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跳過不喜歡的菜單
一打開精讀室的大門，我就感覺有點喘不過氣來。這裏的每個座位上都有隔斷，所以無法準確地進行確認，但我還是偷偷觀察了一下，沒有看到空著的座位。今天是星期六，大家是從上午開始就到這裏學習了嗎？之前周末還是會有零星的幾個座位空著，但這次更換了成員之後的精讀室，氣氛變得更加恐怖。這與隨著天氣變熱而變得鬆散的教室氛圍截然不同。
我的左邊和右邊都坐著陌生的同學，對麵的座位也已經換了其他人。
我坐在座位上正想把手機調成靜音，就收到了建宇發來的短信。
——補習學院出了數學真題的分析試題集，我借給你看看吧？你要是有想法的話，咱們待會兒補習學院下課後見吧。
我簡直太感動了，真是太感謝我的朋友了。
我將手機放進包裏翻開了記錄錯題的筆記本，在上麵寫下了我期中考試時做錯的題目，仔細地分析自己都有哪些部分出了錯。全部都整理好之後我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
我最大的問題是失誤。說實話，失誤也是個人實力的表現。隻要自己的實力夠強，那麽失誤什麽的也就無可遁形了。可我的情況卻有所不同。
我做錯了很多自己會做的題目，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問題呢？爸爸之前所說的話讓我找到了問題的源頭，那就是不安感。在需要精力高度集中的瞬間，那些不安感侵蝕了我的大腦，在這種四周都是“障礙物”的情況下，我的大腦就無法有效運轉。我太過執著於考試的結果，才總是在正式考試的時候出岔子。正因為如此才會有人說“對考生來說最重要的是調整心態”。
我決定接受爸爸的建議，順其自然，把握當下。在此刻就做好我此刻該做的事情。
我決定每天都按照當日的學習目標進行，每天隻要完成這個計劃就可以了。如果按時完成了學習計劃就獎勵一下自己。如果對於結果的執念再次浮上心頭，就像這樣許願。
“請讓最後的結果對得起我付出的努力，我不奢望出現超越個人實力的結果。隻要這結果公正可靠，我便欣然接受。”
正在我認真解答數學題集的時候，鄰座掛著首爾大學照片的同學忽然戳了一下我的肋骨。然後他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就遞過來一張紙條。
——你翻書的聲音太大了。注意一下。
我？我立馬產生了逆反情緒。難道不是你太過敏感了嗎？這位朋友還給自己右邊的學生傳過一張紙條讓人家不要放屁。結果那個學生跟升學部部長說明了情況，然後就換到角落的座位去了。
這個人是傳紙條愛好者嗎？放屁的人走了現在輪到我礙他眼了嗎？雖然這樣的想法不斷地在我的腦海中湧現出來，但我還是忍住了。“很抱歉，我會注意的。”我將這句話寫在紙條上傳給了他。其實我今天因為解題解得特別順利整個人都很興奮，所以可能真的翻書翻得很大聲。
我把學習計劃中剩下的兩章做完之後就收拾書包準備離開，又害怕鄰座的學生誤以為我是因為生他的氣才早早離開的，所以又遞給了他一張紙條。
——我以後會小心的。我先走了，好好學習。
建宇還要過段時間才能到。由於白晝變長了，外麵的天到現在還亮著。我想出去散散步，於是便走去了後山，然後在步道的入口處碰到了侑彬。
“你還沒走啊？這麽長時間都幹什麽了？”我問道。
侑彬不知是從哪裏過來的，身上還背著一把原聲吉他。
“啊，我去給貓喂過飯之後，有個朋友聯係我說，要把上次借走的吉他還給我。正巧他就在學校附近，我們見麵之後相互傾訴了一下彼此的煩惱，就一直在後山上聊天。”侑彬說道，聲音清脆悅耳。
侑彬說她會陪我等著建宇來，於是我們轉身向操場的方向走去，我們兩個人並排坐在足球門柱後麵的長椅上。
“不過，你還會彈吉他嗎？”
“嗯，會一點。”
“舞也跳得好，討論也做得很好，居然連吉他也彈得這麽好？你到底還有什麽不會的東西啊？”
“是啊，我不能再這麽完美下去了。”
侑彬耍起了貧嘴，眼睛又笑成了月牙狀，我也跟著她一起笑了。
侑彬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給我看了看她的SNS。
