位置上,覺得奇怪,於是向服務員打聽,一路找到這裏。她的高跟鞋落地有聲,很有辨識度,葉敬辭老遠聽見就知道是她。果然,他話音剛落,江晚吟就走了進來,恰巧看見洗手間裏這一幕,立刻驚訝出聲。
從她的視角看過去,眼前畫麵更旖旎,更引人遐想。她紅著臉不敢再多看一眼,隻覺得一顆心霎時跌進了百尺寒潭,氣得轉身就走。
等葉敬辭和尤嘉重新回到座席,江晚吟的臉已經黑成了炭,再沒有剛才的驕矜與傲氣,而是悶悶不樂地坐在角落裏喝燒酒。
葉敬辭和尤嘉對視一眼,不動聲色地采取了第二步計劃。
他先以水代酒,舉杯向三位下屬鄭重道:“這段時間辛苦大家了。”
這些閱曆尚淺的毛頭小子立刻謙虛地應道:“不辛苦不辛苦,都是應該做的。”
葉敬辭又說:“今天這頓飯從我個人賬上走,一是感謝大家這段時間的付出,二是也想趁今天這個機會,正式向大家介紹一下我的女朋友。”
“什麽?!”沈放驚呼出聲,環顧四周,毫不猶豫地先把尤嘉排除,而後手指重點懷疑對象,強烈抗議,“不是吧?以你的品位能看上這麽膚淺的女人?你啥眼光啊?!”
“不是我。”角落裏的江晚吟冷漠地開口,視線不動聲色地瞟向尤嘉,眼角好似要飛出刀光劍影。
“不是你?”沈放還很蒙。
葉敬辭一把攬過尤嘉的肩膀:“我女朋友,尤嘉。”
沈放嘴裏的一口壽司就這麽卡在嗓子裏,他抄起手邊的樹莓汁灌了一大口,好不容易舒服些,沒等吞下去,就驚訝地囫圇問:“啊?我錯過了什麽?什麽時候的事?”
葉敬辭拍拍他的肩,安撫道:“就最近。”
下屬們個個八卦臉,尤其是小助理,對尤嘉驚喜道:“那天晚上看你和老大在一起,我就在想老大不會是談戀愛了吧?沒想到我的直覺這麽準,一猜即中!大嫂好!”
尤嘉隻好回:“你好……”
她瞄了一眼葉敬辭,看他臉上那副奸計得逞的神情,莫名地有一種誤上賊船的錯覺。
一頓飯吃得空前熱鬧,沈放的驚訝和江晚吟的失落很快被大家的起哄聲淹沒,九點過後,設計師老師看時間不早,先行告辭。
店裏不再加餐,服務員為所有客人遞上酒水單,葉敬辭本想擺手說不用,沈放卻接了過來:“你太不地道了,我讓你寫個序言送個U盤,你怎麽還把我的人拐走了?”
葉敬辭挑眉:“尤嘉一直都是我的人。”
沈放莫名地吃了一口狗糧:“行行行,你的你的。”
尤嘉明知這是演戲,故意做給江晚吟看的,還是很沒出息地臉頰緋紅,任由其他人打趣,怕自己說錯話露餡,整個人兔子似的縮在葉敬辭身邊。
沈放卻不依不饒,一時接受不了自己的編輯變嫂子的現狀,崩潰道:“我出國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啊?不行不行,你們倆該罰!”
沈放是出了名的酒鬼,他毫無節製地點了酒水單,待清一色的雞尾酒端上來,就要和葉敬辭一決高下。
葉敬辭除非應酬,平日不喝酒不抽煙,這規矩自然也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打破的。
沈放請不動他這尊大神,隻好轉戰攻擊尤嘉,聲淚俱下地哭訴道:“我們認識三年多了吧,你說你怎麽和葉敬辭在一起了呢,這以後……以後……”
尤嘉看他情真意切,還以為他作為朋友有多舍不得,誰知這貨開口找打:“以後我還怎麽折磨你改封麵啊?葉敬辭這不得揍我啊?”
她哭笑不得,被他這麽一鬧,一口酒不喝也太不給人麵子了,順勢就拿起桌上最小的一杯雞尾酒,一口悶了下去,一滴沒剩,喝完還把杯口翻轉朝下,她誠懇道:“怎麽樣,夠意思了吧?”
