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培養麵對失敗的能力
世界杯體育場周圍正舉行著慶典，比賽開始之前球隊的支持者就蜂擁而至，在場外吹響了助威號角。這時，侑彬將自己的背包塞到了我的手上，然後脫掉了外套。
“哇，你這是什麽時候穿上的？校服呢？”
侑彬的外套裏麵穿著藍色的隊服，後背上寫著鄭浩彬的名字和他所屬的29號。
“我把校服放在學校了。”侑彬一邊說著一邊拿走了背包，聲音異常地激動。
我的心情也跟著以每秒100米的速度飛向天空。
我和侑彬進入了賽場。觀眾們釋放出的熱情觸動了我的內心，這股熱浪當然都是為鄭浩彬“燃”起的。他因為受傷而無法參加上一場比賽的報道層出不窮，幸好今天的出場陣容名單上有鄭浩彬的名字。
大概是受到了球迷們的鼓勵，比賽一開始鄭浩彬就在場上“飛來飛去”。上半場第17分鍾鄭浩彬就利用角球的機會攻入一球，這是他本場踢進的第一個球。哇！場上發出了直衝宇宙的呐喊聲、咚咚的助威鼓聲和響亮的喇叭聲。沒有一個人是坐在椅子上助威的。侑彬和我也在座位上蹦蹦跳跳地唱起了助威歌。整個人都陷入其中，喊破嗓子也無所謂。
精讀室、期中考試、高考就像是流傳於遠方的謠言一般。及時行樂！心髒燃燒著的我們在這裏唱著慶祝的歌謠。
“哦啦啦！水原！哦累哦累（Ale, ale）鄭浩彬！哦累哦累！哦！我愛你，我的愛！我的浩彬！”
得益於鄭浩彬的進球，水原隊以1比0獲勝。侑彬和我都不打算乘坐公交車，心髒就像是立刻要爆炸一樣，沒辦法被困在狹窄的公交車內。
我們和許多支持者一起走在路上，剛長出嫩綠色枝葉的林蔭樹下響起了慶祝勝利的歌曲。
“哇，我也加入支持者吧？這感覺真是太棒了。”我大聲地說道。
“我也是，但是如果今天的比賽沒有贏的話，我應該就不會這麽興奮了。”侑彬用更加沉穩的聲音說道。
“確實如此。”
“每到輸球的日子我都會鬱悶得睡不著覺。”
“我也差不多，要是比賽輸了的話，我一直到第二天都會沒精打采。”
“我始終還是覺得有能力麵對失敗的人，才能夠更長久地成為某一支隊伍的支持者。”
又有一批支持者從我們的身邊經過。麵對失敗的能力？她的意思是人生中的失敗也是有價值的嗎？我突然想起了媽媽說的聖-埃克蘇佩裏的禱文——希望你不要認為人生是暢通無阻的坦途。苦難、失敗、挫折都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附加品，而我們也在它們的幫助下成長起來。
但是我討厭失敗。
“那如果我隻支持屢戰屢勝的隊伍呢？”
“哪有隻贏不輸的球隊呢？而且每次都贏的話又有什麽意思呢？”
我們暫時就這樣默默地向前走著。
看比賽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起暫時被遺忘的期中考試。
“也對，這樣看來區分勝者和敗者的競爭永遠都不會消失。人類的欲望迫使我們不斷地製造出競爭。”
侑彬認真地回應了我的話。
“是這樣沒錯。但是規則一定要公正，就像足球比賽一樣。”
我們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圓形天橋前的車站，就在這期間，已經有很多人都乘坐公交車離開了。我們需要在此決定是繼續往前走還是在這裏坐公交車。
“哎！你今天不去精讀室不會被罵嗎？”
侑彬站在路燈下問道，幾根被汗水浸濕的頭發貼在侑彬的臉頰上。
“不會有人罵我的，我這次考試考砸了，馬上就要被精讀室掃地出門了。你考得好嗎？”我若無其事地說道。
