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四個人的化學反應

我也能夠感受到這些話語的重量,它們已經不再是語言,而是層層疊疊的思念。

我將禮物分別送給了她們幾個人。米素、雪娥還有炳熙都向我表示了感謝,但收到潔麵刷的雅嵐卻說:“我有震動潔麵刷。”

“那我把口腔清潔劑給你吧?”

“不用了,口腔清潔劑我家超市有一大堆。這個刷子就拿來旅行的時候用吧。”

雅嵐經常這樣。她和爺爺奶奶住在這邊住宅區最大的超市商鋪的三樓。我聽說她的父母住在其他地方,據說那個商鋪歸雅嵐的爺爺奶奶所有。得益於此,她的零花錢總是非常豐厚,所以這種平常的物件她並不太會放在心上。

朋友們同意了我周末去盧恩裕家參加“社區報紙”製作課題的討論會議。不知道是因為我給她們送了禮物,還是因為完成小組作業原本就是正當理由,但不管怎麽說,我都可以安心去盧恩裕家裏了。其實我給她們送禮物本來並沒有什麽企圖,但後來才發現這種行為倒像是在賄賂一樣。

無論如何,能夠毫無負擔地去參加課題會議,我還是很開心的。因為討論會議,我從星期六早上開始就已經有點激動了。

“咱們小組成員之間的‘化學反應’感覺都很不錯。”

時厚的話聽起來好像沒錯。我們四個人之間就算是開一些小玩笑都很有默契。小組裏沒有人會咄咄逼人,嘲諷別人所說的話。當然我還是盡力和盧恩裕保持著距離,雖然沒法討厭她,但是也努力不去喜歡她。

我到她家的時候,時厚和海江已經到了。

我將一把迷你小掃帚遞給了盧恩裕。

“這是什麽?”

“禮物。”

“禮物?”她的眼睛瞪得圓圓的。

男孩們則不停地喊著“什麽,什麽”,然後靠了過來。

我湊到她耳邊悄悄說道:“謝謝你上次借給我衛生巾。”

然後又大聲地說:“這個正好可以用來清掃掉你桌子上的橡皮碎屑。”

說完之後,我忽然覺得有一些不妥,一不小心可能就會讓盧恩裕感到不舒服,但是她卻哈哈大笑起來。

“哇!真的謝謝你。這東西到底是在哪裏買的?”

我莫名鬆了口氣,心情變得有些奇怪。隻是一個掃帚而已,這不過是小學時的常用物品,她竟然會這麽感動。如果禮物是送給朋友們的話,那現在她們應該隻會敷衍地說一聲“謝謝”。

“吃早飯了嗎?家裏有很多吃的,要吃點什麽嗎?”盧恩裕問道。

“當然吃了,咱們先開會吧。”我趕緊轉移話題。

上次聚會隻有我一個人在吵吵鬧鬧的,這讓我很過意不去。為了挽回一下形象,我決定先好好討論這次的社區報紙。

說完之後我有一點後悔,我不知道說這種話會不會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認真蟲”,但是時厚爽快地答應了。

“好吧,我也是有備而來的。”

他從包裏拿出一遝用訂書機裝訂好的A4 紙。

“我帶來了一些資料,如果什麽都沒有準備就直接討論的話,很可能會翻車。”

“哦!金時厚好棒!”

海江看著時厚雙手豎起了大拇指,時厚也得意地拍打著海江的手臂。

“哦?這是什麽?”

盧恩裕好奇地問時厚,海江和我一起翻開了第一頁。

“我把介紹咱們社區公社的文章都收集來了。同學們!

我是不是個天才?”時厚大言不慚地說道。

“說什麽呢!”

他有點太過自以為是了,我很自然地?了他一句。說完我又有點不好意思,感覺自己不應該這麽說。

不過好在他完全沒在乎,依舊樂嗬嗬地解釋道:“這個呢,還記得班主任說過的‘東橋同樂’吧?聽說咱們地區也開始組織這種社區公社了。考試時需要掌握出題人的意圖才能得到好分數,實踐課題也是一樣。應該會想要刊登關於社區公社的報道,那麽這部分就由我來負責吧。我自己調查了一些資料,我媽媽也參加過社區活動,所以我對這方麵還有一些了解。”

“OK !那麽就由時厚來負責這部分好了。”盧恩裕看著時厚說道。

“我也覺得OK !時厚真的像是個天才。”我也附和道,想用稱讚來挽回自己剛剛說出的“說什麽呢”這句嘲諷。

“喂,你有沒有聽過有人被雷劈之後就變成天才的事情?”