她動作快,等葉敬辭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阻攔了。尤嘉把杯子放下,隻覺得腦袋暈暈乎乎,頭頂的吊燈搖搖晃晃,好像隨時都要掉下來。
過了一會兒,她自言自語:“是不是要地震了啊?”
葉敬辭無奈,回頭狠狠剜了罪魁禍首一眼:“看看你幹的好事。”
沈放也沒想到會這樣,她喝的那杯酒看著小巧玲瓏,實際很有殺傷力,酒精度最高,就連他也不敢一口悶。他覷了一眼尤嘉,向葉敬辭賤兮兮討饒:“她自己喝的,不能全怪我。”
葉敬辭真的很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隻是沒等付諸行動,盯著天花板吊燈的尤嘉忽然湊了過來。
她的小臉紅撲撲的,一雙眼睛微眯著,橘色眼影在店裏燈光的映襯下格外閃耀,在認清葉敬辭之後,她突然伸手,一把掐住他的臉,像小朋友發現了什麽寶物似的,興奮道:“咦?真的是葉敬辭?你怎麽在這兒啊?”
葉敬辭一把捉住她作亂的手,想了想,打開手機攝像機,把她這副隻有三歲智商的模樣拍了下來。
視頻裏,他故意誘導她:“我是誰?”
“葉敬辭。”
“葉敬辭是誰?”
她搖頭。
他不懷好意地教她說話:“葉敬辭是我男朋友。”
她鸚鵡學舌:“葉敬辭是你男朋友。”
“不對,是我,葉敬辭是我男朋友。”
“葉敬辭是我男朋友。”
“對,乖。”
視頻錄到中途,有服務生招呼他們要打烊了,前來問詢:“請問哪位跟我來前台結一下賬?”
葉敬辭下頜輕揚,將服務生的視線引向沈放:“他。”
沈放猝不及防:“不是,啥情況……你不是說今兒吃飯從你個人賬上走嗎?”
精明如葉敬辭,算得清清楚楚:“飯,我結過了;酒,算你的。”
沈放無法反駁。
這一桌酒都是他點的,他自知逃不過,被迫打開支付寶付錢。
尤嘉聽到動靜卻伸手擋住了他的二維碼,搖頭如撥浪鼓,讓在場眾人滿臉問號。
等她搖夠了,終於停下,打了個酒足飯飽的嗝,手指葉敬辭:“聽說他特別有錢,宰他!”
葉敬辭失語。
其他人哄笑道:“哈哈哈哈哈!!”
大家很不給麵子地險些笑岔氣。尤其是沈放,他不客氣地收回手機,將結賬的資格拱手相讓。
“既然嫂子這麽大方,我就不逞英雄了。”
葉敬辭哭笑不得,回頭看歪靠在他肩膀上迷迷糊糊的尤嘉:“你個小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
醉得找不到北的尤嘉還在傻笑:“嘿嘿,不用謝。”
作為唯一沒喝酒的人,葉敬辭擔負起送大家回家的重任。小助理和另外兩位同事好說,他們沒喝多少,一起打車走了。沈放不能開車,江晚吟是女生,尤嘉醉成那樣就更不用說了。沈放看時間太晚,決定在周圍隨便找一家酒店住下,讓葉敬辭送兩個女生,不然一個個送完都到後半夜了。
葉敬辭念他還算有點良心,把他扔在了路邊的五星級酒店門口,揚長而去。
沈放下車後,車廂立刻變得安靜,副駕駛位上的尤嘉睡得很沉,江晚吟獨自坐在後排,一句話也沒有。
她的性格還算平易近人,用餐時和葉敬辭的那幫屬下三言兩語就混熟了,如果不是知曉他和尤嘉“戀愛”也不會變成低氣壓,飯局後半程借口去洗手間那麽久。
他的目的即是讓江晚吟死心,別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他的天性亦不擅長安慰人,並不打算和她聊情感話題,隻是口吻淡淡地問:“你現在住哪裏?”
江晚吟如夢初醒,卻沒回答他的問題,自顧自地問:“你上次說準備和女朋友同居,就是她嗎?”
“嗯。”
“哦,我還以為你是故意誆我的。”
短暫的沉默過後,葉敬辭又問了一遍:“地址?”