“不好，考得一塌糊塗。不過沒關係，反正我連複習都沒複習過。”
公交車信息板上顯示我們要乘坐的車輛要在19分鍾之後才會到達，我們與其站在這裏傻等還不如再往前走走。
通過圓形天橋走到對麵的水杉路上，大概走一站地左右公交車就差不多能到了。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考試了卻沒有複習……”侑彬說道。
“第一學期結束之後我就要轉學了。”
我現在是聽到了什麽？
“真的嗎？為什麽？轉去哪裏？”
我的腦袋忽然像是被打了一樣。
轉學？她說轉學？
侑彬說她要轉到職業高中去，她原本就想去那所學校的，但因為她爸爸強烈反對，最後才來了我們學校。不過她媽媽倒是很支持她，她爸爸現在也被說服了80%左右。
但侑彬的爸爸也提出了一個條件，就是讓她在這裏上一個學期之後再轉學。因此她害怕自己的成績太好的話，她爸爸會找理由讓她繼續在這裏上學，所以這次考試她是故意考得很差，侑彬一邊說著一邊調皮地笑了起來。
“我要去學旅遊管理，我對旅行很感興趣。媽媽聽了我的計劃後也支持我轉學。”
一股依依不舍的感情忽然湧上心頭，我們彼此之間剛剛開始變得親近，為什麽要在我和侑彬相處得如此融洽的時刻，又要思慮即將分開的殘忍事實呢？
“既然你要轉學那為什麽還要參加核心社團呢？競爭那麽激烈，如果你不報名參加的話，那些比你更加迫切想要加入的同學就有機會入選了。”
心情鬱悶的我忽然對著侑彬蹦出了這句話。
“啊，是這樣嗎……不是我轉學之後就再補一名學生進來嗎？不對，那我是不是應該現在就退出社團啊？”
“啊，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原本覺得，哪怕是當個流氓，隻要是自己的選擇那就要努力地做下去。但聽了你的話，我忽然感覺自己的想法好像是有點輕率了。”
“不是，不是的，不要在意我的那些事。對不起，和你說了些沒用的東西。幸好你進入了核心社團，能夠在這裏遇見你我真的很開心。”
這時，我們看到要乘坐的公交車從遠處開過來了，侑彬和我開始往車站的方向奔跑。
慶幸趕上了公交車，車是從市中心開過來的，我們上車時車內已經坐滿了乘客，我們兩個人握著把手並排站在一起。
“我很想要參加一次社團活動，因為我不想上大學，所以我想要在高中的時候體驗一下。”
“你真的不想上大學嗎？”
“嗯。”
侑彬向我說明了自己不想去大學的原因。侑彬的父母都是大學畢業生，可現在全都在從事與本專業無關的工作。從大企業名譽退休的爸爸現在在開卡車，生下侑彬之後就辭職的媽媽現在在做酸奶配送的工作。
“我哥哥在大學休學了，現在去了部隊，隻是……他的腦袋裏簡直裝的是草！什麽想法都沒有，他考上大學之後我就沒再見過他學習了。好像是因為不喜歡現在的學校才變成這樣的，整天一副遊手好閑的樣子。不知道他從部隊回來之後能不能重新振作起來。”
“嗯，聽起來不像是在說別人。”
聽到侑彬的話我的心裏忽然感到一陣酸楚。我又有什麽不同呢？我又是為了什麽明確的目標而去上大學的呢？
雖說我對曆史感興趣，但大家不都是被大環境驅使才去上大學的嗎？
“課外補習的費用不是鬧著玩的。我聽說大學畢業工作之後，想要收回前期投入的所有費用需要幾十年的時間，也有一輩子也收不回來的人。我們家的家庭狀況並不寬裕，我也不是那種十分擅長學習的孩子，家裏買任何東西都要計算性價比，所以這就是我的人生了。算起來……大學對於我來說就是棵花錢樹。”