聽到“天才”這個詞,海江好像想起了什麽,看著時厚問道。

“雷劈?你是說閃電擊打在地麵上的那種雷劈嗎?”

“嗯,那個人生活在美國,聽說是被雷劈之後就倒下了,然後從醫院裏醒來,哇!好厲害!然後完全變成了一個天才。

他能夠流利地說出自己從未學習過的外語,還能夠解答很難的數學題。”

“嗯?那不是‘震驚世界的係列叢書’裏的故事嗎?”

在海江和時厚進行下一步交流的時候,我讀起了時厚拿來的資料。

在這期間,盧恩裕去廚房拿來了泡菜煎餅。

“這是海江帶來的,都已經涼了,我用微波爐加熱了一下。”

“海江自己做的泡菜煎餅嗎?”我有點詫異。

海江得意地說:“媽媽讓我帶點吃的過來,所以我就發揮了自己的必殺技。我很會做飯的。”

我們各自拿起筷子吃起了泡菜煎餅。

“好吃嗎?好吃吧?”海江問道。

“嗯,還不錯呢。”

“你挺會做飯呢。”

盧恩裕和時厚都稱讚起海江來。兩個人稀裏糊塗吃得挺香,但是我卻難以下咽,第一次吃到這麽難吃的泡菜煎餅,與其說是泡菜煎餅,不如說是放了少許泡菜的麵粉。好在隻有兩張,幾個人很快就把它消滅了。

“但是社區報紙裏必須要有有趣的故事,我媽媽在排骨店工作,隻要將客人們的故事寫上去,社區報紙就差不多完成了。”海江說道。

“是市場入口的那家排骨店嗎?你媽媽在那裏工作?”

聽到我的問話,海江點了點頭。

“這個不錯。”盧恩裕說道。

海江向我們介紹了一些市場裏的人,然後我們決定采訪在傳統市場裏做生意的鮮魚店老板。

我悄悄給大家看了看我收藏在手機裏的,六年級時自己製作的社區報紙。盧恩裕認真地看完那篇關於美食技師的報道後說道:“這個報道很好哎,我們可以再利用一下。”

“再利用的話總覺得有點那個,因為除了打糕店,其他商鋪都不在了。”

“打糕店?”這時時厚也加入進來。

“關於美食探店的報道一直是不錯的選擇。但必須要很小心,很容易就會寫成廣告性質的報道。”

就這樣開了一個頭以後,大家開始熱烈地討論起社區公社。從社區圖書館各種項目的成立,一直聊到剛剛成立的社區集體食堂。

“時厚,你是想要獲得‘社區報紙獎’然後借此獲得進入私立高中的資格對吧。”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忽然說了一句有點嚴肅的話。時厚用略顯慌張的眼神望向我:“不是的,私立高中的入學考試最重要的環節是內審,是不會看你獲獎情況的。生活記錄簿中的獲獎明細是需要做遮蓋處理的,如果把這些內容寫在自我介紹中的話,會被光速淘汰掉。”

“真的嗎?私立學校的入學考試不能寫獲獎情況嗎?我都不知道這些。”

“你肯定不知道了,因為入學考試的內容會時常更換的。”

“入學考試資料裏連這些都不讓寫嗎?為什麽這麽嚴格啊?”

我的話一句接著一句,像倒豆子一樣地問了出來。

“對了!那入學考試還是要參考階段性評價的成績吧?”

“階段性評價的成績還是要計入在內的,是不是挺有意思?”時厚說道。

雖然我問的問題都很討厭,但時厚還是坦率地回答了,這讓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想要寫一篇關於社區電影拍攝地的報道。”盧恩裕忽然開口,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我們三個人都吃驚地問道:“有電影在咱們社區拍攝過嗎?”

“嗯,不過不是商業電影,是一部獨立電影。電影的名字叫‘My Name is Nobody’,你們有人知道嗎?”