“算了。”江晚吟扣動車門鎖,“太遠了,我打車回去吧。”
葉敬辭看她下車後揮手攔下一輛出租車,無奈地歎了口氣,繼而掉頭向北五環開去,準備送尤嘉回家。
隻是沒等開過第一個十字路口,他就發現方才那輛出租車綴在身後,不用想也知道,江晚吟不見黃河心不死,非要親眼所見才罷休。
葉敬辭無奈,轉彎把車開進了加油站。
從加油站離開,他改了主意,調頭向通州區行駛,直到車進了自家小區,後麵那輛出租車才被攔截在外。
已經夜裏十二點多了,葉敬辭像經曆了一場戰役,渾身疲憊。
他家是躍層複式,上下層加起來一百多平,單層空間不大,樓上一間主臥,一間次臥。他把尤嘉安置進主臥,準備去洗手間洗了澡就睡,前腳剛邁出房間,就聽見身後“砰”的一聲巨響。
他回頭一看,一米八的大床,她竟然能從那上麵滾下來,他也是有些無法理解。
好不容易把她抱上床重新安頓好,洗澡的工夫,再回來時她又睡得四仰八叉,頭搭在床沿最外麵,眼看就要栽下去,枕頭更是被她一腳踹到了床下。
葉敬辭扶額,轉身回到客廳,在存放工具的抽屜裏翻找半天,也沒找到什麽趁手的東西,一抬頭,視線落在門前衣架上,那裏掛著一條他日常佩戴的領帶。
行吧,湊合用吧。
他把領帶拿下來,重新回到臥室,把枕頭和睡得黑甜的尤嘉複歸原位,見她老實不了一分鍾,又要釋放天性,他幹脆用領帶纏上她的手腕,把她和床頭欄杆拴在了一起。
他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繩結,確保無誤。
睡著的人卻因為口渴慢慢睜開眼睛,半醉半醒認出了他。
“葉敬辭?”
他被這聲嚇到,借著客廳投射進來的光束,和尤嘉四目相對。
而他此時此刻剛剛洗過澡,頭發濕漉漉地搭在額前,上半身**,身上隻穿一條睡褲,手裏還拿著一條用來捆綁的……領帶?
他恍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麽容易被誤會,一萬句解釋就在嘴邊,尤嘉的下一句卻是:“我渴。”
“嗯?”
沒等他反應過來,一身酒氣的尤嘉趁他不備,用另一隻尚且自由的手,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猝不及防之際,吻住了他的唇。
他的嘴唇豐滿水潤,嚐起來微微涼,像咬了一口汁甜肉美的草莓。
葉敬辭還沒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尤嘉已經把他放開,再次睡著了。
睡夢中,她舔舐唇角,心滿意足道:“好解渴哦。”
葉敬辭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瘋了,他被尤嘉撩得渾身難受,又無可奈何,最後忍了又忍,又去衝了個涼水澡,才終於去次臥睡下。
他當然沒睡好,清早被六點鍾的鬧鈴準時叫醒,進房間看尤嘉睡得沉,他躡手躡腳地鬆開了束縛她的領帶,假裝什麽事也沒發生。
他有每天早晨跑步的習慣,今天他沒出門,換了速幹衣在家裏的跑步機上跑了半小時,而後打開電視調到了新聞頻道,顧忌尤嘉在睡覺,他又從書房裏翻出了藍牙耳機,邊聽早間新聞邊準備早餐。
尤嘉因為宿醉頭痛欲裂,原本還可以睡更久,卻在迷蒙之際挨了一記慘無人道的無影腳。
罪魁禍首身手矯捷,借著她的腦門當踏板,一步飛上床頭櫃,“喵嗚”一聲,宣告此次“踐踏”人類的勝利。
她睜開眼睛,沒等看清楚是什麽東西,就聽手機一陣狂響。
她從來沒有夜不歸宿過,季螢一早發現不對勁,立刻打電話確認她的安危。尤嘉頭昏腦漲地坐起來,摸到手機,驀然和床頭櫃上灰白相間的貓主子四目相對。
“喂?”季螢見她不說話,威脅道,“坦白從寬,不然你今天也別回家了。”
尤嘉這才環顧四周,看見書架上都是法律類專業書籍,猜到自己在葉敬辭的家。
她不敢實話實說,撒謊說和曼姐去應酬,結束太晚直接去曼姐家住了一宿。季螢八卦嗅覺靈敏,並不信,尤嘉拿她沒辦法,借口著急上班火速掛了電話。
葉敬辭家裏的陳設擺件仿佛都寫了他的名字,一眼看去就覺得會是他喜歡的東西。
窗簾是素雅的棉麻灰,台燈是簡約的木質底座,書架上有一隻泥塑的Q版法官形象的書立,戴銀邊眼鏡,一臉學究氣,簡直和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浴室也一樣,剃須刀和牙刷都是手動款,和他一樣“老派正經”。
就連趴在飄窗上曬太陽的灰貓都和她見過的其他貓不一樣。它的毛色亮麗,四爪、頸間和嘴邊有一圈毛茸茸的白毛,看起來非常對稱端莊,趴在那裏的姿態也相當婀娜,人家是美人魚,它是美貓魚,不知道的還以為被葉敬辭教過禮儀。
尤嘉把自己收拾幹淨,下樓恰好看見葉敬辭站在廚房灶前,正用小砂鍋往兩隻玻璃杯裏倒熱牛奶。
葉敬辭轉身,看見她,笑著說:“醒了?”他把耳機摘下,招呼她,“吃早餐。”
尤嘉乖順地走到餐桌前:“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昨天我好像喝斷片了。”
葉敬辭抬眼:“什麽都不記得了?”