侑彬看著窗外平靜地說出這些，看起來比平時更加自信。
“那我想問問你不去大學的話想去幹些什麽呢？”
“我打算職高畢業之後就去旅行社工作，這樣積累了經驗之後就可以自己開一家旅行社。除了把著名的旅遊景點集中起來作為商品推出去，我的旅行社還要發掘出那些不為人知的名勝，致力於為遊客們創造新的故事。”
“哦，很不錯哦。將來我要是找不到工作的話就到你的旅行社去任職。”
我的話把侑彬給逗笑了。
“我話都這樣說出口了，如果以後我的夢想變成其他完全不同的東西該怎麽辦？這都是說不準的。爸爸名譽退休的時候我就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在不到二十歲的年紀就決定自己的一生，實在是有點不靠譜。反正我也不去上大學，可以多多積累各方經驗。人生的路本就是如此，既有平坦的大道，也免不了會走走彎路。”
聽了侑彬的話我忽然覺得自己十分渺小，侑彬真的是比我想象中更為堅韌。
“對了，你不是想要學曆史專業，現在在哪裏做誌願服務啊？”侑彬問道。
“在圖書館，因為我想去做誌願服務的地方沒選上我。”
“我在博物館做誌願服務，你要不要一起來？我在SNS上認識了幾個職業高中的孩子，其中一個朋友給我推薦了一家博物館。”
這句話引起了我的興趣，侑彬做誌願服務的那家博物館是誌願者信息網站上沒有的地方。
“那簡直太好了。不過你又不想上大學，為什麽還要去做誌願服務啊？”
“就是覺得很有意思，你要是想來咱們就一起去。”
侑彬說話的時候我將手舉了起來，我們都鬆開了公交扶手，一起擊掌慶祝雙方達成共識。
建宇這次的單相思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認真。
“我隻告訴你一個人，你能幫我保守秘密嗎？”建宇也對侑彬說了同樣的話。這樣一來侑彬也就知道了建宇喜歡寶娜前輩的事情，由於這個共同的秘密，我們三個的關係也變得越來越親密了。
三個人一起吃午餐的日子也逐漸多了起來。
“喂，不過呢，我以前一聽到想要守護誰這種話，心裏就不知道有多惡心呢？說什麽守護？各自好好生活不好嘛，但我現在心裏卻總是想著這些。”
“哎呀，誰守護誰啊？建宇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你也知道的，寶娜姐她什麽事情都能夠自己應付。”
侑彬一邊夾著我餐盤裏的雜菜一邊說道，於是我將盤子裏剩下的雜菜全都夾出來放在了侑彬的盤子裏。
“可是前輩的爸爸媽媽到底為什麽要這樣啊？我要是有這麽優秀的女兒每天都要樂開花了。”
“那麽從現在開始就由建宇你來做姐姐的保護傘吧，不過你現在的狀況……建宇你得從今天開始使勁做運動了。”侑彬對建宇打趣道。
炳瑞和夏琳正並排坐在那邊的飲水機旁吃著飯，最近夏琳的SNS上全都是她和炳瑞兩個人的合照。
“別再盯著看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對他們兩個感興趣呢。”建宇說道。
“對了，俊昊啊！我們這周六要去博物館做誌願服務了，你也一起來吧。”侑彬說道。她這會兒才剛剛把飯吃完。
“我這周六去不了。”
“為什麽？”
“我要去看看爸爸媽媽，因為雙親節得提前回來。”
侑彬聽了我的話點了點頭。
確實是回家沒錯，但我主要是想去談談轉學的事情。
在侑彬說起博物館的誌願服務時，我似乎清晰地看到了未來，但不一會兒又感到一片迷茫，這樣的心情每天都會來來回回地重複十幾次。如果我轉學到爸爸媽媽那裏，會不會又出現什麽新的情況呢？而且轉學的話我就真的會感到幸福嗎？