她說完,我們三個都搖了搖頭。居然是獨立電影!她竟然還看獨立電影啊。獨立電影是與古典音樂、文學、曆史一起,最容易讓人獲得“認真蟲”綽號的單品。盧恩裕能夠如此若無其事地說出這些,真是讓人感到神奇。

“那部電影就是在咱們社區拍攝的,在哪裏呢?社區裏有個兔子磨坊對吧?往那個巷子裏走一點就是一家菩薩占卜店,不對,或者是算命的店鋪?總之就是在那個巷子裏拍攝的。”

“哦?在我家附近啊。”

“真的嗎?多賢你家住在那邊嗎?”

“嗯,我家就住在那個有兔子磨坊的小巷裏,你剛剛看到的我六年級時寫的那篇關於美食的報道,那個打糕店就是兔子磨坊。”

她居然知道我們小區,我感到非常高興。我很想說我爸爸特別喜歡吃兔子磨坊做的豆子打糕,但話到嘴邊又被咽了下去。當然我也沒有說我爸爸經常用豆子打糕搭配牛奶做早餐,還有打糕店後麵照明商店的大叔是我爸爸的朋友。

“原來如此,我們什麽時候去兔子磨坊買點兒年糕吧。

不過你住在那裏的話,對那家菩薩占卜店有了解嗎?”盧恩裕問道。

“你說仙姑菩薩嗎?我不太清楚。”

雖然不太了解,但不管怎樣,那個小巷裏的占卜店卻是格外顯眼。仙姑菩薩住的是有平板屋頂的單層住宅。大門上畫著花裏胡哨的太極圖案和旗幟,一麵寫著生辰八字、擇日、搬家、起名等。

她為什麽會忽然問起占卜的事情呢?

隨著會議的結束,不知不覺地到了午休時間,雖然是星期六,但盧恩裕家裏還是隻有她一個人。

“家裏有很多紫菜包飯,你們要吃嗎?”她問道。

“好啊!”

“嗯,我想吃。”

大家興奮地回答道,全部一擁而上奔向廚房。廚房裏堆滿了紫菜包飯。

“你們各自拿盤子來盛吧。”

“你家在賣紫菜包飯嗎?”

海江問道,盧恩裕聽罷爆發出笑聲。

“我爸爸今天有團隊活動去爬山了。昨天阿姨將食材準備好就下班回家了,早上我和爸爸一起做了一大堆。非常好吃。”

我們各自端著裝滿紫菜包飯的盤子來到客廳的沙發桌前。

雖然隻是雞蛋、胡蘿卜、菠菜、醃蘿卜這樣的普通食材,但還是非常好吃。

鳥兒們從客廳的窗外飛過,OLIVE 公寓的園區內到處都盛開著木棉花,已經到四月了。

“我想去仙姑菩薩的店裏。”盧恩裕吃完紫菜包飯,坐在沙發上喃喃自語道。

時厚、海江和我同時喊道:“為什麽?”

“不為什麽。不,也不是沒理由,我就是想去問問我媽媽在哪裏。”她喃喃自語道。

我嚇了一跳轉頭看向她。

“你不知道媽媽在哪裏嗎?”海江問道。

“她已經去世了。”

盧恩裕的眼睛低垂下來。我的心裏忽然一陣酥麻,她的臉上隱隱約約泛著一絲涼意,我現在似乎理解她了。

“她在我上六年級的時候患上了癌症,之後就一直躺在醫院裏直到去世……我隻是有點好奇,她現在應該不會再感到痛苦了吧?在那個世界裏應該不會再有人生病了吧?爸爸說媽媽會安息的,但我想要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而不是這種自欺欺人的猜測。如果去那家店的話,應該就能知道了吧。”

她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子彈一樣打在我的身上。我能明白像這樣淡然地說出這些話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氣。我也能夠感受到這些話語的重量,它們已經不再是語言,而是層層疊疊的思念。

“你可以禱告試試,我禱告過所以都知道。我表弟也去世了,我試著禱告過也得到了回應。”海江說道。

“怎麽做的?什麽回應?”

“嗯,就是說我表弟過得很好,已經去了天堂。”

海江爽朗地回道。聽到這句話,盧恩裕的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默默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