尤嘉仔細回想片刻,腦中一片空白。
葉敬辭心裏一陣苦笑,得,被她宰了一頓酒,又強吻了一次,合著她忘得一幹二淨,他想找人負責都不知從何說起。
身為一名常年獨居的男士,葉敬辭深得廚藝APP真傳,做出來的早餐像模像樣,連一向早晨胃口不好的尤嘉都吃到空盤。
他卻謙虛地說:“我不太會做飯。”
灰貓不知道是不是嗅到了飯香,從樓上邁著優雅的步伐走了下來,葉敬辭瞧見它,從櫥櫃裏抓出一把貓糧放進它的專屬餐盤。
“你養的貓?”
“嗯,以前是隻小流浪貓,冬天躲在我車底下,如果那天沒多看一眼底盤,它就小命不保了。”
他蹲下身摸了摸小貓的頭,灰貓立刻湊過來蹭了蹭他的手,看起來十分享受。
尤嘉覺得貓貓好乖哦,問:“它叫什麽名字?”
“勝訴。”
呃……
她懷疑葉敬辭把它帶回家的動機不純,他是想讓人家當吉祥物吧。
她忍不住抬頭打量他,即便如今他已經長成沉穩、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也依然還能透過他溫柔的眼眸,看見他曾經的少年身影。
有誰會相信,這個視情書如驗算紙的學霸葉敬辭,縱然在題海裏戰無不勝,在喜歡的少女麵前卻小心翼翼。
少女曾經自卑膽怯,一無所有,唯一擁有的,不過是一腔熱血,和不甘向命運俯首稱臣的決心,這些微不足道的事,在他眼裏卻光芒萬丈。
她何其有幸,在晦暗無光的十八歲,被葉敬辭喜歡,哪怕她遲了十年才知道他的視線曾為她停過。
他像時光盡頭的寶物,尤嘉慶幸自己還算優秀,勉強配得上他的期待和喜歡。
吃完飯,葉敬辭順路送尤嘉上班。尤嘉沒有換洗衣服,一身酒氣,臨走前她對著門前的穿衣鏡聞了聞,很是糜爛腐敗,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一會兒去公司,小芸會是怎樣八卦的表情。
葉敬辭倚靠在門框上,看她一臉嫌惡,好笑道:“我可以把衣服借給你。”
“你的衣服我能穿嗎?”她非常懷疑。
葉敬辭走進臥室,從衣櫃裏翻出一件嶄新的T恤:“買小了,對你來說可能有點大,不過oversize(超大尺碼,指一種穿衣風格)也不錯。”
尤嘉接過來,鑽進衛生間試了試,牛仔褲配白T恤,還可以,她順手把散落披肩的頭發紮成了馬尾,誰見了都要誇一句元氣少女。
早高峰進三環必定堵車,還好他們出發早,一路走走停停時間也充裕。
距離前麵還有兩百米就是公司大樓,這條路堵得水泄不通,尤嘉低頭看了一眼時間,擔心這樣下去葉敬辭會遲到,讓他靠邊停下就好。
葉敬辭剛停穩,她的手機突然響鈴不止,她手忙腳亂地從包裏翻找出來接聽,小芸的聲音在耳邊乍響,很是焦急:“嘉嘉,你什麽時候到公司啊?出事了!”