正在這時，建宇戳了戳我的肋骨。閔炳瑞正向我們的座位走來，夏琳獨自一人站在那邊。
“你飯吃完了嗎？”炳瑞看著我說道。
“還沒，怎麽了？”
“吃完飯後來找我一下，或者下課之後見也可以。”
我拿出手機確認了一下時間，午休時間還很充足。原本打算吃完飯後和建宇去踢足球來著。
“知道了，我吃完之後給你打電話。”
“我沒拿手機，你們班都不收手機的嗎？反正你吃完飯之後到操場的看台上來，我在那裏等著你。”
炳瑞對我說完這些之後衝著侑彬笑了笑，侑彬也尷尬地對著他笑了一下。
“你們兩個人認識嗎？”建宇問侑彬。
“我們是同一所初中畢業的，鬥城初中，但不是一個班的，我們一起參加過讀書會。”
“原來如此。”建宇點了點頭。
“不過你是怎麽認識閔炳瑞的？你和我們又不是同一所初中的。”
侑彬看著我問道。
“我們是小學同學，也是幼兒園同學。”
由於我回答得過於簡單，建宇在旁邊耍起賴來。
“我小時候跟炳瑞的關係非常好，不過現在已經不怎麽樣了。”
小時候我和炳瑞總去同一家遊泳館，那時候我媽媽和炳瑞的媽媽會輪流送我們去遊泳。炳瑞媽媽的車裏總是為我們準備著哈裏波軟糖，炳瑞每次都會自己個兒把青葡萄味的軟糖挑出來吃掉。
上小學的時候，炳瑞的爸爸將醫院搬到了車站附近，招牌也從衛生院換成了診所。聽說是配置了最新的設備，醫院的生意也變得紅火起來。想要炳瑞爸爸親自來治療的話需要等好幾個月。
那時候媽媽們偶爾會在我家裏聚會，她們談話中最為熱門的話題一定是炳瑞的爸爸。雖然同樣都是醫生，但我爸爸的情況則完全不同，所以他也經常會被拿來和炳瑞爸爸的人生做比較，而炳瑞的媽媽則總是大家羨慕的對象。
在炳瑞的爸爸掙到大錢的時候，他們夫妻倆就離婚了。那時候我媽媽幾乎每天都在和炳瑞的媽媽通電話，所以我也就對炳瑞家的情況了如指掌。炳瑞的媽媽離婚後就去加拿大和炳瑞的外婆一起生活了。曾是炳瑞爸爸外遇對象的高爾夫同好會大媽，現在則成了炳瑞的新媽媽。
炳瑞的媽媽去加拿大之後，一直到他的繼母住進他家之前，炳瑞總會到我家裏來，我媽媽悉心地照顧著他，炳瑞在我家吃得也好，心情也好，玩得也好。
當時那樣弱小的閔炳瑞到哪裏去了呢？
“你之前和夏琳交往了嗎？”炳瑞問道。
我們倆並排坐在看台上，操場上有幾個孩子在踢足球。
“你說什麽呢，沒有。你自己去問趙夏琳吧。”
“你以前不是經常和夏琳在一起嗎？”
“隻是暫時混得比較熟而已，我們不是初中同學嗎？”
“那你們是曖昧關係嗎？”
“你現在不是在和夏琳交往嗎？”
“沒錯，我們是在交往。”
“那你幹嗎這樣？你是怕我和她交往過嗎？”
“應該不是。隻是出於好奇而已，好奇不是很正常的嗎？”
他說完便呆呆地看著我。
“看什麽看。”
“那你和盧侑彬是什麽關係？”
“你說誰？我和盧侑彬？”
我用手指著自己反問道。
“我們是同一個社團的，核心社團。”
“你們不是在交往嗎？”
“你中午吃錯東西了吧？”
“那你們是曖昧關係嗎？”
“你說什麽呢？”
看到我的反應炳瑞咧開嘴笑了笑。
我原本想問“你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麽關心我的”，全校第一每天這麽有空到處閑言碎語嗎？我頓時羨慕起他來。
“喂，我很忙，先走了。”
我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遠處傳來了遺憾的呐喊聲，伴隨著呐喊聲足球遠遠地繞過了球門。