“鍋蓋隊得第一！”
這是侑彬上傳在SNS的最新文章，文章同時還附上了名為“鍋蓋配方”的視頻鏈接。
“這是什麽？”
“這是我的朋友們向發明大會提交的視頻，我想讓你幫忙給它點個讚。”
“發明大會？”
“嗯，現在正是他們學校的發明周，視頻的點讚量夠多的話會有加分。”
我馬上拿出手機為鍋蓋隊的視頻點了讚，並留言說“望你們的點讚量獲得第一”。然後我問了侑彬一個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十分好奇的問題。
“不過你為什麽不喜歡炳瑞這種類型啊？我看其他學生不是都很喜歡炳瑞的嗎？”
麵對我突如其來的提問，侑彬盯著我看了一會兒。
“你怎麽到現在還在想這個問題啊？那咱們現在開始做個約定，你絕對不能把炳瑞向我表白的事情傳出去，明白嗎？隻要你保證，我就回答你的問題。”
我點了點頭，然後伸出小拇指。我們用小拇指拉鉤做了約定還擊掌“蓋了章”。
“反正，就是……不夠吸引我唄，還能有什麽呢？怎麽說呢，我不是那種正確答案的‘自動售貨機’，比起一味地學習，我更喜歡那種不畏艱難險阻也要尋找自己人生真諦的人，就像寶娜姐一樣。”
侑彬果然是看透了一切，她沒有被閔炳瑞光鮮的外表蒙蔽。我的心裏莫名地產生一種滿足感，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這時，我看到建宇走進了校門，我們使勁地朝他揮著手。
“萬分感謝我的朋友！我以後給你煮100個拉麵。”我接過試題集說道。
建宇他撲哧一下笑了出來，然後拍了拍我的胳膊。
“你們看寶娜前輩的SNS了嗎？”
建宇拿出手機遞到我們麵前。寶娜前輩的SNS上上傳了一張會議照片和一段會議的視頻。是寶娜前輩在會議上就氣候變化進行討論時的過程，因為他們全程都使用英語交流，所以我沒有全部聽懂。內容大概是講全球變暖和北極熊的生活及其死亡的事情。
“馬上點讚。”建宇表情堅定地說道。
侑彬和我馬上拿出手機給那個視頻點了讚，侑彬還發表了評論。雖然寶娜前輩優秀的實力在增加我自己的自信心這件事上沒有什麽幫助，但我還是真心為她感到自豪。
雖然已經到了5月份，但還是有同學穿著開襟羊毛衫。夏天的腳步已經越走越近，仿佛是趕著來包裹大家寒冷的內心。期中考試結束後又接連進行了階段性評價，模擬考試也是迫在眉睫，根本不給人喘息的機會，考試、階段性評價、各類比賽然後又考試……去看足球比賽的事情仿佛已經成了遙遠的過去。
我在食堂裏碰到了建宇和侑彬，我們一起吃了午飯。
我把試題集還給了建宇。
“這麽快就做完了？真厲害。啊，也借給你看看吧，侑彬？”建宇對侑彬說道。
“不用了。”
“為什麽？”
“喂，我要是連學習都好的話該怎麽辦啊，你知道有多少人想看著我受挫嗎？我總得有一樣不擅長的事情才行。”
侑彬的話讓建宇和我把飯都噴了出去，三個人笑了半天之後，侑彬從口袋裏掏著什麽東西。
“來，禮物。”
是足球形狀的鑰匙鏈。
“這是從哪裏來的？”
“前幾天寶娜姐過生日，我去給她買了帶有水原隊標誌的巧克力作為生日禮物。買東西的時候順便也給你們買了點。”
這個帶有足球裝飾的鑰匙鏈既小巧又漂亮。
建宇在寶娜前輩去參加會議之前就提前給她送了生日禮物。這家夥問了我一百萬遍送什麽禮物好呢。最終，建宇在社區書店內買了前輩喜歡的作家的新書，還買了和書本配套的閱讀支架，前輩她應該會很喜歡。我送給前輩的是電子的飲料兌換券，這樣看來我的禮物實在是沒什麽誠意，自己之前還用了前輩的網課聽課證呢。下次我再去父母那兒的時候一定要帶點東西回來送給前輩。
“侑彬，你喜歡把錢花在這種地方啊？”建宇把玩著鑰匙鏈問道。
“零花錢攢起來不用在這些地方用在哪裏呢？”
“你對衣服、包包、鞋、化妝品這些東西都不感興趣嗎？”
“嗯，不太感興趣。我本身就是人間精品，所以穿什麽都好看。”
此刻建宇和我又爆發出了笑聲。
“但是貴一點的東西會更好看吧。”褪去笑意的建宇問道。
“是啊，貴的東西確實很漂亮。不過那些又貴又漂亮的東西擺在我麵前的時候，我也隻是會感歎一句‘哇，真漂亮’，僅此而已。我從來不去幻想那些不屬於我的生活，我現在，隻想要過我自己喜歡的生活。”