尚閱是彈性坐班製度,早九點到十點之間打卡都可以。小芸住得近,一向來得早,八點五十就到公司了,這個時間行政前台還沒上班,她剛出電梯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
公司是玻璃門,員工刷臉上班,上下班高峰人流量大,大門通常開著,方便大家進出,也因此偶爾會混進去一兩個賣保險或者辦卡的推銷員,隻不過沒等推銷成功,他們就會被員工舉報,被行政人員“請”出去。
而今天,儼然不是混進來幾個推銷員這麽簡單。
尚閱大門上赫然被人潑了紅色的油漆,一片狼藉,前台背景牆也未能幸免,被人用油漆書寫著“尤嘉,勾引別人男朋友,下賤無恥!”的碩大字樣。
已經有陸續抵達公司的同事議論紛紛了,公司內部群裏也討論得熱火朝天,小芸在公司和尤嘉素來要好,深知尤嘉的人品作風,匆匆奔向工位想看看尤嘉來了沒有,卻看見一個陌生女人坐在尤嘉的工位上。
女人妝容精致,服裝性感,一身橘紅色豔麗長發,看起來就不好惹。小芸走近才發現尤嘉的電腦屏幕也被潑了油漆,放在工位上的書無一幸免,全部遭此毒手。
看見終於來人了,女人摘下墨鏡,仔細辨認小芸,發覺不是自己找的人,又把墨鏡重新戴上。
小芸皺眉走近:“你誰啊?”
“沒你的事,我等尤嘉。”
小芸瞥了一眼她腳邊的油漆桶:“等人前台等,用不著來辦公區。”
墨鏡女嗤笑一聲,把蹺起的腿放下,“不慎”踢翻了腳邊的油漆桶,油漆流淌出來,也染髒了小芸座椅下的那一片區域。
“勸你一句,不該管的別管,免得惹禍上身。”
小芸跟這位神經病說不通,憤而去找行政人員和大廈保安,順便給尤嘉打了電話。
等尤嘉趕到公司,前台油漆已經幹了,辦公區大部分同事也都到了,大家看似注視電腦屏幕專心致誌地辦公,實際卻是耳聽六路眼觀八方,辦公也不忘“吃瓜”。
那個墨鏡女正坐在她的工位上手持鏡子補妝,行政同事勸她離開,她一動不動。保安都是身形強健的大叔,隻要靠近她,她就拿起手機要打110,告保安騷擾,十分厚顏無恥。
尤嘉覺得奇怪,她根本不認識對方,更談不上勾引她男朋友了。
她走向慘不忍睹的工位, 墨鏡女終於摘下眼鏡,濃重的眼妝把她的眼睛襯得分外大,她冷笑一聲,起身:“喲,我還以為你聽到風聲,不敢來了呢。”
尤嘉皺眉:“你好,這位小姐,我想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不認識……”
“你”字還沒說出口,墨鏡女抄起腳邊的油漆桶不由分說地向尤嘉潑去,周圍的同事聞聲而起,紛紛倒抽一口涼氣。
尤嘉出門前向葉敬辭借穿的白T恤徹底淪為紅T恤,本來還怕小芸聞到她身上的酒氣,調侃她昨夜去向,如今酒味全被油漆味遮掩,倒幫她解決了不少問題。
她一身狼狽,定了定神。
墨鏡女說:“我想我應該沒認錯人,那天餘銘涵下車和你打招呼的時候,我就在車上。”
餘銘涵?
她?
尤嘉好像懂了。
墨鏡女又說:“我和他交往快兩年了,感情一直很好,本來說好了今年拍婚紗照準備結婚的,連時間都約好了,偏偏你出現了,他推三阻四,把時間一推再推,這應該不是巧合吧?”
尤嘉看墨鏡女咄咄逼人的樣子,終於記起來了,眼前這位,就是那年聖誕節和餘銘涵拍親密合照上傳微博的小網紅。
尤嘉在心裏把餘銘涵罵了個遍。
這個挨千刀的,他談戀愛不專一,為什麽拉她來背鍋,她招誰惹誰了?
尤嘉笑:“你確定你們感情很好?”
墨鏡女一時無言。
尤嘉趁勢搶占上風,伶牙俐齒地開火:“你說你們交往快兩年了,那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如果我沒猜錯,就是前年聖誕節吧。那你知道那天他參加酒會,喝多了,是我把他送到酒店的嗎?他讓我留下,我沒同意。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我走後他聯係了你,你們是不是度過了一個浪漫的夜晚?你還為此誌得意滿地發了微博?你說你們交往兩年,那是從朋友走到戀人,還是床伴上位?我和餘銘涵可是高中就認識了,如果那天我留下,你以為還有你什麽事?”
墨鏡女臉色很難看,惱羞成怒:“你胡說八道。”
“我是不是胡說你心裏清楚。”尤嘉雖然被潑了一身油漆,卻字字鏗鏘,她掃視了一圈默默“吃瓜”的同事,“我這人行得正坐得端,做過的事我認,沒做過的事誰也別想讓我背鍋。”
她對墨鏡女說:“如果我是你,會先掌握充足的證據再來找事。空口無憑就往別人身上安罪名,怕不是把我的同事都當成傻子,誰信你誰是智障。”
墨鏡女也是個牙尖嘴利的,沒想到這次碰到了對手,本來囂張的氣焰被人打擊殆盡,很沒麵子。再留下去簡直自取其辱,她憤而扔下一句“走著瞧”,轉身走了。
墨鏡女前腳剛走,尤嘉轉身就拎起保潔阿姨身邊的涮水桶,大步流星朝女人走去。
同事們誰也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出,驚得下巴都要掉了。一旁的小芸也沒反應過來,隻聽“嘩啦”一聲,方才還趾高氣揚的墨鏡女被汙水從頭淋到腳,變成了落湯雞。
桶裏的水已經涮過幾輪拖布了,有多髒顯而易見。
尤嘉解了氣,把水桶扔在地上:“我們扯平了。”
曼姐身為總編,有上班不打卡的特權,今天她來晚了些,剛抵達辦公區就看見這一幕,險些驚叫出聲。
沒等她三魂六魄歸位,就見墨鏡女猛然轉身衝向尤嘉,張牙舞爪地要和她拚了似的。
曼姐畢竟偏心自己人,雖然沒搞清楚到底怎麽回事,還是下意識地招呼保安:“愣著幹什麽?快把人攔住啊!”
保安們也看傻眼了,到底晚了一步,尤嘉眼睜睜看著墨鏡女一巴掌就要扇過來,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隻是巴掌遲遲沒有落下,等她睜開眼睛,卻看見葉敬辭仿佛從天而降般出現在她麵前。
他一把攫住墨鏡女的胳膊,輕而易舉地剝奪了她的反抗能力,三兩下就把她扭送到了保安手裏。
尤嘉驚訝:“你不是走了嗎?”
“幸好沒走。”葉敬辭玩味地看著她,“不然就錯過了這場好戲。”
分別時他注意到了她接聽電話時的神情,猜測可能有事,他不放心,在樓下兜了好幾圈才找到停車位,然後專程上樓瞧一眼。
“放開我!”墨鏡女一臉不忿,打斷兩人,衝尤嘉冷哼道,“我說你怎麽對餘銘涵這麽不屑一顧,原來是攀上更優質的男人了啊。”
葉敬辭覺得耳邊聒噪,向她嚴肅警告:“老實點,你現在涉嫌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法》知不知道?擾亂企業秩序,致使工作不能正常進行,情節嚴重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再廢話我就報警了。”說完手指辦公區天花板四角的監控,“證據充足。”
墨鏡女理虧閉嘴,被保安帶走。
辦公區恢複了安靜,然而一地雞毛的爛攤子沒人收拾。
葉敬辭掏出手機打給小助理:“上次我們組給楚晨保潔公司代理房屋租賃合同糾紛,你是不是加了他們老板的微信?你聯係一下,把他電話發我手機上。”
他辦事高效,不出二十分鍾就有上門清理的專業保潔到位,隨後把尚閱前台和辦公區清理得煥然一新,一點油漆汙漬都沒有。
身邊坐著一個大帥哥,小芸可沒心思工作,主動搭訕:“這位帥哥,我們又見麵了哦,我記得你上次也是來公司找尤嘉,你們倆是……”她伸出兩根食指並排放在一起,眉飛色舞地探聽八卦。
“還不是。”葉敬辭澄清,“她還沒答應我。”
“哦。”小芸促狹地拖長音,雙手托著下巴花癡道,“那應該八九不離十了,嘉嘉的桃花運真是不來則已,一來驚人,好羨慕哦。有你這樣的帥哥英雄救美,被潑油漆也值啊!”