就在那一瞬間，我看到侑彬的眼中閃著光芒。
我現在，隻想要過我自己喜歡的生活。我在心裏反複地琢磨著侑彬最後說的這句話。每次和侑彬對話我都能感到自己燃起了對生活的熱情和渴望，看到侑彬那堅定的眼神，我好像也想要成為更好的人。
我們走出食堂向後山走去。
今天的天氣十分晴朗，操場上有很多孩子。樹木的綠意日益濃厚，有一些孩子拿出手機給天空和周圍的花草拍著照片。
我們在步道的入口停下了腳步。
“這周不是有社團會議嗎？”侑彬說道。這次的主題是“階級階層與社會融合”。“除了前輩們給出的那些文章，我還自己閱讀了很多其他的資料。我昨天讀了美國某位名門出身的作家寫的隨筆，看起來他應該出身於那種世世代代積累財富和權力的家庭。不過他在書裏訴說自己上的是公立學校，每天坐校車上下學，為了掙零花錢還做過很多兼職，而且他家的家風好像就是如此。可他卻發現自己周圍的那些富家子弟們，每個人都沒有什麽人生目標。
大概是因為自己已經擁有了足夠多的東西，所以在他們的生活中已經沒有什麽想要追求的目標。在這種狀態下他們便開始吸食有害藥品。所以這位作家主張，人應該自己開拓自己的人生，在這種情況下適當的物質匱乏就是生活的必需品。大概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這樣下去你都能寫一篇論文了，前輩們給的那些文章已經夠難讀的了，你怎麽還有時間去讀那樣的書？”
“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讀完那本書之後我忽然覺得很慶幸，我的人生並沒有給予我過多的東西，所以我也完全沒有放棄自己的必要了。”侑彬笑著回答了我的問題。
“沒有放棄自己的必要”這句話聽起來真是風趣，我也跟著笑了起來。
一走進綠色的樹林，樹木的清香便撲麵而來，隱約間還能聞到一絲洋槐花的香氣。
“看那裏！”
建宇和我同時看向了侑彬指著的那棵鬆樹。一隻青鼠正沿著鬆樹的樹幹蹦蹦跳跳地向上爬著，我本以為它會爬到樹頂上去，沒想到它一下子就跳到了旁邊的那棵樹上。
我拿出手機準備拍攝視頻，拍攝的過程中青鼠沒再跳到其他樹上。
這時有一群男同學從樹林裏走了出來，大家都是一年級的新生，不過並不在同一個班級裏。那些學生從我們旁邊走過時咯咯地笑了起來，有幾個學生偷偷地回頭看著。
他們互相之間在嘀咕著什麽，可我實在沒聽清楚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麽，隻是隱約聽到了“鴿子眼”之類的詞。
“為什麽我忽然覺得心情有點不爽？”建宇低聲說道。
我也覺得那些同學很礙眼。
“反正我要回去了，我昨天沒睡好，回去小睡一會兒吧。”
建宇朝我揮了揮手。
“一起下去吧，午休時間也沒剩多久了。”侑彬說。
雖然感覺有點遺憾，但也沒有什麽辦法。
我們從山上下來走進操場的時候，建宇說道：“我先走了，一秒鍾我都不想浪費。”
他留下這句話後就匆匆向前跑去了，侑彬和我看著他的背影慢慢地向前走著。
“你看過食堂今晚的菜單了嗎？真是不怎麽樣啊。所以說……”我們從足球門柱旁經過的時候侑彬說道。
“那晚飯去外麵吃嗎？”
我聽說侑彬職業高中的那位朋友所屬的鍋蓋隊做了件大事，他們用提交給發明大會的創意配方與地區的烘焙公司簽訂了MOUa。而今天就是用“鍋蓋配方”製作的麵包上市的日子。
“今天麵包店有活動，我們去買麵包吃吧。把購買麵包的照片發在SNS上的話，還會獲贈飲料優惠券。怎麽樣？
想不想去看看？”
a MOU：memorandum of understanding合作備忘錄。
我點了點頭。聽了侑彬的話我瞬間興奮了起來。這時午休結束的鍾聲也響了起來。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鬥城高中的鈴聲是《少女的祈禱》。很多同學正匆匆地向玄關走來。
我們急急忙忙地爬上樓梯，不知怎的我忽然感覺後腦勺在發燙，回頭看了看，是炳瑞，炳瑞走過來瞪著侑彬。
正當我感到一頭霧水的時候，炳瑞已經從我們的身邊閃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