葉敬辭無語。
辦公室裏,尤嘉正和曼姐解釋這場鬧劇的始末。
曼姐了解尤嘉,這是她親自麵試招進來的人,相處這麽久對彼此都有所了解,弄清楚墨鏡女為何來鬧事也覺得尤嘉無辜,又看她渾身都是油漆,想來也不適合留在公司,於是做主說:“你也是夠倒黴的,算了,今天特批你在家辦公吧,回去好好洗個澡,別多想。”
“謝謝曼姐。”尤嘉道謝,抬頭看曼姐眼睛紅腫,儼然哭過。
她從入行以來就跟著曼姐,被她一手帶出山獨當一麵,深知她性格強勢,她保持著做下屬的默契,沒有多嘴過問,隻是好心勸道,“你也是啊,保重身體,我看你最近瘦了好多。”
或許是強撐太久,突然聽到一句貼心的關切,曼姐鼻尖酸澀,忽然拿手掩麵,起身去拿桌角的抽紙巾,尤嘉看到一向要強的曼姐忽然掉眼淚,一時有些手足無措,把本來放在門把上的手又收了回來。
“你沒事吧?”她有些擔心。
“沒事。”曼姐強顏歡笑道,“就是最近忙著離婚,心情不太好。”
六月是一年之中尤嘉最喜歡的月份,和煦的風,飄浮的雲,午時的晴空萬裏,還有驕陽下撲麵而來的熱浪,都是令人痛並快樂著的,專屬於這個季節賜予的禮物。
葉敬辭再次心甘情願地擔任了她的專職司機。
已經錯過了早高峰時段,路上車輛不多,他一邊耐心地等待紅綠燈,一邊調到了常聽的電台頻道,節目剛好在放楊千嬅的歌。
他隨口問:“你喜歡楊千嬅嗎?”
卻沒聽到回答,扭頭一看,尤嘉正靠在車窗一側,心事重重地不知道在想什麽。從辦公室離開後,她就有些心神不寧,腦子裏都是曼姐要離婚的消息。
她對曼姐的家事不太了解,隻知道曼姐是和初戀長跑十年步入婚姻殿堂,如今有一個四歲多的兒子。
或許是最近準備離婚,讓曼姐的情緒崩潰,方才在辦公室,她難得一見地示弱,嗚咽著,把尤嘉當作傾聽者來訴說。
曼姐說她身上攜帶遺傳疾病,但不影響日常生活,如果不告訴別人,誰也看不出異常。結婚前她猶豫過要不要告訴另一半,最後還是沒能戰勝心裏的恐懼,選擇了不說。
“他說是我欺騙他,一定要離婚。”曼姐苦笑,“他怎麽不想想,我為什麽欺騙他?還不是因為怕失去他。”
曼姐的話像一根刺,紮在尤嘉心上。
世俗男女,多逃不過愛恨嗔癡,隻是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凡事都遵循一個過猶不及,越怕失去,越要用謊言堆砌一座華美的城池,殊不知那城牆如夢似幻,脆如琉璃,根本禁不起推敲。可是總有人明知故犯,媽媽如此,曼姐亦是。那麽,她呢?
念及此處,她忽然轉過頭來,卻倉皇撞上葉敬辭投遞過來的目光。
看她悶悶不樂,葉敬辭擔憂地問:“有心事?”
尤嘉被問住,他們剛經過安定門,前麵不遠處即是紅牆金瓦的雍和宮,不過是電光石火的刹那,思慮已久的事莫名地在這一刻有了答案。
趁著這份衝動,她沒再猶豫,鼓起勇氣說:“那天你問我的事,我想好了。”
葉敬辭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麽事,不由得減慢車速:“哦?所以我是否有機會成為你的男朋友呢?”
“這事我說了好像不算,決定權在你手裏。”尤嘉笑道。
她比預想的要平靜,雙手緊攥背包鏈條,深呼吸說:“有件事,我覺得你需要知道,你如果能接受,我就答應你,我們在一起試試。你如果接受不了,我們就到此為止,連朋友也不要做了吧。”
為了安全起見,葉敬辭已經把車停在了路邊。工作日景區附近沒什麽人,隔著車窗,隱約能聽見從路邊飾品店音箱裏傳來的渺渺佛音。
他問:“什麽事被你說得這麽嚴重?”
尤嘉道:“我是乙肝病毒攜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